立秋的烦恼

晚来洗漱，抬眼望到西窗之外的许继大道上，一辆白色的车子缓缓驶来，是110？，近来仔细看去，是110。今日这样的时代和街头，如若违反了什么规矩，比如有人忘了什么证件或者产生误会之时，有人就对威严的警察说：昨天立秋，昨晚可够凉快的，呵？你猜警察会怎么回答？他当然横眉冷对，还会嘲讽你立什么秋，快拿证件，快交罚款，与立秋有什么相关？

    “干你的活去，说什么立秋”。如果夏日炎炎的傍晚，专门从脚手架上下来的建筑工人，对忙碌的工头说立秋的消息，气昂严肃的工头，会不指责他不安心工作？周围的很多人也觉得什么立秋的言行属不正常，有什么错乱之嫌疑。“立秋”？谁不知道昨晚立秋！昨晚，我们都睡了一个安稳凉快的好觉。

    昨晚的风，从太阳落入暮霭中之后，似乎便有了凉意，八九点钟，不要说乡下树荫里的凉席，不要说人少气朗野趣荡漾的村落，就是城市里的凉台，只有两个平米的高窗，已足已注入较多的凉爽，大缕大缕过瘾的凉气，不由我驻足良久，仰望天上无月之间的疏星，松弛那根很久的莫名紧张、莫名惊悸，今晚可以无忧，今后可以得以缓和。张承志因此感叹，这个节令的神奇，感叹节令发现者和规划者的妙义和俊英，神往这宇宙天体内蕴含的无数奥秘。

    但，这样的年代，飞速发展涌动如潮的历史时期，已有更多的人，不知暑下隆冬，或者说淡漠了这些节气对坏境的影响，隆冬取暖，可以春装革履，出入车辆，暖气开放，户外仅有的时间，也是锻炼的时间，远离着寒凉。暑夏亦是如此，处处冷气开放，即使普通人家，酷夏之苦，也早已是往昔的记忆，晚上空调凉爽之凉，需取被覆毯，那管户外的难耐酷暑，各种避暑消暑的条件，已从宾馆移到至山庄，从泳水退居到室内。节令的感觉越发淡漠，凉热的界限愈加暧昧。

    “立秋？”谁不知道立秋！那是自然的事情，自然而然，与我们什么关键？我们工地上的日程、量化的进展、职位与薪水的升降，以此有何相关？“立秋？”管什么立秋，立秋与你不拿证件有什么关系，快打电话联系，接受处罚。“立秋”可笑之至。

    节令，尤其是重要的节气，本是大家的事，我们的共同的事，但大家太忙，大家的事太多，大家还有更为重要更为繁复的事，要做要办要干。节令成了个人的事，成了一个家庭的事，节令远离社会，几千年以来重要节气的习俗被日益社会化的民族挤兑在生存的一角，少人关注，无暇论及，也因此成为人的异化的一部分。那是可悲的。

    不过，还好，现在，我们已经放慢脚步，我们照镜子，正衣冠，洗洗澡，治治病，我们重新打量自己的历史和时代，“我们的节日”已经重新庆祝和注目，我们的眸光已经和祖先的眸光对视重逢，我们不会走妄自菲薄的老路，也绝不会走可以预测的邪路。天道立秋，立秋天道；若舍天道，何堪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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