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捧着我削瘦苍白的脸,问道:何时灿烂的笑容才会爬上你的脸庞?
我摇摇头,挣脱你那如同刚从体中迸出的血那样滚热的手。
我知道你是我的上帝,虽然你常说我是你的上帝。你养育了我,教导了我,你告诉我天空是怎样的湛蓝,你告诉我绿草地是如何清新,你告诉我参天的大树是如何挺拔慈祥,有着年轻人的强壮和老人的和蔼。你还告诉我花儿是怎么的红艳,红得像在燃烧,你告诉我┄┄一切都是你告诉我的,因为我是个盲人。你说我是你的上帝,你才对我这般的好,可是我的什么都是你的,你才是我的上帝!
无可置疑,我曾在你编织的梦中感受到了幸福。你告诉我的一切都是完美的,我从未听见过有一点瑕疵的声音。每天清晨和傍晚,你都推着轮椅带我到附近的花园玩,那里全都是些老人和小孩。我看不见所以听力很好 。我聆听到的是小孩银铃般的笑声、顽皮时可爱的嘟囔以及老人们柔软的谈话声、甜甜的和小孩说话的声音。浸入我心底的是一股来自赤道的暖流和一股来自西伯利亚的寒流——我开始害怕幸福多到无法牵挂。
我周围的人对我很好,帮我做很多事。他们的声音就像天使在歌唱。我感受到了集体的温暖。
我长大了,我试图挣脱这一切,挣脱上帝——你编织的梦。当时我并不讨厌这个梦,我只是想到外面寻找更多美丽的梦,更多温暖,更多幸福。可我知道我错了,我就像一个天真可笑无知狂妄的少年靠近大海去拾那美丽的贝壳,却终将被涌动着黑暗的容易激动的大海所吞噬。
我在马路上慢慢地行着,尽量不让别人看出我是个盲人。可我再也听不到老人和小孩那舒心的声音,我听到的是工厂机械轰鸣声、汽车的引擎声以及人们低俗污秽的谈话声、吵闹声。孩子们用易拉罐砸我的头,我听见他们一个劲儿叫:她是个瞎子!她是个瞎子!他们像古怪的精灵在我头顶喧嚣。我拼命地跑,拚命地跑,跑得太累了,在一个角落里倒头睡了过去。
当第一缕阳光射进我的瞳孔,我睁眼看见一个滚圆的火球在燃烧。那就是所谓的太阳吧!那一刻,我幸福极了。可后来我后悔了,我宁可不要那一刻的幸福,因为我看到,天空阴沉,一望开来几乎没有绿色。参天的大树像魔鬼一样拥有一张狰狞的面孔。花儿红得很恐怖,像是在滴血┄┄我害怕极了,我到处找你——我的上帝,当你呼喊着我的乳名,我看到了你,不是我想象中的俊俏的脸,而是一张丑陋的脸,听你说话,我甚至觉得恶心!全世界都欺骗了我!我对着你臭骂,把我一路上听到的所以污秽的语言向你泼来,像泼水一样泼在你的脸上、身上、头发里、鞋子里。你揪住我的胳膊,大声地冲我吼:别站在这里!你这个疯丫头!
我的梦,破碎了。就像魔幻玻璃球一样,破碎的玻璃四处飞溅,刺伤了我的眼,我又一次失去了光明,比以前更痛苦。
我的上帝——你,捧着幸福花园走到我面前,让我欣赏地如痴如醉,却一下子把它摔在地上,粉碎。
你是我的上帝,一切我都无能为力。
我的幸福花园在那里?
附:上帝指父母,而作为盲人的我指的是在襁褓中的我。那个火红的圆球,即太阳,指青春时的冲动与激情,包括我的友情与爱情。当我再次失明的时候,我已从那个年少的充满幻想的我蜕变成了一个拥有世俗观念的人,是个在城市里盲目的行走的甲壳虫,我想现在的我,离幸福的花园越来越远,远的让人无法为此伤感,而我又将何去何从?这成长的烦恼啊。
这一年前的苦恼,在现在看来似乎有些悲观,我想:离幸福花园越远,或许离另一个别样的土地更近。上帝为人们关上一扇门的同时,也为人们打开了一扇窗。这个十足的自我安慰的台词,现在从我口中说出,不觉得让人振奋。失去童趣的我,失去敏锐观察能力的我,失去满心快乐的我,在未来的日子里,上帝会给我什么?我的力量将来自何处?或许再过十年,我也将失去这种无所事事的苦闷,我得到的会不会就是心安理得的生活?
许个愿,让自己心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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