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崖海鲜馆
“这里很危险,早晚儿会有人从这里掉下去的。”这句话她很早以前就跟我说过,只是我没有太在意,也不知道掉下去的人该是谁。
我记得那是在断崖海鲜馆落成后不久,我俩站在断崖边上,手扶新漆成朱红色的铁栏杆,面对辽阔的大海,她既坚定又神秘地突然说出了那么一句话。这话好像是自言自语,但我是真切地听到了。几年来平安无事,现在事情发生了,我才意识到那句话的确是一句谶语。
法官没有再继续逼问,审讯室里的氛围稍稍缓和了起来。大家都静静地看着他很凶猛地抽烟。一支接一支。
“……那断崖二十多米高,立陡立陡的,从上面掉下去,肯定会丧命的;下面是坚硬的黑礁石,凹凸不平;海浪一波一波地卷过来。从断崖上摔下去的话那肯定就没命了……每次站到断崖边上,我都要禁不住倒抽几口凉气,腿好像也不听使唤了,并颤抖着很快离开那个鬼地方。我也不清楚她为什么要选择在那里开海鲜馆。”
“……你们听我的话,她不应该是真正的凶手,真正的凶手应该是别人。我觉得她也是个受害者。请法官先生明断。”
断崖海鲜馆的两位女服务员把三位法官领到断崖边上调查取证。其中一个叫小红的指着那陡峭的石壁介绍说:“就是从这里摔下去的。当时我们正在屋里看渔民们猜拳、打扑克,吵吵嚷嚷的。……当时外面正飘着小雪,风很大,没有人注意外面的动静。”
另一个叫王越的姑娘在一边补充道:“他俩是大学同学,摔下去的是老板娘的爸爸和妈妈。”
“他们俩非常神秘,谁也弄不清到底是什么身份。表面上看是夫妻,在二楼的卧室里却分开住。”小红说。“有一天下午,客人都走了,我从后门上到二楼,发现阿淇坐在卧室的微机前,不住地敲着键盘……”
“她是在写小说。白天写,晚上也写,吃饭都不下来。到吃饭的时候,李民就把饭菜做好了送到她的房间。”王越补充道。“她很少出头露面,村里也很少有人见过她。倒是李民里里外外张罗着海鲜馆的生意。”
“我只不过是她生活中的一个佣人、精神上的一个奴仆。虽说我俩是法律上的夫妻关系,我却从来就没有碰过她。她也不让我碰。”李民说。“她多次叨咕自己是个坏女人,不值得我发疯地去爱她。”
“我们在大连财经大学是同班同学,在学校时我就开始追求她。当时她是我们的校花,非常迷人,很多男生都在暗暗追求她。其中还有张程,他现在去日本定居了。”
“她大学毕业后失踪了好几年,后来她主动与我取得了联系,要求我回到她身边,而且马上就结婚。她拿回来一大笔钱,决定要做生意。选来选去,最后选择在旅顺西南面的柏岚子村——一个非常偏僻的断崖上盖起了一栋两层楼房,开了一个海鲜馆。”
“我活得实在是太累了,你们都想象不出有多么累。我只是想找一个偏远的地方销声匿迹,或者干脆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掉。”阿淇交代说。“我没有一个亲人,只有李民还在爱着我,是他给了我活下去的勇气和希望,因为我觉得自己欠他的东西实在太多了,我不知道如何来回报他。”
“你们都去看了,不知道你们对断崖海鲜馆的地理位置感觉怎么样,反正我对它非常满意,可以说情有独钟。它选择在辽东半岛的最南端,三面环海,景色非常迷人。起名叫断崖海鲜馆,是因为海鲜馆的前面有一个二十多米深的断崖。每次在断崖前瞭望风景,我都要站在那里停留很长时间。有时我竟会产生一个非常奇怪的念头,要是自己一下子跳下去那该多好啊!”
“但我敢断言,早晚儿会有人从这里掉下去的,只是不知道那该是谁。”
“客人走尽、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俩经常站在断崖边上瞭望远方黑沉沉的海面。”李民说。“我们谈很多问题,谈同学,谈男人女人,当然也谈爱情。我知道她看不上我,因为我没有钱,家里穷,自己又是个瘸子。——原先我并不瘸,在学校时让一帮不明身份的人给打坏了。……关键是我这个人太老实,太木讷,不会表达自己的感情。我非常恨自己太无能!我做梦都希望她能把爱情转嫁到我身上,哪怕我一辈子做她的奴隶……”
“她整天在楼上写作,李民在忙前忙后地招揽生意。”王越说。“他告诉过我们,说他家里很穷,父母都是南方某个县城里的普通工人。但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他很勤快,做得一手好菜,就在我们断崖海鲜馆主勺,也就是大师傅。后来他到山东蓝翔技校厨师班还进修了三个月。他做的鲅鱼饼子、海菜馅儿包子在我们这里真是一绝。……食材采买工作也是他来做,旅顺离这里只有五公里的路程,他自己会开车。老板娘给他一辆客货两用车。他去旅顺区里的商店把米、面、油、时蔬等采买回来,几天内就不用去了。各种海鲜在我们柏岚子村就能买到。渔民们每天早上从海上回来,把鱼虾螃蟹虾爬子海螺等海产品卸下船,就在海滩上批发了。李民每天早晨都要到海滩上买海鲜。他的嘴笨,不会讲价钱,渔民们都知道的。他们也不在乎他的几个零钱,秤高秤低的就那么回事。因为彼此都认识,渔民们经常到断崖海鲜馆来喝酒。一边喝酒一边划拳、打扑克,有时会闹腾到后半夜。”
“断崖海鲜馆是李民帮我盖起来的,我非常感激他。他的那条瘸腿,也是我给害的。——这件事他也许还一直蒙在鼓里呢。我觉得自己欠李民的实在是太多了。我说过,我没有一个亲人,只有他仍然不知深浅的爱着我。法官先生,如果法律允许我马上从这个肮脏的世界上消失,那么我可以坦然地告诉你们,我对这个尔虞我诈的世界实在没有什么可以留恋的,唯一割舍不了的只有李民了。”
“是的,我很矛盾。有时我很可怜他,有时却非常恨他,恨他的迂腐,恨他的诚实,恨他像奴隶一样为我付出的一切——因为我恨世界上所有的男人,那些欺骗过我的男人。他们只知道占有我的肉体和金钱……”
“请你冷静一点。”一位法官说。“你为什么杀害你的养父和亲生母亲?”
“因为他们都是我的敌人!”
“她失踪了三年多,有一天从南方突然回来了。那天晚上飘着小雨,她把我约到旅顺口一家高级宾馆里,并很果断地打开了她的密码箱。我简直是惊呆了——里面整整齐齐地码满了百元面值的现金,整整一箱子!我问她这是从哪里弄来的,她不回答,却反问我:跟我干不?你们知道,我做梦都想着这一天呐!我追求了她多年,这是她第一次心平气和地跟我说话,第一次面对面地跟我商量事情。即使没有那么多钞票,即使我俩都是穷光蛋,我也会义无返顾地去爱她、义无返顾地跟她走的。说真的,我爱的是她这个人,而决不是别的什么东西。我跟她诉说我的痴情,可她根本听不进去。当时我非常激动,我哀求跪下身去,把她一下子拥在怀里,猛烈而动情地亲吻她。她也像一头温柔的小鹿,全身心地接受着我的拥抱和亲吻。当我忘乎所以地将她抱到床上,并紧张地把她压在身子底下的时候,她突然尖叫一声,一把将我推到了床下。她猛然坐起身,没有责备我,只是愤怒地盯着我,嘴里呼出长短不匀的气息。她盯了我一会儿,又把目光移向别处,手指不住地整理着凌乱的头发。我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站在一边瑟瑟发抖。浑身像突然被兜头浇了一盆凉水,全身的激情刹时无影无踪了。”
“女人长得漂亮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但那是女人自己的过错吗?……我恨我妈妈,就因为她长得太漂亮。她因为漂亮,才破坏了我们那个家庭,逼得我爸爸去了南方;她因为漂亮,才勾引得我继父与她狼狈为奸;也正因为她长得漂亮,才造就了现在的我!因此我要报复这对狗男女!”
“她爸爸和她妈妈以前从来都没来过,那天也不知怎么了,突然就来了。”小红说。
“断崖海鲜馆生意不错,当地渔民们来,旅顺口城区也经常有客人开车过来。因为这里很静,现在有点小秘密的人都愿意往偏远寂静的地方钻。”阿淇说。“越寂静的地方也是越龌龊的地方,我知道那是怎么回事。”
“我们断崖海鲜馆确实很漂亮。”王越向三位法官介绍着,“你们看,前面是辽阔的大海,一览无余。西面那个山头上是一座古炮台。上面仍然支着几门铸铁古炮,阴森森地对着大海。山上长满了松树、刺槐和柞树。夏天山花开放,香气扑鼻。秋天还能摘到酸枣和野樱桃。在这个山顶上修建个海鲜馆,真像世外桃源一样。但谁相信会发生杀人案呢?”
小红和王越带领着三位法官在院子里转了一圈,然后绕到楼后。小红指着右侧的车库说:“这是老板娘的车库,里面有一辆高级轿车,很少见她开出来。”她又指着楼梯口说:“从这里可以直接进到老板娘的卧室。”
“你在这起案件中做了些什么?”法官审问道。
“法律总爱跟老实人开玩笑,这您是知道的。”李民辩解说。“在整个案件中,我只不过充当了一个目击证人的作用。”
“不,你的身份很值得怀疑!”
“单凭怀疑解决不了问题,关键是要用证据说话。”
“目前还没有证据说明你没有犯罪。”
“那我只好等着,事情总会水落石出的。”
“我承认我有罪,但这全是那帮臭男人造成的。张程的背信弃义,给了我致命的打击。我心爱的人竟然会那么绝情,我不知道世上的男人是不是都像他,都是铁石心肠。”
“我十一岁的时候就遭到了继父的强暴。当时我只是恐惧——无边无际的恐惧!我曾哭喊着扑进妈妈的怀里,可她却整天忙于抽烟、喝酒、打麻将、跳舞,跟那帮臭男人鬼混,根本无暇照顾我。后来继父一有机会就在我身上施展淫威。我真是欲哭无泪、欲诉无门。考上大学后,我本想借张程那副宽厚的肩膀靠一靠,谁知他却席卷了继父给我的十万块钱东渡日本,像缩头乌龟一样躲起来了。”
“在大学的时候她花钱如流水,出手非常大方。我们全校师生都知道她家很有钱。从南方回来后她才把真相告诉我,说那是她继父背着她妈妈偷偷给她的,说是作为一种精神补偿。在学校时我们根本不知道给她钱的是她的继父。但这件事情只有我自己知道,我也从来没有跟别人说过。听说这件事以后我非常气愤,同时也非常可怜和理解她了。我想这件事肯定与这起案件有关。”
“她有钱,人长得也漂亮,打扮得也时髦,因此她就成了全校的一朵鲜花——一朵耀眼的芳香四溢的鲜花,许多男生都围着她的芳香转,当然也包括张程和我。突然有一天,有四个地痞流氓闯进我们男生宿舍,指名道姓地把我和张程喊出校门,在一个僻静的小树林里,将我俩狠狠教训了一顿。张程这个人要比我精明的多,那四个流氓说啥,他就答应啥,根本没有反抗。我不识深浅,脑袋不会转弯,还撸起袖子跟他们较量,结果让他们打折了一条腿。打完后他们警告我说,如果还敢同阿淇继续来往,就要我的命。”
“我的继父是旅顺口区一家房地产公司的老板。他在国家改革开放初期就已经发迹,资产相当雄厚。依靠那些臭钱,他先后包养了五、六个情妇,起初我妈妈就是其中的一个,后来他俩草草结了婚。为了达到长期占有我的目的,他给了我许多钱,同时与我约法三章:不许我谈恋爱;不许我接待别的男性;大学毕业后不许我找工作。他也要把我包养起来。他还纠结当地黑社会势力,恫吓我,威胁我的男朋友,并打残了里李民的一条腿,这就是我继父干的事情!”
“阿淇是个好姑娘,也很有才气。从南方回来后,她说她要把自己的亲身经历写下来,用自己的文学作品控诉这个不道德的社会,控诉所有欺骗过、占有过她的人。”
“在学校里,我只能偷偷地跟张程谈恋爱。他很帅气,也有才干,组织能力也很强,他是我们经济管理系的学生会主席。在学习和生活上,他都给了我不少关心与照顾。我们是偷偷地恋爱,而不敢像其他同学那样光明正大地谈恋爱。你们知道当时我是多么的痛苦!说实在话,我惧怕我的继父,惧怕他的淫威,惧怕他纠结的那帮黑社会势力,更惧怕李民的悲剧再次在张程的身上重演。我知道我跟继父的关系是一种非常不正当的关系,我非常害怕这种关系被公之于众,因此我每天都强装笑颜,竭力掩饰住心灵的痛苦,晚上却独自在担惊受怕中瑟缩成一团,经常以泪洗面。我曾经在心里默默地向苍天哭喊:天哪,有谁能够理解和分担我的痛苦哇!我的未来在哪里?救救我吧,老天爷——”
“然而,四周一片沉寂,没有丝毫的回应!我也多次选择逃避的方式,想奋力冲出那个牢笼,去寻找一个平静的港湾,能够抚慰我颗那受伤的心灵,于是我选择了张程的肩膀。”
“我承认,我这个人忠诚老实,感情专一,对谁都没有坏心眼儿。”李民说。“但我缺乏激情,缺乏浪漫。我没有张程的花言巧语和机敏狡猾,也没有张程的帅气与才干,因此阿淇当初没有选择我是有原因的。但我并没有放弃,我一直在心中暗恋着她,也就是人们经常说的单相思。单相思的滋味是很难受的,看见自己心爱的人被别人抢走,我当时都有自杀的念头。”
“我很可怜李民,可怜他为了追求我而伤残了一条腿。但可怜不是爱情。在他身上我怎么也找不到爱情的感觉。说句心里话,我不是在欺骗他的感情,我实在觉得自己是一个肮脏的女人,对李民我真是太残酷了。……我有罪。”
“后来我总结出一个道理,男人的肩膀都是靠不住的。男人都是自私的,为了女人的肉体和金钱,他们什么事情都能干出来。”
“我的心好像在流血。”
“我不想让自己那肮脏的肉体再去亵渎李民那颗纯洁的心灵。我只好再次选择逃避。虽然我想报复世界上所有的男人,但我怎么也不忍心去报复像李民那样忠心耿耿的弱者,我知道他的心也在流血。”
李民说:“她很少向我吐露自己的心事。我们的心灵非常难以沟通。断崖海鲜馆营业后,她就一直躲在卧室里写作,不分昼夜地写,我也不知道她写了些什么。除了送饭,我基本上不进她的房间。偶尔写累了,她才下来走走,呼吸一下从海面上刮来的新鲜空气。自从她从南方回来,自从我们俩在旅顺口那家宾馆发生的那一幕之后,我就再也没有碰过她。我猜测她肯定遭受了严重的心理创伤。我想,我不能在她躲进安静的角落仔细舔噬伤口的时候再给她制造新的创伤。但我又不知道怎么去安慰她、爱她,只好用我的诚实劳动慢慢感动她,期待着有一天她把伤口愈合,然后把爱情双手送给我。这就是一个老实人——我个人独特的爱的方式。我承认自己是一个非常无能的人,在她那诱人的爱情面前,我永远是一个蹩脚的乞丐。”
“张程完全是一个小男人,一个十足的感情的骗子。他当面花言巧语,海誓山盟,实际上却背信弃义。他的逃遁,好像在我那颗原本伤痕累累的心灵上又撒了一层盐。不!是又狠狠地捅了一刀!我敢承认,我当初对他的感情是纯洁无瑕的,完全是一个纯真少女心怀的金子般的心灵。在他身上我寄托了许多憧憬:希望他能重新给我生活的勇气和力量,希望他毕业后能够带我到一个僻静的地方安安稳稳地过上正常人的幸福日子……总之,我把他当成自己生命的唯一靠山。可是一切都落空了。人在没有希望的时候就不会感觉有什么打击;当满怀的希望全部落空,那种打击实在是太大了!尤其是打击在我身上。”
“当时他卷走了我的钱,我并没有感到怎么心痛。自从继父强暴了我以后,他就源源不断地给我钱,而且很多很多。我也从来没有缺过钱,可以说我视钱如粪土,花钱如流水。后来我发现,金钱对我的伤害实在太深。发生在我身上的一切都是金钱惹的祸,我非常痛恨金钱,同时却又发疯似的占有金钱。张程把我甩了之后,我偷了继父一大笔钱到南方去流浪。我想去寻找自己的亲生爸爸,看上他最后一眼,然后把钱花光,找一座美丽的海滨城市从容地结束自己生命。”
“我先后去了浙江、广东和海南,边走边打听我爸爸的消息。后来我终于在广东省肇庆市找到了他。他早已成家,孩子都七、八岁了。令我万分失望的是,他几乎把我这个亲生女儿给忘了。自己的亲生女儿,这么多年没有过问不说,我们见面的那一天,他的神情极端麻木,根本不像自己预料中的爸爸。也许他已经被生活愚弄得像鲁迅笔下的闰土或祥林嫂了。”
“他面色憔悴,秃了顶,戴着一副深度眼镜。当我打听到他的住处、并约定见面地点的时候,我激动不已。我还天真地想象着在见到他的那一刻应该发生的感人的情形——我们应该本能地快速跑上前去相互拥抱在一起,两个多年不见的亲人应该大哭一场的。但是没有,一切都那么平淡——他只是握了握我的手,一滴眼泪也没有,然后慌乱地看着近处一个固定的地方。我本打算找个地方把自己这些年的苦难历程全部向他倾诉出来,让我的亲生父亲来分担一点女儿的痛苦和忧伤,但看到他那麻木不仁的神情,我只好强忍住泪水,让感情的洪流慢慢退缩回去了。”
“后来我想,也许他怕我惊扰了他那难得的、平安的家庭,或者是对我进行的一次狠心的报复。我隐约记得在我九岁的时候,他想把我带走,但我却固执地抱住了妈妈的右腿不放,结果他一只手拎着眼镜,一只手抹着眼泪,伤心地转过身去,慢慢地消失在人群中了。”
“十七年过去了,一切都像梦一样。”
“……都是噩梦啊!”
“怀着一颗迷茫绝望的心,我来到了海南三亚。但当我面对着迷人的人间美景,却怎么也下不了自杀的决心。我整天住在高级酒店里,享用着山珍海味,品尝着风味小吃,简直是花天酒地。我反复琢磨,他们欺辱了我,我为什么要自杀呢?自杀的应该是他们!选择自杀只能说明自己的懦弱和无能,丝毫作用也没有!自杀后谁会理解你?谁会可怜你?没有!带来的只能是进一步的侮辱和耻笑!自己的死一钱不值!我应该奋起抗争,跟他们抗争到底!于是我选择了报复,报复那些像我继父一样的有钱人。在南方的三年多时间,我先后被四个大款包养过。我知道他们需要的是我的肉体,那我就无情地掠夺他们的金钱,使尽我的浑身解数。三年多的时间,我就勒索了他们一千多万。”
“法官先生,你们知道,为了挣钱,我一次次地为这帮臭男人堕胎,那一千多万元可都是我的血泪钱哪。可是,那天晚上,我妈妈突然来到断崖海鲜馆,硬说这房子、汽车都是我继父的财产,要统统收回去。她还骂我是小婊子,说我勾引了她丈夫,并在这里大打出手。”
“那天她把密码箱打开,我简直不敢相信她会有那么多钱。她让我跟她干,我问她干什么,她说带她找个僻静的地方躲起来。钱已经够花了,只要能够维持生活就行了。后来她选择了柏岚子村,在那个岬角上开了个断崖海鲜馆。她还拿出四十多万元钱买了两台车,那辆高级轿车她自己开着,那台客货两用车,交给我做生意用。”
“断崖海鲜馆大约修建了四个半月,这期间她一直住在旅顺口的一家宾馆里,跑腿买材料的事情全部由我来做,需要钱的话就到她那里去取。断崖海鲜馆开张了,我们从柏岚子村里雇了两个渔家姑娘做服务员,生意一直就不错。她从来就不顾及生意上的事情,只知道埋头写她的小说。挣的钱我如数交给她,她也不数,随手锁进抽屉里。”
“我在南方度过了三年多的血泪生活,觉得心力交疲,就偷偷地飞回来,决定找个偏远的小村落安详地度过我的余生。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我继父不知从哪里打听到了我的消息,他再次闯进了我的生活。”
“我预感到自己的噩梦又要开始了。”
“正月十四日下午,他打电话把我约到一家饭店,我开车去了。我本打算向他郑重挑明,声明自己已经结婚,决定从此断绝我们的关系。如果他再介入进来,那是违反国家法律。他却对我软磨硬泡,纠缠不放,在包房里再次强行占有了我。我很佩服他这种为了肉欲而不顾尊严的男子汉性格。我痛快淋漓地打了他好几个嘴巴,他却卑鄙屈膝地接受了。他跪在地上,苦苦哀求我再回到他身边。他说我妈妈已经另有新欢,正闹着要霸占他的财产。如果我回心转意,他将改邪归正,与我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那天晚上九点多钟,我正在厨房里炒菜,看见一柱明亮的车灯从窗子里射进来,我知道阿淇回来了。我不知道她继父也坐在里面。他们从后门直接上了二楼,他们谈的什么我一点也不知道。”
“那天正飘着小雪,又结了一层冰,地面上非常滑。大约半个小时过后,又有一柱刺眼的车灯从窗口射进来。那是一辆出租车,停在了院子里,从上面下来一个女人。那女人走进大餐厅,说是找阿淇。王越主动把她领到了后门,她就顺着楼梯上去了。”
“我们谁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当时大餐厅里人很多,二楼的动静根本听不见。”王越说。
“事情发生后,我们都非常吃惊,而老板娘却异常沉静。她回到卧室,坐下来继续写她的小说,直到把最后的情节写完。”
三位法官在小红和王越的带领下走进了阿淇的卧室。卧室装修得非常讲究,收拾得也非常利索。里面安放着一张双人床,一个穿衣柜,一个精美的大书架,还有一台笔记本电脑。他们站在卧室的窗前贪婪地向四面看,觉得那景致实在是美不胜收。他们又来到阿淇卧室的隔壁,那是李民的卧室。李民的卧室结构与阿淇的基本一样,只是没有书架和电脑。
三位法官转过身,返回阿淇的卧室,将电脑打开,发现里面有一部自传体长篇小说——《断崖海鲜馆》,他们坐下来细细研读,从中挖掘出了许多与这起案情相关的破案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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