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好事多磨
天刚擦黑,回回县的十字街口就灯火齐明,做生意做小买卖的人在用不同的腔调在可劲的吆喝着,人们摩肩接踵络绎不绝的穿行在窄小的街道上,朴素的乡土气息扑面而来。赵德诚和哈妮发两个人相依相随大大方方的走在大街上,这在小小的回回县可真是一件新鲜的事儿。你想啊,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两个年轻人突然之间就走在一起了,变成了情侣的关系,乡亲们多少会感到有些诧意。然而面对乡亲们笑脸背后的议论和猜测,赵德诚和哈妮发非但没有羞涩之意,他们两人反而感到十分坦然。德诚今天着实没有想到哈妮发能够当着众人的面大胆的表露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更没有想到自己以前暗暗钟爱的姑娘忽然之间就来到了跟前,这简直就像做梦一样,心里面的那种欢喜劲和自豪感溢于言表。而哈妮发此时此刻的心情也同样是无比的舒畅和愉悦,因为今天她终于做了自己梦寐以求而想要做的事,德诚的态度使她的心底有了着落,而哈阿訇的表态更使她就像吃了颗定心丸一样安逸,于是,焦躁不定的心态忽然就平静了下来,幸福之感油然而生。因此,赵德诚和哈妮发现在的心情都是那种“神欢体自轻,意欲凌风翔”的状态。他们两个人在此时此刻看世界上什么东西都是明媚的、可爱的,对于未来的生活,他们俩充满着幸福的憧憬。两个人微笑着不停地和相识的人打着招呼,心中的惬意不言而喻。
哈阿訇在清真寺向袍兄哈木宰讲述了这次朱大麻子与七厘鬼地界纠纷的经过,尤其称赞回族青年赵德诚在面对地痞无赖无理纠缠之时,所表现出的侠肝义胆,并且坦率的表达了自己对德诚与哈妮发两个年轻人相知相爱之情的赞同之意。哈木宰非常看重哈阿訇的意见,其实他在心里早就应允了这门亲事。哈妮发是他的掌上明珠和心头肉,从小到大他也没有拗着女儿的意愿,做她不喜欢的事,现在当然也不会委屈了女儿。哈木宰当即便和哈阿訇一起商议这两个孩子的婚事,准备择日为这两个青年人完婚。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赵德诚终于结束了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光棍生活。哈妮发的嫁妆虽然房无一间、地无一垄,但是哈木宰却给了女儿一笔价值不菲的嫁金。自从哈妮发嫁到了赵家,德诚的生活就开始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哈妮发这个新媳妇进了赵家的门,便得以当家做主妇,家中大小事情自然由她说了算。哈妮发仰望着赵德诚家院子里的那颗枝繁叶茂的玉兰花树,身不由己的走近它,轻轻的抚摸着那合抱之粗的树身,非常感慨的说:“赵家的祖荫犹在,今后振兴赵家的重任就落在我们肩上了。”再看看后院的那些郁郁葱葱的大树,其中有一些还是皂角树、榆树和香椿树,她心里暗想,皂荚泡水可以洗衣服,香椿芽可以腌制咸菜,春天到来的时候,这榆钱儿可就是尚好的食粮,再看看屋里头寻常人家过日子所必需的物什都还齐全。树林后面的水坑还可以养鸭,栽种莲藕。只是那破旧的院门和窗户犹显颓败,这不,新婚刚满三天,她就找来了几个能工巧匠把它们全都整修了一番。哈妮发又让德诚把家里屋里屋外的土墙都用白灰抹了一遍,看上去还真是有点旧貌换新颜的感觉。德诚心疼媳妇不知疲倦的操劳,每天都要抽空到院子后面的坑涯下面垂钓,因为那个时代回回县大多数的居民还不太习惯食用这种水产,所以这坑里的鱼很多,不一会儿功夫就能钓到四五尾鲫鱼。这水塘里的鲫鱼真是鲜肥,熬出来的鱼汤,味香汤白营养又丰富,哈妮发很是喜欢。赵德诚由衷的感觉,这娶了媳妇就是不一样,每天灶房里的锅是热的,床上的被褥也是干净整齐的,就连房间里都好像充满了浓浓的暖意,“沙上并禽池上暝,云破月来花弄影”,如此温情蜜意,真是“别有一般滋味在心头”。然而哈妮发看到赵家那几亩吃不饱又饿不死的薄田和那种家徒四壁的窘样,一个振兴家业的计划已经在她的心中酝酿。
德诚家的祖居老宅在回回县的县城外面,距离回回县城门口只有一箭之地,又紧挨着大道旁,每天从此过往的行人络绎不绝,哈妮发暗想,这不正是做买卖得天独厚首要的条件。哈妮发新婚刚满月,就试着批发了一些乡里人常用的小五金以及针头线脑之类各色小商品,就在自己的家门口摆起了地摊。没成想经营了一个月之后,盘点一下发现居然还有不少盈余,养活一个人应该没有问题。哈妮发这才一下子放下心来,可以放心的投入了。她利用大道边的地势盖起了三间门面房,又把门口来回出入的地面修整一新。哈妮发请来木匠制作了货架与柜台,她和德诚两人又专门到外乡进了一批货,把货架子上摆的满满当当。哈妮发还自己动手,独出心裁的把一些本地的土特产整理包装,使之变成了即美观大方,又易于携带的送礼佳品。开业之时,亲戚朋友皆来捧场,生意居然做的红红火火。哈妮发的精明强干得到了充分的发挥,中国妇女的那种忍辱负重、勤俭持家的美德在她的身上发挥的淋漓尽致。
赵德诚夫妇俩开的这个小店虽然经营的货物品种繁多,但所赚的利润都是一些蝇头小利,一个不经意的疏忽或判断失误,都将导致货物压在手中形成亏本。小店经营了一段时间之后,哈妮发慢慢的发现了问题。虽然眼看着店里的货物出的很快,但是回来的资金却日益短缺。详细追问德诚之后,哈妮发才终于搞清楚了事情的真相。原来,她的丈夫还真的不是做生意的材料。德诚把结交朋友的豪爽,朋友之间往来的仗义运用在了做生意上,却是屡屡吃亏,那种将欲取之,必先予之的美德在这里也失去了功效。那些想从中渔利的人似乎知道这对夫妻性格之间的差异,他们专门挑哈妮发不在店里的时候光顾。这些喜欢占便宜的人来买东西时,一开始都是尽量的和赵德诚套近乎,极尽甜言蜜语的恭维,而心里真正想着的却是千方百计的侵占你的利益。而德诚往往碍于情面,根本不会与他们斤斤计较,经常是少收钱或者干脆就白送。最让哈妮发伤心的是德诚居然不知轻重,把做生意的本钱借给了他的那些朋友,其中几个还是说不出名字的外乡人,搞得自己家进货的本钱都没有了。哈妮发盘点之后这才发现,原来自家的小店开业还不到半年就已经陷入到了经济危机之中。哈妮发是个非常理性的人,她在现实面前痛定思痛,当即决定将这三间门面房先租出去两间,这样就保证了每个月都有一份固定的进项,而另外一间则留给自己做生意。事后哈妮发还在暗自庆幸,幸亏当时利用手头上的闲钱抢先盖了这三间门面房,要不然还不知道这生意会亏空成什么样子呢?
哈妮发是从心底爱着自己丈夫的,她自知不可能改变丈夫那种天性豪爽和充大方的秉性,与其让他勉为其难的在生意场上受煎熬,倒不如让他彻底摆脱自己所不喜欢的事情。哈妮发索性跟德诚商量,不让他再去管生意上的事了,就让他把那几亩土地侍弄好,再抽空帮助进进货就行了。这样一来倒正好合了赵德诚的心思,其实他早已烦腻了生意往来之中的算计,倒不如可着力气做活还活的舒坦。
33、哈木宰归真
天阴恰逢屋漏,倒运又遇背时。哈妮发这边的生意刚刚经历了一番波折,她的父亲哈木宰有一天却突然无甚征兆的归真了。记得那天一大早哈木宰就提着一篮子牛肉包子急急匆匆的赶来看望女儿,并且还悄悄地擩给她一些银钱,临走的时候又把哈妮发的娘亲留下的一只和田玉手镯也塞给了她,还莫名其妙的嘱咐赵德诚一定要好好地对待他的女儿,搞得哈妮发心里疑疑惑惑的直发憷。于是哈妮发就存心挽留父亲在家里吃饭,目的是想让爹爹呆在家里多歇息一会儿。可是哈木宰总归是个闲不住的人,他依旧是急急匆匆的对哈妮发说:“闺女啊,俺天生就是个忙碌的人,这一不做活那心里就不舒坦,这么多年俺都已经习惯了。这不俺那边还有好多事情都等着我做哪,那东岭坡地上的麦茬黄豆现在就还没有锄哎。”
哈木宰回去之后就带着几个长工扛着锄头上了东岭的坡地。别看哈木宰现在已经上了年纪,可干起农活来却是一把好手,不管是挖渠施肥还是挑担耘锄,他向来都是不甘落后的走在头里。东岭坡地上的麦茬黄豆刚刚长成三寸多高,前几天恰好下了一场透雨,野草逮着机会就“噌噌”地往上蹿,现在正是锄地和间苗的好时机。然而哈木宰今天却锄的却十分辛苦,虽然还能勉强保持着第一,但是大家明显的看出来哈木宰好像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由于哈木宰在平日里和家里雇工之间的关系都处的非常好,往日这些长工们家里如果遇到什么困难,哈木宰都是鼎力相助,并且还早早晚晚的嘘寒问暖,对于长工们的伙食也是极为慷慨,使他们几乎就没有什么可以抱怨的地方。于是,人心换人心,真情换诚意,这些长工们干起活向来都是尽心尽力,一心为东家着想。今天这些长工们发现了老东家的异常之后,都极力劝说哈木宰先回家去休息,这么点活交给他们做就行了。然而哈木宰还是非常固执,他坚持着把这趟地锄到头才肯罢休。还未到晌午时分,哈木宰就招呼大家提前歇息。过了好大一会儿功夫,才看见儿子哈同提携捧负的把中午的饭食送到了地头。今天中午的伙食是牛肉包子和小米稀粥,几个长工已经迫不及待的在那里狼吞虎咽了。然而哈木宰却一点儿也不着急,他热情的招呼那些长工说:“你们可别管我,尽管尽饱吃,慢慢的别噎着了,就把小米粥留一点给我就行了。俺今天不知是咋了,这心里头总觉着不大得劲,俺还想再歇一歇呢。”说完这话,哈木宰就独自一个人悄悄地走向田头的大槐树,在树荫下找个平整的地方坐下歇息。哈同心疼父亲太劳累,就盛了一碗小米粥端到父亲跟前,却看见父亲一个人正静悄悄的坐在那里,好像是很安详的样子在沉思着,哈同呼唤他,他却毫无声息的不予理会,哈同的心里忽然一沉,就伸手轻轻地推了他一下,谁知哈木宰竟然就势瘫软在了地上,哈同这才突然意识到不对劲,端在手里的一碗小米粥赫然翻洒在地上,哈同抱着父亲的身体悲伤的大呼:“爹呀!你这是咋了呀!早上起来你就没有吃饭,你还饿着肚子哪!我的爹爹啊……”。
天地黯淡云惆怅,草木凄悲风无语。
哭望天涯述精魂,吊祭不至情何依?
夏日酷暑背灼光,冬天冰冻手足裂。
一生辛苦似蜜蜂,无欲无求向真主。
千秋万世论高洁,旷世草民谁予说?
风起云涌送忠魂,皇天后土实为鉴!
哈木宰就这样无声无息的走了,走的很突然,走的也很安详。他这辈子就像老黄牛那样一直在默默地耕耘,一辈子乐善好施,却不知道自己享乐,从来就没有什么奢侈的需求。哈木宰把积累下来的财富全部变成了土地和耕牛,致使他当初从祖辈那里继承下来的土地扩大了近乎一倍。翁老憨和回子良他们闻听此噩耗后,赶紧来到东岭之地的地头,大家看着哈木宰的遗体不禁捶胸顿足泣不成声,悲伤的人们将哈木宰的遗体抬回了清真寺。第二天,回回县的乡亲们尽数赶来参加哈木宰的葬礼,大家都在感慨哈木宰慈善仁爱的一生,就连那些天天和他在一起劳作的长工们,也都在噙着眼泪评说着哈木宰的为人,“咳呀!俺们老东家活着的时候可真是太辛苦了,平日里就没有见他有闲着的时候,俺们晚上还能睡个舒坦觉呢!可是我们东家每天晚饭后不但要照看耕牛,还要修理农具、搓绳子等等干许多的杂活哪,然后再和儿子筹备第二天的伙食,就是躺在了床上,他在心里还是要盘算第二天农活的安排,哪天不是熬到深更半夜的。”哈木宰每天就是这样辛辛苦苦的操劳着。也许有人会问,哈木宰这一辈子生活得快乐吗?对此哈阿訇却有着不同常人的看法。
在哈木宰的葬礼之后,有一天哈阿訇和赵德诚两个人聚在一起悄悄的唠嗑。哈阿訇非常忧郁的说:“德诚宝贝啊!按说这世间之事皆有前定,看似无序却有序,既然人生如同一场梦,又何须在意梦醒时?我那老伙计无常时候的头天晚上还来找我呢,忽然的就问我好多的问题,现在想想也真是有所预兆。当时哈木宰问我,‘像我这样一天到晚乐呵呵的忙乎,如果哪一天无常了,到那个时候会痛苦吗?人无常了以后是不是都要一起等到审判日啊?天园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啊?……’可是,我做为一个阿訇,我只能告诉他,每一个人虽然都有前定,但是活在现世的人都会无常,不管他是什么民族,也不管他身份贵贱。因为无常是人世间最平等最常见的事情,人死去就像树上的叶子飘落到地上,应该是一件很自然的事情。《古兰经》中说,‘人人都要尝尝死的滋味,我以祸福考验你们,你们将被召归我。’因此,死是生的必然,死亡是现实生活的终结,但同时又是来世生活的开始。人活在现世只有保持怡然自得的快乐心情才是生活的真谛,你看看自己身边的孩子们,也就什么都明白了。”哈阿訇沉重的叹了口气,顿了顿又接着说:“我对我那老伙计说,老哥啊,俗话说,未归三尺土,诸事难预料,可是你现在的心思我都明白,你其实已经做得很好了,不要再有什么顾虑了。无常并不可怕,无常只是肉体的消失和精神的升华,是人生的复命归真,而不是生命的终结。所以咱们只要活着一天,就要有坚定的信念,任何时候都要具有崇高的信仰,伊玛尼是我们的精神支柱,我们只有坚守伊玛尼才能活得踏实。”哈阿訇说着说着眼睛里就噙满了泪水,他又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接着说:“现在我相信,我那老兄弟活着的时候是欢愉的,归真的时候也应该是坦然的。综观这个世上许许多多的人,死去的方式可谓是千奇百怪,有些人死的艰难,他们被非常痛苦的疾病折磨着,甚至自己的吃喝拉撒也不能自理,虽然还能喘气,却是尊严尽失,这样活着无疑是在遭罪;还有些人死的很顺当,几乎没有经受什么痛苦和折磨,他们无疑是幸运的。毋庸置疑,哈木宰在死的时候是平静而坦然的,这应该就是一种圆满的结局。”德诚也十分感慨的说:“是啊,我那老岳父可能是有所预感的,他从你这里讨到了精神的寄托。但是他提出的问题也正是我在思考的,虽然我不敢想象审判日那天将要有多少人,但是我在想咱们现世的人应该怎样生活,像咱们这些平凡的草民最多也只能上记三代,无数的先民默默无闻的湮灭在黄土之中……,或许只有民族精神才能得以世世代代的传承下去。”哈阿訇想了一会,才缓缓地说:“德诚宝贝,我和你说句贴心的话吧,人活在现世,只要能上对得起天理,下对得起良心就可以坦然无忧了。咱们这个世上的人是不是可以分成两种类型,一种是付出型的,一种是索取型的,这和财富多少倒没有什么直接的关系。如果要说他们是否欢愉?我认为还是付出型的获得的欢愉要多的多,因为他们的心灵充满着人性的大爱,并且这种大爱与真善美是共生共长的,会自然的产生欢愉之意,他们的财富也会因此而变得更加洁净。其他一些层次的话我就不说了,你自己感悟吧。”哈阿訇的话向来富含哲理性,听起来非常深奥,但是赵德诚喜欢听哈阿訇讲这些人生箴言。
赵德诚自己也在思索着:虽然说人生在世是作为先世的考验和后世的栽种处,但是现世的人死后皆要融化于土,复归于土。这世上有许多人就像我的老岳父一样辛辛苦苦的操劳了一辈子,积累的财富从客观上看,是属于他们的子女所有,然而作为穆斯林来说,这些不动产和财富谁也不能将它们带到坟墓里去。所以对于土地来说,人类只是匆匆的过客,土地是永恒的,它只是在不同的主人手中转换。世上形形色色的土地拥有者们该怎样去利用它?有些人拥有了土地所有权之后,却总是试图去改变或者颠覆这些古老的伦理体系,由此造成了这块土地上的荒芜和凋零;而有些人则是在千方百计的利用它去创造财富,使它能最大化的给人类带来利益。毋庸置疑,哈木宰就是属于创造财富的人,他应该是芸芸众生之中一位优秀的楷模。
哈木宰的离去给哈妮发带来了极大的悲伤,世上那个最疼爱她的人走了,带走了她童年的梦。从此以后哈妮发就再也得不到父亲的呵护了,她就要以一个成熟女人的姿态来面对人生。光阴似箭,岁月蹉跎。哈妮发的孩子一个接着一个的出生了,家中的开销也跟着日益增大,生活越来越捉襟见肘,哈妮发经常为了杂货店进货的本钱而发愁。自从父亲去世以后,娘家的生计全靠哥哥哈同在打理。哈妮发也曾经向娘家哥哥求助,虽然每次都不会空手而归,但是哈妮发是一个常怀自谴之心的人,她从心底着实不愿意一而再再而三的张口向哥哥求助,况且哈妮发也实在不愿意看到嫂嫂的那种鄙夷的眼色。
34、哈同轶事
哈同在性格上完全继承了他的父亲哈木宰的品德和艰苦朴素的生活习惯,勤俭节约的品行与他父亲相比更是有过之而不及。哈同最经典的节俭故事就是吃烙馍的趣闻。哈同在吃烙馍卷大葱或咸菜条之时,吃几口烙馍就把那大葱或咸菜条往下拉一拉,往往一张饼吃完了,那大葱和咸菜条还是好好的,就又可以再卷一张烙馍了。哈同还常常沾沾自喜的向别人转授经验:“吃烙馍就菜,那就是个引头,把肚子吃饱了才是硬理。”人们也许要问,难道哈同就没有什么嗜好吗?他的嗜好说来可笑,他唯一喜好的,就是冬吃萝卜夏吃姜的生活习惯,这也可能是他保持身体长年不生疾病的法宝。哈同时常乐呵呵的跟相识的人传授经验:“小偏方,治大病。吃萝卜、喝热茶,气的大夫满街爬。”
哈同虽然在生活上对自己十分刻薄,然而他却怀有一颗善良的仁爱之心,因为宗教信仰的信念已经深深的植入到了他的灵魂之中。《古兰经》说:“谁赞助善事,谁得一份善报;谁赞助恶事,谁受一份恶报。”因此哈同虽然自己生活节俭,从来不会错花半个铜钱,但他对天课和乜贴的缴纳却从不含糊,每个星期五到清真寺做礼拜就成了雷打不动的习惯。每次主麻之后,清真寺的大门口就会聚集着一些贫穷人家的小孩子,他们是特意的守候在这里的,就是为了等着接受穆斯林们聚礼之后的施舍,而哈同就是最受孩子们欢迎的穆斯林之一。因为对于这样的施舍哈同是经过精心准备的,他每次都是提前换好铜钱,放在不同的口袋里。待到做好礼拜从清真寺走出来的时候,他总是笑盈盈的把铜钱交到每一个孩子的手上。如果有的孩子因为羞涩而落在后面,哈同也不会忘记他们,无论多绕几个弯,他也会亲自把铜钱交到这些孩子们的手上。你可别小看这一两个大子,在当时就可以买到两三个牛肉包子了,那可是孩子们一顿丰盛的晚餐了。看着孩子们笑容满面的用小手攥着铜钱,蹦蹦跳跳的那种欢天喜地的模样,哈同的心里也跟着乐开了花,这也许就是哈同在起早摸黑的劳作之中,引以为心满意足最为开心的时刻了。以致许多年过去了,当年的孩子们都已经步入了不惑之年,但是他们依然还能清晰的回忆起当年哈同爷爷那慈祥的笑脸。
哈同家里喂养的那些耕牛,他可舍得下本钱了。他们家那些喂牛的草料在回回县堪称是铡作的最精细的了,饮牛的汤水都是用黑豆汁勾兑后而专门熬制的。因为平日里对这些牲畜一丝不苟的精心照料,所以哈同家里喂养得这些耕牛全都是膘肥体壮,干起活来有那么一股以一当十的猛劲。哈同在只要和这些耕牛呆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喜欢自言自语的和这些耕牛们聊天,看着这些耕牛们那闪亮的大眼睛之中流露出那种清澈无邪的目光,哈同就会相信这些牛能明白他的善意。在哈同细心的调教下,这些耕牛也好像通人性,一见到哈同的身影就会变得服服帖帖,因此哈同在使唤牛的时候从来不需要用鞭子招呼,这些耕牛对于他的吆喝都能心领神会。
哈同和耕牛一起在大田里劳作的时候,就是与牛同乐的快乐时刻,哈同使唤耕牛时哼唱的号子在回回县的农夫中堪称一绝。你看,在天高地远的旷野之中,蓝天白云,红日野照,耕牛身负袢索拽着木犁蹒跚前行,哈同则手握犁把掌控着方向紧随其后,千篇一律又枯燥无味的劳作犹显单调和乏味。忽然,哈同一声粗犷豪放的号子平地而起,这种一气呵成的腔调在天地之间时而抑扬顿挫,时而宛转悠扬,他就像响遏流云的号角,在天地之间来回振荡,可谓是震撼寰宇、余音袅袅。这种天籁之声就像一阵清凉的和风,一扫天地之间那种昏昏欲睡的浑噩,耕牛闻之不觉为之振奋,就是附近的农人听了也会抖擞精神。耕牛因为有了这哼唱号子的伴随,在劳作中与哈同更是配合默契、劳动效率成倍提升。
哈同对自己家雇工的伙食向来是慷慨大方的,舍不得投入哪能得到回报?因此不管什么时候哈同都会做到干稀搭配,每天必有一荤。但是哈同对自己家中的开支则能省则省,搞得自己家中的伙食还不如雇工,有时甚至比那些普通的老百姓吃得还要差,每天尽是杂粮面的饼子和缺油少盐的素菜汤。他的妻子却忍受不了哈同那样刻苦生活的方式,平日里总想吃一些荤腥来改善一下生活。为了避免哈同的指责,她每每都是趁哈同上大田做活的时候在家里悄悄地做好,然后就藏起来,不让哈同知道。但是百密未免一疏,有时也会碰到正在烹饪之时突遇丈夫回家。这时在门口玩耍的小儿子哈三就会飞快的跑回家去报信,其妻就会老调重弹,当即舀了一瓢黄豆泼洒在院子里。哈同一进家门自然是大声的责备,心疼不及的说:“啊呀呀!啧、啧、啧、这是谁啊!怎么能这样糟蹋粮食啊,你看多可惜哦!”说完之后他就会蹲在地上不抬头的捡豆子。等到哈同这边把豆子捡好了,那边他的妻子早已把美味佳肴全都藏好了,乐得妻子和孩子们尽享口福,只是瞒着他当家的一个人。
34、情有所属的两兄妹
自从去年回子良在南湖地界遭遇土匪而逢凶化吉之后,赵德诚已经情有所属喜结良缘,而李秀才也同样得到了一位妙龄少女的青睐,只是因为李秀才那种文人墨士所特有的腼腆和矜持,致使他的婚事一波三折,一拖再拖。倒是这位妙龄少女对李秀才一往情深,任凭世事波澜起伏,她就是一片痴心不改初衷。
这位姑娘就是撒里哈的女儿——撒丽麦。撒丽麦今年已经满十八岁了,她天生的那种心直口快爱憎分明的心肠,说话声音清脆悦耳,如同珠落玉盘银铃脆响。俗话说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几年前还是一个不谙世事的黄毛丫头,如今却出落成一位花容月貌袅娜娉婷招引众人尽皆侧面的大姑娘了。撒丽麦具有白里透红动人的脸蛋,微微上翘的小鼻子显现着妙龄少女的那种调皮和可爱,珠黑睛亮的杏眼配上宽宽的额头更是出众不凡,正值青春年少的那种曲线分明的身段更是令她充满了年轻人的活力。如今,朝气蓬勃的撒丽麦既像春天里的和风,又像那赏心悦目的美景,走到街上之后人们都会不由自主的对她行注目礼,年轻的小伙子们更是争相与之交往。然而撒丽麦对于这些如影随形的追求者们全都置之不理,她唯独喜欢正直善良的李秀才,虽然李秀才的年龄大她一大节,但是这个障碍并没有妨碍撒丽麦执着的追求。这其中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文化的情节,因为撒丽麦打小时候起,就对文化结下了不解之缘。撒丽麦幼年时期在经学堂读书的时候,就特别尊崇讲课的阿訇,每每看见阿訇捧着厚厚的书本在诵读,都会不由自主的产生那种对学问的向往和探求。当年她的父亲撒里哈遇到马帮回转歇息在家里的那些日子,也会常常讲起在外面所遇到的那些传奇故事,每每说到一些有学问的人,撒里哈总是会满怀崇敬之意的对其大大赞美一番。当撒丽麦长大之后走在回回县大街上的时候,只要经过李秀才家的文炳雕龙书画斋,撒丽麦都会身不由己的进去浏览一番,她就是喜欢书画斋店铺里面的那些笔墨纸砚,喜欢嗅闻那些书墨之香,喜欢那种文化的气息。
当初回子良在南湖之地遭遇土匪的事情发生之后,回回县的街头巷尾都在传颂着赵德诚和李秀才勇斗土匪的事迹,而撒丽麦唯独对李秀才在事件中表现出来的义举尤为称颂,每每会在人前人后直言不讳的赞美李秀才。李秀才受回子良所聘,来到希真货栈里面做活,与撒丽麦的哥哥就成了同事,撒丽麦常常到货栈里找哥哥,与李秀才见面的机会就渐渐的多了起来,她耳濡目染李秀才平日里的行文做事的风格,这位李秀才还真是既正直善良又博学多才的有识之人,这不正是她朝思暮想之中的白马王子吗?从此撒丽麦的心就被秀才彻底的征服了。起初,心存爱意的撒丽麦时常借口找秀才询问一些生字,与他时有接触,再后来撒丽麦就诚心诚意的向李秀才请教书写的方法,于是与李秀才的交往就自然的日见频繁。李秀才本是一个热心肠的人,看到这位小姑娘这么热心好学,又是同事撒米尔的妹妹,心里自然是十分高兴,于是就更加一心一意的辅佐她,在不常的时间里,撒丽麦就已经认识了许多生字,就连那毛笔字的字体结构,也书写的越来越像模像样了。
在一个寒冷的冬日,黯淡无光的太阳一过正午就失去了温暖的气息,北风吹在脸上就像刀割一样的难受,在这样冰冻三尺又伸不出手的午后,可以看到街上那些偶尔出现的行人,他们都是被冻得缩头缩脚的猫着腰抄着手匆匆而过,就连平日里那些不辞辛苦沿街叫卖的小商小贩们,也忽然一下子不见了踪迹。希真货栈里的情景也是这样,一到下午时分,就鲜有人上门谈生意了,因此通常前面的门面房里只留下李秀才一个人在看店。李秀才看看昏暗的天色,街上根本就没有什么行人了,于是就将店门虚掩,搓着冻得麻木的双手往木炭炉子里添了几块木炭,眼看着炉子里重新燃起了红红的火苗,这才感到身上似乎增添了一些热乎气。正在这烦闷枯燥百般无聊之际,忽然瞥见撒丽麦就像一阵和蔼的春风似的飘了进来,顿时使寂寞的店铺增添了暖暖的春意。只见撒丽麦从进门开始,嘴里就呱啦呱啦像个花喜鹊似得的说个不停,先是亲切的询问李秀才的身上冷不冷,继而又述说着自己的哥哥如何不听妈妈的劝阻,大冷天的非要跑到东门外跟赵德诚学习拳脚功夫,接着又唠叨着要送给李秀才一些好吃的食物。只见她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白面蒸馍放在木炭炉子上面,接着又像变戏法一样,不知从什么地方掏出了一包咸牛肉,这可正是李秀才平日里最喜欢的食物了。于是李秀才就在木炭炉子上面烘烤着蒸馍,一边慢慢的品尝着这焦脆喷香的馍馍和美味可口的咸牛肉,一边在听撒丽麦诉说着他们家里那些有趣的事情。李秀才此时此刻在心里直感叹这位热心可人的姑娘。俗话说君子无功不受禄啊,李秀才赶紧在柜台里面的桌子上铺开了纸墨,开始认真的给撒丽麦讲解一些书法的知识和要略。撒丽麦看见店铺之中没有外人,于是那双顾盼生姿的杏眼在不知不觉之中就闪现出了异样的光芒。撒丽麦在李秀才的身后注视着他那宽阔的肩背,感受到从秀才身上不断往外散发着的那种男人的气息,这种气息此时就像磁石一样在吸引着她,撒丽麦在不知不觉中和李秀才之间的距离就越来越近了。而李秀才此时也好像也忘记了他们之间年龄的差异,愈来愈觉得能与撒丽麦在一起交谈,实在是一件赏心悦目的美事。撒丽麦从李秀才的身后慢慢向他挨近,忽然动情的伏在了李秀才的肩上,然后趴在他的耳朵上悄悄地说:“秀才哥哥,俺也不知道是咋了,就是喜欢你们家书画斋的味道,俺现在还喜欢你身上的味道呢。”李秀才不加思索就脱口而出:“是吗,俺也喜欢你身上的味道呀。”话一出口,李秀才就感觉十分后悔,如何对人家小姑娘说出这样出格的话,这成何体统?可是撒丽麦对此倒是不以为然,依旧是含情脉脉的说:“秀才哥哥,你到炉子旁边来吗,这边暖和呀,你快点过来啊!”李秀才不知所措的走到暖暖烘烘的木炭炉子旁边,撒丽麦忽然调皮的命令他说:“秀才哥哥,闭上眼睛,你就闭上眼睛吗!”李秀才看着乖巧可爱的撒丽麦姑娘无法拒绝,就只好呆呆的听从命令,慢慢的闭上眼睛,这时的撒丽麦忽然从前面扑上来一下子抱住了李秀才,细声细气的说:“秀才哥哥,你不是喜欢俺身上的味道吗,俺现在就让你可劲的闻,秀才哥哥,俺就是喜欢你了,你要俺咋样俺也是愿意的。”李秀才虽然已过而立之年,但是从来没有与亲人之外的女子如此亲近过,他立时感到到一种从未经受过的那种颤栗般的幸福感,大脑之中忽然呈现出一片空白,对于撒丽麦此时此刻的话语已经是充耳不闻,完全忘掉了现实中的一切,他如醉如痴的任由撒丽麦抱着,却在不知不觉的意境之中,秀才也伸出手下意识的抱住了撒丽麦。撒丽麦虽然是第一次拥抱男人,但是她曾经在梦境中与李秀才无数次的演练过,不过像今天这样切身的体验依旧让她感到心荡神迷面红耳赤。撒丽麦此时正在幸福的感受着秀才那种强劲有力的环抱,索性就将脑袋埋在秀才宽阔的怀抱里,贪婪的嗅闻着他身上那种撩人心腑的气息,真想就这样呆下去,一直到天老地荒。不过撒丽麦总归还是一个比较警醒的人,她闻着闻着,突然闻到了一股刺鼻子的烧焦了的味道,不由得大吃一惊,她赶紧挣开秀才的怀抱四下观看,这才发现原来是木炭炉子上刚才那剩余的蒸馍被烤糊了,撒丽麦跺着脚扫兴的抱怨着:“哎吆!俺还当是你的衣服被点着了呢,可把俺吓着了。”李秀才此时方才从云蒸霞蔚的梦境中醒悟过来,他面有愧色的连声向撒丽麦陪着不是:“撒丽麦姑娘,实在是对不起你啊,刚才……,你看我都昏头了,我不应该和你这样的,男女授受不亲,规矩还是要讲的。”撒丽麦着急的说:“俺不管!俺不管!既然你是喜欢俺的,俺也喜欢你,俺就是非你不嫁了,你赶快找媒人上俺家提亲去吧。”李秀才听罢此言不觉大惊失色,赶紧对撒丽麦小声解释道:“撒丽麦姑娘,这个事情可千万使不得呀,你看我的年龄比你大出十几岁哪,这要是传出去了,乡亲们指定是要指责我的,就是个傻子也会认定,是我欺负了你这个小姑娘,如果对你的名声造成伤害,那我真的就成千古罪人了,从此以后再也无法在回回县的地面上立足了。”可是撒丽麦依旧是不管不顾无比泼辣的说:“那是俺自己愿意唻,看哪个敢嚼舌头,俺一定会找他理论去!”“撒丽麦姑娘,求你暂时不要声张,容我一段时间考虑一下,好吗?”看着李秀才那种手足无措又十分为难的神态,撒丽麦不觉为之心软,因为她是从心底深深地爱着秀才的,如果秀才为此感到为难又无所适从,她也会不开心的,她怎么可能再违心的去给他添堵?可就在此时,忽听后门吱呀一响,只见大掌柜回子善挑开门帘一瘸一拐的走了进来。回子善忽然看见这边两个人站在那儿面红耳赤又十分尴尬的神态,心里面不觉就明白了几分,俗话说,宁拆一座桥,不毁一门亲,只要男女双方情投意合,天性善良的回子善自然就会尽力的成全他们的。于是回子善没话找话似得对他们两个人说:“你看今个这天忒冷,这炉子里咋不多添些木炭呢?哦?这里木炭不太多了么,我这就到后面再去取一些来吧。”说完这话,回子善就赶紧退了回去。然而至此以后,李秀才在客栈里只要一看到撒丽麦出现,说话和做事马上就会变得木讷迟钝起来,好像是顾忌重重的模样,那么他是在故意的疏远撒丽麦?不对,当他们两人单独在一起的时候,秀才就没有这些毛病了。不过可以看得出来,秀才是在努力的克制自己,他对撒丽麦一直保持着那种稳重和矜持的态度,因为他不知道乡亲们对他与撒丽麦的交往会持有什么样的看法,他生怕因此而伤害到撒丽麦。对于秀才的心事撒丽麦自然是心知肚明,她依旧是不管不顾热情洋溢的爱着李秀才,她就是要让大家知道,是她主动追求李秀才的。
撒丽麦的妈妈回穆娜渐渐的看出了端倪,就时常规劝她说:“俺闺女啊,你说哪有一介小丫头片子成天和一个大男人黏糊在一起的,这么不害臊,你是不是打算嫁给他了啊?”没有想到撒丽麦非常坚定的说:“娘亲啊,你咋这么能掐会算啊,还真是让你给说着了,俺这回可是真的打算嫁给李秀才了,俺有这种的念头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撒丽麦突然说出这番话穆娜并不感到惊奇,因为撒丽麦这几年经常在家人面前称赞李秀才,最近一个时期在睡梦里也常常会呼唤着秀才哥哥。穆娜起初是坚决反对李秀才与自己女儿相好的,因为在她看来,这两个人之间年龄相差也太大了,不合乎回回县的老规矩。可是回穆娜也渐渐看出了这件事情的端倪,人家李秀才可是一个知书达礼的正人君子,现在不是人家秀才赶着上趟,而是自己的女儿在穷追不舍的撵着人家,你没有理由去埋怨人家李秀才啊,这可如何是好?回穆娜的心里这些日子就像一团乱麻一样,怎么理也理不出头绪。自从丈夫撒里哈归真之后,穆娜每每思念亡者,就会凭空的生出许多惆怅,于是就会更加的疼爱这两个失去父亲的孩子,看着女儿撒丽麦那种情真意切的纯情表露,穆娜的心里更多的是心疼,她可不想为此和女儿制气,因此她始终沉溺于那种是否按照传统的世俗观念行事?还是顺应孩子的选择的那种困惑之中。这种无法与人言说的苦闷致使她只得独自的跋涉在这种两难的境域之中犹豫徘徊,不知不觉的就生出了许多烦恼。而撒丽麦的哥哥撒米尔对于这件事情却没有什么特别的看法,撒米尔天天和李秀才在一起劳作,李秀才的人品他当然知晓,如果李秀才娶了自己的妹妹又未尝不可?撒米尔早就看出来了,以李秀才的性格是绝对不会欺负妹妹的,倒是自己的妹妹性情太任性,况且撒米尔打小就宠爱妹妹,一向尊重她的意愿,所以对妹妹在婚姻大事上的选择,撒米尔采取了观望的态度,顺其自然倒也不失君子风度。
对于李秀才当着众人的面见到自己不冷不热的表现,撒丽麦自然明白他心里的苦衷,既然这秀才是在畏惧传统的观念而不敢对她有所表示,那么撒丽麦也自有应对的方法。俗话说正路不通绕道走呗,反正都是一个目的,于是撒丽麦就开始有事没事的往文炳雕龙书画斋里跑,正好撒丽麦打小就喜欢书画斋里的环境。从此以后,撒丽麦和秀才的妈妈海妮耶,还有秀才的妹妹书婵姑娘打的火热,彼此之间的情感也越来越密切了。
书婵姑娘天性文静,知书达礼,能写的一手漂亮的毛笔字,其长相更是花容月貌赛若天仙,既细皮嫩肉又细眉细眼,就连说话声音也是细声细气的。由于常年在书画斋室内做活,那雪白的肌肤更是如同凝脂一般,真格就是那画上的美女,不虚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美貌。可是书婵姑娘也有自己的缺点,她生性胆小,怕蛇、怕老鼠、怕蝎子,每每见到它们的踪影,就会被惊吓得失声尖叫,失魂落魄的模样令人震惊。这是因为书婵小的时候手指就曾经被蝎子蛰过,虽然当时娘亲马上把她肿胀的手指插到生鸡蛋里面以减轻疼痛,可是那种火烧火燎的剧痛依然令她无法忍受,浑身颤栗般疼痛的感觉早已深深地铭刻在她脑海的深处,从此以后,书婵就落下了胆小的病根。
撒丽麦应该比李书婵小两岁,她们两个人一个是热情开朗,一个是矜持文静,虽然性格迥异,但是两个姑娘却相处的十分融洽,只要这两个姑娘聚在了一起,她们总是在叽叽咕咕的说个不停,有时候也会忘乎所以的嬉笑打闹,惹得街上那些过路的行人驻足观望,使这个寂寞的小店平添了许多欢乐的气息。海妮耶注意到撒丽麦在平日里总是喜欢打听秀才的事情,又观察到撒丽麦瞅看秀才时那种脉脉含情的眼神,她的心里顿时就猜出了个八九不离十。如果让撒丽麦做自己的儿媳妇,那自然是她梦寐以求的好事了,她又何尝不喜欢这个既善解人意又开朗活泼的好姑娘?因为一直以来,儿子的婚姻大事就是她无法去除的一块心病。由于那种无法言说的郁闷,以至于她无端的就拒绝了许多登门为书婵姑娘提婚的人。虽说儿子现在已经得到了撒丽麦的芳心,但是将心比心,人家撒丽麦可是十八岁的黄花大姑娘呀,一想到撒丽麦的妈妈对此事会有什么样看法?海妮耶的心里就会七上八下忐忑不安,更为关键的是秀才和撒丽麦两个人之间年龄上的差异,促使她更加感觉到这件事情还是存在着太多的不确定因素。
然而,心无城府的撒丽麦天生就是这样一位性情开朗不拘小节的姑娘,她敢说敢做,敢于表达自己的情感,只要是自己决定了的事情,她就会坚定不移的做下去。撒丽麦相信自己的判断,只要和秀才的家人相处好了,赢得了她们的同情和支持,就会在回回县造成那种既成事实的局面,到那个时候水到渠自成,也就不用再去害怕世俗的贬黜,秀才自然也会顺其自然,不会再墨守成规的固执己见了,他总归是会情有所归的,因为秀才的心底是深深地爱着她的,对于这一点撒丽麦的心里是非常清楚的。所以只要一有机会,撒丽麦就会来到书画斋与书婵姑娘相聚在一起,在书婵姑娘热心的帮助下,撒丽麦认识的字也越来越多,就连书法水平也大有长进,撒丽麦现在的毛笔字字体的结构已经大大改观。可以说,现如今的书法水平已经超过了她的哥哥撒米尔,这件事让撒米尔感到越来越眼热,于是他就常常以找妹妹回家为由,寻觅到书画斋里看李书婵辅导妹妹练字,他也想抽空学个一鳞半爪。撒米尔见到李书婵貌若天仙的神态,心中自然的就生出了许多涟漪,但是他也是一个理性的人,直感叹自己文化底蕴不如人,事情还未开始先自矮人一大截,怎么可以开口言爱?如果单方面向书婵姑娘擅自表明自己的态度,那可真是有点操之过急而不知道轻重了,岂不是有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之嫌?
撒米尔今年已经二十一岁了,长得明眸皓齿一副清纯脱俗的模样,由于经常舞枪弄棒练习拳脚,那身上的肌肉就显得特别的结实。撒米尔正直善良、诚实有信,喜欢帮助乡邻。他虽然在希真货栈里面当伙计,但是回子善兄弟俩待他比自己的孩子还要亲善,平日里嘘寒问暖,逢年过节皆为他置办衣物,使得撒米尔多少产生了一些优越感,因此导致了他自尊心极强,喜欢别人都顺着他说话。在希真货栈里,唯有回子善的干儿子万俟三郎对他十分严厉,这是因为万俟三郎是看着撒米尔长大成人的。万俟三郎虽然相貌威猛力大无穷,却是一个心地极其善良的人,因此撒米尔成长的过程一直得到万俟三郎提携和帮助,无论做活计还是比试武艺,撒米尔与之相比都要略逊一筹。每当撒米尔偶施矫情故意使性子的时候,万俟三郎就会在一边喋喋不休的教训他,撒米尔再怎么说也是个讲道理的有教养的人,辩他不过,最后也只好听命于万俟三郎。这是因为撒米尔的心底拥有那种对信仰的真诚,这就注定了他是一个理性的人,所以在希真货栈里,撒米尔的心底还是非常佩服万俟三郎的。
这一天,回回县最大的面粉作坊,哈伦大掌柜差遣了一个伙计来到文炳雕龙书画斋,要购置一些帐册。海妮耶看见他们需求的数量比较多,清点了一下却发现还有好些帐册没有装订,于是就打发这个伙计先回去,她打算整理好了之后再给他们送过去。书画斋难得接到这样大单的生意,海妮耶带领女儿和撒丽麦一起忙碌了大半天,这才把这些帐册整理好。撒丽麦看着这些厚厚的两大摞帐册,又看看书婵姑娘那种身单力薄不胜其力的模样,于是她就自告奋勇的要和海妮耶一起去面粉作坊送帐册,海妮耶那里自然是非常高兴的同意了,因为她现在可是越来越喜欢这个心直口快的姑娘了。于是她们两人就一起提着帐册往哈伦家的面粉作坊走去。
书婵姑娘看着她们远去的身影,这才发现自己身上因为刚才整理帐册而沾满了灰尘,想到现在天色已近黄昏,应该不会再有什么顾客上门了,于是她就虚掩了店门,走到店堂后面的沐浴室去冲凉。然而天有阴晴,事有巧合。就在此时,撒米尔也来到了书画斋找他的妹妹。撒米尔一边推开书画斋的大门,一边呼唤着妹妹撒丽麦,咦?今天可真是奇怪,店堂之中怎么看不见一个人影,这让他感到十分诧异,难道是妹妹又在搞什么恶作剧?因为从小到大,妹妹就是这样一个善于搞笑的人,撒米尔对此早就已经见怪不怪了。然而就在此时,一件令人惊诧的事情发生了,从后面沐浴室里突然传来了书婵姑娘惊骇的尖叫声,事情发生的如此紧急,撒米尔来不及多想就穿堂而过,只一掌就推开了沐浴室的房门,但见昏暗的光线中只听见书婵姑娘畏缩在墙角娇声乱颤的说:“蛇!蛇!那儿有一条大蛇哪,你看它还吐着红红的信子哪,可吓死俺了呀,哎吆吆!这可怎么办呢?”虽然撒米尔在平日里也是惧怕蛇的,但是今天在书婵姑娘面前他表现的却象是一个真正的男子汉,只见他不顾一切的冲进去,果然看见浴室里下水道旁边的地上盘卧着一条两尺有余的大花蛇,想必是从那地沟之中钻进来的,他勇敢的冲上前只一把就抓住了那条蛇的七寸,使它动弹不得,撒米尔沉稳的对书婵说:“书婵姑娘莫怕,千万莫要害怕,这是一条专门捉老鼠的赤练蛇,它一般不会主动咬人的,我马上就去把它放掉吧。”然而撒米尔刚一转身,就立刻被眼前的景象给惊呆了,原来,刚才他由于心急火燎一门心思,再加上刚进屋时室内光线暗淡,并没有注意到书婵姑娘有什么异样,而现在他却看清楚了,一位花容月貌身上却不着一丝的女子此时就伫立在眼面前,撒米尔瞬时间就张口结舌的呆立在那里,如醉如痴的再也迈不动脚步了,竟然忘记了应该主动回避。这是因为撒米尔长了这么大也没有看过光着身子的女子。浑身赤裸的书婵姑娘看到撒米尔呆滞的目光这才忽然醒悟过来,她声色呢喃的说:“哎呀呀!俺咋还没有穿衣服呢?这可真是羞煞人了呀。”她本能的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这可真是有些像鸵鸟埋头沙窝,着实呆傻的可爱。原来书婵姑娘刚才也是处在情急之中,只顾着恐惧那条蛇了,倒把自己光着身子没有穿衣服的茬儿给忘记的一干二净。书婵姑娘慢慢的松开自己蒙住眼睛的双手,却看见撒米尔还呆站着那儿,她十分难为情的说:“哎呀呀!你咋还不回避呀!俺可嫌丑哎。”撒米尔这才转过神来,他急忙慌乱的退了出去,却又低着头走过来把浴室的房门关上,这才赶紧跑到外面去把那条蛇放生了。书婵是个非常理性的姑娘,她从来没有认为撒米尔是个不正经的人,古诗之中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诗句她也曾经读过,男人喜近女色,这也是人之常情,只是这次偶尔让撒米尔撞见自己的胴体,她感觉自己羞愧的面颊发烧,心跳加速,可是这心里面分明又好像是在隐隐的渴望着什么,她自己也说不清楚。书婵姑娘穿戴停当,这才慢慢打开了房门,却看见撒米尔站在那儿满怀着愧疚之色,他看见书婵姑娘出来之后就唯唯诺诺的对她说:“书婵姑娘请你一定要原谅俺,这刚才的事,俺真的不是存心的呀。”谁知书婵姑娘倒还大方,她红着脸急急忙忙的说:“俺也没有怪罪你呀,你可千万不要自责,你刚才帮俺撵走了那条蛇,俺这里感谢你都还来不及哪,只是让你见笑了,你说,俺的身子是不是很丑啊?”撒米尔赶紧忙不迭辩解着说:“不不不!不丑呀,俺觉着你真的很美哪!就像天仙一样哎!”“那你可一定要答应俺,这件事莫要说与别人,你就当没有发生这件事一样,千万莫要往心上去哎。”“谢谢你!书婵姑娘,你的心地可真好,俺是要报答你的,哪怕一辈子也成。”书婵姑娘乍一听到此言就楞住了,心房之间忽然又开始起劲的跳动着,惴惴的如同撞鹿一般,书婵在心里窃窃的说:“这一辈子的报答,可不是轻易就能言说的,撒米尔这么说话怎么听起来就象是以身相许的意思呀,难道……”,就在此时,前面的大门忽然洞开,海妮耶和撒丽麦说说笑笑的走了进来,她们看到书婵和撒米尔两个人傻乎乎的愣在那儿面红耳赤的模样,撒丽麦不禁哈哈大笑,心无城府的调侃着他们说:“哈哈!今天你们两个人给我老实交待,是不是在背着俺们偷吃了什么好东西啊?”李书婵和撒米尔立时就窘在那儿目瞪口呆无地自容,倒是撒米尔反应快捷,连忙找了个理由撒腿就跑。而海妮耶却在一边暗暗生疑:这撒米尔和书婵……?我还真是没有想到这一层呢,不过这两个年轻人可谓是相貌出众如同天配,不正是一对堪称完美无暇的小夫妻吗。至此之后,撒米尔就对书婵姑娘产生了另样的感情,是那种衷心的疼爱,是那种倾心的呵护,却又明显不同于自己对妹妹的那份情感,难道这就是那种至死不悔忠贞不渝的爱情?
36、斋月里的风波
光阴荏苒,岁月如烟,进入伊斯兰教历九月,穆斯林的斋月又到了。回族民众一旦进入斋月,各家各户的伙食就会跟着丰盛起来,即使是贫穷的人家也会尽力想办法改善家中的饮食。这是因为在斋月里穆斯林们白天都要戒饮食,一天之中只能在黎明之前和日落之后方可进食,而那些家里有雇工的穆斯林大户人家,他们为了保障自己家的雇工们在斋月期间具有充沛的体力,那伙食往往就像过节一样丰盛。虽然在斋月里一天之中只能吃两顿饭,但是回族民众个个都是容光焕发精神抖擞。这是因为穆斯林在斋月里潜心礼拜,精神上得到了提升。回族民众在斋月里不但要戒丑行戒秽语,并且还要求有条件的穆斯林都要履行五时拜功。穆斯林民众都认为这种把斋活动不但可以感念主恩,还可以陶冶性格,克制私欲,体会穷人的饥饿之苦,萌发恻隐之心。从现代科学意义上说,这种节制饮食的活动有利于肠胃功能的调节,容易激发人体内部的潜能,对身体机能的协调具有一定的好处。因为穆斯林的这种把斋活动是基于在宗教信仰层面上的,所以回族民众在斋月里往往比平常的日子更加虔诚,更加注重自己的操守,对人也特别和气,并且伺机援助那些遭受贫困的人,穆民们都是争相行善,以资济贫,体现了回族民众团结友爱互相帮助的精神。
回子善在这几天已经和生意上的朋友们谈妥了,要到百里之外的王集去取货,由于都是一些调味品和中草药之类,货少车轻,当天就可打来回,就琢磨着打算派撒米尔前往办理。谁知撒丽麦听说了这件事情之后,便嚷嚷着要带着李书婵姑娘一同前往。撒丽麦天生就具有那种做生意的思维理念,她认为王集是个大镇,可以顺便为李秀才家去销售一些笔墨纸砚,也可以使文炳雕龙书画斋的生意扬名在外。撒米尔一则打小就宠爱妹妹,二则他也喜欢与美丽的书婵姑娘一同前往。可是这样的大事撒米尔自己也不敢做主,于是就去请求回子善的同意,没有想到回子善竟然满口答应了,为了安全起见,回子善还让干儿子万俟三郎和他们一同前往,一路上好有个照应。回子善的本意就是想成全这些年轻人,为此他还特别关照万俟三郎在道上要好好赶车,莫要磕碰了这两位姑娘。
海妮耶原本不想让女儿出远门,况且现在儿子在希真货栈里做事,主家回子善给的薪酬一向不菲,家里面早已不像前几年那样经济上动辄捉襟见肘贫困潦倒的境况了。但是海妮耶看到这三个风华正茂的年轻人欢天喜地的模样,实在不忍心去拒绝他们,况且她现在特别喜欢撒丽麦,只要是撒丽麦提出的事情她都会答应,因为她的心里面也有一个小九九,那就是想极力促成撒丽麦和秀才的婚事。而李书婵因为长期跼居在书画斋,出趟远门对于她来说,实在是一件梦寐以求爽心悦目的新鲜事。而撒丽麦另外一个目的就是想以此来取悦于秀才,因为秀才疼爱妹妹的那种神情她是最为理解的,这种关爱之情和她自己感受到撒米尔哥哥那种无私的爱,是一脉相承的。
因为回回县距离王集较远,为了能赶上上午的大集,他们一行人三更天就起来整理物什,大家吃了早饭之后上路之时,四更天的梆子声才刚刚奏响。海妮耶和李秀才跟在大车后面千嘱咐万叮嘱的关照李书婵,让她在路上一定要多加小心,撒丽麦笑着跟他们说:“书婵姐姐跟着俺走,你们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啊?咱们三个人保护她一个呢,还会有什么差错?”说话之间马车就驰出了回回县的城门,然后又上了大道,万俟三郎轻车熟路的吆喝着辕马,撒米尔则双目圆睁,紧盯着前面的路面。两个小姐妹则相互依偎着坐在大车中间叽叽咕咕的说个不停,完全是那种新鲜和好奇的样子。榜不达的时分他们就看到王集那个简易的城门楼子了,太阳一竿子高的时候他们就已经行走在王集的大街上了。万俟三郎和撒米尔张罗着把李书婵带来的那些笔墨纸砚搬下车,撒丽麦却不知从哪里借来了一个大条案和两把椅子,她把文炳雕龙书画斋的大条幅摆挂在条案的前面,又把那些笔墨纸砚整齐有序的摆放在条案上面,然后就和李书婵一起端坐在条案之后,守候着这些笔墨纸砚。美女配书墨,秀色又典雅,俨然就是这条街上唯一的一道美丽风景,惹得路人竞相驻足观看。万俟三郎关照撒米尔好生照顾这两位姐妹,他就赶着马车去联系上货了。
集市上川流不息的人流对于这些文化用品显然不是太感兴趣,因此她们姐妹俩的这些笔墨纸砚也少有人问津。就在这时,有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走了过来,询问她们是否可以帮忙为他代写一封家信,李书婵本是个乐于助人又热心肠的人,她马上痛快的答应了这位老者。只见这位老者蹲在那里絮絮叨叨的述说着自己的家事,言称自己的儿子常年在京城做生意,一年到头难得回家一次,几个月前刚收到儿子从京城寄来的一封家书,可是因为自己不识字,所以也无法回信与他,一边说着,一边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递给李书婵。李书婵简略的看了一遍,又询问了老者家中的一些近况,就在条案上面铺开信纸,提笔便写了起来。李书婵写的是一手娟秀的蝇头小楷,虽然字体细入毫芒,但是笔锋之间错落有致,且骨肉均匀,显示着自己书法之中扎实的功底。不大一会儿,在条案的四周竟然围聚了一大群人,大家都在静静的观看书婵姑娘的书法。内行的人在观摩学习,外行的人在感叹这位姑娘的字体美,人也美,心灵更美。立时就有好几个人在一边排队等候着,他们也想请姑娘代为书写一些房帖地契和书信之类,李书婵一一答应了他们的请求。但见书婵姑娘文静典雅的端坐在那里,不慌不忙的用心书写,眼看着洋洋洒洒的字体不一会儿就布满了那张宣纸,真如行云流水一般一气呵成,赢得了周边那些围观者们一阵阵的啧啧称赞。书婵姑娘又手秉稿纸将书信的内容细声细气的念一遍给老者听,围观者尽皆鸦雀无声的聆听着,书婵念完之后,大家这才齐声称赞这封信的意境表达的好,真是用词得当文情并茂,而那位老者更是高兴万分的连声称好,他随即掏出铜钱交给姑娘用作润笔费,可是书婵姑娘却婉言谢绝了他,声称这举手之劳的小事不足挂齿,怎可拿你的酬金?这位老者十分感激的说:“大家看看,这有文化的人就是不一样,这么一位漂亮的姑娘还能识文断字,真是不同凡响啊,和咱们这些不识一个大字只配干粗话的人相比,那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啊!可是这不收取报酬又怎么能行哪?”撒丽麦在一边快人快语的说:“这位老先生,我看这样吧,你如果觉得实在过意不去,就回去把你家里那些破损的留着无用的线装书找出来卖给我们,我们待日后将它们修补装订好,也好让这些书籍物尽其用,不至于埋没了历史上的知识。”这位老先生一听此言,连称这个主意甚好,便招呼着那些熟识的乡邻一起回家找书去了。而周围这些围观的人们眼见书婵姑娘书法之中扎实的功底和乐于助人的那种高尚的品格,不禁怜香惜物,心底之间那种崇拜文化的情结也被调动了起来,不大一会儿,那些带来的笔墨纸砚竟然被撒丽麦售卖一空,有些没有买到的人还站在那里抱怨,直恨自己下手太迟。于是撒丽麦就热心的告诉他们文炳雕龙书画斋的地址,希望他们以后到回回县光临此店。待到午后时分,撒丽麦和撒米尔已经收购了几大摞破损的线装书,而李书婵也一一为那些乡亲们写好了书信。书婵姑娘开始翻看着这些老旧的线装书,除去几本无甚利用价值的老黄历,其余的书籍都还堪称是现今世上的稀缺之物,特别是有几本说不出什么年代的手抄本甚是珍贵。李书婵浏览了其中一本手抄本,看来这是专门描写古代断案探奇故事的集锦,书中那些罪犯作案手法的刁钻,以及那些探案的捕快在其中所经历的一些曲折,故事情节尽皆荒诞离奇,堪称闻所未闻,实在是一本难得的奇书。
撒米尔一直站在一边默默无声的守候着书婵姑娘,书婵姑娘的才华,书婵姑娘的人品,书婵姑娘说话时那种细声细气的声音,以及书婵姑娘的美貌,无不一一深深地打动了他的心。自从那次偶然撞见书婵姑娘的裸体之后,书婵姑娘在他的心中就像天仙一样圣洁,撒米尔明白自己已经无可救药的爱上她了,但是应该怎么样才能博得书婵姑娘的芳心呢?他忽然感到自己是如此这般笨口拙舌,明明一肚子的话却也表达不出一个字来。的确,在知书达礼的书婵姑娘的面前,撒米尔确实感到自己的浅薄和文化虚无,而文弱的书婵姑娘更显现出那种高不可攀的典雅和高贵。不过撒米尔还是暗暗的下定了决心,不管今后书婵姑娘是否愿意与他成婚,他这一辈子都要厮守在书婵姑娘的身边,为她做任何事情,为她分担喜怒哀乐,只求平日里能看到她的一颦一笑,他就感到心满意足了,哪怕是为此守望了一辈子也在所不惜。
就在撒米尔神思恍惚之际,从街角又走过来一位中年男子,只见他诡异的从身上掏出了几件玉器询问撒丽麦收不收,撒丽麦拉着哥哥走过来仔细观察,只见这些玉器尽皆闪烁着绿莹莹的幽光,一看其模样就知道这些玉器的品质还真是不同寻常,都是一些难得一见的稀缺之物。但是他们兄妹转念一想,品位这样好的玉器其价钱肯定不菲,于是便流露出不屑之意。看得出这位男子想急于出手,他看着这兄妹俩心不在焉漠不关心的模样,于是马上自动的就地降价,最后给出的价码竟然是出人意料般的低贱,撒丽麦兄妹刚要与他成交,李书婵却悄悄地拉过撒丽麦对她说:“撒丽麦妹妹,俺看那些玉器色泽特殊,有些玉器之中似乎还有一些雾状的血丝,恐怕是墓冢里面出土的物件,现在官府只要抓住了盗墓贼,历来都是砍头之罪,窝赃与销赃也同样有罪,我们切不可为了贪图这点小便宜就触犯刑律因小失大呀!”撒丽麦猛然醒悟,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违反律法的事情咱们教门人家可不能干呀!她赶紧拽过哥哥,任凭哪个人给出的价格一降再降,最后成了青菜萝卜价,他们再也不为之所动了。哪个售卖玉器的人看看没有什么戏了,就只好收拾自己的东西悻悻的走了。
这时只见万俟三郎赶着装着货物的大车款款而来,他们三个人马上收拾东西上车,准备打道回家。虽然他们各自都已经忙碌了大半天了,确实感到有些疲惫,但是大家依然情绪高涨,根本看不出有什么饥饿的迹象。这是因为回族民众早已习惯了斋月里的规矩,忍饥挨饿也是磨练人意志和体力的一种方法。
万俟三郎和撒米尔一左一右的坐在车辕上,吆喝着骡马向着来路奔驰而去。李书婵和撒丽麦坐在装满草药的麻包上,倒是感觉比早上来的时候还要舒适,太阳斜照在身上产生那种麻酥酥的感觉,耳朵里闻听着有节奏的马蹄声音,不禁使人产生了一些昏昏沉沉的睡意。眼看着夕阳西下,撒丽麦忽然感觉自己有些内急,想象着如果待到天黑之后再去方便肯定极为不便,她看看李书婵好像也有此意,遂向她使了一个眼色,李书婵马上会意,于是撒丽麦就招呼停车,万俟三郎喝令辕马停稳,李书婵和撒丽麦两位姑娘就手挽着手,向着路边的灌木丛走去。万俟三郎跳下车一边检查着大车上的部件,一边看着天色自言自语的说:“看样子不到一更天的光景就能赶到回回县了,今天咱们这个事情办得还真是顺。”然而撒米尔此时却忽然感到有些莫名其妙的心烦气躁,难道真是有什么事情将要发生了?他心烦意乱地在大车旁边来回走动坐立不安。
就在此时,忽然看见撒丽麦冲出灌木丛失声的叫着:“俺哥呀!你赶紧过来,书婵姐姐好像是被蛇咬伤了,这可咋办呦……”。撒米尔一听此言,立时就像离弦之箭一样飞奔而去。只见李书婵斜卧在草丛中,双手捂着受伤的腿部痛苦不堪。而撒丽麦还在警惕地看着旁边的草丛说:“是一条土灰色的铁铲头毒蛇咬的,据说这种蛇的毒性可不得了,哥哥你快帮书婵姐姐看看吧。”撒米尔不愧是个临危不惧的男子汉,他一边让撒丽麦卷起李书婵的裤脚,一边当机立断,用牙咬着自己衣襟的下摆使劲一撕,立时就撕下一大块布条,这时却见李书婵捂着受伤的腿部,脸上似有羞涩之意。撒丽麦马上明白了她的意思,她着急的对书婵说:“姐姐,这都什么时候了呀,你怎么还这样害羞哪,再说,这是俺的哥哥呀,也不是外人啊。”李书婵这才让撒丽麦卷起她的裤脚,但见白玉般的皮肤上面果然有两个明显的小洞,定是那毒蛇所为。撒米尔以前曾经听父亲说过,如果被蛇咬后,牙印呈圈状的一般都是无毒蛇,而呈现两个点状牙印的十有八九就是毒蛇所为,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多年以前在无意中向父亲学习的那些处理毒蛇咬伤的知识,现在却派上了用场。撒米尔让书婵姑娘忍一忍,他先将布带子使劲地扎在伤口的上方,然后突然低下头,嘴对着伤口用力的吸吮起来,并且用双手拼命地挤压着周边的肌肤。李书婵和撒丽麦都十分惊诧的看着撒米尔的举动,书婵的心里既觉着难为情,又不由自主的对撒米尔产生了那种难以言说的好感。撒丽麦也在心里感叹着,原来俺的哥哥确实是一个大英雄哎。然而紧接着撒米尔又做出了令她们俩难以接受举动,撒米尔叫李书婵闭上眼睛,又让撒丽麦使劲地按住书婵的腿,只见他掏出随身携带的保安刀,迅速的在李书婵腿部的伤口上划了一个十字切口,李书婵立刻尖叫一声,鲜血顿时就涌了出来,撒米尔又赶紧俯下身子,继续吸吮着那伤口上的污血。撒丽麦对李书婵抱歉的说:“书婵姐姐千万莫要见外,这可能是救人而必须要采取的手段,你一定要忍一忍呀。”李书婵眼含泪水无言的点点头。撒米尔吸尽了李书婵腿上的淤血,突然抬头招呼万俟三郎把车上的牛皮水囊拿过来。撒米尔用清水冲洗着李书婵腿上的伤口,又从自己衣襟上撕下了一块布,包扎好伤口,这才慢慢放开了上方勒紧的布条,然后俯下身子不管不顾的抱起了书婵姑娘,向道上的大车走去。李书婵眼见撒米尔刚才救人的举动,心里已是十分感动,只好任由撒米尔抱着,这是她长大之后第一次被一个男人抱着,可是现在她的心里却说不出来是羞涩还是幸福。撒米尔将李书婵安置在大车上躺好,拿过水壶递给撒丽麦,让她帮助李书婵饮一些水。李书婵却面露难色的说:“这还不到开斋的时候哪,还是待太阳落山之后再饮吧,俺可不想违反斋戒的规矩呀。”万俟三郎在一边听到了立刻坚决的反驳道:“书婵姑娘,你可千万别这么认真呀,哈阿訇都说过,穆斯林在危及生命安全的时候,就不必再讲究什么清规戒律了,就是连那腌臜的食物也是可以吃的。”撒米尔也接着说:“是啊,李阿訇也说过,咱们伊斯兰教是通权达变的宗教。《古兰经》也曾这样说,‘真主对你们要容易,对你们不要困难。’你现在身中蛇毒,生命已经受到了威胁,多饮一些水是有利于排毒的。况且在斋月里也不是要求人人都把斋,如果身体不佳或者条件不允许,不把斋也是可行的。”李书婵在大家的劝说下,这才开始饮水,她此时的确感到十分口渴,这可能是因为刚才失血过多的缘由吧。万俟三郎吆喝着辕马,大车又飞快地奔驰起来。
过了一会儿,撒丽麦急切的招呼哥哥过来观看书婵姑娘,但见李书婵闭着眼睛开始昏睡起来,而腿部伤口连带着旁边的部位也开始逐渐变黑肿胀起来。撒米尔在心里不住的埋怨自己,先前处理伤口时不能那样果断,如果当时刀子划的再深一些,蛇毒也许就能排的彻底一些,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已经呈现中毒的症状了。大车上的人也同时意识到,现在只有抓紧时间返回县城请郎中医治,方才是万全之策,于是万俟三郎更加起劲的赶着马车在大道上飞驰。
37、星夜求药
掌灯时分,他们一行人果然赶到了回回县,海妮耶和李秀才得知书婵被毒蛇咬伤以后,都显得十分焦急,书画斋门口也陆陆续续来了许多关心书婵姑娘安危的乡亲。撒米尔火速请来了回回县最有名的郎中赛里木,然而赛里木查看了李书婵的伤势之后,却心情沉重的说:“看来蛇毒正在她的体内发作,幸亏撒米尔在现场处理的及时,要不然她坚持不到现在,可是我这里没有专治蛇毒的药,因为在咱们回回县,已经有好多年没有听说谁被这种毒蛇咬伤的事情了。就是在我们回回县附近的地方也没有听说哪里有蛇药售卖,只有在百里之外的龙潭寺,才有一位世代为医,专治毒蛇伤人的蛇医,他那里指定会有化解蛇毒的特效药,如果明天就能拿到解药,我想书婵姑娘还有救,当然现在就趁着月色骑马出发最好,只是现在天色已黑道路又远,最好能有两人同行,互相之间也可以有个照应。”可是谁人能够担当此任?海妮耶和李秀才一脸愁容,他们本是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家里不但没有饲养过马匹,自己也从未骑过马,这可如何是好?海妮耶看著书婵不省人事的模样,心里一着急,眼泪就止不住的落了下来。“我去!”突然从人群后面发出一声低沉而有力的声音,只见撒米尔摩拳擦掌的挺身而出,万俟三郎在一边着急的对撒米尔说:“咳!俺们本该与你同行的,可是俺这骑术不佳啊,这可怎么办啊?”“还是我和撒米尔一起去吧!”马正忠站在人群中忽然开口,因为他刚才看到书婵姑娘昏迷不醒的模样十分心痛,而撒米尔在旁边那种心急如焚的心情他可是最为理解的,只要能够帮助书婵姑娘解脱困境,那就是马正忠现在最大的心愿了。只见撒米尔自告奋勇的对赛里木说:“龙潭寺的那位蛇医我以前曾经见过,只是我们希真货栈里的那些骒马都是拉车套辕干粗话的材料,不胜脚力,就怕耽误了治疗的时间啊。”就在大家忽然为此焦急惆怅之时,马之斋茶庄的大掌柜马一愚在人群后面大声的说:“俺家有青骊马和白骥马,这两匹马都是当年马正忠夫妻从西域带回来的良马呀,马兄弟、撒米尔,你们现在就跟俺去牵马吧,俺知道这个理,好钢要用在刀刃上,越是到了关键的时候这些良马才能显现出自己真正的本事,我们都是看着书婵姑娘长大的,书婵是个多么好的姑娘啊,撒米尔你可一定不要耽搁了。”众人听罢马一愚的话,那悬着的心方才有了着落。要知道,马一愚家中的这两匹马,可是当今回回县最好的马了,它比寻常人家的马要高出一头,就连县衙里饲养的那些马也明显的不如它。马一愚平日里对它们一直是精心饲养潜心调教,这两匹马真格有日行千里的美名,况且现在如果由它们昔日的主人亲自驾驭,真可谓是老马认主而轻车熟路了。
撒米尔临行之前又来到书婵姑娘的房门前,他满怀深情的看着躺在里面依然处在昏迷之中的书婵姑娘,心如刀绞,他一字一句情真意切的说:“书婵姑娘,俺这就去取解毒的蛇药了,你可一定要挺住了,一定要等着俺们回来呀。”谁知道就在这个时候,只见书婵姑娘忽然慢慢的睁开了眼睛,她看着撒米尔轻轻的说:“撒米尔,那你也要答应俺,在路上一定要注意安全呀。”撒米尔赶紧忙不迭的说:“俺注意,俺一定会注意的,书婵姑娘你等着俺啊,俺这就出发。”回穆娜看着儿子的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心里陡然之间感受到了别样意境,难道我的儿子什么时候也恋上了书婵姑娘?看来这小子还是蛮有眼光的吗。撒米尔和马正忠怀里揣着银子翻身跃上了青骊马和白骥马,回穆娜和撒丽麦跟在后面撵着撒米尔不住的叮嘱着,在撒米尔连连的应允声中,两匹骏马驮着他们早已飞驰而去。
撒丽麦随即挽着妈妈回穆娜一同来到秀才的家里,看望仍在昏迷之中的书婵姑娘。尽管回穆娜和海妮耶先前因为秀才和撒丽麦的婚事各自都有一些难言之隐,然而她们此前还是不曾有过什么接触,可是她们现在却都是一样的心急如焚,都在着急的关切著书婵姑娘的伤势,当然她们还在思考另外一个同样的问题,就是撒米尔和书婵之间难道真的存在有那种恋人的关系?如果确实存在这种关系,那么对于悬而未解难以如愿的秀才婚事,就是一个解套的契机呀。回穆娜虽然于几年前丧夫,但是遗留在她心中的伤痕至今仍在,每逢夜深人静的时候,思夫之情犹然而生,这其中的痛苦只有她自己心里明白。回穆娜心里想:如今自己生活的希望就落在两个孩子的身上了,如果两个孩子都能平平安安的成家立业,自己也就能对得起撒里哈的在天之灵了,眼下生性活泼体貌靓丽的撒丽麦是不愁找不到婆家的,只有性情耿直的撒米尔最让她牵心挂肚,感谢真主!书婵可是咱们回回县数一数二的好姑娘,难道她会对撒米尔有意?但愿真主襄助我们!让书婵姑娘早日康复吧。忽然,躺在床上的书婵姑娘唤口渴,守在旁边的撒丽麦试了试桌子上水碗的温度,便示意秀才去取些热水过来,秀才急忙屁颠颠地应声而去。海妮耶看着撒丽麦和秀才配合默契的样子,心中不觉就有了一些安慰。海妮耶是一位有文化有教养,又心细如发的女人,因此她的这两个孩子秉承长辈们的品德,都是知书达理的善良之辈。先前海妮耶通过察言观色,判定秀才与撒丽麦的感情纠葛绝非一时的儿戏。海妮耶也曾想委托媒人上回穆娜家中提亲,因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回回县尤为重要,可是她一时也拿不准回穆娜的心思,就怕事情会弄巧成拙而耽误了孩子,所以一直不敢贸然行事。这是因为在回回县,谁都知道撒丽麦在家中就是个娇娇女,妈妈和哥哥一直对她宠爱有加,或许他们会顺从撒丽麦的性子?不会逆着撒丽麦做她不愿意的事吧?撒丽麦的执着真的就能改变她妈妈的看法?海妮耶只能在心里头焦急的揣摩着,可是当她看到撒丽麦对秀才一往情深无比执着的模样,自己的儿子倒是显得过分矜持而不主动,这可真是委屈撒丽麦了,不过这事也不能着急呀,只有等待时机慢慢成熟,这段不同寻常的姻缘也许就会瓜熟蒂落终成眷属。可是现如今书婵突遭横祸,且生死未卜,这孩子天性善良,温柔可爱又善解人意,她可是海妮耶的心头肉呀!海妮耶一边在心里祈求真主怜悯襄助,一边在心里默默地想着:为了女儿的安危,我自己的一切都会舍出去的,包括自己的生命,现在看来希望都寄托在撒米尔和马正忠的身上了,但愿真主襄助,安拉乎艾克拜尔,阿敏!
第二天,眼见红红的日头从东方慢慢的滑到了西方,书婵姑娘在这一天里一直是昏昏沉沉的不吃也不喝,冥冥之中就像是在等待着撒米尔他们的归来。李秀才和撒丽麦始终守在书婵姑娘身边,看到她一直沉浸在昏迷不醒的状态,真是心急如焚坐立不安,几次三番的跑到家门口焦急的观望。秀才和撒丽麦对于撒米尔追求书婵的心思应该是知晓的,如果书婵和撒米尔能够结为连理,那对于他们俩的婚事可就是锦上添花亲上加亲的好事啊,撒丽麦多么希望书婵姑娘能够成为自己的嫂嫂呀。秀才和撒丽麦一直都在心里真诚的祈祷着,渴望着真主的襄助,希望书婵姑娘能够化险为夷脱离困境。突然,他们俩发现书婵姑娘的眉角动了一下,而撒丽麦在同时也像有心灵感应一样猛然冲出了家门,果然,“嘚嘚”的马蹄声从大街尽头不期而至。只见两匹骏马一阵旋风似地忽然就来到了大家跟前,但见青骊马和白骥马鼻子里喷着粗气浑身毛皮都是汗迹斑斑,马正忠和撒米尔一脸疲惫的翻身下马,撒米尔却突然站立不稳,跌坐在了地上,可是他依然急切地从怀里掏出药包,连珠炮似得对妹妹说:“快!快!快拿去给书婵姑娘内服外敷!千万不要耽搁了。”说完就瘫坐在地上。撒丽麦一把就接过了药包,一边招呼着妈妈和邻居们赶快去照顾哥哥,一边就像一阵风似地跑进去忙着解救书婵姑娘了。
马正忠看到带来的蛇药已经安全送到,这才若有所失神色黯然的往自己家里走去,但见他眉头紧锁心事重重,脸上盘桓着忧郁的神色,面对周围乡亲们殷切的问候一声不吭。马正忠这是怎么了?众人皆觉得百思不得其解。原来,马正忠这一次帮助撒米尔替书婵姑娘星夜求药的旅程中却是歪打正着,他们在外乡碰巧遇到了哈阿訇的至交,这才从他那里打探到了可能跟妻子热沙失踪有关的一些蛛丝马迹。事情是这样的,昨天晚上马正忠和撒米尔马不停蹄经过了一夜的奔驰,第二天早上来到了龙潭寺附近一个叫王家铺子的集市上,但见这里市井繁华里巷纵横,熙熙攘攘的人群络绎不绝,马正忠和撒米尔骑马来到这里只能牵马步行。突然,青骊马在前面无端的昂起了脑袋,并且向前支楞着长耳朵仰天长嘶,这种怪异的举动立即引起周围乡亲们的注目。就在这个时候从前面走过来一位穆斯林长者,只见他头戴礼拜帽,长须飘然颧骨高耸目光如炬,犹显那种气宇轩昂不同凡响的气质。青骊马见到这位长者来到跟前,就像见到了久别的主人一样,焦躁的神态马上就平静了下来了,这种莫衷一是怪异的状况令马正忠也感到十分的诧意。马正忠和撒米尔身处异域他乡,竟然还能够遇见到自己的老表,心情自然是倍感亲切,他们两人赶紧上前向这位长者施礼问候:“安赛俩目阿赖库目!”“卧阿赖库目赛俩目!”这位长者也赶紧殷勤的回礼问候。原来这位长者就是王家铺子的阿訇,同时也是这里周边十里八铺的穆斯林们为之敬仰的朵斯悌,他的名字叫王静斋。王阿訇热情的同他们俩打招呼:“比思敏俩系,安拉乎艾克拜尔。哈哈!你们这两匹马可真是难得一见的骙骙之骑呀,敢问你们二位老表从何方而来啊?”“我们是从回回县来的,因为家人被毒蛇咬伤,故着急赶路去前面龙潭寺买蛇药。”撒米尔赶紧回答着。王阿訇一听,这两位老表竟然是回回县的穆斯林,便马上非常亲切的对他们两人说:“既然你们是回回县的老表,那你们可知道哈阿訇近日一向可好?”马正忠赶紧回答道:“哈阿訇现在很好!他可是我们回回县最受敬仰的人了。请问先生难道与哈阿訇曾经相识?”“哈哈!我与哈阿訇可是至交了,天下的穆斯林皆是一家人,我看你们现在这样去龙潭寺恐怕会耽误事的,因为龙潭寺的那位专治蛇伤的郎中住处比较偏僻,不太容易寻到,而外乡人到了那儿更是不得其详,再者,我看你们二位的座下之骑已是不堪劳累汗迹斑斑,想必是奔波了一夜了吧,不如暂且到我的家里歇息打尖,龙潭寺离这里不远了,我这就打发我的儿子骑马去给你们买蛇药,他熟门熟路的应该不会耽误你们的事情,你们正好借此机会歇息一下,况且我还有些话要你们俩带给哈阿訇。”马正忠和撒米尔奔波了一夜正在饥肠辘辘之际,看着身边的这两匹马也已是疲惫不堪,如此补充调理一下也正是情理所致,如果不让马儿歇息,照这样连续的奔波下去,它们也许坚持不了多久的,反而会耽误大事,所以两个人略一商量,便随着王阿訇来到他的家里。
王阿訇的宅子坐落在王家铺子的西端,这是一处两进深的院子,但见青堂瓦舍绿竹环绕,桑柘农耕之风昭然若揭,让人一看就知道是一户崇俭戒奢的庄户人家。一进大门便看到照壁之上有一幅非常考究的杜阿,笔划极其工整严谨,透露着那种庄重和敬畏。这位王阿訇可真是热心肠的人,他极其热情的把马正忠和撒米尔让进自家的院子里面,非常自豪的向家里人宣称,这两位老表是从回回县哈阿訇那里赶来的,并且马上让家里的人赶紧做饭招待客人,然后着急的招呼自己的大儿子过来简明扼要的说明了情况,让他骑上家里最好的那匹枣红马去龙潭寺买蛇药,千万不可误了事。看着大儿子的身影消失在大道尽头之后,王阿訇这才一边向马正忠他们询问着哈阿訇的近况,一边招呼人把青骊马和白骥马牵到马厩里面去喂些浆水和饲料,并且让马正忠和撒米尔在此放心歇息。时间不长,王阿訇的家人就送来了可口的饭菜和杂面菜汤,马正忠和撒米尔此时此刻如同久旱的禾苗,立刻贪婪的吸吮着这些可口的杂面菜汤。王阿訇看着他们两人渐渐填饱了肚子,这才渐渐的打开了话匣子。原来王阿訇要他们带给哈阿訇的话正是哈阿訇在五年前书信之中所托付的事情。王阿訇当年收到了哈阿訇的书信之后,得知回回县的老表马正忠的妻子忽然离奇的失踪了,他也是非常着急,在清真寺的主麻日早已三番五次的向穆民们做了宣传,让穆斯林们想办法帮助查找,只是一直苦于找不到有价值的线索,所以事情一直没有进展耽搁至今。最近,他们王家铺子上有一个乡老名叫王士安,忽然有一天跑到清真寺报告,称他们家有一个远房亲戚叫解劳杉,住在离这里二十里地的解家庄,他们那里倒是有一个专门从事贩卖人口的歹人,好像也曾贩卖过一些年轻的女子,而且这个解劳杉还从这个歹人的手里得到了一块玉佩,让人甚为费解的是,据说这块玉佩上面还有咱们回族的经文,这真是让人百思而不得其解,只是如今不知道马正忠的妻子寻到了没有,而现在发生的这件事情也不晓道与多年前马正忠妻子的失踪是否有无关联。马正忠听着听着,突然听说这块玉佩上还刻有经文,脸色陡然大变,他马上着急慌忙的向王阿訇打探着这个解劳杉的情况,还有那个解家庄所在的位置,焦急之情溢于言表。王阿訇看到马正忠急切的神情不免感到有些疑惑不解,撒米尔便向其说明了缘由,王阿訇这才恍然大悟,想不到自己眼面前的这个老表竟然就是那次事件的事主。于是,王阿訇就对马正忠说:“想不到世间的事情居然会有此等巧合,既然你就是事主,那么这件事也就不用再去转告哈阿訇了,我即刻就告诉你这件事情前前后后的细节,什么时候你自己抽时间再去打探落实一下,看看它究竟与五年前的事情有无关联,我想,这其中的疑惑之处便可昭然若揭了。”王阿訇急忙招呼家里的人去街上唤来了那个乡老王士安,让他直接与马正忠面谈。马正忠与王士安见面之后,这才得以了解了更多的与玉佩有关的细节。
时间不长,王阿訇的儿子就骑着枣红马风驰电掣一般来到门外,蛇药已经从龙潭寺买回来了。马正忠和撒米尔因为有救人的重任在身,所以他们也不敢在此多耽搁,撒米尔怀里揣着救命的蛇药,千恩万谢告别了王阿訇和他们的家人,这才踏上了归途。
却说书婵姑娘当天晚上就服用了那副解毒的蛇药,到了半夜时分终于慢慢的苏醒过来了,大家一直悬着的心方才归了位。只见虚弱无力的书婵姑娘轻轻的询问着秀才:“俺哥呀,撒米尔怎么没过来啊?他现在怎么样了?”“哎呦喎!俺的乖女儿哎,你别再吓唬俺了行不行啊,你可醒过来了!”海妮耶说完就赶紧对秀才说,“你没听见书婵的话么!还不快去把撒米尔找来呀,俺闺女要见他嗨!”李秀才看着妈妈急切不堪的神态,忽然之间明白了几分,他知道妈妈可能对妹妹与撒米尔的交往已经默许了,这可真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呀,想着日后就有可能同撒丽麦兄妹成为一家人了,秀才的心里不觉就乐开了花,他立刻心轻如燕的跑去找撒米尔了。
撒米尔下马之时突然瘫软在地就是饥饿加上疲惫所致,这一天一夜几百里路的颠簸,再加上心里还七上八下的惦记着书婵姑娘,这之中的苦闷和彷徨可想而知。回穆娜招呼人将撒米尔扶回家里以后,就用清水不停的擦拭着撒米尔的身体,不大一会儿功夫这孩子竟然打着呼噜憨憨的睡着了。回穆娜知道儿子肯定是累坏了,就给他掖好被子悄悄地走出来做饭。半夜时分,撒米尔忽然就清醒过来了,他接过妈妈递过来的一大碗胡辣汤,一口气就将它喝了个一干二净,又随手拿过一个大蒸馍,一张口就咬下去半拉,急的回穆娜在一边急切的招呼着儿子慢一点,千万别噎着了。吃饱喝足之后,撒米尔立刻恢复了体力,他马上就着急慌忙的要去看望书婵姑娘,回穆娜急忙用力拉住儿子的手说:“你这个毛头小伙子,人家书婵姑娘刚刚服了药,哪有这么灵光的,这得慢慢的恢复,你懂吗?再说,这深更半夜的,你去了以后人家方不方便啊?你小子的那点心思我还不明白,要想追书婵姑娘那得慢慢来,你现在赶紧给我躺下休息,有事我会叫你的。”正在此时,只见李秀才欢天喜地的跑到了撒米尔的家,说他的妹妹已经醒了,她现在就想见到撒米尔。撒米尔的心里忽然感到由衷的欣慰,看来书婵姑娘的心里是想着他的,撒米尔高兴的一蹦三跳,忙不迭的拉着李秀才赶紧一同前往。
躺在床上的书婵姑娘满怀深情的看着撒米尔说:“谢谢你救了俺……”撒米尔着急的说:“咳!这也不是俺一个人的功劳啊,还有马正忠也陪着俺去了,幸亏他这一路上对俺的照应,还有王家铺子的王阿訇,他可是哈阿訇的至交,今天幸亏这位王阿訇的鼎力帮助,俺们才能顺利的拿到药,更有马之斋茶庄马一愚先生的两匹马这一次可立下了大功嗨,咱们教门中的传统历来都是一人有难众人相帮,因此,书婵姑娘你又可何必言谢呀,何况俺就是喜欢为你做事,哪怕是做一辈子我也是心甘情愿的呀。”众人听到这种情深意切又直接的表白都笑了起来,而书婵姑娘听到撒米尔又是这种一辈子的承诺,当即就羞红了脸。旁边的海妮耶当然也听到了撒米尔这种明确的表态,她的心中是有数的,看来可以放心了,家里这两个孩子的婚事都有着落了。大家看著书婵姑娘和撒米尔在笑声中不知所措的窘样,心中自然有数,便一起悄悄地退出了门外。
38、欢乐的开斋节
伊斯兰教历十月一日,欢乐的开斋节不期而至,这可是穆斯林一年之中举行会礼的盛大节日之一。穆斯林乡亲们将在这一天结束一个月以来把斋的日子,从而进入正常的生活秩序。在这个欢乐的节日里,回回县的穆斯林乡亲一大清早就都起来了,首先他们在自己的家里做大净,即洗浴全身,有钱的人家皆换上崭新的衣服,贫穷的人家也会换上干净整洁的服装,然后才开始做拜功,念台克比尔。许多人家会在这一天准备各种美味佳肴,或宴请亲朋好友,或互相赠送。由于会礼的时间是在早上太阳升起后不久,至日头正午时结束。所以大家吃过早餐之后,太阳刚好一竿子高的时候,回回县的穆斯林男女老少皆穿戴的整洁干净,纷纷走出家门,大家都在喜气洋洋的互相问候着,然后一同来到清真寺里举行节日的拜功,听哈阿訇宣讲卧尔兹。
开斋节的时候,要求穆民们每个人都必须要缴纳一定的“则卡特、菲土尔”,即开斋税,这之中的价值相当于现在每个人拾元钱左右,所以一般的穆斯林民众都有能力缴纳,有条件的人家还会在这一天施舍钱财和食物。海妮耶和回穆娜在今年开斋节期间的举动却明显的与众不同,因为她们两人看到书婵姑娘的身体已经康复,便不时的联想到那些曾经帮助过她们的人,所以海妮耶首先请李阿訇在清真寺大殿上念经,藉此赞美真主,并感谢真主怜悯众生。接着她们又在清真寺的大院里面用大盆烫面,支起了大锅炸油香,然后分别赠送给参加会礼的穆斯林民众,并且还广施财物扶助穷人。海妮耶这样做的目的就是一种感恩的举动。回穆娜带着撒丽麦一同加入到海妮耶她们家忙碌的事物中,这两家人俨然就像一家人那样相濡以沫,配合的十分默契。前来参加会礼的乡亲们心里都明白,她们两家人如此这样公开的举动其实就是等于向大家宣布了两家的长辈对待孩子们相互交往的态度。乡亲们其实早已对她们两家这两对情侣之间的交往心知肚明,无不在心里祝福着这两对新人能够早日成婚。
回穆娜对女儿与李秀才交往态度上的转变,不仅仅得益于儿子撒米尔与书婵姑娘的相恋。原来,之前回穆娜为了女儿撒丽麦的婚事专门去请教了哈阿訇,因为哈阿訇在回回县倍受穆民们的拥戴,乡亲们一旦有什么解不开的难题,都会主动的去哈阿訇那里向他请教。哈阿訇其实早已听回子善讲过李秀才和撒丽麦暗暗相恋的事,哈阿訇从心底是支持这一对情侣自由恋爱的,一向认为年龄差距怎么可能构成婚姻的障碍?何况李秀才在回回县可是人人皆知的正人君子,只是这毕竟是人家私下的事,别人不便参言。而现在回穆娜主动上门来征求自己的意见,这不是天赐良机么,何不藉此机会帮助她走出心理的困境?于是哈阿訇诚心诚意的开导着她说:“回穆娜啊,对于孩子们的婚姻大事,你不必要有太多的顾虑,你的心结在哪里我明白,以我所知,至今也没有证据表明年龄上的差异会妨碍夫妻之间的感情,更何况古今中外那些突破了年龄界限的夫妻,恩恩爱爱的例子多不胜举,再说我们伊斯兰教是反对独身的,主张婚姻不能强迫、不要包办、不可买卖、代替等,所以婚姻必须在男女双方都同意的情况下方可实施,否则婚姻即为非法。基于这种道理,只要男女双方自己愿意,我们就不应该去阻止他们的结合,况且我们伊斯兰教是主张尊老爱幼的,是关心疼爱孩子的,我们作为长辈就要以孩子的幸福和快乐为主导,如果我们能够顺应孩子们的心愿,也就没有必要再在其他方面有所埋怨,何况我们大家都能看出来,撒丽麦与李秀才两个人都是心甘情愿的在一起的呀。”哈阿訇顿了顿,又接着说:“咳……,回穆娜呀!岁月不饶人啊,摆在咱们面前就有一个不可否认的事实,就是我们这些上了年纪的人啊,毕竟都会先于年轻人而老去,我们不可能永远这样为孩子们操心,这以后的世界就是他们年轻人的了,咱们现在又何苦自寻烦恼呢?不如就顺着孩子们的心愿,大家在一起快快乐乐的生活,你看这样多好啊。”哈阿訇这一席语重心长的话终于使回穆娜茅塞顿开,心中的纠结也随着慢慢的解开了,是啊,只要孩子们快乐,做妈妈的还会有啥索求,毕竟孩子就是她活下去的希望呀。
海妮耶则感慨自己的宝贝女儿在这一次灾祸中能够化险为夷,真是多亏了真主的襄助,多亏了众多乡亲们无私的支援,也多亏了回穆娜他们一家人的帮助,所以她才要在这次开斋节期间大张旗鼓的施舍,以资济贫。眼看着回穆娜已经同意了女儿与自己的儿子交往,女儿书婵也就此有了自己的归宿。撒米尔可真是一个重情义的小伙子,这次一定要好好的感谢马正忠和撒米尔,他们可是解救了书婵姑娘的一条性命哪!于是海妮耶就在家里设宴,隆重的款待哈阿訇和马正忠、撒米尔和马一愚等等相关的救命恩人,可是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撒米尔找遍了回回县也没有见到马正忠的踪影,撒米尔在纳闷之余忽然之间才想起来,难道马正忠已经去王家铺子了解妻子热沙失踪的事情了?
是日,海妮耶和回穆娜两位苦命的女人相聚在了一起,开诚布公的商讨起了儿女们的婚事,就在这一年的春日,她们两个老姐妹同时为李书知和撒丽麦、撒米尔和李书婵举办了隆重的婚礼,这两对有情人可谓是历经磨难终成眷属,在回回县被乡亲们传为佳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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