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玲的病情仍在呈周期性的发作。这天她靠在床上,忧郁的眼睛望着窗外,寥寥的树枝上两片叶子在秋风里瑟缩。她出神地望着,想起了奥勒和特露法的故事,她痛苦的闭上眼睛,泪水很快的润湿了睫毛,顺着清瘦的脸颊流下。母亲背对她正把方便面撕开放在碗里,听到她喃喃的叫着“金宝”,转过身来,见她折磨的近乎麻木的神经又开始运转。她赶紧给米玲拭去泪水,解释说:
“金宝会来的。他都来过几次了。你看这水果、方便面都是他拿来的。”
“你骗我。他根本就没来。连我妈如今也在骗我!哈哈哈哈。他来了为啥不叫醒我?为啥不等我醒了再走?他嫌我病了?长得不好看了?镜子!我要镜子。没有?快让我爸买去!你说买咋还不去呢?金宝!妈,我要金宝。你快去叫金宝来。快去!”
医护人员听到203病房的叫喊,跑了过来。米玲闹得更凶。“出去,都出去。又没死人有啥好看的。”
金宝刚进走廊就听到米玲在喊自己的名字。他跑着,推开病房。“米玲,我来了。”
他坐在床沿。米玲喜笑颜开的扑进他怀里。“金宝,我知道你会来看我的。吻我!你有好长时间没有吻我了。是不是不爱我了?咋还不吻我?”
金宝见病房里这么多人,还在犹豫着,一个医生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头,示意照她的话去做。
米玲的嘴唇干裂,泛起许多皮屑。她带着亲吻,脸上露出愉快的笑容,不一会就发出匀称的呼吸声。母亲抚摸着女儿的头发,另一只手抹着眼泪。
“让她休息一会吧。”金宝听医生一说,才要松手,米玲却睁开眼睛,迷迷糊糊的说:“抱住我呀!”母亲说:“让金宝也歇一会吧,玲。他刚来,坐了半天的车。”米玲顺从地把手从金宝脖子上松开,说:“你不要走。我要睡了。我困。”
医生把金宝叫出门外。“看得出病人对你感情上依赖很大。这种病在很大程度上需要心理上治疗。希望你能时常开导她,配合我们的工作。”
米玲在夜里醒来时,四周静静的。灯光入室,房内的一切了然入目。父母在另一张床上蜷曲着身子,面容苦楚,不时的发出长长的叹息声。她看着一边的方便面箱子,心里格外的难受。半月来老人几乎全是用它来填饱肚子,为给她治病自己甘愿受苦。她心痛父母,更加痛恨自己。心爱的金宝这时就趴在床前,她轻轻地抚摸着他浓密的头发,有亲人在关心她爱护她使她感到温暖。只有在清醒时她才意识到自己有病,并下决心尽快去治疗。然后她又很快的陷入自卑之中。想着想着,脑子里已悲如死灰。是啊,精神病人不就是人们常说的疯子吗。那种说话疯癫、行为怪异甚至羞丑不顾的人谁又愿意和她生活在一起呢?她觉得自己从此将成为一个包袱,即使金宝不嫌弃,难道自己忍心去害他一辈子?父母含辛茹苦把自己养大,难道不能尽孝反要他们在花甲之年还要因自己而痛苦?想着想着,她的眼睛有形如猫眼一样在夜里不停地闪烁。
早上她勉强的服了两片舒必利。中午连药也不肯吃,情绪越来越激动,谁的话也听不进去。她不停地在床上翻滚着,表现出明显的睡眠的欲望。她睡不着。脑子里像开水在不停地冒泡。一个声音刚按下去,另一个又冒出来。她再也控制不住,尖叫一声,操起药瓶摔碎,口里骂着乡村里最难听的话。金宝熬的“解郁汤”让她喝时,她说:“我没病。喝药?喝你妈的*!”金宝愣了片刻终于又在她床沿坐下。“米玲,你冷静些。你现在医院治疗,情绪不好时就多控制些。要听话、乖。”“你走不走?我让你说!”米玲忽然浑身充满力量,猛地伸出双手掐住他脖子,咬牙切齿的骂着,指甲陷入他皮肉里。金宝脸憋得通红,掰她手又掰不开,呼吸越来越困难时她终于松开手。他退后几步,她又抄起一瓶罐头向他砸去,瓶子撞在肩上破碎,汁水淋漓。
医生和米玲父母推门时和金宝碰个正面。金宝脖子上深深的几个指甲印里血迹斑斑。医生让护士领他上药,又强行给米玲注射了一针后,见金宝在走廊的尽头抽着烟,便走了过去。
“小伙子,别难受。要知道她现在是病人。你想谁会生病人的气呢?”
“我知道。大夫。”
“那就好。”他转身走进值班室。金宝望着他的背影,眼里满是钦佩和感恩。
金宝从新走回病房时,米玲已静静的输者液。她眼睛怯怯地望着金宝一步步的向自己走来。
“好些了吗?”
米玲听到金宝在问她,伸出手试探的抓住他的手,在感到被对方牢牢的握住时,她拉他坐下,抚摸着他的脖子。“你恨我吗?”她柔柔的声音里充满懊悔。“不。”金宝摇头说。她又一次流下激动的泪水。
米玲的病情在人们的提心吊胆里稍见好转。有天两人说话时,米玲手一扬,金宝本能的哆嗦了一下,她的心里像针刺一样难受。这天夜里,金宝在寒冷里醒来,出去解手时,眼睛被白花花的落雪所刺痛。“下雪了。”他长长地吸了口气,同时感到雪的清香一直渗入了他的肌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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