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很久了?”我推门而进,屋里又是一如既往地乱七八糟,男孩子住的地方就是这样,我笑笑,马上手脚利落地工作。
“一个星期没见到你,心里总有点挂念。”李志雄又像往常一样跟在我的背后,一边说,一边帮我整理杂物。
“你已经到了要恋爱的年纪了,没喜欢的女孩?大学里有许多年轻貌美的女孩。”
“见了你之后,那些女孩根本就是不堪入目,全是幼稚傻蛋。”
听了他仿佛在赌气的话,我笑了:“别忘了,我也曾幼稚过。”
“你不一样,你身上有一种属于忧郁的气质,很容易令人产生一种保护欲的感觉。”
“小鬼,别忘了,我比你大六岁。”
“那又怎么样?爱情是没有年龄界限。”
“你错了,你在我的眼里,正如你说的那些女生一样幼稚。”
“每次向你示爱,你总是那么多藉口。”他无奈地摇摇头。“我把眼光只放在你一个人的身上,你可知道这种可怜的滋味?”
他说的话令我如电击般地站在那里,他说的没错,一个人把自己毕生的眼光放在自己心仪的对象身上,那是多么的可怜、多么的悲哀!正如我一样。
可是,如果当年那样的情形现在又让我来选择的话,我也如当初一样,试问这世间还有比亲情更重要的吗?为了亲情,我会放弃所有,包括那曾说过一生一世、至死不渝的爱情。
我只是默默地叹了一口气,没有回答他,又再环视屋里的摆设,在这里做钟点工已有一段时间了,每次见到这里的一切,仿似有一种说不出的熟悉,但又说不出来的感觉,令我非常困惑。
李志雄说这里是他表哥半年前买下来的住处,他只是在这里借住,而我只要每个星期六下午来这里打扫整理一下就好,看在薪水的份上,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每个人都说我贪钱,我听了只是笑了笑,没说什么,我的心思有谁知道?也不想让人知道。
每一次见到李志雄,这小孩子总是跟着后面问长问短的,当他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惊愕的表情,惊艳的眼神,口吃的问话、不知所措的动作令我站在那里笑,他很可爱,真的很可爱,就像心里那个人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的表情完全一样。我又想到他了,只要一看到所有曾与他有过相似的动作的人就会想起他,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已经几年了,我始终没法忘记那一天他的痛苦的表情,是我残忍强加注在他身上的血痕,每一天,我都是活在回忆的痛苦之中。
他,永远成了我心中的一条刺。
别人说,时间就是淡忘痛苦的良药,可是时间过得已经够久了,它还像一副沉重的枷锁每天重压在我的身上,只要一有空,我的心就负荷不起地痛起来,痛到我的脸几乎扭曲。
“你有喜欢的人吗?”李志雄拍拍我的肩膀,把我从回忆中惊醒。
“没有。”我有着太多要遗忘的事,还那么多回忆需要抛诸脑后,所以我宁愿当它们从未发生过。
“一直没有?”他追着问。
感情的事,不想再多谈,我有点不耐烦地说:“小孩子问这么多干嘛?”
“只是奇怪,为何像你这样迷人、温婉柔弱的女子怎么没男人喜欢呢?”
“温婉柔弱?我像吗?傻孩子,不要让我外表给骗了。我这种人什么都不喜欢,就是喜欢钱。明白吗?”
“是吗?怪不得你连钟点工的工作都肯做,当我打开门看到是你的时候,我的嘴里真的可以放下一个苹果了。”
“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钟点工?”我笑语。
“是的。”他点点头。“后来我发现了一个秘密,你的秘密。”
“说来听听?”我侧着头看着他。
“我知道你晚上在的夜场里跳舞的。”他笑着迎视我的目光。
“你看过?”
“当时我以为我眼花了。”他摆出一副疑惑的表情。“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去那种地方工作呢?“
“为了钱。”一说到钱,心又再被痛刺一次
“说真的,看到你在那里跳,令我看了有热血沸腾的冲动。”
“嗨!小鬼。”
“我不是小鬼!我已经十九岁了。
“但你始终比我少六岁,你就像我的弟弟一样。“
“你弟弟也与我同年?”
“不,他比你大三岁,今年大三了。”看到他站在那里又把我叠好的杂志弄散乱,无奈的我放下手中的活。“小鬼,你再在这里跟我胡扯,天黑了也做不完,你快站到一旁去。”
他果真听话地站在一旁。“好了,我不打扰你了,如果今天你弄不好这里,今晚我表哥回来,他又要发脾气了。”
“你表哥今晚回来?”我停顿一下,想想那个从未见过的屋主是怎样的人呢?特别是又在听到李志雄发闷的语气之后。“小雄,看你的样子,好像不太喜欢你的表哥。”
“是呀!”他老实地点点头。“在小的时候我非常喜欢他的,可是后来,他突然变了,变得喜怒无常,令人常常捉摸不定的,现在站在他的身边,心底就会有发毛的感觉。”
“不会吧?”
“咦!小妍,现在才发现,其实你跟表哥一样怪。”他像发现新大陆般地说。
“你不要整天以自己的眼光的自以为是来看别人欣赏的东西,每个人的眼光不同,我有我自己喜欢的,怎么会跟你表哥的一样呢?”
“你没有男朋友,他没女朋友。你喜欢钱,他是工作狂,你总是拒人千里,他整天冷冰冰的。”
“每个人都有他的难处。”
“是的,听说他以前认识过一个女的,想我表哥自以为英俊潇洒,自命不凡,唉!可是给那个女的给甩了。”
脑海中浮现重重叠叠的回忆,我心底突然涌上一丝沧桑。“感情的事,没有谁对谁错。不爱了,就不会在一起了。”
“是吗?可我不这么认为。一段有过欢笑、快乐的回忆曾经在生命中存在过,岂会当没事发生过般的轻易抹去?”
我重新打量着眼前这个小男孩,他的话仿似一根木棍,把我内心那些沉重的思念用力地搅动,心湖顿时变了一个螺旋型的黑洞,令我晕眩。
他可能看到我的脸色变了。“你怎么了?不舒服吗?脸色怎么变白了?”他赶紧将摇摇欲坠的我扶住:“我看你太劳累了,晚上还要上班呢!不过你不用怕,我来帮你,你先坐坐。”他坚决地拉我坐下。
“我没事。”我深吸一口气,重新调整自己的心态。
突然,门开了,一个高瘦的男人拉着一个行李箱,走了进来。
“小雄,我回来了。”他的声音还算愉悦,但看到屋子里还是一遍凌乱时,下一秒就变了咆哮:“该死的,你看你把我的屋子变成什么样子了?你每天都是生活在垃圾堆里的吗?”
我还没有回头,就知道他表哥确实是一个喜怒无常的人,我这时同意了李志雄的看法了。
“表哥,我昨天刚好在这里与朋友们开派对狂欢了一晚,所以,我现在还来不及收拾,你不是说晚上才回来的吗?我请的钟点工才刚到,不过,我们很快就会弄好的,你一定累了吧,进去洗个澡,休息一下,出来的时候,你一定会满意的。”
看着李志雄拼命解释的表情令我感到痛心,他只不过是个孩子而已,有必要这样对待一个孩子用这样可恶的态度来说话?他的表哥肯定是一个面目可憎的男人。只是这声音怎么这么耳熟?
在我见到他的脸的时候,我呆在那里。这一张以为今世再也见不到的脸重现在眼前,回忆又再像一支箭般把我死死的钉在沙发上,心底突然涌上的剧痛洗涮过我的全身,令我全身颤抖着。
回想起三年前分手时那一幕,与李振霆那一段情,是我心中永不能拔除的一根刺。
他变了,他的皮肤已没有以前的白皙,变成健康古铜色,温文的态度变得凶悍,炯亮的眼神也变得深沉锐利,他以前是一个非常喜欢笑的人。此刻,他的脸部的肌肉几乎是僵硬的,似乎从来就没有轻松地笑过,是因为我们分手的缘故吗?
“我想我该走了。”我站了起来。
“你这么快就走?来,小妍,我来给你们介绍。”
“不用了,这种人我不想认识。”这就是他见到我说的第一句话。“这种来者不拒、像涂满毒药的糖果的女人,表弟,你要小心点,万一沾上了就会永不超生。”
我没开声,也不想说些什么,那些沉重的痛苦已经把我压得喘不过气来。他要怎样说就让他说吧!不想与他争辩。
“怎么了?看你的神情好像很不屑与我争辩,面对一个已经对你的底细非常清楚的人,你当然不会在我面前作戏,你以前那些迷惑男人的鬼把戏不要现在又放在我表弟的身上,我等会会警告他,以后一定要带眼识人的。”
他冷酷的言语令我全身神经崩紧,我痛苦地轻轻叹口气:“是的,我就是这样水性杨花,我这样说,你是不是很开心?”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心里生出一种尖锐的创痛,我转身就走。
“站住。”一声喝令令我停住了脚步,也叫我挺直了腰。
“还有什么事?先生,我已经不再是你们的钟点工了。”我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听来没有颤抖。
“这是打赏给你的。”他从钱包里拿出一张百元大钞,递到我的面前。
我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迅速地从他的手上拿走他的赏钱,嘴上却挂着惯性的甜笑。“谢谢。”
在我的身后,我听到一声巨响,大门给他大力摔关上,那一刻的心痛如涌泉般全冒出来了,眼前一片迷糊,不是要忘记他吗?为何心还是这么痛呢?为何事隔多年,却仿似昨日才发生的事那么的清晰呢?我应该怎么办?应该怎样才能摆脱不再想他想到心痛的感觉呢?好累,我真的好累,在电梯里,我蜷缩在角落里,抹着仿佛流不尽的泪水,眼前再闪过无数片断,那噬心的折磨又一次似浪潮般把我掩盖。
几年前的一个下午,在那一间我到死都不会忘记的露天餐厅里,面对着一个威严的中年男子,那时,我还年轻,不知道如何来应付,我深爱的人也不在身边,而他的父亲沉默着,用凶悍的眼神打量我,令我不知所措。
“我儿子叫我来看看他喜欢的女孩,说我看了一定会喜欢的,所以我来了,我先说对不起,因为我派人跟踪你,也见到你在的夜总会里跳舞,我相信你一定不想让他看到你在那里跳舞的样子,所以没告诉他,对吧?”他的眉毛挑得老高,眼里写满了嘲弄。“我家虽然不是想锦上添花,但也要身家清白,像你这样的女孩,我不欢迎,这里有些钱,你明白我的意思吧?”他把一张支票放在我的面前说:“我知道你需要钱,而且是非常的需要,爱情的保质期过了的时候,到时候或许你连这一点点都拿不到,识时务者为俊杰,我相信你会收下的。”
我心里突然浮上了一种无能为力的悲哀。“如果我不是在夜总会跳舞的,你还是会拒绝我,对吧?”
他沉默一会,然后说:“你说得没错,我是一个商人,利益对我的家庭来说很重要,振霆的婚事我们早就安排好了。”
“那我明白了。”我冷笑一下,“你说得没错,我的确非常需要钱,我收下了。”
“你是个聪明的女孩。”他的脸上挂着胜利的笑容。
我没作声,把支票放在手袋里,一转身就见到李振霆站在不远处,冷冷地看着我,我低着头,强迫自己不能再看到这个令自己心痛的男人一眼,我怕我再看一眼就放弃了自己的初衷。
“你就是为了这么一点钱就遗弃了我们的爱情?”
爱情已到了尽头,再说什么已经没什么意思了。
“你从来就没有爱过我?”他的声音带着颤抖。
我感觉到脸上的肌肉在抽搐着,眼眶里因强忍着而刺痛到发麻,我咬着嘴唇,拼命忍着只要一眨眼就会落下的泪,但说出的话却有着坚决与绝情:“是的。”
别想了,再想,眼泪又要失控了。
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行走,街道上的商店琳琅满目,以前,每次当我走过时,总会留恋地看着它们,虽然口袋里没钱,但我还是站在玻璃窗前看着,对贫穷的我,看着也是一种幸福,一种心痛的幸福。
但现在,它们已经失去了吸引力,在我见到李振霆的时候,回忆已将我淹没,许多人说,时间是伤痛的良药,但对我来说,却是一个谎言,经过一千多个日子,我们的爱情,我的悲伤、我那失去的尊严仿佛就在昨天上演着,到此刻为止,我真的无法控制那阵阵的心痛在体内变成利针刺向每条神经中狂奔流窜着。
坐在公园的长椅上,看着不远处的那对小情侣,他们亲密地在相搂着,在笑谈间还不时的亲吻着。曾经多少的日子里,我们也是这样亲密的----唉!我们的曾经,已变成过眼云烟了。我的悲哀,我的爱情全埋葬在我的手中。这是我自找的,怨不得人,他刚才的侮辱也是我应得的,那些痛苦,我应该去承受。
时间不早了,回到家里时,弟弟诧异地问:“姐,没去上班吗?”
“他们已不需要钟点工了。”我把手袋放在椅子上,看了看那扇紧掩的门,心里又仿似沉重了许多。“妈妈今天又怎么了?”
“她在发脾气,她说你再拿着义肢进去她房间,她就会将它从窗口扔出去。”
唉!我沉重地叹口气,真希望叹气可以把我的烦闷全吁出来,但事实不能,我一直背负着这沉重的枷锁几乎挺不直腰。
几年前那一场车祸令妈妈失去了两条腿,这事实对一个曾经是国际标准舞A级教师来说,是一个讽刺,她非常热爱她的舞蹈事业,但从此之后,她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跳了,当她清醒过来看到自己的情况时那疯狂的尖叫令我此刻想来都觉得心寒,她说她成了废人,她不要做废人。她想到了死,想到自杀,却给救活,从此我寸步不离地守在她的身边,在她没有两眼空茫地望着窗外的时候,她就会向我大吼:“为何不让我死?我死了,对我来说是一种解脱,你知不知道我很痛苦?我真的好累,你看我现在?我成了废人,我再也不能跳舞了,我该怎么办?我以后应该怎么办?”
看着疯狂大叫的妈妈,我只能默默地流着泪。“你有没有想过我们,妈妈,我最爱的妈妈,我们从小已经失了父亲,我在年幼无知时没有尽过自己的能力,但现在我们长大了,妈妈,我们只有你一个亲人,失去了你,我们两姐弟怎么办?妈妈,无论如何,我都会尽自己的能力去扛起这个家,你放心,我会想办法的,请你答应我,好好地活下去!为了我们,好吗?为了你的一对可怜无依的儿女,好吗?妈妈,请你答应我。”
她痛哭着,如一个无知的孩童般地痛哭,可是过了两天,受到刺激的她又再重演历史。我虽然每天好累,但我不想失去她。每天寸步不离地守在她的身边,晚上由弟弟看着,我出去夜场里跳舞,星期六弟弟不用上课,由他来看着妈妈,我去做钟点工来帮补家用。
夜晚,在舞台上,我又再变成火焰,变成一个令众人狂唤的舞者,在当初,经过熟人介绍,我来到这里接受了这份工作时,陈经理叫我在舞台上试跳,我上去了。
在迷幻的灯光下,刺耳狂野的音乐不断憾动着我的热情的细胞,穿着性感的舞衣,露出修长优美的双腿,台下的观众在狂叫,但在我的眼中,只有舞台,它仿似我的归宿,它给了我舞动的灵魂,在台上那个狂野的我已经把台下娴静的我撕开两边,变成誓不两立的两种人。从此,每晚节奏的强烈会把我变成一团热情飘动的云彩,银色的舞衣融着我乌亮的秀发在热烈动感的击拍中狂放地舞动,我妖娆的身躯摆动着向全场每个年轻的男女传送着激情的讯号,直至到最后一声音符退去。
今晚,站在这舞台上,我感到一阵悲哀,为台下那些孤独寂寞来寻欢的人感到悲哀,而我何尝不是与他们一样的孤独?
当我走下舞台时,陈经理又走了过来,他是一个成熟世故的男人。还记得当初,在我第一眼见到他时,他的表情很诧异,他眯着眼看着我,再看看我那张假的身份证。
“你姓张?”他的问题很特别,至少我觉得是,奇怪?我姓张姓李又关他什么事呢?他不会识穿我的假身份证吧?“那你认为我不应该姓张?”
他一听,笑了,“我在想,或许你应该姓别的。”
“为什么?”
“因为你令我想起一位朋友。”他静静地打量着我。“你长得跟他有点像。”
“哈!”我如听到一个很好笑的笑话般地咯咯地笑起来。“陈经理,如果我长得像你,你会不会又在想,我会不会是你的私生女?”
他也笑了,那成熟的脸上有着亲切。他对我很好,每当我走下舞台时,他都会叫他身后的保安护送我回化妆间,免得那些疯狂的人骚扰我。但他对我的好,却引来太多的难听的话:张小美傍上了大款了。
我听了,付之一笑,也不作任何反应。
这时,他走过来,神色焦急。“你跟我来。”
“有事吗?”
“还记得你第一次来的时候,我跟你说过你跟我的一位朋友长得很像吗?他现在就在我的办公室里,他跟我说:他想见你。”
“陈经理,我不是跟你说过,我是不会去跟客人应酬的?我与他素不相识,我没必要……”
“给我一次面子,去见见他。”
他诚恳的态度,令我心软,想起他一直以来对我的恩惠,我不能让人说我忘恩负义,所以我点点头。
当我一踏进办公室时,里面一片静寂,空气中沉重得令人喘不过气来,里面有一个男人,一个高大英挺的男人,他像一座屹立的大山般站在办公桌前,一见我进来,他似被钉子钉住般地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我慢慢地走到他的面前,眼前这个英挺的男人的脸上写满了激动,他的手颤抖着,泛红的眼眶中似乎有了滚动的泪水。
“大哥,就是她。”陈经理对这个陌生男人说。
他是谁?为何一见到他竟有种说不出的熟悉的感觉?为何他会有着如此痛苦扭曲的脸,他在伤心?但他为何会伤心?他的手慢慢地举起,神情写满了悲痛,他想摸摸我的脸,来确定我是不是真的,但我拒绝了,他伤心、他痛苦关我什么事了?他又不是我的什么人,妈妈说我们没有亲人了,父亲也在我年幼的时候去世了,我不要一个男人扮着悲痛的样子来从我的身上得到任何的安慰。
我挥开他的手,转头对陈经理说:“现在已经看过了,我可以走了吗?”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他的声音带着无尽的期盼。
“张小美。”
“不,我是说,你的真名字。”
我冷漠地望向他:“你这个人还真奇怪的,我不是告诉过你了吗?”
他疑惑的眼神掠过我的脸。“你真的姓张?”
“是的。”我咬咬牙,肯定地说。
“你父母还好吗?”
“你认识他们?但你连我的姓氏都搞错,我看你是不是个骗子?”
“张小美,请你告诉他。看在我的脸上,给我一个面子,告诉他,拜托!”陈经理在一旁为他求情,看来他们的交情非浅。
我低着头,想了想。“好吧,我听我母亲说我的父亲在我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母亲带着我与弟弟一起生活。”
“你有个弟弟?”这个陌生男人抬起兴奋的脸。“他今年是不是二十二岁?”
“是的。”他又怎会知道弟弟今年二十二岁的?我满心疑惑:“你究竟是谁?”
“你的名字应该是罗紫妍,是不是?孩子,请你告诉我,好吗?请你告诉我答案。”
“可恶!”我厌恶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你调查我?”
“不!孩子,我没有调查你,我只是在向你求证,我想知道你的姓名,想证实你是不是我的亲人?”
“亲人?妈妈说我们已没有任何亲人,你究竟是谁?为何找上我?”
“你没有发觉我们其实长得很像吗?你仔细看看。”他抿紧嘴,深深地吸口气。“你的额头、鼻子、眼睛与我的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孩子,我是你父亲。”
我看着他的脸,怪不得在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竟有着莫名的熟悉,他说的与妈妈说的根本就不是同一版本,他们到底是谁在说谎?天呀,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何妈妈说我的父亲早就死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妈妈说……”
“该死的,我早就应该来了,可是我很清楚那个该死又倔强固执任性的女人是绝对不会让我们的孩子出来在这样的场所工作的,她一生都像骄傲的孔雀,她是不允许有这种情况出现,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她一定发生什么事了,我怎么没想到呢?天呀!该死的那个,应该是我!”
看着他痛不欲生的表情,我知道他一直在痛苦中煎熬,他是爱妈妈的,但她为何对我们说父亲死了呢?她恨他?他究竟对妈妈做过什么事才令她离开他、恨他、诅咒他?
“你可以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我小心翼翼地问。
“罗子杰。”
我明白了,虽然他是不是我的父亲还需要妈妈的认证,但他一定是妈妈心里的那个人,在出车祸后的那几天里,我坐在妈妈的身边听到睡梦中的她的嘴里总叫着一个人的名字----罗子杰。
“你快点告诉我,那女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了?”
“她出车祸了。”我忍着痛说:“她失去了两条腿。”
“什么?”他如触电般地弹起来。“这比杀死她还要痛苦。舞蹈是她的生命,失去两条腿……噢,天呀!”
“是的,她一直想死,每天都是,所以我与弟弟每天都守护着她,免得她做傻事。白天由我来看着,晚上由弟弟看着,我出来工作,你知道,我们现在的情况,必须有人工作才能生活,弟弟上学也要钱。”
他脸上的五官全痛得挤在一起。“什么时候的事?”
我的回忆又回到从前“在三年前。”
“你大学都没毕业?”
“是的,我必须担起养家的担子。”
“该死的我,如果不是我当年的错,所有事都不会发生,我真该死。”
“虽然我不知道你们曾发生过什么,但我知道,其实她心里还是有你的,在她睡觉的时候,我听到她叫着一个陌生人的名字,以前我不知道他是谁,现在我知道了,她叫的是你的名字。”
他的眼眶又再红了。“我想见她,请你带我去见见她。”
我摇摇头,回想着妈妈竭斯底里的疯狂。“我想,我暂时还不能让你见她。”
“为什么?”他急切地问。
“因为她的情绪不稳定,自从出事以来,她拒绝见任何人。”
“她这几年一直都是这样?”看到我点头,他又坚定地说:“那我更加要见见她,她躲了我很多年了,你们可能在的地方我都找遍了,可是一等我有点线索了,你们又搬走了,这漫长等待的时间几乎令我发疯了。后来因身体问题,我去了国外几年,前不久,我又得到消息,所以我来了,明天,我要去见她,你一定要在家里等,先不要跟她说,现在,我送你回去。这里,你也不要再来了。”
他不等我说就牵着我的手向外走,这是一只温暖的大手,有着令人心痛的熟悉,仿佛在记忆的深处,他曾这样牵着我的手,是的,一切仿如闪光灯般的影像,虽然模糊,但是有过这样的牵手,我记得非常清楚,我抬头望着他,他说他是我父亲的人,在他的身边,我找到了安全的感觉,父爱,原来我没有失去,原来我们还有另一个人在牵挂着,这也是一种幸福,不是吗?
陈经理为我们打开门,拍拍父亲的肩膀。“恭喜。”
“谢谢。”这短短的一句,男人之间的情义全在这两个字中显露出来。
“陈经理,谢谢你一直以来对我的照顾。”
“那是我应该做的,大团圆结局,我最喜欢。”
“是的,会大团圆的。”
刚出到门口,一个熟悉的身影闪入我的眼帘,李振霆的脸上还是挂着嘲弄的笑,眼睛冷漠地盯着父亲与我相牵着的手。“才一个晚上的时间又钓大凯子了?罗紫妍,你的本事还挺大的嘛!”
父亲感到我的异样,他用力搂紧我颤抖的肩膀,低声问:“他是谁?”
“不要管他,我们快走吧!”
“怎么?有了新欢就忘了旧情人了?”李振霆的脸上有着讨打的笑容,他高声挑畔着:“老东西,你只是穿我的旧鞋而已。”
刚帮我打开车门的司机兼保镖的彪形大汗已经走上前去:“小子,你想找死吗?”
看着保镖的拳头,我早已吓出了一身冷汗,他哪里是保镖的对手?“不!不要!”我狂乱地抓住父亲的手。“求你,不要,求你,求求你,不要打他。”
“来呀!来揍我呀!罗紫妍,你的相好不揍我,就是缩头乌龟。”他还是不知死活地在大叫。
“小赵,不要理他,我们走。”父亲看到我摇摇欲坠的样子,匆忙让我上车。他冷冷地看了李振霆一眼。“小子,你今晚走运了。要是我下次还见到你这样对她,我会给你好看的。”
关上车门,李振霆在外面怎样叫,我听不到,不过,从那狂怒的脸上,我就知道他的咒骂很难听,我的心好痛,真的好痛,一切都是我弄成的,一场没有结果的爱情,弄得一个伤心欲绝,一个如疯子骂街。累了,我真的好累,挨在父亲的身边,眼前一片模糊。
父亲没有追问我的事,我也不会说,那是我的事,我与李振霆之间的事,谁也不愿提起。
第二天,父亲来了。
我与弟弟在家里等着,所有事我都与弟弟说了,他没表示反对,只是说:“那是他们之间的事,我们只是插曲,他们喜欢怎样就怎样吧!”
他走进我们的如豆腐般的小房子里,虽然很整齐,但他还是皱着眉,他与弟弟对望一下,彼此点点头,弟弟没开声,因为在他的人生中,从未出现过这一号人物,但现在又不得不去接受这事实,我看着这两个男人,有着相同的脸,怪不得妈妈以前总是看着弟弟发呆,原因,我终于明白。
“妈妈在房里,刚睡着。”弟弟终于说出一句,过去打开门,父亲一个箭步走进去。
床上躺着一个憔悴的女人,父亲的脸上在痛苦地扭苦着,他慢慢地走过去,坐在床上,没发出一丝响声,是怕惊醒妈妈那敏感又脆弱的神经吧?他慢慢在床边坐下,温柔地拨开留在妈妈脸上的长发,他的动作都是小心翼翼的,似在对待一个珍宝般的,他的温柔,我们看在眼里,我与弟弟对视一眼,默默地退了出去,把空间留给他们。
他们之间的故事,也许又是一场战争,希望一切都好吧!爱情有时候就如一个硬币,有着欢乐,也有着痛苦,妈妈痛苦了那么多年,从今天起,也许会有快乐的一天。看看父亲高大的背影,心想,如果他没情没义的话,今天也不会站在这里深情地看着憔悴的妈妈,我的担子是时候放下了,突然间感到一阵安慰。
“姐,我们出去走走吧!”
“可是,如果妈妈醒来……”我有点担心。
“有他在,我不怕,我相信他。”弟弟用眼光瞟一下妈妈的房间,轻松地吁一口气。“我真的好累,我们出去散散步吧!这几年来,我们都没有一起出去过。”
我想了想,点点头,跟着出去。
午后的阳光在每个角落里都闪烁着欢乐,弟弟轻松地拉着我的手,在大街上走着,今天橱窗里的时装特别吸引我的眼球,咖啡屋里的咖啡特别香,迎面而来的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笑容,今天的一切都是特别的特别。
“想不到我们又见面了。”
冷冻成冰却又熟悉的话语在背后响起,这个人怎么总像阴魂不散地跟着我?他是不是在跟踪我?
我咬咬唇,试图掩藏脸上痛苦的伤痕。
弟弟把我拉到背后,似一只母鸡保护小鸡般的盯着眼前这个目露凶光的男人。“你是谁?”
“你问我是谁?你问问你的身后这个女人就知道,怎么?她从来都没有告诉过你有我这一号人物吗?”他冷笑着点点头,笑声讽刺而尖锐,“那也是的,有谁会在新欢面前说旧情人的呢?罗紫妍,昨晚是个老头子,今天又是个小帅哥,你的手段真的令人叹为观止的高明。”
弟弟的眼睛冒火,声调却冰冷:“道歉!我要你一定向她道歉。”
李振霆傲慢且不以为然。“道歉?哈!笑话。”
“快说。”弟弟厉声大叫。
“她不配。”
这几个字在他的牙缝中迸出来,如雷击般劈在我的心头。
眨眼间,弟弟冲上去,毫不客气的就是一拳头。
这两个男人,都是我的至亲至爱。我还是我吗?我好像听到了身内有了破碎的声音。“别打了,你们别打了。”看着扭打成一团的男人,我只能尖叫着来呼唤自己快飞走的魂魄,泪已成千行。
“小子,我要你尝尝我拳头的利害。”被逼分开不能揍人的的李振霆发狠的说,但他没有再动身,那可怕的眼神中五味杂陈的神色。“用女人来做挡箭牌,你算什么男人?放开她,小心我的拳头揍在她美丽的脸上,到时就不好看了。”
“来呀!你的拳头就好像给大爷我挠痒。”
看着脸色发青,暴燥如雷的弟弟在挣扎,我发疯地环抱着他,不让他冲上前,我掉头对着嘴角流血的李振霆说:“那些钱,我今晚会拿去还给你。”
“好呀!”他的嘴角又泛起那一抹令人痛恨的笑。“我等你。”
看着远去李振霆的背影,我心底的狂潮又在汹涌,一想起要面对他,我的身体就难以自持地发抖。
“什么钱?到底是什么回事?”弟弟似在赌气般地用力推开我,皱着眉问。
“别再问了。”我阻止弟弟的问话,拉着他就走。
“你一定要告诉我,到底那个疯子是什么人?你为什么会拿他的钱?姐,你到底做过什么?快点告诉我,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什么?”我的心又再痛起来:“如果没有当年那些钱,妈妈出车祸后,我们哪来的钱来给她做手术?我能不拿吗?钱是他父亲给的,那时候我与他恋爱了,他说,等我大学毕业就结婚,他的父亲知道了,就来了。”我紧闭着眼,沉溺在回忆的痛苦中:“我一想到妈妈,我就拿了,我没选择,在我把钱放在袋子里时,他看到了,从此,我与他就这样,就这样……”
帮我擦去滑落的泪后,弟弟叹口气,拍拍我的肩膀,此刻,他只能做的,就是这些。
回到家里,我拿药酒给弟弟擦手上的瘀痕,父亲抱着妈妈从房里走出来,看着妈妈如桃果般红肿的眼睛就知道她曾大哭过一场,这是个好开始,最起码,她不再抗拒父亲。
一见到我头发披散、弟弟受伤,妈妈就全身颤抖,她非常明白一向乖巧的我们是不会惹事的,她带着哭腔问:“你们怎么了?”
“出去转一圈就变成这个样子?”父亲皱着眉问,语气中有着逼人的严厉。“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没什么。”弟弟看了我一眼,低着头。
父亲锐利的眼神盯着我,再看看弟弟,似乎明白了。“又是昨天那个人,是吧?”
我咬咬嘴唇,抬起头。“是的。”
“为什么他总是如苍蝇般跟着你?”
“很快就没事的,我会摆平的。”
“孩子,你有什么就应该跟我们说,我们是一家人呀。”
我没作声,但是当弟弟把事说出来的时候,而我的泪,又一次倾巢而出。
站在熟悉的门前,我的胃几乎缩成一团,我忍不住埋怨:干嘛猜想着他现在做什么呢?你不是很想见他的吗?干嘛不按门铃?怎么?不敢吗?罗紫妍你是个胆小鬼,你怕一踏进这扇门后就万劫不复?他只是一个普通的男人,一个曾经因为去露营你扭伤脚,在山路上背着你,汗流满面地走过很长很长的路,还在为你担心不已的男人;在漫天飞舞的雨点下,为你脱下外套为你挡雨的傻瓜;一个在黎明前搂紧你向刚露面的太阳许愿说要娶你为妻的笨蛋;一个只要你想,都会尽心尽力为你去做的男人;他曾说过好爱好爱你,可你呢?你又可曾为他做过什么?只是肉体上的欢愉?还是无情的抛弃?在发生那么多事后,虽然你已累得连眼泪都没空擦,虽然你总认为自己已不再爱他,但抚心自问,你是吗?在他带给你那些美好回忆之后,你拼命将他从记忆中抹去,但他却像雨水渗进大地般慢慢地渗入你的血中。现在,你每一条神经都在绷紧,只因为他的出现。
他不是走了吗?从以前的同学朋友他们的口中得知,他不是离开这个城市了吗?为什么又回来呢?为什么还在这里买了房子呢?为什么一回来就像苍蝇般地跟着你呢?而你为何还有期盼呢?在他鄙视你的脸上,你还盼望那一段曾经甜蜜过的爱情得以延续?别作梦了,罗紫妍,一切都已过去了,回忆有时不具备任何力量,你与他的一切已一去不复返了。
麻木地按一下门铃,门开了,是他那张阴冷的脸,一言不发地盯着我。
我急忙打开手袋,拿出一张支票说:“给你的,已加上银行利息了。”
他靠在门边,不接过我的支票。“你哪来的钱?是那个老头子的,还是你的新欢的?”
我不想再与他争辩,争辩赢了又如何?我与他的一笔债,希望从此两清。“请你收下。”
“如果我说不呢?”他专注的眼神令人依稀感到不安。
“请你以后不要再纠缠我。”
我把支票塞在他环抱胸的手中,转身就走,惯性向前的身体突然向后倾,一只有力、黝黑的大手从背后环抱过来,将我凌空搂抱进屋,门在“砰”的一声关上,才把头脑一片空白的我从惊愕中惊醒,屋中静悄悄的,静到头发掉下地都听到般的静,他用乌黑的眼眸子将我的视线锁住,在他的眼中我看到了一个如惊吓的小白兔一样的脸,随着眼前越来越近的脸,感到他的呼吸与我的急促已成同一旋律。
“这是你新近学来勾引男人的新技俩?不错,你做得非常成功。”
他的嘲弄又如一把锋利的钢刀将我劈开,我要反抗,我要推开他,我不要再沉溺在这没有结果的爱情里面,他捉紧我,手指几乎陷进我的肉里,我慌乱地摇着头不让他吻,不能让他锁住我的唇,我怕,我怕抑压不住自己澎湃的情感,我怕在他的吻中迷失自我。
然而,一切还是发生了,失控的我似乎想在他的身上找回几年前那种悸动的激情,他没有令我失望,希望所有的怨恨在爱的激情下溶化,在他动情地叫着我的名字时,我登上了激情的顶峰。
在我完全清醒时,才发觉自己蜷缩在他的怀中,赤裸的相对,使我抛开平日的含蓄,也没有羞耻的感觉,我只是在追求我想要的感觉而已,何况对方是我爱的男人,我唯一爱过的男人。
“妍,别动,我只是想这样抱着你。”他低沉的男音在我的颈后响起,他不再叫我罗紫妍了,在我们分开的日子里,在他的梦里,是否还是这样亲昵地叫我呢?
“我想看看你。”
他轻声应:嗯!的一声后,用手肘撑起要压在我身上的身体,在他的眼中,我仿佛又找到几年前眼眸中流露的深情,这张在我无数次的梦里哭叫着的脸,此刻心中还是那样痛,无法解释的痛楚,或许我们的恩爱只在今日,明天呢?后天呢?两行清泪又迅速滑落。
“你怎么了?”他用拇指温柔地帮我抹去。
“霆,爱我,请你再爱我一次。”不等他反应过来,我再缠上他了。
夜已深了,四周都是静悄悄的,他已睡了,我默默地看着他英挺的眉毛,宽而饱满的额头,优美的唇,当我轻轻地拿开他的手时,他突然瞪大眼睛,再把我拖进怀里。“别走,留在这里。”
在他说话的同时,我的手机响了,是弟弟打来的,他问我什么时候回去,父亲还在大厅里等着我,说有事要跟我商量。妈妈很担心我,说我出去那么久了都不打一个电话回去,她真的好担心。
我咬咬唇,心里一直在臭骂自己的自私,竟然只顾自己的欢愉,把关心自己的家人给忘了。
“是你的老相好打来的?”他的脸色肯定又变了,虽然房里只开着一盏鹅黄色的小灯,但我从他冰冷的话中就知道。“你的本事还真令人佩服的,待候我之后,还去取悦他人?”
他的话令我的心变得异常沉重。“你是怎样想的,我没法阻止,但我可以肯定的是,我刚才鬼迷心窍才与一只狗上床了。”
“你说我是狗?”
“你终于肯承认了?没错,你就是一只有事没事都在乱吼的疯狗。”
我已将所的债还给他了,从此我不必背着低人一等又内疚的心理来让他随意辱骂,我终于可以抬起头来,如果他再一次如狗般地追着我咬,我会还击,看准怕谁?他如果真的爱我,就不会说这些难听的话,爱我就应该相信我,不应随时冷嘲热讽。
我受够了,从他一出现,我就发觉自己已在崩溃的边缘,但我还是渴望他,想亲近他,吻他,可是当我一听到他又在说那些难听的话,我几乎要发疯了,我以为我与他恩爱之后,一切会改善的,然而不,当我有一丝风吹草动,他就如一只机警的狼,竖起双耳目露凶光地想把我吃掉。
“一个电话就可以令你离开我的身边?我真健忘了水性杨花是你的本质。”他咬着牙说。
“没错,我就是水性杨花,在你之后我也曾有过无数个男人,但我可要清楚地告诉你,你是我所认识的男人中,最差劲的一个。”说出这话后,我也发觉自己开始有点口不择言了。
“无数个?最差劲?”他阴沉又冰冷的笑容使我毛管悚然,愤怒中夹着恐惧,我奋力挥他一巴掌,随着啪的一声,打醒了正要发狂的他,也令我怔呆站在那里。
他摸摸红肿的脸。“罗紫妍,我恨你,当年从你收下我父亲的钱的时候,我就发觉我恨你,从此也在无时无刻地恨你。”
我眨眨眼,将涌上来的泪水给逼了回去。“那就让我们从此相互憎恨吧!”
我打开门走了出去,他没有阻拦,一个人如化石般站在房里,我仰首走着,头也不回,尽管泪水又不听控制地落下,但我还是选择走出他的房子,他的生命。
在他说恨我的同时,我已决定,我俩不会有再见了。
我蜷缩在落地窗边前,望着窗外一片迷蒙的雨,玻璃上的水珠一滴滴地布满,然后汇成一线,流下,如同我的泪。
离开那个城市,离开李振霆已经有三十八天了。
日子,我每天都在数着,自从那天回家后,父亲与我谈了许久,包括我们搬家的事。
有个有钱的父亲真好,我现在就是坐在这间粉红色的公主房里。听妈妈说,这就是我小时候的房间,离开太长的时间,没有什么印象了,只是看到粉红色就想起衣柜里还挂着一条淡粉红色的吊带裙,是李振霆以前送的,他说粉红色把我的肌肤衬托得很美,一直以来,他对我的形容只会用美这个字来形容,他说别的形容词太造作,太虚伪,美这个字是他最高的赞美,也是最实在的赞美。不是发誓不再想他的吗?为何连一种颜色都会令我想起他?他在我身上是不是下了一种叫相思的诅咒?从离开他后的每时每刻,我还是抑制不住自己的思念,虽然他说的话伤透了我的心,但我还是想他,可是,在我发觉自己还在爱着他的同时,他说他恨我,一直都恨,我还能祈求他回头吗?在我跟他说:“让我们互相憎恨吧!”的时候,我们之间的缘份已经到了灰飞烟灭的尽头?因为他的话,我选择离开,但如果他说他爱我,我会选择留下的,为何他不说呢?只要他说一句,我就不走了,为什么呢?窗外的雨掩盖了我的泣声。
一阵敲门声把我从睡梦中惊醒,原来哭累了,也睡着了。
窗外,已是黄昏了,雨,还没停。
“小姐,少爷叫我来问你,在楼下用餐还是在房里呢?”
“告诉他,我很快就下来。”
梳洗一番后,打开衣柜,把李振霆送的那条裙子拿出来穿上,粉红色果然把我雪白的肌肤衬托得如此美丽。
弄好杂乱的头发,再看看镜中那个女子,她有着及腰的长发,脸色苍白如纸,更显她的柔弱,心型的脸上一双黝黑的眸子散发着一种凄怨,这几年来,我已习惯了这种眼神,从前那神采飞扬的灵动,已再也找不到了。
唉!爱情,真是一种累人的惩罚。
“姐,爸妈现在去旅行了,你一个人有空多点出去逛逛,一个人在家里会闷得发慌的。”
“我好累,想休息一下。”我的语气在自己听来似乎在赌气。
弟弟一听,不再说话,只因大家都明白这几年来,彼此的神经都在紧张,似一条拉得崩紧的弦,差不多要断了般的紧张。
“或者你可以选择去旅行,去散散心也好。”
一听到他说旅行这两个字,我又忆起李振霆曾说过,我们结婚后一起去西藏、去内蒙,去我所想去的地方,可现在呢?一个个梦幻泡泡已经幻灭了,我全身又再次有着针刺般的难受。
“我哪里都不想去。”我的声音很低,低到听来近似哽咽。
又是一阵沉默,晚餐,就这样令人难过地过去了。
饭后,弟弟坐在厅中看着晚间新闻,而我就似一只幽灵般向偏厅走去,这里比正厅还要宽敞,正确来说,这里是一个舞池,听爸爸说因为妈妈喜欢跳舞,在以前,他们总会邀请许多朋友在家里开舞会。
我望着舞池,在我与李振霆相识的第一天,在同学举办的联谊会上,我就站在舞池边,当时许多男孩向我发出邀请,但我只是微笑地摇摇头,不是不想跳,只是没心情,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参加的,但是被热情的同学许友珍拉来的,又不好意思拒绝,所以就来了。
“小妍,你有没有注意到在你的45度角的方向,有个挺帅的师兄在看你耶!我可注意他很久了,他是许多女学长口中的白马王子。”许友珍在我的耳边轻声说。
“是吗?”我顺着她说的方向望去,与他对望一眼,目光的相遇令我有着如被电击般的震撼,虽然他不是很帅,却又有着说不出的特别,特别到令我的心产生一阵悸动,看到他移动,我的脸上升上一阵火辣。
“小妍,他朝这里来了。”
听到许友珍这样说,我低下头,没作声,心也如鼓击般地响个不停,我有点害怕,一想到这里,是的,我在害怕,从小到大,从来没有过这样震撼的感觉,我怕当我的手放在他的手掌时,我的人生从此会改变,而我害怕改变。
“你……赏面与我跳只舞吗?”
一只优美的手放在我的面前,我惊恐地看着他,为何是他?为何只有在他的面前,我竟然有着无数的想法,真怀疑自己是不是要疯了,在他走过来短短一分钟里,我竟然还期望他会吻我。手不听使唤地伸了出去,他的手指迅速合拢,牵着我走进舞池,而他的眼一直没有离开我。
音乐换了,是张学友的歌曲《女人心》。
没有走下舞池的我是一个每个人嘴里柔弱娴静的女孩,可是一走进舞池,随着音乐的跃动,我全身的细胞激活了,妈妈说我有着跳舞的天赋,我从小就是跟着她学跳舞,而拉丁舞就是我的最爱。
我与他对视着,在他的惊讶的眼眸中,我看到了另一个我,一个狂野的我,而他跳舞时好像也与我一样,两人的血液里充满律动的音符,就是因为我们的舞功还真不赖,就是因为我们的旗鼓相当,从轻快的牛仔舞到激情桑巴,动感的恰恰恰,还有热情的斗牛,不停地跳,不停地转,热力四射的拉丁的激情风暴,在我们狂野的舞步下,激烈地甩动着彼此的臀部,舞动的灵魂成了一曲旋律。
而现在,播放着我们第一次跳舞时的拉丁音乐,我一个人在舞池中,跳着,跳着,舞动的旋律令我快乐,令我痛苦,令我流泪,当整张唱碟的最后一个音符退去时,停下来的我,发觉弟弟靠在墙边默默地看着我,用一种悲伤的眼神看着我。
我看了他一眼,扭头就走。
他的声音却在背后响起。“去找他吧!姐,去告诉他,你爱他。”
“不爱了,就是分手最好的理由。”当我说出这句话时才发觉这句话的份量多么的微弱。
“何必骗自己呢?”
我握紧拳头,忍下心中要撕裂的痛。“他说,他恨我,一直都是。”
“有时候,相爱的人吵架时,总会说出一些非把自己心爱的人刺得血淋淋为止的痛心话来才罢休的。或者,这不是他的真心话,就如当年他问你,是不是从来没爱过他一样,你不是回答说是的吗?去找他吧,去告诉他,你不问明白,你甘心吗?”
是的,我不甘心。
弟弟的声音又再响起。“我已吩咐小赵在外面等候了。”
我咬咬牙,向外冲去。
经过五个多小时的高速,到他家楼下时已是凌晨一点。
雨还在下,本来小赵拿伞来给我挡雨的,可我早已冲了出去,我真的很急,急得要马上看到他,看到我心爱的男人,我要跟他说,我爱他,一直都爱着他,一直到是。
我狂乱地按着门铃,还用力拍打着门。
他在家吗?是不是睡了?或者又走了?只留下李志雄一人在这里?老天,求求你,你一定要让他在屋里,我很想他,想搂紧他,告诉他,我爱他,无论他是多么的专横,多么的高傲。我还是爱他,我每一个毛孔都在呼唤着他,天呀!我快要疯了。
门开了,老天终于听到我的祈求了,开门的是他,我日思夜想的人,他吃惊地盯着我如落汤鸡地怪模样,身上穿着他送给我的吊带裙已皱成一团,如浆糊一样贴在我的身上。
“你来干什么?”
一句冰冷的话把我又从天堂推向地狱。他不欢迎我?是的,我三更半夜地跑来乱拍门干什么?望望他房里散发出温暖的灯光,或许有个美媚已躺在他的床上了,我干嘛要来?干嘛傻乎乎地坐了五个多小时的车跑来?我真是个笨蛋,特别是在他说:你来干什么这句之后,我真的恨死我自己了。
“我……”眼前又是一片模糊,“我走了。”
“你三更半夜来拍门,就是来跟我说:我走了。这三个字的?”
“对不起,我……”
“你到底想说什么?”他咄咄逼人地追问。
泪下滑下,眼前又再一度清晰的刹那,我看着这张几乎思念到疯狂的脸,我不管了,不管他的冷冰态度,不管他屋里有没有女人,我全都不管了,一箭步冲上去,我一手搂住他的脖子,吻住了在我梦中渴望过上千次上万次的唇。在接触到他的那一刻,一阵激烈的颤抖穿过我的身体,在我的体内回响着,火热的浪潮似乎淹没我身上每一寸肌肤。
我热情地摸索着他那结实的身躯,我不管了,去他的矜持,去他的含蓄,我不要自己象个圣女般,在他的面前,在他的怀中,我只想成为荡妇,只想成为他一个人专属荡妇,只想成为他一个人的,而他的反应给了我相同的感觉,也给了我更大的鼓舞。
“你们在干什么?”一个男音在厅中响起,我俩同时掉过头来看这个不识时务又讨厌的人。
“小妍,表哥?”李志雄一脸不能相信的表情。
“不行吗?”我喘着气问,再望向心爱的男人。“你房里有别的女人吗?”
看着他笑着摇头,我径直拉着他的手向房间走去。
这辈子,可能是我做到最痛快的一次。
天已经有点亮了,我与他没有睡,两人一点睡意都没有,他还是如三年前那样习惯性地把我搂在他怀里。
“为什么要来?”他意味深长的注视,令我感到一阵暖意。
“因为想来,所以就来了。”
“你是不是有话对我说?”
我沉痛默默地与他对视着。“你是知道的。”
“不,我不知道,妍,我要听到你说,我要听到你的承诺。”他的语气有着无奈与自卑。
“承诺只不过是证明对爱没把握才说的。”
“但我还是想听到你说,说吧!妍,说你爱我吧!”
“是的,我爱你。”我坚定地对他点头,“我爱你,无时无刻都在想你。”
在唇相触时,双方都发出满足的叹息。
“天亮了,你不睡一会?”
“我怕我合上眼,你又走了。”
“傻瓜。”
“你还会走吗?你一定要回答我。”
“我答应你,不走了。”
“真的?”
“我发誓。”
他的眼里已经泛起一圈红。“那我再也不用像一个傻瓜般地四处打听你的消息了,你这段日子去了哪里?”
“我们搬家了。”我吻了吻他紧闭的眼一下。“昨天我坐了五个小时的车来到这里,而你送我一句却是:你来干什么?”
“是我不懂得表达自己,你知不知道我差点要疯了,每个认识你的人都说不知道你去哪里了,我去那间夜场打听时,他们又说你不干了,我常常在你出现过的地方等,只是为了再见到你的身影,可是,还是不见,你知道我当时是怎样的心情吗?”他将我的手放在他的胸前的心脏处。“它快要碎了。”
“可你说恨我,所以我走了。”
“与其说我恨你,不如说我爱你,妍,我爱你,我一直都在不停地爱你,当我一见到你的时候,我的心总在欢笑着,也在怨恨中煎熬着,我一直活在矛盾中,每当我一想起那天,你坐在我父亲的对面。”
“我永远忘不了那一天,他成功地将我的骄傲与尊严踩在脚下,但我又不得不接受这些耻辱。”
“当我看到你接过那张支票的时候,我顿时有着五雷轰顶的感觉,我以为我们的爱情可以抵过一切,我觉得我被骗了,你一直把我当猴子般耍了,我的心好痛,好痛。噢,宝贝,别哭。”
“对不起,对不起。”
他细密地吻去我的泪。“在我疯狂地找你的时候,我脑海里只有一句:只要你回到我的身边,我不管你以前有过多少的男人,我只要你,这辈子都是。别哭了,好吗?看到你哭,我更难受了。”
“我只是在高兴。”
“傻瓜。”他又再握紧我的手,吻了吻。“饿了吧?想吃什么?我煮给你吃。”
“还是我来吧!”
“女人,听着,你只要给我躺在床上就可以了,等我,很快。”他开门时还不忘送我飞吻,看他快乐的样子,幸福的笑容终于绽放。
午餐的时候,李志雄几乎在翻白眼吐白沫。“拜托,表哥,小妍又不是没有手,你用不着喂她吧?天呀,你干脆用嘴来喂她好了,顺便又可以亲吻。”
“嗯,这个提议不错。”
“天呀,饶了我吧!我怎么会有一个这么肉麻的表哥?”
亲热地挨着他身躯,我甜笑着,这是我幸福的时刻。
门铃响了,是谁呢?我们三个人相视一眼,疑惑着。
在我见到来者的时候,我的笑容僵住了,全身僵硬如一块花岗岩石。威严、冷漠,嘴角还是像以前紧抿着,三年了,李振霆的爸爸的样子还是那样令我一见心惊胆跳。见到我的异样,李振霆用手握紧我的手,十指紧扣着,给我力量、勇气。
他的视线也放在我的脸上,他扫视李振霆一眼。“这就是你不回家的原因?因为她而放弃家族的生意?你是不是疯了?”
“是的,我是疯了,没有她,我真的会疯的。”他冷冷地回视他父亲。“三年了,你知道我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吗?行尸走肉,明白这成语的意思吗?我要她,这辈子只要她一个,无论她以前怎样对我,我还是爱她。”
他没有出声,似看着一个怪物般的看着自己的儿子。
门铃又响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为何总有着不速之客?呆立在旁的李志雄又跑过去开门,门口竟然站着我的家人,弟弟、父亲、还有坐着轮椅的妈妈。他们怎会来的?
李振霆见到这两个曾与我在一起的男人,他的脸色变了,变得铁青。
而他的父亲却不把我的家人放在眼里,看都不看一眼,只见他冷笑一声。“为一个见利忘义的女子?值得吗?”
“你说谁见利忘义?先生,你是在说她吗?”我父亲顿时蒙上层冰霜,指着我问。“你是指三年前,她拿了你的钱的事吗?如果你知道她当时的家庭环境时,你还会那样说?”
他的父亲惊愕一下,呆在那里,只听到李振霆激动地对着他父亲叫道:“你一定是知道的,我知道你的性格,你一定会找人调查她的,对不对?然后才会有给钱的举动,对不对?”
他的父亲的脸色变了变,还是站在那里沉默着。
“没有!振霆,他不知道,钱,是我提出的。”我拉着要冲过去的李振霆。“是我提出这要求的,别生气,好吗?我当时真的需要这笔钱。”
他的父亲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我,想说什么,又没说什么。
“妈妈当时给车撞了,家里拿不出那么多钱,我不能不拿,我怕,我怕她会死,你知道吗?”
他痛心地说:“为何不跟我说?”
“你当时才刚毕业,你有钱吗?你要为我负上累累的债务?你要向家里人要?既然我们只是在恋爱,既然我们没有什么承诺,既然你的家人不喜欢我,只要我拿钱了,你以后就会找到一个和你门当户对的好女孩,我也会为你祝福。”
“天呀!这只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他重重叹息一声,拉我入怀。
他父亲听后好像松了一口气,眼神再也没有像刚才那样的锐利。
李振霆突然又想起了什么,他看着我的家人。“你不跟我介绍吗?”
“年轻人,我们已经见过了。”父亲脸上堆满了笑意。“我还是那句老话,如果再给我见到你像那天般地来对她,我会不客气的。”
“他是我的父亲。”
李振霆像化石般地怔住了,许久没回过神来,然后再看看站在我身边的弟弟。“那他呢?”
“我弟弟。”
“天呀!我到底在做了什么?”他的脸红到像一个熟透的蕃茄。
“年轻人有时冲动是件好事。”父亲安慰地拍拍李振霆的肩膀。“最起码,你让我知道我的女儿有一位疯狂追求者。”
而妈妈的脸上有着满意的笑容,每个人都是。
我,终于可以留在他的身边了。
“老天,我在吃什么干醋呀?只要有男人在你身边,我就会抓狂,我真想冲上去跟他拼命。”整整一个下午,他还在那里说,可能以前的举动令他想想都觉得丢脸。
“都过去,你还在意什么?”
“可是,真的太丢脸了。”
看,我真的猜中了。
“你现在还有别的情人吗?”他的问话里在我听来似乎有着一丝伤感。
“重要吗?”
他停一下,在我的肩膀咬一下,令我全身一阵麻软。
“我一想到他也像我这样对你时,我几乎要抓狂了。”他把我反转面对他,只见他脸上严肃而认真。“如果还有的话,我真想找到他,叫他放手,因为你已有一个非常爱你,爱你爱到心痛的人了。”
“可他现在没空。”
听我这样一说,他的神经又再绷紧。
“那他什么时候有空?你快点打电话给他问清楚。”
“我没有他的电话号码。可他常在深夜里才出现的。”
“深夜?他是做什么的?盗贼吗?你不会告诉我,你爱上一个贼吧?”他似乎又要生气了,真是个善妒的男人。
“是的,我爱上一个贼,一个偷心贼,一个等我睡着了才会出现的偷心贼,他常常骂我水性杨花,但他又非常固执地出现在我的梦中,热情地与我共舞、亲热。他是我的梦中情人,一个在骂自己是贼的偷心贼。”
“你是说……那是我?”
“这辈子,我只和一个男人做过爱。”
他跪在我的面前,把头埋在我的胸前。“天呀!我做了什么?”
“你是个傻瓜。”我笑着说。
“那你愿意与一个傻瓜结婚吗?愿意让他用未来的五十年来好好爱你吗?”
“那五十年后呢?”
“放心吧!五十年后,就算你掉光了牙齿,我也会每天深情地吻你这个老太婆的!你还担心什么?”
我笑了。幸福的感觉,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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