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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回县的百年之祭(三)

时间:2015/6/23 作者: 阿里1号 热度: 31419

  
  8、义士赵德诚
  赵德诚,名字正像他本人一样诚实坦荡。赵氏家族的祖上是关中人士,是习武练艺崇尚武德的世家,后来因为宗教信仰的关系,他们不能容忍自身再去参与那些因为战争所导致的血腥杀戮,这才辗转来到这荒远偏僻的皖北之地。赵德诚家几代的人都居住在回回县城东门外的大道旁,靠着十几亩土地维持着一家人不太宽裕的生活。然而崇尚武艺强身健体却一直是赵家世代相传的家规习俗,每到农闲的季节,或父传子学,或拜师学艺的传统在赵家蔚然成风。赵德诚自幼跟随父亲习武识字,因此,文辞诗书也能略通一二。就在赵德诚十三岁那一年,他的父亲跟随回回县几位志同道合的乡老一同举意,准备去圣城麦加朝觐。一切准备停当之后,这些朵斯悌就义无反顾的踏上了征程。不幸的是他们这一行人进入了西域大漠之后,就与外界失去了联系,据说这些朵斯悌是在沙漠之中遭遇险境而身亡的。家中骤然失去了顶梁柱,不久,母亲也在思念之中忧郁而死,只留下德诚孤苦伶仃的一个人。母亲突然归真之后,家里面竟然连买副经匣的银子也拿不出来。德诚小小的年纪就有强烈的自尊心,不肯向亲戚朋友们借贷,他看着屋内屋外家徒四壁的窘样,也实在想不出来还能拿些什么物什去变卖,于是他就当机立断变卖了一些土地,这才体面地安葬了母亲。赵德诚那时正值少年,正是在长身体的时候,饭量日益增大,剩下的土地已经养活不了他了,小小的年纪只得靠给人家做短工度日。
  哈阿訇看到德诚家中突然发生的这些变故之后,就有心去帮助他,时常借口请德诚来自己家里帮助做活之际,就挽留他在家中吃饭,并且还经常不断的在经济上资助他,使德诚度过了少年时代那几年最为困难的时期。俗话说,破窑烧好碗,逆境出贤人。趙德诚并没有由此而戚戚于自身所处的困境,反而奋发向上潜心笃志。在哈阿訇有心的帮助下赵德诚从此就成了他们家的常客,他每一次来到哈阿訇的家里,都能感受到那种浓厚的宗教文化气息。赵德诚在哈阿訇的家里经常跟随着他们一家人履行拜功,在虔诚的礼拜活动之中,德诚的身心受到宗教神谕的深度感化,虔诚敬畏之心油然而生。哈阿訇为了培养赵德诚正直善良的品格,就经常孜孜不倦的对德诚进行谆谆教诲,他说:“书籍就是一种宝贵的财富,世上所有存在过的东西都可以在书页之中找到。读各种各样的书可以拓宽人的思路,培养人高尚的品德,陶冶人的心灵。学问还可以荡涤灵魂之中的污垢,使人的品格得到升华。”赵德诚记住了哈阿訇这一番意味深长的教导。于是,哈阿訇家里珍藏的那些宗教与历史文化方面的书籍,致使赵德诚从中受益匪浅。古人云:与善人居,如入兰芷之室,久而不闻其香,则与之化矣。赵德诚正是在和哈阿訇朝夕相处的日子里,思想受到了启迪和同化。赵德诚处处以哈阿訇为自己学习的榜样,平日里耳濡目染哈阿訇的言行举止,时刻聆听他的教诲,努力学习哈阿訇立世做人之道,哈阿訇谦和的品格、虚怀若谷的胸怀,更有那高深的武功,都令赵德诚为之钦佩为之仰首。在哈阿訇的影响下,赵德诚的思想和人生观得以朝着诚实、谦卑、理性的方面发展。也正是在这种人文精神的熏陶下,赵德诚才能够静下心来思考和感悟,从而认识到伊斯兰教的一些文化传统是具有的自我净化的能力的,它决定了广大穆斯林能够拥有了一定的文明素养。
  如今,年轻的赵德诚长的一表人才。你看他高高大大的个子,方圆脸大脑门,浓浓的剑眉之下,一双睿目炯炯有神,说话声似洪钟。他下身穿的一条黑颜色大裤裆的土布裤子,白色的裤腰扯开来足足有五尺有余,他就这么对折之后往腰上一掖,就算是系好了;上身穿的是一件大襟式样的粗布大褂,最为特别之处是他腰际之间那根长长的系腰带,这是用一整幅的黑粗布做成,足足有一丈有余,赵德诚平日里就把它系在大褂子外面的腰际之间,束紧之后两端的布头就这么向腰间一掖,倒也凸显宽肩细腰的矫健身姿;他的头上常年戴着一顶白色的礼拜帽,并且一直保持着干干净净的纤尘不染,这也从侧面说明赵德诚对待信仰的真诚。如今的赵德诚不但具有非凡的武功,而且还心怀一腔大义凛然的正气。他性情刚正不阿、嫉恶如仇,经常无偿的帮助那些遇到困难的乡邻,时常为受到欺负的弱者仗义执言打抱不平。却又从来不恃强凌弱仗势欺人,有时宁肯自己吃亏,也一定要坚持着以德服人。因为《古兰经》倡导人际交往的原则是诚实守信、克己忍耐、宽恕待人、互相合作、谦让利他、重视礼节等,所以赵德诚一直遵循着圣训,努力磨练自己的意志。多年来宗教文化信仰的熏陶,已经促使他养成了那种忍让、谦卑、奉献的优良品德。他多次参与主持化解民间各种矛盾和纠纷,在当下的回回县,属于那种人人皆知的一代风流人物。
  赵德诚宗教信仰的伊玛尼是众多穆斯林所公认的,虽然赵德诚的家境不太富裕,但是对于缴纳天课却从来不含糊。赵德诚在自己家的后院养了七八只山羊,为了让这些山羊能够健康的成长,赵德诚常年如一日起早贪黑的照料着它们,是为了养大它们换个零花钱?还是等待过年过节的时候宰上一两只图个荤腥?这些显然都不是赵德诚为之辛苦操劳的初衷。原来,每年在古尔邦节到来的时候,赵德诚都要履行献牲的习俗。届时他就会精心挑选两只毛色鲜亮两角壮硕,体貌佳妙肥美欣悦,堪称完美无缺的大山羊,然后喜气洋洋的牵到清真寺里面献牲,这可是赵德诚一年之中最为高兴的时候了。
  如今的赵德诚正值壮年,具有矫健的身姿,在哈阿訇悉心教导下,武术的造诣也不同凡响。因此邻县的一些武术爱好者也时常慕名前来找赵德诚交流切磋比试武艺。赵德诚果然诚恳坦荡来者不拒,对来访者都是热情的以礼相待。在武术交流之中坚持点到为止,从来不去计较个人的得失和胜负,处处皆体现着对人的尊重。“来而不往非礼也”,赵德诚也没有因为自己家境贫寒,就慢待了朋友,这也导致了他虽然具有一身力气,挣钱容易衣食无忧,但是始终也没有存下什么积蓄。现在趙德诚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却因为家境贫寒无所积蓄,迟迟的不能说下一房媳妇。可正是因为赵德诚具有这种豪爽谦卑的性格,使他在回回县成为受人尊敬的人,但凡与赵德诚交往过的人都对他的人品和武德表示钦佩和折服。
  由于赵德诚具有这种正直守信、注重情义的品格,从而致使回回县不论是富贵的人还是贫穷的人都争相与之交往。回回县最富有的商人当属回子善和回子良兄弟俩了,他们兄弟两人看中了趙德诚的品格,曾经多次相邀,希望赵德诚能够加盟于他们家跑马帮的买卖之中。可是赵德诚天生就是那种喜欢劳作的品性,他就是喜欢可着力气做活,总是认为这不愁吃又不愁穿的,还要那么多的钱干啥呀?因此趙德诚对做买卖没有一丁点儿的兴趣,更何况他暗自思忖着一旦参加了马帮的买卖,就得跟随着驼马商队长年累月的漂泊在外,生活就会失去固有的规律性。赵德诚本是一个虔诚的回教徒,尤其喜爱清洁,他想象着如果成年累月的奔波在异域他乡,每天做礼拜之时大净小净都会变得极为不便,所以赵德诚对于回子良兄弟俩的诚心相邀始终是犹犹豫豫,最终也未能答应他们。然而就在赵德诚为此踌躇不决欲行不行之际,回子良的马帮队却在西域的不毛之地遭遇到了土匪的抢劫,然而自从这件事情发生之后,终于促使回子良产生了弃商从农安于田里之间的念头。
  9、回氏兄弟的马帮
  一日,初冬的傍晚时分,皖北的大地上北风呼啸黄尘蔽日,日月隐匿万物肃杀。专门负责在回回县看管北城门的翁老宏看看天色将晚,放眼看城墙外面黄尘滚滚昏天暗地的一片萧条,大道上远远近近的看不到一个人影,就想早早闭了城门回家歇息。翁老宏正在用力地推着那个沉重的门扇,忽然从门缝之中挤进来一大一小两个人影,只见这两个人都是蓬头垢面破衣烂衫,让人一看就知道是这些人一定是穷极潦倒身无分文要饭的叫花子。可是那个叫花子一样的长者看见翁老宏之后,马上就变得泪眼蒙蒙的,只见他神情激动的上前握住翁老宏的手十分急切的说:“安赛俩目阿赖库目!安塞俩目阿赖库目!”翁老宏赶紧怔怔的回曰:“卧阿赖库目赛俩目!”这是回族同胞见面之时相互问候的通用语言,然而这位叫花子一样的人发现翁老宏还是那种疑疑惑惑的神态,就十分着急的说:“翁老宏,你怎么不认得俺啦?俺是回子良啊!俺今天可算是回到家喽。”说完这句话,只见他两眼充盈着的泪水忽然止不住的落了下来,这真是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啊。翁老宏满怀诧意的看着这个叫花子一样的汉子,仔仔细细的辨认了好大一会儿,这才发现这位穆斯林还真的就是回回县的大财主回子良嗨,不过一向仪表堂堂的他,今天怎么会落魄到了这个地步?为何身后还跟着一个蓝眼睛的孩子?翁老宏愣怔在那里张口结舌,半天也说不出话来。
  要说起回氏家族在回回县可谓是元老级的住户了。回子良还有一个哥哥叫回子善,他们家在回回县世代经商,弟兄俩在县城开的商号名唤《希真货栈》,希真二字就是取自于他们祖辈的名号,意欲按照家族传承下来的遗愿遵守圣训,规规矩矩的做生意,诚实有信的与人交往。希真货栈的店铺里做的是南北货的生意,经营的都是大单的买卖。店堂之中悬挂的杜阿是哈阿訇用巨型毛笔手书而成,但见苍劲的笔锋龙飞凤舞,凸显着浑厚扎实的功底。由于伊斯兰教主张诚实经营、公平交易、平等竞争、尤其不能用欺诈、投机和损害他人的手段来谋取钱财,所以他们兄弟一直是秉承圣训,在生意往来之中坚持伊斯兰教所倡导的经商之道,从来不去干那些坑蒙拐骗等等一些世人不齿卑鄙龌龊的勾当。因此,天南海北的朋友都愿意前来和他们兄弟交往,许多货物在这里中转再批发到外乡,生意做的十分的火爆。现在他们兄弟俩在回回县堪称是腰缠万贯的大财主了,在县城屈指可数的有名望的几位乡绅中,也算是举足轻重的人物。据说回氏家族的祖上原本是西北河套平原人士,因为宗教信仰的关系,祖辈们再也不愿意看到那些发生在身边的,因为战争而导致的杀戮,更不愿意参与在其中,这才举家族之力离乡背井的迁移到皖北这方偏僻之地休养生息。回氏家族在回回县已经生活了好几百年了,他们亲眼目睹了回回县当初由村落演变成集市,又由集市演变成县城的全过程。
  回子善和回子良现在都已经是身届不惑之年的汉子,正是身强力壮之时,回子善在家中是老大,他和弟弟回子良长得模样都差不多,都是憨态可掬的圆脸盘,一脸络腮胡子,慈眉善目的充满着善意,都有着非常匀称的身材和敦实的身板,只是哥哥回子善的左脚微跛。这是因为早年间回子善在外乡翻山越岭的搞长途货运,有一次因为过分劳累,不慎从马鞍上坠下而摔伤了脚腕所致,所以现在回子善一般都是在家里坐镇指挥生意的运作。而他的弟弟回子良则专门负责跑外线,跟随着马帮队长年累月的奔波在道上。那么现在回子良为何像个叫花子一样返回到了家乡?他的马帮队到哪里去了?回回县的乡亲们都为之感到困惑不解。原来回子良这一行人在道上遭遇到了劫难。俗话说:常在水边走,难免不湿鞋。这一次的劫难不但导致马帮的货物全数被劫,而且同行的伙伴撒里哈也因此而命丧他乡,就连他自己也是历经九死一生,遭遇到了无数的坎坷,这才侥幸捡回了一条性命。
  回子良的马帮这次携带的货物是以茶叶和布匹为主,一共有十几驼子的货物,原来想着把这些货物贩运到蒙西北一带。同行的撒里哈已过天命之年,他是个健壮耿直的汉子,一双睿目炯炯有神,右眼角有一颗憨憨的黑痣非常显眼。撒里哈在回子善兄弟的店里已经干了大半辈子了,他用挣来的银子在回回县买了田产盖了房,又娶了回氏家族漂亮的姑娘回穆娜。这个回穆娜可是一位恪守妇道又非常贤惠的妻子,撒里哈每一次只要是回到了家里,就会享受到那种大老爷们的特殊待遇。回穆娜不但从来不让丈夫做任何家务事,而且每天都会变着法儿做出许多好吃的菜肴,尽心尽力的服侍自己的男人。因此,他们夫妻这些年一直是夫唱妇随恩恩爱爱。回穆娜这一辈子为撒里哈生养了两个孩子,如今大儿子撒米尔已经十八岁了,眼下正在回子善的店铺里帮着打理生意,小女儿撒丽麦也十五岁了,现在成天在家中陪伴着她的妈妈。撒里哈为啥不呆在家中陪着妻子和儿女以享天年?原来撒里哈早已习惯了常年奔波在外的生活,他尤其不喜欢成天价窝哧在家里享清福,闲散在家里的时间稍长一些,他就会感到心慌。加之撒里哈是个有责任心的汉子,他非常疼爱自己的妻子和两个孩子,所以他总是一心一意的想着多挣一些钱,千方百计的使家里人生活过的好一些。虽然撒里哈长年累月的跟随马帮奔波在异域他乡,他自己的生活却是非常节俭,从来不肯乱花一个铜钱,平日里更没有什么奢侈的需求,每一次马帮队回家的时候,撒里哈就会把辛辛苦苦节省下来的银钱一文不少的交给妻子,在回回县堪称是最为顾家的男人了。撒里哈是从内心里感念回氏家族几辈人这么多年以来对他仁义有加,加之他又非常熟悉道上的情况,所以撒里哈如今还是带领着马帮队走南闯北,尽心尽力的帮衬着回子良的生意。
  回子良的马帮队里有几匹良马都是他们自家饲养的,其余的那些骆驼马匹和看管它们人员则是临时雇用的,由于常年在道上走,回子良他们与那些拥有牲口的脚夫们,相互之间也就熟识起来,每每到了地头不用刻意的招呼,这些马夫和驼工就会自动的赶来帮忙,因此他们的驼队加起来有十几号人。回子良自己的那些马匹一个个都是膘肥体壮,领头的是一匹毛色黑白相间的大駹马,这匹大駹马眼下已经跟随着回子良走南闯北的跑了十几年了。想当初这匹马在出生的时候就不太顺当,母马生下它之后不久就死了,当时看着这匹小马驹弱不禁风的模样,好些人都认为这匹小马驹很难再存活下去了。回子良眼瞅着小马驹那清澈无邪的大眼睛正眨巴眨巴的看着他,心中顿生怜悯之情。从此以后,回子良就煞费苦心无微不至的照料着它,这才使这匹小马驹存活了下来,后来果然就长成了一匹健壮的大駹马,成了马帮队伍中的主力。由于他们人畜之间共同经历了这么一段不同寻常的轶事,回子良与这匹大駹马之间也就一直保存着那种深厚的情感,直到现在回子良在喝粥的时候还保持着那种人畜共享的习惯,一碗粥之中他总是要留下大半碗给大駹马。而平日里大駹马对回子良驾驭的意图总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有那种无需言说就能心心相通的感觉。所谓老马识途亦有道,天长日久必生情,因此大駹马灵心慧性,一直是当之无愧的走在马帮队伍的最前面,号称马帮队伍的领路人。
  常年走在道上的马帮,就要遵守好多不成文的规矩,撒里哈和回子良对此尽皆知晓。西北大漠荒无人烟,时常有土匪强盗在其中出没。在这种人烟罕至的地方,马帮队伍的安全仅仅依靠官府的保护是绝对行不通的。这么多年以来回子良和撒里哈已经深谙道上的规矩,马帮队伍每次在出发之前,他们两个人都要按照惯例,先去拜访那些各个山头上的名门道首,该出的银子他们从不吝啬,因为只有这样做才能保障马帮队伍人员和货物的安全。撒里哈和回子良对这种见怪不怪现象早就习以为常了,因为旅途之中恶劣的自然环境远远比不上响马们那种无情虐杀的残酷。可别小看马帮队大駹马的驼子上面插着的那面小小的杏黄旗,那就是他们用白花花的银子换来的,这面杏黄旗在眼下就是他们这些商旅之人在这块蛮荒之地求得生存的依赖,就是平安和顺利的保证,几十年过去了,从来也没有出现过什么差错。然而时过境迁,人面兽心,看似忠义可信的土匪竟然也有背信弃义丧失天良,翻眼不认人的无耻之徒。
  就在漠北小镇临出发的那天早上,由于当初预计穿越大漠需要一周的行程才能到达下一个给养站,荒原大漠之中恶劣的气候环境致使这些驼工们不敢有丝毫的懈怠,草料和饮水就是他们在准备工作之中重中之重的大事。直到临出发的那一刻,回子良还在那儿一遍又一遍的检查马帮队里那些粮草的安全。然而带队的大駹马突然用前蹄不住的刨土,同时还在咴儿咴儿的打着响鼻,这种反常迹象表明它的心情是十分的焦躁不安,然后,它就是不肯按照主人的意愿踏上征途。大駹马这种一反常态的举动搞得回子良心里毛毛的直发憷,因为大駹马在以往可听话了,从来也没有出现过像今天这样的状况。难道这个畜生也会改变性情了?后来撒里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迫使它乖乖就范,大家这才抖擞精神踏上了征途。在西北荒凉的大漠之地,时而红日高照热浪逼人,时而又是黄沙滚滚风悲日曛,但见沿途鸟兽绝迹白骨横陈,果真是天地为愁黯兮惨悴,一派凄凉萧条的景象。他们这一行人穿行在其中自然是十分的辛苦,为了打发旅途中这种寂天寞地又枯燥无味的气氛,撒里哈就用自己独特的粗喉大嗓唱起了《走四方》的歌谣:
  “茫茫尘世路漫漫,他乡异域觅生计,人生的道路千千万,苦命的人哎,你为何要这样辛苦的奔波。
  明知前途有险恶,自当奋勇不顾身,亲人的期盼牢牢记,知命的人哎,你为何要对自己这样的刻薄。
  为了亲人永远的关爱,为了那永恒的信仰,为了咱们祖先的企盼,为了咱们这块故乡的土地。
  一样的蓝天一样的云,一样的山水一样的月,他乡的生活总归是他乡的梦,金窝银窝也抵不上咱们故乡的土窝窝。”
  撒里哈这一曲悲伤高亢的歌谣感动了同行的旅伴,也撼动了这些忍辱负重驼马们的心扉,大家全都因此而振奋了起来,更加精神抖擞的跋涉在荒漠之中。
  10、马帮遭劫
  第三天头顶的日头刚过正午,天边骤然诡异的泛起了一片烟尘,不久,就从那边传来了急促的人喊马嘶的声音,撒里哈大叫不好,随即下意识的解下身上的牛皮水囊和干粮袋,悄悄地埋在脚边的沙土下面。不一会儿,一大队提刀舞枪的响马在瞬间呼啸而至,这伙张牙舞爪的贼人将回子良他们的马帮队团团围住。但看为首的土匪头子长着一张黝黑的面孔,一双冷酷无情的眼睛闪烁着阴鸷的目光,裸露的双臂疤痕累累,显示出这个土匪头子在刀光剑影的强盗生涯中经历过许多非同寻常的厮杀。这个匪首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手里握着一柄闪着寒光的大砍刀,他正威风凛凛的注视着眼前这些历尽艰辛又胆战心惊的商旅之人。这个土匪头子就是杀人如麻威震塞北、大名鼎鼎的强盗头子——鬼见愁是也。紧随在鬼见愁身后的就是他手下的一员得力干将,此人外号叫“沙獾子”,但见他长得贼眉鼠目杀机外露,完全一副阴险狠毒凶神恶煞的模样。此时沙獾子的手里正在比划着一张连发的弩机,那一对冷酷无情的鼠目正在窥视着这些被包围在中间惶恐不安的商旅之人,但见那张连发的弩机时时瞄准着远远近近的人们,好像随时准备击发取人性命似得。在道上行走的人都知道,这个魔头鬼见愁也还算是个重情义讲规则的人,讲究所谓的江湖道义,而这个沙獾子却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人魔,如果真的落在他的手里,纵使你散尽了财帛,到临了他还是会毫不留情的取了你的性命。只见沙獾子声色俱厉的对着回子良马帮队的人大声的吼着:“天理昭彰各有命魇,富贵兴衰劫数天定,我辈顺天劫取有道!尔等不事农桑的贩夫走卒们听好了,今日就是你们的破财之时!识时务的就乖乖的站在一边莫要聒噪,方可保住你们的性命!那些牵马挣揣养家糊口的佣仆们听好了,好生的服侍这些负重的驼马跟着我们走,到时候自然就少不了你们那份佣金!若是有哪个不知趣的人想要生出什么事端来,看到我手中的弩机了吗?”沙獾子随即将手里的弩机扬了扬接着说:“这玩意取人性命也就在分秒之间,到时候休要怨我无情无义心狠手辣!”回子良眼瞅着这种突兀而起武力威慑抢劫掠夺的阵势,心里说,看来今天就要坏事了,按说这道上的强人都是讲江湖义气的,看见这面杏黄旗就应该知道这些生意人已经如数纳奉了买路钱,而现在看到这伙贼人对马帮队的情况拿捏的这么准确,难道这些贼人就是存心的要与我们为敌,开创驿道上背信弃义的先河?然而事情已经至此,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前应对了。回子良镇定自若的对着骑在马上的匪首鬼见愁一拱手,理直气壮的大声说道:“久闻大王威名,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不同凡响。只是我们先前买路的银子已经如数缴纳了,你看,这道首赐予的杏黄旗就在驼背之上,我们可都是按照规矩行文做事的良民百姓呀,请大王对此一定要明察啊!”鬼见愁听见回子良这一番颇有道理的申述,心底自觉理亏,毕竟自己在道上混了这么多年,彼此之间也确实没有坏过江湖上的规矩。但是现如今自己这一帮子人马已经为此已经筹谋了多日,这吃到嘴里的肥肉岂肯再吐出来?鬼见愁一时愣怔在那里欲辩无语,遂斜眼示意手下的沙獾子上前与之周旋。沙獾子马上会意,只见他蛮横无理的对着回子良咆哮着:“咳!你这个倒买倒卖奸诈无道的驼贩子,还真是尿罐子里面泡茶——色道虽正,味道却不正。什么鸟蛋鸡巴的杏黄旗,在老子的地盘上全他妈的是狗屁不如!你们若是识趣,便莫在聒噪,倘若惹恼了老子,信不信我现在就让你们血染黄沙,骨暴沙砾!”回子良并没有因为沙獾子凶狠的威胁和粗暴的呵斥就被他吓唬住,事已至此他也就不再畏惧死亡了,只见回子良依旧是彬彬有礼的对着鬼见愁说:“想必大王今日是势在必得了,既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现实不容逆转,然而我们十几年的交情岂能一笔勾销?大王何不让我们明白今日这件事情的缘由,我们今后也好明白自己究竟错在了什么地方。”鬼见愁抬头看了看这茫茫无边的沙漠戈壁,料定这些人若是想逃离这个没有水源没有生灵的荒漠绝地,生存的希望可以说是虚无渺茫,索性就对这个汉子道出了实情,又有何妨?于是鬼见愁冷冷的对回子良说:“我现在也还说不出你们有何过错,念你们几十年以来都还算是守规矩的商人,不妨就对你们说了实话,要说我们今天此举做的确实有违道义,只是我们在道上已经奔波了几十年了,这一次打算做了这单买卖之后,我们这些人就准备金盆洗手,从此永远的退出江湖了。弟兄们打算分了这些财帛之后,即各奔东西寻求自己的生存之道,我自己也将回到老家侍奉年迈的双亲,以怡天年。你们今天休要怪我等无情无义,社戏终将有散场的时候,我这一次只求财帛,不打算伤害你们的性命,在这荒漠之地如何生存,却看你们各人的造化,你们各自好自为之吧。”撒里哈听罢此言,在一旁着急的说:“大王既然是忠孝节义之人,那肯定知道这生意场上的规则,俗话说买卖亏损莫亏源头活水,大王现在拿去我们做买卖全部的本金,我们的身家性命已经无法维系,只怕今后我们在生意场上再也难现身影了,念在我们几十年供奉有加相安无事的份上,大王何不留下几驼货物,我们好歹也可藉此生存下去呀!”沙獾子抢过话头恶恨恨的说:“你这个奸诈的驼贩子休要花言巧语,想要我们把货物退还与你,你先问问我们手里的刀箭答不答应?若是再聒噪定叫你命丧此地!”撒里哈丝毫不理会沙獾子的威胁,他看着鬼见愁执着说:“大王,我们都是中原人士,本来就不认识这荒漠之中的道路,这无水无粮更无向导带路,怎么得以生存下去?现在只求你们将那匹大駹马给我们留下来,我们日后若是得以生还,定当报答此恩!”鬼见愁听得此言正在踌躇不定之际,沙獾子却趁人不备将弩机对准了撒里哈凶狠的扣动了扳机。回子良在一侧目睹了这个危急的时刻,想要阻止沙獾子这种毫无人性的杀人行径却已经来不及了,只好竭尽全力的大叫起来:“天地良心哪!我等已经尽数交出了钱财,大王为何还要索取我们的性命啊?”此举看似向鬼见愁求救,实则是在提醒撒里哈注意躲避,并且企图以此镇住沙獾子,阻止他行凶杀人。然而这个沙獾子根本就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畜生,他完全不为所动,这个没有人性的沙獾子不会在乎这一支能在瞬间取人性命的毒箭,只见撒里哈溘然中箭倒在地上,回子良失声大叫着扑向撒里哈,鬼见愁见此情景忽然感到自己面子上过不去,不禁勃然大怒,他恶狠狠的向沙獾子训斥道:“我是大当家的,我已经说过,这一次只取财帛不夺人的性命,你这个腌臜的吃货不是存心的陷我于不义么?”只见鬼见愁看也不看沙獾子,忽然之间反手就是一刀,将沙獾子砍落于马下,众人尽皆愕然无语。鬼见愁此刻诛杀沙獾子的举动,很显然不全是为了撒里哈的死而鸣不平,这应该是他们土匪之间勾心斗角日积月累矛盾的总暴露,何况现在大家分手在即,少一个人分银子有何不好?却见沙獾子趴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吐着鲜血,他有气无力的对鬼见愁说:“我的那份银子你一定要交予我的家人,否则我做鬼也不放……。”沙獾子的话还没说完,突然脑袋一歪,就咽下了最后一口气。鬼见愁看也不看倒在血泊中的沙獾子,声色俱厉的对着众人呵斥道:“众绺子听令!给我赶紧收拾盘子,溜沟子走人,哪个再敢聒噪杀无赦!”只见众人尽皆畏惧鬼见愁的淫威,没有人再敢吭声,只有那匹大駹马仍然倔强地咴儿咴儿的嘶叫着,然而此时此刻缰绳已经攥在了那伙贼人的手里,一介以草果腹的善良之牲,又怎能拗的过那些如狼似虎蛮横无理的强盗?于是喧闹的现场瞬间人马走空,荒凉的大漠上只留下了白茫茫的一片,静静的没有了声息。
  11、撒里哈血洒大漠
  回子良抱着撒里哈声泪俱下,他语无伦次的呼唤着:“撒里哈呀撒里哈!俺的好兄弟啊!这些土匪根本就是猪狗不如的畜生,哪里还有什么仁义可言,你可一定要挺住了,俺就是背,也要把你背出这片蛮荒之地啊。”此时的撒里哈嘴唇青紫命若悬丝,他非常艰难的对回子良说:“兄弟啊,我这次恐怕是难逃一死了,沙子下面埋有水囊和干粮,你就看着来时的脚印走,真主襄助,莫要起风,莫要起……。”突然之间,眼看着撒里哈脸上的皱纹慢慢放开,眼角之处骤然涌出了两行泪水,然而他还是坚持着把手臂伸直,倔强的指向埋藏水囊的方向,这才吐出了最后一口气。
  回子良眼看着相处了几十年的兄弟赫然归真,心中真是犹如万箭穿心,凄凉悲怆。但是回子良还是强忍着悲痛,把撒里哈按头北脚南的方向放平在地上,然后把他的头部轻轻的扳向西方基卜赖的方向,独自庄严的为撒里哈站“哲那兹”,念起了“讨白”……。回顾撒里哈的一生,他是一位多么善良的人啊。回子良还是在早年间,听父亲回大愚讲述过他们当年在蒙古草原做生意时偶遇撒里哈,然后又收留他的经过。
  当年回大愚的马帮队常年在草原上与牧民们以货易货的做生意,这一天午后,回大愚他们一番忙碌之后就开始生火做饭。回大愚忽然发现附近有一个十几岁极其瘦弱的少年躲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窥视着他们,然而到了吃饭的时候这个少年还是远远的站在那儿,看得出来这个少年是非常饥饿的,于是大家就招呼他过来一块儿吃饭,然而这个少年就是远远的站在那儿沉默不语。一直等到大家吃过饭又开始忙活起来的时候,这个少年才突然之间冲了过来,只见他眼明手快的帮着回大愚他们做事。眼看着这位少年那种瘦骨伶仃的身体和体力不支的模样,回大愚实在是于心不忍,就招呼这位少年说:“我说这位小伙子,你还是先歇息一下吧,俗话说,人是铁饭是钢,吃饱了肚子身上才会有力气呀,要不然你先吃一块馍垫吧垫吧,天地良心哪,你这样小小的年纪,累坏了身体以后可怎么办啊?”可是这个小少年却非常固执,他倔强的说:“我父亲说过,‘君子无功不受禄,即使是穷困潦倒无以为生,也不可以吃嗟来之食。’待我先把这活计做妥当了,再吃也不迟。”说完之后他还是拼了命的不停的做活,一直到力不从心的晕倒在地上。回大愚心疼地抱起这个孩子,细心地把稀粥一勺一勺的喂到他的嘴里,回大愚在这个时候才注意到,这个少年虽然衣衫褴褛饿的骨瘦如柴,可他却是一个眉清目秀面貌俊俏的半小伙子,回大愚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个孩子。少年苏醒之后,回大愚照顾他吃饱了肚子,彼此之间熟悉了之后,这才知道这个少年的名字叫撒里哈,也是信奉伊斯兰教的穆斯林,他如今孤身一人,已经有好多天找不到活干了,只能靠着吃野菜、咽草根来维持自己的生命。
  撒里哈的家人原来居住在西北人烟稀少土地贫瘠的荒漠之地,这一年忽然遭遇到了多年不遇的荒年,庄稼颗粒无收,撒里哈的父母把家里面有限的一点粮食全都省给了自己的儿子,他们自己却悄悄地以野菜和树皮充饥,时间不长,他们夫妻二人就双双饿死撒手归真了。撒里哈是在后来才了解到父母舍身取义一心救子的良苦用心,撒里哈被父母们那种大无畏无私大爱的精神感动的放声大哭,昔日里父母们那些诚实善良正直守信的谆谆教导顿时浮现在心头,撒里哈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继承父母们这种优良的品德,谨记伊斯兰教信道行善的宗旨,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埋葬了父母之后,撒里哈就成了孤儿,他只得和村里的乡亲们一起,洒泪离开了那块贫瘠的土地。虽然举目无亲漂泊四方,但是撒里哈宁肯饿肚子,也不肯去讨饭,一直都是靠着给别人做工来养活自己,从来不吃嗟来之食,硬是凭着自己辛勤的劳动而生存了下来。
  回大愚了解了撒里哈的遭遇之后,更加感慨他小小的年纪就能心怀那种自尊自立耿直善良的品格,这简直就是自己少年时代的翻版,于是,惺惺相惜,犹爱知音,遂就把撒里哈留在了马帮队里。从此以后撒里哈就一直跟随在回大愚的左右,相互之间就像亲兄弟一样兼容相洽。伊斯兰教是一个以今世与后世兼顾,物质与精神并重的宗教,因此回族在商贸活动中尤为重视诚信和声誉,禁止使用欺诈、投机和损害他人利益的手段来谋取利益,这也是伊斯兰教在经商活动中基本的原则和道德基础,作为一个虔诚的穆斯林,对此是必须奉为玉圭金臬的。回大愚秉承《古兰经》的教诲,在生意的往来中从不在商品中掺假、以次充好,或短斤少两、欺瞒顾客,这种实事求是公平交易的原则也深深地感染了撒里哈。经过了几十年的旅途艰辛和生意场上的磨练,撒里哈已经从一个毛头小伙子成长成为马帮队之中的主心骨,回大愚大事小事都要同他商议方才觉着稳妥。这些年回大愚帮助撒里哈在回回县安了家,撒里哈就像无根的浮萍遇到了肥沃的土壤,从此就有了家的牵挂。不幸的是回大愚在一次旅途中突然染上了急病,并且愈来愈严重,他自知自己已经是病入膏肓无力回天了,所以在临终之时就嘱咐撒里哈辅佐自己的两个儿子,希望他们一起合力把祖传的希真货栈传承下去,撒里哈义不容辞的答应了他。
  回大愚归真以后这么多年以来,回子良亲眼目睹撒里哈一直都是在兢兢业业的履行自己的诺言,尽自己所能帮衬着希真货栈的生意。纵观撒里哈这一辈子几乎都在勤勤恳恳的操劳,无论做什么事之前,他都要先考虑一下是否妨碍了别人的利益,从来也没有看见他伤害过什么人,而现在这样的好人却遭到了歹人的杀戮,大能的真主啊!祈求你饶恕和慈悯吧——至慈之主啊!回子良满怀着悲情虔诚的祈祷之后,环顾了一下四周,在这种荒途绝境的情况下,哪里还能谈得上有什么丧葬的条件?他只得轻轻的将撒里哈身上的箭矢取下,脱下他身上那件带血的衣服,仔细的擦干净他身上的血迹,象征性的用土净的方法代替水净。回子良想了想,他脱下了自己身上的那件崭新的白色粗布大褂,给撒里哈穿在身上,自己却换上了撒里哈那件带血的衣服。然后回子良选择一处背风的沙丘,在沙丘下方挖了一个深坑,按照伊斯兰教的习俗,把撒里哈的遗体轻轻的放到坑底,又脱下自己的外衣覆盖在他的身上……。回子良这样处理撒里哈的遗体是有所依据的,因为他早先的时候听哈阿訇讲述过,在西域之地阿拉伯地区由于地理、气候条件的不同,其丧葬的方式与其他地方也存在着一些差异,有些地方就是将尸体直接用砂土轻轻一埋,任其自然消失,留坟头与否无关紧要。从这一点可以印证,伊斯兰教确实是通权达变的宗教。《古兰经》说:安拉的迹象之一是“他用泥土创造了你们,然后,你们立刻成为人类,散布各方。”因此伊斯兰教认为人是由大地的“土”造化成的,而且死后也应融化于土,复归于土。因此土葬一直是伊斯兰教始终坚持的原则,本着勤俭节约的精神,不允许陪葬任何物品,否则他就不是一个穆斯林。
  回子良含泪掩埋了撒里哈的遗体,站在撒里哈的坟墓前暗暗发誓:如果自己此番还能活着回去,就一定要好好的照顾撒里哈的家人,保证他们今后衣食无忧。回子良默默地在撒里哈的墓地前伫立一番之后,这才按照撒里哈临终时所指示的方向,果然在沙地下面找到了那个牛皮水囊和干粮袋,在荒凉的沙漠之中如果有了水,那就意味着有了生命,这可真是救命的水啊!回子良看着不远处那个滥杀无辜死有余辜的沙獾子狰狞扭曲的尸体,狠狠的吐了口唾沫,正欲踏上来时的道路,却还是于心不忍的又转了回来,再怎么说这个沙獾子也曾经是世间的一个生灵啊,岂能任其风吹日晒骨暴沙砾?回子良在沙獾子的身边挖了一个坑,把沙獾子推到沙坑里掩埋了起来。这个恶魔在生前杀人无数,视他人的生命如同草芥,而现在他自己却又被同类所杀,想必是那种勾心斗角和尔虞我诈的争斗在作崇,还是贪婪和嫉妒这两个恶魔啊,最终导致了他们土匪之间互相不信任,由此陷入了那种无休无止的猜忌和无情无义的仇杀之中,这些可怜的人互相之间这种血腥的屠杀与兽类之间残酷无情的争斗又有何不同?然而,这些深陷其中的人,又有谁人能够醒悟到自己是否在作孽?
  12、大漠奇遇
  回子良孤身一人循着来时的脚印踏上了归程。大漠之中的天气昼夜温差很大,白天被烘烤的头晕目眩,晚上又被冻得直打哆嗦,然而匆匆忙忙的走了一天之后大漠之中的脚印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回子良后来只能凭着太阳和星星的方位来判定方向,眼看着水囊已经渐渐变轻,他只得努力的控制着自己喝水的欲望,看着前方茫茫无尽的沙海,到处都是一模一样的沙丘,究竟何处才是大漠的尽头?
  第三天上午,回子良正在沙海中艰难的跋涉,前方突然之间悠悠然然的浮现起了一片湖泊,但见蓝幽幽的湖水之中似乎还映衬着蓝天白云。回子良不由得心花怒放豁然开朗,这真是久旱逢甘露雪中送温暖啊,回子良顿时就感觉浑身增添了无穷的力量,他仰头喝光了水囊之中所有的水,一边大声呼喊着,一边竭尽全力向着前方的湖泊狂奔而去。然而越是向前追赶,那个吊诡的湖泊越是远离他,精疲力尽的回子良终于累倒在沙地上了,他跪倒在地上闭着眼睛沉吟片刻突然醒悟,自己莫不是碰上了传说之中的魔鬼幻境?回子良努力调整着自己的心态潜心默祷,果不其然,过了片刻之后,那个烟波浩渺的湖泊忽然之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回子良捏着手里那只干瘪的水囊,懊丧与失落之情不禁油然而生,然而此时更为要命的是,他忽然之间发觉自己失去了方向感。看着前后左右一模一样的地形面貌,回子良顿时傻了眼,他非常清楚在这种地方如果迷失了方向就意味着什么,难道自己这一次真的是在劫难逃了?
  正当回子良瘫软在地,心里感到万般无赖颇感灰心丧气的时候,一个令他这一辈子都无法忘怀的那个金碧辉煌的时刻到来了。但见远远的地平线上一匹黑白相间的大马正朝着他奔驰而来,它就像草原上升起的太阳,就像沙海之中的涌现出来的甘泉,就像茫茫的黑夜里指路的明灯,这不正是他朝思暮想的老伙计大駹马吗!回子良狠狠地咬了一下自己的手指,哈哈!疼痛的感觉真是好极了!这绝对不是梦境。回子良忘乎所以连滚带爬的向着大駹马奔去,大駹马也咴儿咴儿的嘶叫不断的迎合着回子良,似乎是在向他述说着离别多日的思念和衷情。回子良扑上去抱着大駹马的脖子感动的心胆震颤,知恩图报的大駹马啊!救主于水火之中的大駹马啊!你究竟是怎样才得以逃脱了那帮土匪们的魔掌?真的无法想象这几天大駹马在寸草不生的荒凉大漠中那种艰难的搜寻,回子良感叹着这个老伙计对主人的一片赤胆忠心,他用粗糙的大手给大駹马梳理着身上的毛发,眼看着大駹马身上的皮肤也在微微的颤抖着,很显然,大駹马也是精疲力尽的耗尽了力气。忽然,回子良发现了大駹马的嘴唇上竟然是血迹斑斑的一片,他赶紧扳开它的嘴唇,这才赫然看到大駹马前面的牙齿竟然脱落了好几颗,其中有一颗牙齿还断了半截,回子良心疼的抚摸着大駹马,想象着大駹马究竟是以什么样的毅力咬断了缰绳,这种忘我的精神真是令我们这些堪称智慧的人类也感到汗颜啊。要知道,食草的动物一旦自己的牙齿残缺了,那就意味着生命的终点即将到来,畜生尚知舍身救主,人类却有知恩不图报的薄情寡义之徒。
  回子良再也不忍心骑心爱的大駹马了,何况它现在已经非常虚弱了,在这个人兽绝迹的荒漠之地,既无草地又无水源,还是应该尽快地摆脱这个没有生命的死亡之地吧。回子良牵着大駹马朝着自己预想的方向正欲走去,却见大駹马固执的别着脖子,向着另外一个相反的方向。回子良忽然之间就明白了,所谓老马识途亦有道,人类先天性的特异功能早已退化殆尽,关键的时刻倒还不如一介食草的牲畜,万物的造化果真是诡异难测令人匪夷所思也。
  第二天还是艳阳高照,回子良在饥渴难忍的折磨中忽然感觉到自己似乎已经走在家乡0回回县的大街上,街道两侧卖的各类食品应有尽有,但见瓜果李枣青翠欲滴,杏梅蜜饯甜酸咸辣,酱卤火烧香味四溢,蒸馍烙饼焦脆飘香,前面更还有许多满面笑容的亲人——妻子、孩子、长兄……回子良扑向前去正欲和他们相见,然而这些激动人心的场景却突然之间变得虚无缥缈,最后竟然化作浮动的烟云渐渐的消失在前方,眼前只留下了白茫茫的一片荒漠。回子良意识到自己已经出现了幻觉,这也可能是生命之源濒临枯竭的先兆,然而他现在已经无法抵抗这种冥冥之中的意识残片,手里只是紧紧地攥着大駹马的尾巴,被它强行拖拽着,迈着机械的步伐向前走着,走着。大駹马也是步履维艰气力难支的在苦苦坚持着,但见它低着脑袋粗重的喘着气,用尽力气一步一步倔强的向前跋涉着。
  眼见红红的日头西下,徐徐的和风中突然送来了芳草清香的气息,回子良和大駹马都像被注射了强心剂一样,忽然之间精神抖擞神情振奋,身上陡然增添了无穷的力气。前方果真隐隐约约的出现了蒙古包和成群的牛羊,更有那淙淙流水的小溪和绿茵茵草地,大駹马在狂奔之中咴儿咴儿的大声嘶叫着,却突然之间马失前蹄身体发软轰然一声扑倒在地上,但见它大睁着眼睛看着前方近在咫尺的草地,却是再也无法移动自己的身体了,它已经耗尽了身体之中最后一丝的生命元气。回子良一边呼唤着大駹马,一边就像发疯了一样连滚带爬的扑向那个流水的小溪,他不顾一切的跳进溪水之中,脱下身上的衣服吸足了水,又赶紧跌跌碰碰的跑到大駹马身边,把衣服上的水挤到大駹马的嘴里,可是大駹马这个时候已经永远的闭上了眼帘,它再也不能陪伴回子良了。回子良抱着大駹马的脖子感动的心胆俱裂欲哭无泪,大駹马这种知恩图报舍身救主的精神已经远远超越了人畜之间的情感界限,这种淳朴自然的情感流露就是天地之间亘古不变的道义啊。
  回子良含泪掩埋了大駹马之后,终于踏上了返回家乡的路程。他凭着这么多年以来在道上结识诸多朋友们的帮助,饥餐渴饮风雨无阻,日夜兼程归心似箭。这一天他终于走到了关内张掖的地界,回子良来到一个简易的回族小饭馆正欲打尖吃饭,却在饭店门口看到一个身着破衣烂衫,已经饿的奄奄一息的小男孩。回子良估计这个孩子的年龄大约只有八九岁的光景,他同时还注意到,这个孩子长着一头杂乱无章的黄色卷发,在那脏兮兮外貌的掩盖下,清秀俊俏的模样不时显露,脸庞上那只突兀挺拔的鼻子堪称美轮美奂,突出的眉弓和深陷的双眼和咱们中原人就是有所不同,尤其是那一双水汪汪蓝盈盈的大眼睛更是招人喜爱。看着这个孩子天真稚嫩纯洁无邪的目光,回子良顿生怜悯之心,这个孩子怎么会孤身一人流落在此?回子良就向这个孩子询问他们家里面的情况,可是,这个孩子操着一口难懂的本民族语言,回子良只能凭着经验判定,这可能是哈萨克族的语言,然而回子良还是不知道他究竟说了些什么。回子良试着出示伊玛尼的指头,小男孩忽然兴奋的说:“伊玛尼,安拉乎艾克白尔!”回子良听到同类这种优美淳朴的天籁之声,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他伸出双手把这个小男孩紧紧地搂在怀里,嘴里喃喃的说:“好孩子,我的好孩子啊,果真是我们教门中的人啊!你可受苦了。”后来听饭馆里的伙计说,这个孩子是在官兵进疆发生的战乱中失去了家园和亲人,现在孤身一人流落至此,只怕将来不被饿死迟早也会被冻死的。回子良一边拉着孩子的手走到饭馆里面吃饭,一边打着手势告诉他:天下的穆斯林都是一家人,小宝贝你就放心地跟着我走吧,今后只要我有一口吃的,就会有你一口吃的,我保证不会让你再饿着肚子了。这个小男孩忽闪着蓝色的大眼睛看着回子良非常郑重的点了点头。饭后,回子良带着孩子来到溪水前,洗尽了孩子脸上的污垢,回子良这才发现,这个孩子果然长得眉清目秀,恬静俊俏的模样真是人见人爱。
  至此以后,回子良就带着这个孩子彼此相依为命。一路上这个孩子努力的向回子良学习汉族语言,通过交流,回子良这才了解到这个孩子由于当初自己年龄太小,只知道是在一场血腥的杀戮中被家族中的人抱着逃出来的,对于其他的事情则是记不清楚了,现在甚至连他自己亲身父母的模样也想不起来了。回子良就和这个蓝眼睛的孩子商量着说:“小宝贝呀,你看看你现在连个名字也没有,要不然我给你起一个伊斯兰教的经名,好不好啊?”小男孩懵懵懂懂的点了点头,回子良接着说:“我看……你就叫哈萨木丁,你看这个名字怎么样?又好听又好记,你也会因此而永远的记住自己是一个哈萨克人。”只见这个孩子一字一顿极其认真的说:“好!我叫哈萨木丁。”“我们俩也算是有缘,你如果愿意的话,今后就做我的干儿子吧!你以后就叫我干爹,我会尽力照顾你的,怎么样?哈萨木丁?我的小宝贝?”“好!干爹。”“哎!这就对了,等将来你长大成人了以后,我还要给你娶妻生子,再生下一堆蓝眼睛的孩子。”哈萨木丁忽然腼腆的笑了起来,回子良也高兴的哈哈大笑。
  自从有了哈萨木丁的陪伴,返回故乡的路上虽然辛苦,却常常有欢乐的笑声相伴。他们父子二人相依相随昼行夜宿,历尽了艰辛这才回到了故乡回回县。
  13、游坟
  回子良回到家中与妻子相见,自然是一番感叹嘘嗟宛如梦境。回子良的妻子叫哈丝娜,她生养了五个孩子,大女儿名叫回玉清,现在七岁,她长得眉清目秀,尤其是那一双缓慢眨动的大眼睛清澈如水冰清玉洁,甚是招人喜爱。回子良和妻子简单叙述了在旅途中偶遇哈萨木丁的经过,就把干儿子哈萨木丁交给了妻子。哈丝娜与他一见面就喜欢上了这个蓝眼睛的孩子,看见这个孩子浑身脏兮兮一头乱发,她赶紧忙着给哈萨木丁洗澡更衣。回子良的大女儿回玉清与哈萨木丁则是一见如故,她忽闪着大眼睛甜甜蜜蜜的笑着,细声细气的对哈萨木丁说:“俺的名字叫回玉清,你以后就叫俺清儿吧,大家都是这么叫俺的,哈萨木丁,你这个名字可好听了!那俺以后就叫你木丁哥哥吧,你看好不好呀?”哈萨木丁见到了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孩子立刻童心大发,他喜气洋洋拉着清儿的手说:“好的好的,清儿妹妹,哦!我现在有妹妹喽!我有这么多的弟弟妹妹喽!”说完他就带领着这些弟弟妹妹们喜笑颜开地玩耍在了一处。看着眉清目秀的哈萨木丁和自己的孩子们相见如故,嬉闹之间稚态可掬亲密无间,回子良这才放下心来。
  回子良目睹自己换下来的那件带血的衣服,心情骤然之间沉重起来,因为他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没有做,这事既令人伤感又无法回避。回子良随即迈着沉重的步伐来到了撒里哈的家里,并且给撒里哈的妻子带去了那件本属于她丈夫的血衣。在得知丈夫惨遭土匪的毒手命丧大漠的噩耗之后,撒里哈的家里面顿时就像炸了锅,母子三人抱在一起哭作一团,悲伤之情感天恸地。回子良默默地站在一边等待他们一家人的情绪稍微稳定一点之后,这才缓缓的对撒里哈的妻子说:“撒里哈真是一位忠孝节义情重姜肱的好汉,他中了劫匪的毒箭以后临无常的时候还想着我的安全呐,这份真情厚意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从今以后,你们家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会尽我所能一心一意的帮助你们家,我以真诚的信仰向婶子保证,这辈子只要我回子良还活着,我就一定不会负于你们!”
  回子良紧接着又去面见自己的大哥回子善,详细的述说了这次旅途中货物遭劫撒里哈被劫匪杀害自己死里逃生的经过。回子善一边为撒里哈遭遇的厄运而感叹嘘嗟,一边在不断的安慰着弟弟。回子良坐在那儿沉默了许久,才竹筒倒豆子一样把这些日子在心中酝酿已久的念头对大哥说了出来,回子良深有感触的说:“大哥啊,现如今外面的世道诸事恶衰哪,道上那些背信弃义不讲规则的小人比比皆是,防不慎防,马帮带货的生意固然是稳赚不赔,但是只要摊到一次劫难,辛苦积攒的功业就会前功尽弃的亏尽本金,有时就连自己的性命也难有保障啊。现在我已经许下了诺言,要为撒里哈的家人承担责任,要保证他们一家人今后的日子衣食无忧,况且我在外面又收养了一个干儿子。为了早早晚晚尽心尽力的照顾他们,我想把马帮的生意停下来,就此改行做一个家乡的庄稼汉,以求稳稳当当的赚钱养家,大哥,我这也是出于无奈的举措呀。”回子善听罢弟弟的这番经过深思熟虑的言语沉吟许久,这才语重心长的对回子良说:“兄弟啊,我尊重你的意见,其实我先前也早有此意,只是未能与你及时的沟通,以往的日子,只要兄弟这边踏上征途,我这颗心就开始悬起来了,日日夜夜在为兄弟的安危担惊受怕。这一次虽然马帮队的货物尽皆亏损,但是家中的生意尚可正常运作,既然兄弟的主意已定,那咱们兄弟俩不妨今后务农和做买卖两条线一齐发展,互为帮补,你看这样操作如何?”回子善端着茶壶给弟弟的茶碗续上水,接着刚才的话题缓缓地说:“兄弟呀,你现在劫后余生刚刚回到家里,还是先稳定稳定歇息一段日子平息一下惊恐的心情再说吧,这买地买牛置办农用物什这一档子事情就让我来帮你安排。现在既然撒里哈兄弟已经归真了,那么撒里哈家里的事情就是咱们两个人的事,咱们目前当务之急是筹备一下按照回族的风俗,先为撒里哈操办开经圆经之事,以此来祭祀亡人,寄托哀思参悟自省。今后只要咱们兄弟俩精诚合作团结一心,咱们永远都是不分彼此的一家子呀。”回子良在心里感慨哥哥的理解和支持,随即,兄弟俩就在一起商量眼下这一件极为重要的大事。为此他们兄弟俩又结伴来到清真寺,找到德高望重的哈阿訇,和他商量为撒里哈走坟的事宜。哈阿訇屈指掐算了一下,下一个主麻日正好是撒里哈归真的一百天,于是就决定在这一天为撒里哈举办游坟的仪式。届时回回县的阿訇和穆斯林们都要来参与,隆重的为亡人开经圆经。
  至此,回子良的马帮队在西域遭劫,撒里哈命丧土匪之毒手,以及回子良在绝境之中被大駹马相救,后来又喜认干儿子的奇遇在回回县开始广为传颂,回子良在西域大漠之地起伏跌宕的遭遇,使回回县的乡亲们无不感叹嘘嗟。是啊,与世无争的老好人撒里哈就这样死了,一位勤勤恳恳仁慈善良的穆斯林兄弟从此就没了,他死在那些无情无义的土匪手中,死在那个人畜绝迹的不毛之地,所幸的是,当时还有回子良兄弟为其料理后事,才使撒里哈不至于骨暴沙砾尸骨无存。现在回子良兄弟俩又要为撒里哈举办隆重的游坟活动,乡亲们都对回子良兄弟俩这种仁慈的善举表示钦佩。这种游坟祭祀的仪式就是穆斯林纪念亡人参悟自省的一种哀悼形式。按照常理是应该请阿訇和穆斯林乡亲到亡人的墓地前诵经、做杜阿,以达到感念真主纪念亡人的目的。可是鉴于撒里哈现在这种特殊的境况,游坟的仪式也只能选在清真寺里面举行了。
  时日不久,就到了星期五主麻日这一天,回回县的穆斯林们不招而自来,他们尽数相聚在清真寺里面,大家先是虔诚的在水房里面净身,然后肃穆无声的来到大殿里面由阿訇带领着做礼拜。礼毕之后,哈阿訇首先简短的讲述了撒里哈的生平和归真的经过,特别赞颂了撒里哈正直善良的情操和对宗教的虔诚,赞美撒里哈在生命的最后时刻,还一心一意为他人的安危而着想的那种高尚的品格。撒里哈的两个孩子此时跪坐在前排,虽然此时此刻他们两人心中悲痛欲绝,但是,他们兄妹俩还是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感,只是偶尔的发出几声压抑的抽泣,因为伊斯兰教禁止嚎啕大哭的规矩他们兄妹俩是知晓的。但见其他的穆斯林尽皆虔诚的默默跪坐,充满着敬意在静心聆听着,人们在心里怀念着撒里哈,回忆着撒里哈生前的往事,撒里哈那种诚实善良骨挺肠直敦朴高贵的精神也在激励着生者为之效仿。紧接着,哈阿訇和李阿訇,还有在经学堂教学的赵阿訇等等一起到前面就坐,但见回回县的阿訇们悉数到来,他们整齐地排坐在大殿的前面,首先由哈阿訇开经,念诵“法提哈”和“库尔西”的篇章,然后再由众阿訇分别诵念古兰经里面其他的篇章。因为伊斯兰教严禁对人物偶像崇拜,以避免产生异端,所以在穆斯林的葬礼上“祀不设主,祭不列器”,这就是伊斯兰教所特有的规矩。即对亡人不设灵位,不悬挂遗像,不上香,不燃烛、不供祭品,亲人不穿孝服,也不佩戴黑纱。真正体现了伊斯兰教理性而节约的精神。
  一时间大殿里面朗朗有序的诵经声此起彼落,庄严肃穆的氛围笼罩着虔诚的穆斯林。这边大殿里面的诵经声如火如荼,那边大殿外面也是人来人往紧张肃穆,但看回穆娜和哈丝娜正带领着一些穆斯林妇女正在热火朝天的忙碌着。一些妇女们在用大号的面盆烫面,另一些人在用大锅炸油香,还有一些妇女们则在前面不远处的清真饭庄里面有条不紊的忙活着。原来,回子良兄弟俩和撒里哈的家人已经施舍了许多财物,除了要将炸好的油香分送给参加诵经的各位穆斯林兄弟之外,他们还要宴请所有参加游坟的穆斯林乡亲,当然给阿訇们的“海迪叶”也是之中必不可缺失的细节。伊斯兰教这种祭祀亡人的风俗习惯,就是一种非常理性的处世态度,如此居家祭祀或外出游坟,仅仅是诵念经文而已,在赞美真主的同时也在为亡人真诚的祈祷,同时也为活着的人祈求平安祛灾降福,然后由相关的穆民广施钱财,既尊重了死者,又不会浪费财物。这种广散财物于本教民众之中的风俗,相对于有些民族重视陪葬和焚烧物品的风俗,还是彰显了伊斯兰教那种既虔诚祭祀又勤俭节约不浪费财物理性的精神。
  正直善良的撒里哈死了,但是他死的光明磊落,得到了回回县乡亲们的称颂和敬仰,他虽然死在外乡那个不毛之地,死在那些不讲规则毫无人性的刽子手手中,但是他的后事有回穆娜和众位穆斯林乡亲为其操办,有众多的阿訇和穆斯林为其诵经祭祀,古兰经的精神振动天宇,冥冥之中也算是有始有终。然而马正忠的妻子在摸秋之夜突然无缘由的失踪,并且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好端端的一对恩爱夫妻从此天各一方,马正忠由此而变得心事重重寡言少语,从此他就不断的消沉下去,就象是变了一个人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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