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兴街大院

 

     古城咸阳的北门外，是一条由南至北的新兴路，在东西两旁的街面上，散居着从各地逃荒而至又互不相识的人家。唱河南梆子戏的新兴剧院、喝茶聊天听故事的说书院、居民委员会学习开会用的讲习所，构成这条街上的主要形象支撑，而新兴路166号大院是这条街上点缀的一片绿叶。

     在这座大院里居住着不同籍贯、不同民族、不同职业的十几户人家。这些纯朴而又普通的人们，由五湖四海汇聚而来，带着日图三餐、夜求一眠的愿望，同聚到一座城市，同住进一座大院，成为相依难离的邻居。

     当城市发展的脚步跨进新的世纪，商住大厦建设启动了按钮，大院将为明天的辉煌走上祭坛时，我忽然想起来该为大院从容涅磐写点东西，让那在心中留下痕迹的幕幕往事成为永久的纪念。

这座大院就像剧院的舞台，演绎着丰富多彩的人生。大院培养了人们一种顽强的生命力，一种民族的朴素情感。

     我儿时的梦久远在天空中飘扬，那低矮潮湿的房屋，那满目穷困潦倒的院落，是我心中抹不掉的记忆。旧时的习俗在不曾相识的邻居们中间沿袭、流传。谁家迎娶新媳妇，大孩子们结帮簇群闹新房，折腾得新娘面红耳赤，猛虎斗不过群狼的新郎也只能称臣告饶。待人走房空，小夫妻还要留神有人听房，弄不好小夫妻的夜半悄悄话，明天就会成为新闻播遍整个大院。每年家家都要添碗加筷，以示人丁旺盛。

     大院里有口水井，早年是做豆芽人为用水方便而掘的，后来生意不好做豆芽人走了，房倒屋塌了，那口井保留下来，成为养活大院里几十口人家的救命水。再后来家家通了自来水，井被填埋掉，眼睛看不到那眼井却保留在了记忆中。院里有座城边农民管理的公厕，东家嫌脏西家说臭，当每家有了卫生间，公厕也被拆了。大院里有棵老槐树，树龄和院龄一般大，春天供大院人吃槐花，夏天撑遮阳伞招人纳凉。大院夜晚一片漆黑，男人们在各家门前铺开凉席，光着身子纳凉，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聊天。

     大院没有排水沟，每逢暴雨到来，家家都在门前堵水，不让雨水淹进房子。土垫多了，院高屋低，满院的雨水往屋里灌，水患成为大院人的一块心病。大家集资买回水管，一声吆喝，男女老少都走出家门，义务修通了排水沟。

     大院由疏到密，每寸能利用的空地都盖成了房屋，高矮不齐，简陋、气派不同，昔日的菜地平了，猪圈也填了，鸡窝也拆了。为翻建房屋邻里争吵不休，唾沫星飞溅，大有火拼的架势。东家展长了一砖，西家占宽了一尺，吵完架还依旧是邻居，谁家做点好吃的，还是这家送，那家端。家在扩张中得到了满足，家温馨了，人也舒适了，大院载不动了，装盛不下了。屋连屋，墙挨墙，出门人挤人，大院终被瓜分、肢解得惨不忍睹。

      难堪重负的大院终被挤破了。儿子结婚带上妻子搬进厂里去住，离开了大院；女儿爱上郎君急忙忙出嫁，到了婆家也告别了大院。孤独的大院走上了城区改造的祭坛，它满是伤痕的躯体光彩地退出舞台，化作砖石奠基，商住大厦从此诞生，也算是规律吧。老人们流泪相互告慰、道别，邻居四十年吵闹中建立情意难以割舍。

     走出大院还是天。昨天的大院同几十户人家相依为命，今天驾鹤仙去同古城荣辱与共，也该是最好的结局。在悠长的人生岁月，会让我想起那座大院，长长的日子逝去后，牵挂的邻居又会生活在哪座新家。

     每当夜晚来临，人们走在新落成的新兴步行街，满目灯光飞五彩缤飞，把整个咸阳城装扮的更加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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