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家里出来,一直向前走,翻过一道不算高的石头墙,再走二十余米就会碰上两根铁轨,好像几年了也没见一台火车从这里通过,铁轨上自然是锈迹班班,有的地方早已是杂草丛生。我们顺着铁轨一直向前走,大约三十分钟左右,远远的看到铁轨旁有一户人家,我模糊地记得以前好像来过这里,可能是徐克的什么亲属。
不过这个房子倒是很奇特的,一堵两米余高的水泥墙把房子隔到铁轨之外,却又从铁轨里面砌起一道楼梯,直通到二楼上。这时我想起来了,这户人家是徐克的一个姑姑家。来到近前,徐克没有领我们上楼梯,而是横跨过铁轨来到对面的一个大水坑旁。徐克和王洋两个人彼此连个招呼也没打,三下五除二地把自己脱个一丝不挂,然后扑通一声两人同时跳进水里。我没有看清他们落入水中时各自的表情,只见他们如蛤蟆一般地向对岸游去,我不知道是脱下衣服和跟他们一起游过去,还是从水坑边绕到对岸,正犹豫着,他们游到水坑的中间回身冲我喊叫起来,催促我赶紧下水。看到他们在水中着急的样子,我觉得挺有趣,故意慢腾腾地也把自己脱得一丝不挂,直到最后才把内裤一脚踢开。扑通一声后,我感到浑身稍微一惊,马上恢复了正常,水真有魅力,一阵凉爽的快感顿时取代了所有的感觉。
我一阵畅快的狗泡游向他们,不一会儿与他们在水坑中间会合了,他们一直踩着水等我过去,虽然我游的不算太远,但己是呼呼带喘了,他们面无表情地看着我游至近前。我一边大喘着气,一边催促他们快点向对岸游,两人谁都不理睬。后来看到我一副快要坚持不住的样子,徐克冲着王洋说:“他就这两下子,你扶着他。”说完两个人几乎是同时把我的两只胳膊握住,我立刻感到轻松多了,趁机休息一会儿,他们扶住我后却不向岸上游,而是紧紧地把我夹住用力转向后面,然后徐克对我说:“你看到铁路边上那个小楼了吗?”我被他问得莫名其妙,没好气地说:“废什么话,不用看我就知道。”徐克没有在意我的态度,仍自说道:“从楼梯上去,直接可以进到厨房里面,穿过厨房,往右再下楼梯,再往左走有一个装粮食的大桶,桶里面有十几袋面粉,你把这些面粉搬开,你就知道底下有什么了。”“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你说的是啥意思?”我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没什么意思,我只是想告诉你,那些面粉的下面有大约十万块钱。”徐克面无表情地看着我说,眼里露着异样的目光。
听了他的话,我感到身子开始发凉了,心里面虽然明白了许多,但还是忍不住地问:“你怎么知道的?”“这你不用管了,今天晚上你住在里面,半夜时你拿个手电筒向水坑这边照三下,注意,千万不能让人看见,到时我和王洋从铁道这边的楼梯上去,你把厨房门打开,站在哪儿放哨,有什么事赶紧通知我们。明白了吗?”“要是被他们发现了呢?”“不要紧,即使他们不发现我也要把他们‘办’了,然后沉到这个水坑下。”“你是说要把他们都杀了,他们可是你的……”“我知道,他们是我爸爸的妹妹一家人,还有表哥表姐啥的,一共才四个人,好对付。”“如果我不干呢?”话刚说完我明显感到两只胳膊被捏得紧了。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不干你要知道这些干吗?”徐克的语调另人毛骨悚然。
四周是一些杨树和柳树,把这个水坑遮掩得如不许他人随便进来的世外桃源,几只没什么用的鸟儿在树间窜跳,我在想着其它选择,猛地发现身子开始悠悠地向下沉去,任凭拼命地蹬水也无即于事,身体下沉的过程让我认识到十万块钱的重要性,大概是多少梦寐以求的人想都想不来的机遇呵,而且与我的性命又如此的休戚相关。
徐克再说什么我有些听不清楚,当混浊的水接近我的鼻子时,有个很小的涟漪悄悄把我的眼睛蒙上,于是我们一起往回游去。上岸穿好衣服,我们又再旁边的树林中密谋了一阵,把种种细节一一的都考虑到,并提出种种假设以防不测,等一切考虑周全,徐克领着我们向他的姑妈家走去,这时太阳己落山,四周显得蓝幽幽的静寂。
我们来到楼梯上,外面的门并没有上锁,徐克礼貌地敲敲门。一会儿功夫,里面出来一个人,徐克马上亲热地叫声二姐。我依稀记得她是徐克的表姐,叫什么什么霞的。她热情地招呼我们入内,来到里面,徐克一一给我们介绍,最后对他的姑父说:“我这位朋友家里收拾房子,想在这儿临时住几天,姑父你看行不行?”他的姑父看着我亲热地表示同意,又说了一阵话后,徐克和王洋起身告辞,我只好拿出应该表示感谢的表情,帮一家人把徐克和王洋送走。重新返回来后,徐克的姑父很客气把我领到一个小屋子里说:“你将就着住在这里吧,家里人都忙,不能来陪你,你把这里当家,什么事儿自己随便点。”我的眼睛躲避着他的热诚,本想编点什么让人一听就是在骗人的故事,或说点什么另他反感的话,也好让他对我有点提防,现在世事难料,人为什么不小心点呢。他却冲我毫无防范地善意地一笑,转身忙自己的活去了,连我的谢谢声他也没听见就走了。
站在小屋内,我望着他的背影有些木纳,忽听扑通的一声,我吓了一跳,走出去看到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太太,正把一团揉好的面摔到面板上,那团面在面板上渐渐地摊开,颜色呈蛋黄色,大概是豆油或鸡蛋掺得太多的缘故吧。听到脚步声老太太扭过头来,一脸慈祥的笑容顿时装满了我的双眼,真没想到,世界上竟有比监狱、枪口、警察冰冷的面孔,更能让人心灵震颤的东西!这副慈善的笑容能让任何心怀不轨的人当场放下屠刀,甚至会羞愧地落下泪来,而我却毅然地挺住了。只听她用长辈的口气说:“你是亮亮的朋友吧?”亮亮是徐克的小名。她见我点点头,脸上露出十分歉意的表情,解释着说:“家里人都忙,不能来陪你,你爱吃什么告诉姑妈,等忙完了我去给你卖。”我好像很纯真地叫了一声姑妈,然后又真诚地说了声不用。她又和我客气了几句,便低下头开始揉面,几绺花白的发丝垂在一片皱纹的额上不停地晃动,她就这样揉呵,揉呵揉,仿佛要把自己善良的一生都揉进去,然后化成香喷喷的烙饼或馒头。如果我不想在此被人的良知所谋杀,那只有走开。如泥鳅似的从她的身后溜开后,我来到另一个过道中,周围有四个门可以进去,此处可算是四通八达,而我刚好象站在一个十字路口中,在无故的茫然中不知所措。这时,其中的一个门缝里传来阵阵的话语声,虽然说得什么根本听不清,我还是仔细地听了一会儿,从声音中判断出他们是徐克的表哥表姐,他们一边忙着什么活计,一边谈论着什么,所谈的事儿一定是些很有趣的东西,因为偶尔会传出一阵开心的笑声,我渐渐地被这种兄妹间的愉快气氛所感染,不知不觉竟忘了自己是一个前来卧底之人,直到天快黑下来时才返回小屋。
晚上和他们一家人吃过饭后,我迟迟不愿离开,这一家人在辛苦的劳作后,团团地围坐在一起,谈论着生活中一些很不起眼的开心小事时,所营造的温馨气氛,让我迷恋。真想和他们永远生活在一起,看到他们老去或娶妻生子,然后把他们的爱再投入到下一代人身上。
在小屋的床上我熬着时间,手表被我从腕子上摘下扔到床上,我讨厌时间。也许是午夜了,我心里十分清楚,只要看一眼手表,我就可以把握住准确的时间去打开冲着铁轨的那道门,后来连手电筒也没拿,我摸索着走了出去,也不知在无意中我究竟是打开了那道门,我更不知这道门是通向哪里,借着外面的一点星光,我走了出去。
今夜星光灿烂,满天的清辉,一声声高低起伏的虫鸣,更衬托出夜晚的恬静。该走向哪里,徐克和王洋是否己潜伏在黑暗之中,等待着我向他们发出杀人的信号,他们在哪个方向,我己无法辨认,只知道自己走了出去,一直向那个映着点点星光的水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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