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朵儿啊,朵儿

时间:2015/5/14 作者: 豆田郎 热度: 63505

寂静,一种可怕的漆黑的寂静。哪一间房间的窗户没有关紧,海风拼命地挤进缝隙,得意地吹着恼人的嘶嘶声。……,思前虑后,我不可能去告他,那么,我就只能原谅他了。我想起他对我的种种好,和他那悔恨交加的模样。最终向我的良知投降。……

 

 

我是一个孤儿,叫柳朵儿。父母亲把我取这个名字,就是希望我长大以后,像花朵儿一样美丽可爱。可我还不到两岁时,父母在一次台风过后的山体滑坡中死了。据说,在房子摇摇欲坠的时刻,父亲扑过来护住了母亲,母亲又护住了我,结果他们都被砸死了,留下的空隙让我躲过了一劫。大人们都说我福大命大,还说我的耳垂长得与南海观音的一模一样,很漂亮,将来必定是人上人。我很小还在吸溜鼻涕的时候,山边那座古老的土地公庙的签书上也曾经说过我将来“富贵逼人”。瞎说呗,信它别活了。

其实我活得够辛酸的。没爹没娘的孩子,像无根的野草。是外婆一把尿一把屎把我拉扯大的。我打懂事起就过着有一顿没一顿的日子,更不用说读书了。

我总算勉勉强强读到了大专毕业,却很难找到哪怕普通一点的职业,高不成低不就的。我读的是三流的大专,属“学渣”辈的,专业又像烂抹布似的,什么“行政管理”。试想一下,一个整天口袋里没有三毛钱的小姑娘,一个一日三餐都管不过来的人,一所农村的技工学校改头换面贴膏药成大学学院培养出来的学生,谁让你管理啦。我求职的道路,布满陷阱和耻辱。国有企业进不了,公务员考不了,只能到私营企业去了。起初,我想找一份文秘工作,它比较适合我。也是有机会的,但这种机会宁可不要。有一个老板,收到我的应聘书后约我面试。我到了他那间40多平方米的“写字楼”后,发现办公室里只有他一个人。他的个头没有我肩膀高,长得猥琐而瘦小。他假惺惺地“面试”了我半天,突然就压过来了,把热滚滚的嘴唇压在我的唇上,我把头一歪,一下子把他推开了。他说你还装什么正经?!……,你已经是破鞋了,还以为我看不出来?!来一下,马上给你录用。……一边捂住我的嘴,一边利索地解我的裙子。我感到快窒息过去了。这种人不能跟他硬拼,他会丧失理智的。我假意奉迎,瞅一个空挡,用力一脚跺在他的脚背上,他哎哟痛切心扉喊了一声痛,猪嚎一般地僵在那里。那天我穿着高跟鞋,之前特意在鞋跟上裹了一小块铁片,走路“咔咔”响。那是我的一件自我防卫的利器。我一米七六的个头,又是农村长大的孩子,自小就干体力活,这一脚跺下去,不跺出一个窟窿来,算他走运。我又要跺另一脚时,他跪了下去,冷汗淋淋。我猛抽了他几个巴掌,扔下一句话:

“瘦摊!你也不算算自己有几个臭钱!”

“瘦摊”是我们本地话,讽刺人为小东西的意思。我记得我的背包里还有一把小刀,还没派上用场呢。

以后我又尝试地应聘了几家企业,遭遇大同小异。那些老板见我有几分姿色,可以当个花瓶摆摆,起初都笑纳了。也算人尽其才,物尽其用了。后来我觉察到他们个个不怀好意,豺狼野心,找各种各样的借口亲近我、调戏我。比方说送文件啦、陪k歌啦、叫外卖等等,甚至设下陷阱,动手动脚的,欲置我于死地。不是有一句话吗。“男人有钱,就变坏;女人变坏,就有钱。”我无法阻止那些有钱的男人变坏,但我不想变坏。至少到目前,本姑娘还守身如玉。我想我如果万一死在这些““瘦摊”的手里,实在对不住我如花的容颜和青涩的青春。我受不了这种耻辱和欺凌,愤而辞职了。文职人员干不成了,那就放下身段往下找。但除了发廊妹、洗脚妹、打工妹,我再也找不到更适合我的职业了。而这些职业,你也知道,层次太低了,也太苦了,没有什么尊严。我是“天生丽质难自弃”,而我的君王在哪里?

万般无奈之下,我想起了他。我希望他能救我于水火。慈善家,必有一个博爱的情怀。

他是我老乡,台资上市企业“三七集团”的老总、蜚声两岸的慈善家——康达威。告诉你,我们还有一层关系呢。他可是我未曾谋面的大恩人呃。可以这么说,我的学业都是他资助的。他在故乡设有扶贫助教奖学金,我从高中到大学都是他资助的对象之一。每年的春节期间,县教育局都要组织我们这些孤儿、贫困学生的代表到县里开会,举办授奖仪式。固定的动作无非是县领导讲话、局领导讲话、企业、教师和学生代表讲话。讲话中充满了感谢感谢再感谢,祝福祝福再祝福,叮咛叮咛再叮咛。完了就派发他的“红包”。会后,主持人忘不了交代一句:同学们,钱要保管好,可千万别弄丢了哦!这可是康总的一片赤子之心啊!他深深地懂得这些钱对我们的非凡意义,它是我们精神食粮的唯一支撑。有了他每年8000元的资助,我总算读完了大学。

                         

我开始给他写信,接二连三地向他开炮。我咬文嚼字,搜肠刮肚地尽最大的努力展现我的才情。每周的星期四上午固定给他发一封一万多字的挂号信,希望下周一他一上班会来得及拆开看。我把我的一些学习生活细节和趣事,一一写在了里面。告诉他,我在大学里面也是省吃俭用的。我用的手机是从校园的跳蚤市场买来的,40元一部,虽然老旧,尚可接收电话和信息。假期,我都报名参加家教,给中小学生辅导语文,以补贴家用。当然,我也把求职的遭遇等等,都写在了里面。我想唯有真诚,才能打动人心。可我连续发了六封信,竟然石沉大海,有去无回。我忐忑不安地等了一个多月后,又不甘心地给他写了第七封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我终于等来了一条手机短信,他公司的人事部答应给我一次机会,要我某月某日某时去面试。

那天凌晨三、四点我就起床了,徒步翻过一座山,改乘摩托车到乡运管站,然后搭上公共汽车到县城,总算赶上了开往省城的大巴。我到“三七大厦”的时候,应聘队伍已排成了一字长蛇阵,把走廊都塞满了。轮到我时,我卯足了劲,深呼吸再深呼吸,准备抓住这难得的机会。当我答完所有的试题,刚要松一口气时,一个女考官接着问道:我再问你一个问题,假如你被本公司聘用了,你一个月想领多少报酬?

我掂量了一下自己的分量,答道,一千元到一千二吧。

我是这样想的,人才也是用来买卖的,所以叫人才市场嘛。哪一个老板不请廉价的人才。报价多了,人家肯定不要。就我这水准,够混口饭吃就行了。

就这么多吗?

是的。

没想到那个女考官站起来说道,柳朵儿,你就值一个月千把元吗?对不起,你太没自信了!没有自信的员工,就没有自信的企业。……

听那口气,我吓了一跳。难不成黄了?!

人说世上就是人玩人。咱穷人老是被玩。就说那考题吧。我如果说一万二,搞不好说我野心太大,照样被刷下来。

我悻悻地离开了考场,沮丧地下了电梯,看到电梯镜子里面的我,脸红扑扑的,一阵一阵的燥热。心想自己青春而落魄的模样有谁能怜?!

就这样铩羽而归?我白白坐了400多公里的车程、花了247的元路费啊。不行!我得再次去求求他。我刚跨出“三七大厦”的脚又收了回来。我问大堂的保安,有没有见到康总进来。保安上下打量了我一番。我说我是他亲戚,大老远来有急事找他。保安这才露出了悭吝的笑容。他说,在,在呀,康总在二十七楼开董事会。我就在二十七楼的电梯口候着,我担心他拐到其它楼层就难找了。我在电梯口徘徊。几个进进出出的人用异样的眼光瞟我。我才不管这些呢。等人的时间真是难熬。

快到11点钟的时候,董事会会议室的门终于开了,我瞥见一群人簇拥着一个老人出来了。他不认识我,我可认识他——肥颐丰唇,慈眉善目,言谈举止有佛相。我手机的桌面下载的正是他的尊容。他就是大名鼎鼎的康总——康达威。你该懂得我此刻怦然的心动。我忙找准一个角度,低下头,装出一副神色慌张的模样,斜刺里撞过去,两腿踩在一起,顺势跌到他的怀抱里。他慌忙把我扶住。就在我们四目相对的瞬间,他顷刻间愣住了。旁边的人斥道:哪个黄毛丫头,慌里慌张的干什么!还不快走!我连连道歉道对不起对不起,便蹲下身子去捡拾散落在大理石地板上的材料。却听他喃喃说道,好像!好像!我暗暗得意,轻轻地抬起头,柔柔地笑了,笑得很谦卑,可能也很青春妩媚,令初会的陌生人愕然。我说,什么好像呀?他说,你跟一个人有几分相像。那天我梳了两条羊角辫子,穿一条从淘宝网买来的价值19元的背带牛仔裤,土不拉几的,能像什么人呀?

我问谁啊?他没有应答,讪讪地往电梯门口走去。

到手的机会不能白丢了!情急之下,我用家乡话急切地叫了一声“阿公”(爷爷的意思),把他喊住了。我说我就是那个给您连续写了七封信的女孩。他转过身,眼神里面有疑惑,但带着感动。我简要说明了我的来意,并恳求他出手相助。他重新端详了我一番,终于露出了弥勒佛般的笑容。他说行啊,那就再上去面试一次。最后又讲了一句“越看越像一个模子印出来”的话。

我排在应聘队伍后面重新进场了。进门后,我发现几个考官交头接耳后个个脸露笑意。这情景让我有点不适应。我刚要重新进入第一个环节——自我介绍时,刚刚斥我“太不自信”的那位女考官翻着我的资料,笑容可掬地说道:不用介绍了,还介绍什么呀。朵儿呀,我看您参加过华东地区高校大学生模特大赛,还得过奖。那次是多大规模呀?有几个人得奖,颁奖嘉宾都是些什么人呀?……我轻松地一一作了回答。这也叫面试吗?简直就是在谈选美嘛。谈了不到十分钟,他们说我可以回去了,等待通知。

我刚回到半路的时候,我的手机响了,一个女的说道:柳朵儿,恭喜您!您被董事长办公室录用了!……。我欣喜若狂,对着手机连说了三个“感”字——感谢!感激!感恩!

一路上甭说我有多激动了。天,瓦蓝瓦蓝的。汽车向前疾驶,两边的绿化树像在鼓掌像在恭候“本宫”光临一般齐刷刷弯腰低头。穿山,山满眼郁郁葱葱;过岭,岭一望山花烂漫。说不尽春风荡漾,道不完锦绣前程。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这变化实在太突然了,我感觉有点恍恍惚惚的,像是在做梦。而这一切,背后的推手,就是他。我朝着手机桌面上他的光辉形象,扮了个鬼脸,并喊了一声“噢耶!”

 

 

我上班后的第一天就敲开了他的办公室。他见是我,并没有感到意外,而是像老朋友一样客气地请我在沙发上坐下。我仍站着,不大敢坐。那时我的眼里写满了感激。

我说,谢谢您一向的资助,到头来又收留了我,提携了我。真的。我讲这些时,鼻子酸酸的,眼睛是湿润的。

他赶忙从董事长的座位上站起来。他说,应该的,老乡嘛。你不要往心里去。他说,每天给我写信求职的很多,我确实没空一一阅读,只能转给办公室阅处。我特别交代如果是我老家大学生来信,不要轻易拒绝,要给个面试的机会。你知道咱们公司的门槛是挺高的,基本上是硕士、博士、海归的,清华、北大等大学毕业的,还没有多少机会呢。这也是没有办法,僧多粥少。你读的好像又不是……

我脸红心跳,恨地无缝,不然我也会钻进去的。他多年来一直资助的女孩竟然是属“学渣”辈的。他老人家将作何感想?!痛心啊,惭愧啊。

他话到此停顿了一下,好像也感到太伤我的自尊了。但我相信他已经赤裸裸地窥视了我无地自容而绯红的双颊。

……。那次撞到你后,我想这也许就是一种缘分吧。……

我本来想打断他,对他道歉说,那次碰撞是我故意的,情非所以。但看他那一脸郑重其事的样子,只好把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我回头调阅了你寄给我的所有来信,不知道为什么我也想对你多了解一些。你的每一封我都从头到尾细心阅读了一遍,……

提到那些信,更让我难堪。为了得到康总的同情和赏识,我在信中把自己22年的人生描绘得凄凄惨惨戚戚,叫人落泪,忍不住心生悲悯恻隐。我甚至在第七封信,也就是最后一封信中提到:谁能解决我的出路,叫我这辈子做牛做马也行。

我起初暗自庆幸他没空阅读,就当我没说那些混话。而现在,他说他读了,还“从头到尾”!哎哟,我的妈呀。你说害臊不害臊?

……,我发现你的文笔还行,可以胜任秘书工作的。你是一个懂得感恩的女孩,在你们这一代年轻人身上,感恩的心越来越稀缺了。冲着这一点,我交代她们把你放到办公室这个位置多加历练,我相信我没有看走眼!……

我把头勾得低低的,仍能感应到他的眼光上下溜瞅了我一圈。

坐下吧。

他坚持让我坐下,自己坐到对面的沙发上。他左手腕上笼着一串香珠,显然是一个居士或是虔诚的佛教徒。一对睿智而慈祥的眼睛闪着富贵的光芒。在我看来,他头顶上似乎笼罩着一团佛光,脸上的老人斑,就像点缀的晚霞一样绚丽沧桑。而额上细密的皱纹,像被无情岁月蹂躏过后的绸缎一般风采依然。哦,这就是我命中的贵人。

有点局促不安是吧。第一次见到我的人都有这种感觉,他们说我老板着面孔,好像人家欠了我几个亿。……

一个很面善的老人把自己说成什么“老板着面孔”。我一听,捂着嘴呵呵笑了,身心放松了下来。

 

我能迅速博得他的信任和器重,纯属偶然。

事情的缘由是这样的:公司在江边上有一个房地产项目。那次他要董事长办公室全体人员陪他下到工地检查。我们乘一辆大巴,我坐在大巴的最后面,当然我也是排在队伍的最后面下到工地的。我戴起墨镜,才发现自己的一袭红色长裙,跟工地上热火朝天的景象刚好相衬。只见现场数百辆推土机、挖掘机、土方运输车,来来往往,灰尘遮天蔽日。我一问,原来公司设计把江边的这块500多亩的低洼地吹沙填土,整平,然后砌起一道笔直的江堤。围垦造地,江边很快将崛起一座城。这,本来无可非议。但我一看,突发奇想,便忍不住快步走到他身旁,悄声建议道:能不能停止吹沙填土,整平,是否大胆地把低洼地挖深一点,让江水流进来,让流动的江水绕着咱们的楼盘。再设计几个人工的小岛,上面盖别墅,搞一些木栈道、小拱桥什么的……。听到这里,他惊讶地瞪着我,好像我是突然冒出来的外星人。我慌忙说出了我的理由。我说,您忘了吗,在咱们家乡。水,是什么?水是财啊!……一席话,他听得摘下了眼镜,不住地点头。他还饶有兴趣地征询道:你对楼盘的名字叫“临江帝苑”,怎么看的?感觉好不好?说到名字,我本来不敢妄加评论。我知道这名字是几个博士,海归研究来研究去,又经过董事长办公会同意后才决定命名的。但董事长既然问到我,不吐不快。我说,要我说,我不喜欢称王称帝的,我一听皇帝就反感。帝苑,帝苑,人家老百姓、普通公务员敢购买吗?依我看,不如叫“领秀沱江”,秀丽的秀,不是衣服袖子的袖。

“领——秀——沱——江”,好!好!妙!妙!他用拐杖在地下猛敲了几下,嚷道:我真的没有看走眼!清华、北大的,海归的,统统都败下了。

不敢,不敢,我只是瞎掰的。……

事后证明,我的理念是对路的。楼盘开盘当天即销售一空。别墅更是抢手,卖到了天价。

 

其实,我对他也很钦慕。他办事干练果断,爱好艺术,一手毛笔字,大有赵孟頫遗风,令人叹绝。生活上低调、谦卑,是典型的儒商。如果不介绍,你根本不知道他是百亿富翁。古人云:上善若水。一点不假。我之前碰到的那些理寸头、挺着啤酒肚、珠光宝气、野蛮霸道、讲话阴阳怪气的老板,跟他比起来,真是“瘦摊”一堆。遇到他,我算长了见识,活得尊严。在大学同学里面,算我最出息的。同学通讯录的排名一下子把我从后几名排到了第一。职务这一栏里,赫然写着“董秘”两个字。腰杆子粗了,我在同学朋友圈里,讲话分量自然重了不少。而这些,都是拜他所赐的呀。我暗自庆幸,我是哪辈子修来的福啊。跟他在一起,我感到安全、踏实,没有任何压力。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好像永远有说不完的话题,时间也过得特别快。他把我当小姑娘,叫我“朵儿”,要我叫他“阿公”。他说叫“阿公”前面再加一个“老”字,也不过分。我不叫,仍叫康总。我只有一个爷爷,早死了。他说,那你第一次不是叫我“阿公”吗,而且叫得特别甜,特别脆。我脸红了,我说,那次是人家在情急之下乱叫的,怕你不理睬我嘛。

我想叫他“爷爷”,无非是一个幌子,叫了更显生分和别扭,叫了人家就真的以为我是一条攀附在蓊蓊郁郁大树上的青春藤。

 

有一次,我们在一起聊天的时候,我忍不住问道您说我跟哪个人很像啊?

他没有回答,而是打开了董事长办公室里面的一间豪华的卧室。

挂在墙上的一张照片吸引了我的眼球。太阳帽下面是一张古铜色皮肤的年轻女孩,笑得天真灿烂,两个酒窝特别迷人。乍一看,像年轻时的张柏芝。是的,有人说过,我像张柏芝,也有说我比她漂亮的。

我猜想是他的情人吧。台商在大陆,夫妻两地分居,养小蜜成了没有公开的秘密。管她呢,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但我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那是谁呀?

她叫项川妮,我的夫人,曾经是台湾名模。

噢,好漂亮啊。她现在到哪里了?

她死了,大前年死的。

死了?我同情地扫了他一眼,心中却掀起一股小小的涟漪,不易察觉。

 

 

接下来,发生了一件出乎大家意料之外的的事。你如果没有读完,你也不会相信这是真的,千真万确。

那天,我陪他接了一摊美国客户,洽谈一笔订单。美国客户把产品的价格杀到国际同类产品的最低价。在我看来,这根本不可能成交的。公司若接手该订单,几乎等于白干一场。但康总沉吟片刻后,爽快地答应了。没想到美国客户一下子把订单提高到数亿美元。双方愉快地签订了合同。到了晚上11点多我们才把美国客户送到机场。过后,他的解释是这样的:他的经营理念就是,只要不亏本,什么都可以谈。在全球经济萧条的大背景下,企业不亏本就是盈利。作为劳力密集型企业,我们所追求的不仅仅是经济效益,还有社会效益。有了订单,我们就能保证机器照常运转,工人照常上班。你想想,解决10000多人的就业,这,也是一种善,一种积德。我听了,连连点头。时下昧着良心赚黑心钱的老板比比皆是,哪有一个老板处处为员工着想的。在路上,我们不断地讨论着这个话题,我一直在赞赏他。康总一高兴,直接把我带到他的家——“海天御苑”别墅。

他说,晚上太迟了,你就住下吧,房间多得是,你选一间。我不好推辞,再说如果这时候回到我租的单身公寓,恐怕已经过了子夜时分了,会严重影响跟我合租的舍友,她在银行上班,一大早就要起床的。我不假思索地“嗯”了一下,算是同意了。

“海天御苑”别墅是他在这座城市的安乐窝,共有三层。

初次咋到,他陪我在楼上楼下转了一圈。

也许你八辈子都买不起,但你也可以享享眼福呀。

别墅一楼前后各有一个庭院,种有名贵的花树,花团锦簇,绿意盎然。客厅设有专门的酒柜。旁边就是一间酒窖,里面清一色的“路易十三”、“拉菲”、“卡慕”以及有年份的茅台等顶级名酒。会客厅随性摆放几张小圆桌,用来洽谈生意、饮酒、闲聊,打发寂寞时光。紧邻的是一间3D家庭影院,配置世界顶级限量版音响。我在一张沙发椅子上坐下,发现这椅子可以按摩、升降、旋转,打开音乐,一种天籁之音,伴随鼻息直抵内心。我闭上眼睛,让音乐带我走进一片森林,赤裸裸地涤荡我的身心。客厅旁边另设有一间储藏间,一间客房、两间保姆房。人,确实是有等级的。保姆房设置在最低层,如同她们的社会地位。一楼的浴室和厨房都很宽敞、明亮,装饰得金碧辉煌。

二楼设一间佛堂,摆放了世界各地濒临灭绝的珍稀树种雕刻而成的形形色色栩栩如生的佛像。一张金丝楠木造的八仙桌上,藏香袅袅。他介绍说这是他晚上打坐的地方。他打开楼梯过道旁边的一间卧室。他说这就是主卧。我看到床头柜的墙壁上挂着那张之前在办公室见过的女主人的相片。

这一切,也许是天意吧。……。

他在床边伫立良久,抬头看看他的前妻,又看看我,神情有些恍惚。喃喃自语。我发现他瞅我的眼神有些异样,这房屋里面的气场充满暧昧,和挥之不去的缠绵与忧伤。我感到一丝的紧张和不安。他在不经意间伸出一只手放到我的肩上,被我轻轻拨开了。

三楼面朝大海的地方是一片超大的露台。露台的不远处,可看到矗立的一堆黑魆魆的礁石。旁边就是他的私人游泳场——一个天然的小海湾,有一道闸门,海水可以自行调控。我站在露台的栏杆边,衣袂飘飘。我张开双臂,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样的地方,走进来了就不想出去。我莫名其妙地涌起一种归属感,仿佛它是我唾手可及的东西。我逗留了很久。一阵海风又把我带回到现实。梦与现实,仅仅一步之遥。可惜不是每个梦想拥有的人都能拥有,可拥有的人却很少享用它。

别墅过道、走廊、每间房间的墙壁上都挂有世界级名人字画,静静诉说着一个个光芒四射的故事。

我选了三层一间卧室,里面一张大床,宽敞整洁,上面静静躺着一朵康乃馨。打开窗帘,飘窗,海风迎面扑来,大海的涛声如交响乐般在耳畔潆洄。低头一看,别墅下面是一条回廊式的木栈道,绿树成荫。海阔天空,鸥歌阵阵,海浪泛着月光,银光闪闪。

什么是无敌海景?这才叫真正的无敌海景。试问一下,这样的仙境美景,世上能有几人拥有?!

躺在床上枕海听涛,海浪的浅吟低唱,像催眠曲一般伴着你入梦。

回想小时候跟外婆挤在一张床上睡觉的情形,还有跟舍友合租在一间30多平方米的单身公寓,真有天壤之别啊。这样的地方,我能拥有片刻,此生足矣!我思绪万千,辗转反侧。耳边涛声依旧,依稀是在梦里飞。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的房门“啪”的一声被打开了。我记得临睡前我在旋转门把上上了反锁的。这别墅的防盗设施是世界一流的。他进门的时候告诉了我。那么,能打开我寝室的人,除了他,还有谁?

我紧张地屏住呼吸。他摸进来了,轻轻唤着“朵儿朵儿”,见我无声息,手便伸进我的被窝在我的胸脯上乱摸。我紧紧夹着双手,护住胸部。他又要抱我时,我呼地坐起身,扭亮床头灯。他像被烧灼般把手缩了回去。……他头顶上的光圈消失了,从神坛上走了下来。满脸的痛苦难耐,悔恨自责。……。

他看到我嗔怨的眼光,连连说,对不起对不起。朵儿,吓着你啦。请你原谅,我实在无法控制自己,……,你太像我的川妮了……。

他边说边退,替我把门掩上。

我翻身起床,又上了反锁。

 

 

……。

寂静,在蔓延;黑夜,在蔓延。风,还在叫着,好像更嚣张了一些,好像整个黑夜都是它主宰一切。风从哪里来?它有它的轨迹,自然就有它的宿命。我舔舐我的嘴唇,咬到了一股咸涩而潮湿的味道——那是我的眼泪。

已经是下半夜四点多钟了。我仍然全无睡意。涛声打在心坎上又反弹回去,荡起一轮轮的涟漪,搅乱了我的思绪。

他的突袭,使我心慌意乱。原谅他吧,超级富豪,也是人啊。 “仙人敲鼓有时错”,何况饮食男女。

……。

我把思绪收回来。却又想起他那痛苦难耐的神态。我在同情他?纵容他?还是?

赶快逃吧,否则,不可避免会发生什么?!但逃能逃到哪去呢?漫漫长夜外面的世界也不安全。投亲靠友更易惹人猜忌。

一阵燥热袭来。我披起睡袍,踱到露台,眺望远方。一袭紫罗兰长袍睡衣,把我的身材映衬着一览无遗。月亮,像一个银盘,高高悬在天空。远方有星星点点的灯光在海风中闪闪烁烁,分不清是渔火还是天上的星辰。偶尔传来一声幽长的汽笛,撕裂了这寂静而辽远的夜空。我扬了扬头,任风儿轻轻抚弄我的长发,任纷乱的思绪在风里飞。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站在我身后,手里捧着一件乳白色的风衣,吟哦道。显然,他也没睡好。

我没有搭理他,双手扶着不锈钢栏杆,在风中巍然不动。这时,“哗”的一声,惊涛拍打在不远处的礁石上,溅起了一片细雨般的水珠向我涌来。好大的一个浪花,我不禁打了一个哆嗦。

见我不吭声,他又轻轻劝道:

 “进去吧,这里风大。”

一个年过七旬的老人,还这么细心。有一丝感动撞进了我的心坎。

他把风衣披在我肩上,开始讲起他的故事。他说,他十七岁被抓到台湾当壮丁,后来当过搬运工、开过餐饮店、跟人合伙搞过赌场,被人骗过,被黑社会追杀过,二十五岁以前没有干过一件称心的事。遇到项川妮,是他前辈子修来的福。那一年他开始转运,顺风顺水。投资什么赚什么。但正当他们准备结婚时,项川妮却遭遇车祸,一条腿被辗断了。项川妮哭着对他说,你去找别的女生吧,我已经成了废人,配不上你!他说,你傻呀,你是我的吉星!我抛下你,道义何在?!良心何安?!就这样,他和她在轮椅上举行了婚礼。婚后,他们的事业如日中天,成了台湾有名的富豪。项川妮善于理财和策划,他的很多决策,源于她的建议。她里里外外打点得齐齐整整,红红火火,还交代他对外少提她的名字。他戏谑地称她为“大内高手”。她还给他生了五个子女,目前三个男的在美国,一男一女在台湾居住。他们合起来也有十几个儿孙。

你们是幸福的一家子,家大业大。听到这里,我忍不住羡慕道。

他叹了一口气,接着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命运对她何其不公!我如果不说出来,你无法想象她在生命的最后二十多年里,是躺在床上度过的。她五十岁那年,被检查出患上脊椎肿瘤,医生告诉她此后的岁月,将与病榻形影不离。这对她是何等的残酷啊。她又赶我离开她。她说我已经无法履行一个妻子的责任和义务,把我安顿好,你再找一个吧。这样的结局,对我也是一个沉重的打击。我说,我怎么舍得离开你呀,这一大摊的事业,都是我们共同打拼出来的呀。……我禁不住泪流满面,哽咽难言。我请了世界上最好的医生,用中西医结合的方式治疗她,延缓了她的死亡。

到后来,她发展到脑瘫,成了植物人。我把能推脱的公务活动全部推掉了,陪伴在她身旁。她虽然丧失了记忆,丧失了作为人的基本要素。但躯体还在,根基还在。她在,家在,感情在。我每天晚上睡觉的时候,都要拉着她的手,才能入眠。这是几十年来养成的习惯。也就是前几年,我开始虔心向佛,默默为她祈福。这样的日子,我反而习惯了。可她走了以后,我却感到从没有过的空虚和寂寞。他说,老伴,老伴,老来相伴。虽然我们有二十多年,夫妻之名变成了一个象征而已,但至少是我夜间放心不下急切归来的一个充分理由。古人说,中年丧偶是人生一大悲剧,其实放到现在,老年丧偶,更是悲剧。别看我平日里人前人后风风光光,众星捧月的,但每当我独自走进这套别墅时,便有那份“鸳鸯瓦冷霜华重,翡翠衾寒谁与共”的悲哀与无奈、孤独与凄凉。

讲到这里,他的眼睛里噙满浑浊的泪水。

他是一个好人,他的余生需要一个人搀扶。

人在黑夜里是会迷茫甚至冲动的。黑夜的黑,会导致秩序混乱,所有的贪、嗔、怨,所有的欲望都会打开翅膀,蠢蠢欲动。那些压抑太久的痒痒的情绪和欲望在我的血液里迅速弥漫开来。

听着听着,我不由地渐渐靠近了他的肩膀。月,是迷茫的。有大海般的缠绵。

当他揽着我的腰肢,送我到房间时,他站在门边,没有马上离开的意思。我推了几次都没能把他推出门。也许我担心太用力了会把他推倒。他反而把我抱住了,我边挣扎边慢慢后退,退到床边时,我摔到了床上。……

当天夜里我梦见地球受到了流星的撞击,天空划过一道道闪光的弧线。周围废墟一片,所有的动物都死光了,自己孤零零的在寒风中哭泣。我想起了我那死去的父亲,他的脸在黑暗中模糊不清。我嘤嘤地哭了起来。

他像做错事的孩子一般,保证道:你放心,我不会亏待你的。

 

 

那夜过后,我又搬回了出租屋。在公开场合,我像啥事都没发生过一样,谈笑自若。我想尽快把那件事淡忘了,就像流水一样,船驶过,不留痕迹。这样,不至于影响到他,对大家都有好处。

你或许以为我是一个性开放者,跟一个大50多岁的老头上过床了,还能保持如此淡定?我告诉你,你错了。相反,我把我的贞操看得比生命还重要,为了守护它,我差点付出生命的代价。

记得我上小学六年级的时候,我们村子里几乎都是留守的老人。我的表叔公以一条油条加十元红包的代价把我骗到他昏暗的柴草间,他强行脱光了我的衣服,欲行不轨。我哭喊着,挣扎着,紧紧夹住我的双腿。他威胁道,不从就要掐死我。危急关头,我摸到一块称砣,一砸过去,把他的后脑勺砸出了一个泡。没过两天,他死了。他家里人对外说是走路跌倒磕破了头,内出血死的。我是幸运的,总算保住了贞操。后来,我处处小心,时时警惕。我遇到的那些“瘦摊”,更不可能把它夺走。

那夜,在我自己的恩人加超级富豪面前,我献出了。非常值得,毫不后悔。我骄傲,我自豪,我奔放。试想一下,假如他没有看到那些象征童贞的东西,他会讲出“你是上帝赐给我的最后礼物!”的话吗?他会老泪纵横,感激而泣下吗?

自那以后,他好像变了一个人。他们都说他近段时间精神矍铄,神采奕奕,有返老还童之象。笑声,是开开怀怀的,不像以前压压抑抑的。这,在以前,是难得一闻的。

而我,更加警惕同事们的眼睛。尽量拉开与他的距离。

但我们单独面对是难免的。我把文件送到他桌前,马上背过脸,用后脑勺跟他对话,躲闪他那灼热的眼光。有几次,他又强行把我拉进那间寝室,把我当成年轻时的项川妮……。害得我梨花带雨,脸颊双绯,半天不敢走出来。

直到有一天,董事长办公室传出了吵闹声。好像是他的几个子女,他们闹得不可开交。我从门缝里,看到他把茶杯摔到了地上。我们办公室的人说,董事长从来没有发过这么大的火。所谓“自病不能医”。他们家内事,谁管得了?

但我隐隐约约感到这件事跟我有关。事后,他告诉我,我的感觉是对的。他提出要续弦,要娶我,但遭到子女一致反对。

我记得当时有一个臃肿的男人,跑到办公室来找我。他狠狠瞪了我一眼,用鼻孔“哼”了一声,斥道:你以为你干的好事,别人不知道?醒醒吧!说完,头也不回地就走了。过后,我才知道这个人是他在美国的老二——“三七集团”的第二代领导人。

我凑什么热闹,自讨没趣。我想我该走了。这也许是一场误会而已。我该消失得无影无踪,我要告诉他们,这一切跟我无关。

我递了一张辞呈,悄悄地放到了他的办公室。没有等他批准,我就回到了老家。

 

乡村的夜,宁静、祥和。它永远对游子敞开怀抱。晚上八、九点钟的时候,那些聚拢过来的亲友也陆陆续续散去。他们很纳闷地问道,不是节日,你怎么突然回来了?我对他们说是年休。他们听不懂。我说,我一年有几天不用上班。他们问,还发工资不?我点点头,我说一天还发300元左右。他们很是羡慕,啧啧惊叹。

到了九点多钟,外婆就叫我解衣睡觉。不知道为什么,我又很想那个老头。他看到我的辞呈后,不知道会急成什么样?看得出来,他对我是动真的,他想得比我远,比我慎密。这是一个有责任心敢于担当的男人。尽管有些固执,有些孩子气。我开始后悔自己的冲动。躺在床上,我并没有入睡。偶尔传来的几声狗吠,更增添了几分的寂寞和相思。我忍不住又把手机开起来。这时候,他的一条短信映入了我的眼帘:速回,有急事。难不成这老头出什么事了?我犹豫再三,拨通了他的手机。

他在手机那头连叫了两声“朵儿”就没有下文。停顿了半天,才问道你到哪里去了,叫人好找啊!

我说,你以为我离开你就不能生存吗?他说,可是我已经离不开你呀,没有你我无法活下去。……

我哭了,用被子把自己包起来。我担心外婆听到。尽管这时我们已经拥有全村第一套两层半的别墅,外婆住楼下。但半夜哭泣声会传得很远。

他在那头安慰道,这样吧,咱们一起出去散散心,乘坐豪华邮轮作环球旅行。……

我长这么大了,还没有出过省,更不用说出国了。我“嗯”地点了点头。

第二天,我又离开了村庄。我告诉乡亲们,公司要派我出国考察,要跑好多个国家。我得回去了。他们又是一番惊羡。说是不是像唐三藏取经去啊?我哑然失笑道,差不多这个意思吧。他们说,朵儿,你过着天堂的日子啊。

 

我没想到这一趟环球旅行回来后,我很快出了名。……

网络上、微信上疯传我和他出双入对的照片。我的相片拍得更是青春性感,嗨翻全球。有三点式、有湿身的、有露出“v”型乳沟的,还有我练瑜伽的几组照片。引发了网络轰动和热议。多数人骂我图名图利。有的网友还讽刺道:有钱就是任性,七老八十了还把“孙子”搞上!真是男“财”女貌啊!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赤裸裸的钱色交易!有的微博还配了一些文章。如“一朵清纯校花背后的干爹”、“一个美女作家的糜烂私生活”,“一个海归博士的孙爷恋”。 ……

我把网络文章、图片下载给他看,趴在他的怀里哭得死去活来。我说,我不想活了,我成了什么怪物了!我还有什么脸面去见父老乡亲!……。

他气得浑身发抖。他说,大陆的网络也太自由,随性了,缺乏管理!……

我说,都是你害的!什么破亿万富翁!破慈善家!

他说,清者自清。那些谣言议论,它们就像依附在衣襟上的灰尘,你往前走,不回头,它们自然就会抖落的。……

他说,你干脆就搬到别墅来一起住吧。看看他们还嚼什么舌头。……

我掐指一算,他已经七十八岁了,我顶多陪他十多年。这十多年,算我前辈子欠他的。十多年的光阴,说长也长,说短也短。与其活在别的男人身上,糟蹋身体糟蹋光阴,不如就活在他的身上,真心真意过好每一天。

我又“嗯嗯”地点点头,像一只小羊羔依偎在他的胸膛。我顺便提出把我的外婆请到别墅来一起住,一则互相照顾。二则请她老人家享享清福。他二话没说就答应了。转而尴尬地问道:你外婆比我年纪小许多,我要叫她什么呀?

你已经是我男人,该怎么叫就怎么叫呗。

这点真犯难啊。叫大妹子,不妥;叫亲家婆,更不妥;叫外婆吧,别扭。

也是。干脆你就叫她的名吧。咱们农村人无所谓的。她叫毛饭桶,你以后就叫她饭桶就行了。

那怎么行!我吃饭时跟她打招呼,饭桶,饭桶,过来吃饭喽。

我被逗乐了。咯咯咯地笑弯了腰。

 

 

没想到媒体和网络炒来炒去的,我居然很快出了名。我“柳朵儿”三个字每天都有成千上百万的点击率,盖过了“芙蓉姐姐”,盖过了“郭美美”、盖过了大陆的范冰冰、台湾的林志玲。有商家居然找到了商机,要我拍广告,化妆水、内衣、保健品之类的。有一家专业评估公司,说我的名字估值50万元。

什么年代啊!这令我意外。

更令我意外的事接踵而至。

我简单而短暂的爱情,却意外地拥有了康总数亿元的遗产,难不成我命中注定真有“富贵逼人”一说吗?

完了,他还深情地说谢谢我。

时间是农历正月二十1413分。他走了,彻底地走了。也许是巧合吧。他死的时间寓意“爱你一世一生”。 我揣测,他这么快就走了,是不是跟我有关。我的造人活动太过频繁和缠绵。

临终的时候,他拉着我的纤纤细手,久久不放。他说,谢谢你,伴我走完余生,让我圆了一个残梦。说完,眼睛就安然地闭上了。

这段时间,我已经把眼泪哭干了。幸福来得如此匆忙,如此短暂。我们从相识到他离去,前后不到四年,同居不到两百天。我多么渴望在他有生之年给他生下一个孩子。

这个目标眼看要实现了了,可他却要离开我,永永远远地离开了。我伏在他的耳朵边,把他的手掰开来放在我的肚子上,泣不成声说道:我已经怀上你的孩子了!

我希望他能睁开眼睛,最后看我一眼。可他没有,冰冷的手,却突然有了一丝温度。……

 

 

我想接下来的几件事必须着手做好。聘请律师把达威该给我和腹中孩子的遗产争取到手。他虽然没有跟我办理结婚登记手续,但我们已经有了孩子。按照我国的法律,非婚所生子女有权享受遗产。他的子孙对我恨之入骨,恨不得活吞了我。他们在他尸骨未寒时就他的遗产已争得焦头烂额。他的老二居然在报纸上抹黑达威,说他曾经把他的秘书介绍给老二当女朋友。唉,真有这回事也不能乱讲。还亲生父子呢。这不比养了一条狗还不如吗?!为了一小笔没有清晰继承权的遗产,他们几个兄弟姐妹开始打起了旷日持久的官司。为此,报纸上还连篇累牍报道了“三七集团”由盛而衰的悲剧,并称之为“史上最丑陋的家庭官司”。 悲哀啊,真是悲哀!

等我把自己的那一份钱要到手了,我也要像达威一样,成立一家扶贫助教基金,专门扶助那些因灾因病致贫的农村学生。

等我们的孩子进了托儿所,我也得选择一个高大帅的男人,把自己也托付掉,毕竟我才20多岁啊。

你可以骂我不守妇道、不耿直,甚至可以骂我水性杨花,婊子什么的。可我告诉你,这是生存在一个气候日益变暖、北冰洋逐渐消融、终有一天也要爆炸的星球上,四肢发达动物的基本需求。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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