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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 城 奇 话

时间:2006/7/26 作者: 张云仑 热度: 85425
古 城 奇 话
张云仑
在阴山山脉东角北坡,浑善达克沙地南缘,有一南高北低的半环形盆地。“盆”内或地平如毯,或丘陵起伏;更兼那条条北流的河水,星罗棋布的湖泽,实是水丰、草茂的“聚宝盆”。
每当隆冬时节,“盆”中北风呼啸,白雪皑皑,牧马嘶风,牛羊觅草;獐狍麋鹿穿野逐跳。野狼蹲坐,迎风而嚎……
至若春深夏初,则景色异变。翠林绿草之间,湖河碧水两畔,却是白嫩的山丁花,透粉的山杏花,似火的山丹花,如雪的芍药,娇蓝的马莲……聆耳静听,山莺百灵,千鸟歌鸣,使人似入仙境,心旷神怡。正是:
只因碧野灵秀地,引得龙凤仙圣来。
第一回
择灵圣,碧潭仙子莅水府
说风水,炼锅建寺压龙凤
很久很久以前,那浙南之地有一碧潭,修得鲤鱼仙子七个姐妹。忽一日,大姐对众妹言道:“我等姐妹在此修行,业已初成。哪知今日碧潭侧畔,人言嘈嘈,一日胜似一日,不能静心大修。今欲另择清静灵胜之地,也好修得正果,早赴瑶池,位列仙班,不知众姐妹意下如何?”众妹稍思,齐声道好,说:“但不知去何处选择?”大姐道:“南地杂乱日甚,少得幽境。不如择北而行。”议罢即刻同携而去。不一日,正飘然“宝盆”之上,忽觉灵气拂面,急忙俯瞰。
只见此地原野清秀,山峦起伏,湖河明澈,正是修行佳境。正愁问及地理,却见一高耸的山边,有大河滔滔北去,岸边有一黄袍童子,悠然自乐其畔。便忙化为七童,飘落童侧。其一稽首讪讯:“小弟真好闲情逸致!敢问此地何处?”童惊疑暗思:“适才不曾有人,如何凭地来了人。”黄袍童子不及深思还礼答道:“此河乃滦河,此山是儿马山。”讪讯者,实是大姐。话间细细打量童子,已知有些来历,便道:“不知小弟仙乡何在?如不见外,可否去尊府一瞻,也好攀谈。”那童子正想探个虚实,便慨然应允道:“如此甚好。敝舍只在此山,就请屈就。”当下,七子随了童子上山,转而至山腰洼处,果见宽敞草庐。童子也不谦让,径直引领入内,众坐叙话。童子单刀直入道:“几位并非凡客,来此贵干?”七子见说,不便隐瞒。索性把那原委俱实相告。童子笑道:“既如此,实不相瞒,我乃浅修儿马,在此多年。或有所现,被那凡众知晓,便指此山为儿马山。既是同道,理应相帮。此地虽不如你那碧潭,却是另有一番天地。果真有列位的最好去处。七子齐道:“感君诚盛之至,快快说来听听。”童子道:“此去北方不过数十里,有一野寨,寨中人烟稀少,寨南古松参天,其北依山,山上野杏山桃遍地,四周有湖七个。只因元朝兴邦于此,湖泊名为蒙语。其一峒干诺尔,其二依克达汗诺尔,其三巴汗达汗诺尔,其四空儿鬼汗诺尔,其五巴彦诺尔,其六科布多诺尔,其七乌木克诺尔。依次汉意为:清澈,越来越大,越来越小,姑娘,富裕舒坦,味异。只这七湖,现有鲫仙在修。然七潭之外,更有白水淖,水尤清碧。若秉志静修,倒不如各就一湖,定期相会论道,岂不更好!”七子喜出望外,逐一商定处所,就请童子指引,各奔其处去了。谁知仙境既成,灵光冲动,惊了上天神灵。那金牛之子,真武蛇神之徒,二郎神啸天犬弟,偷自下界。一个占了寨东湖水,一个占了寨西岭坝,一个占了寨北小山,牛于湖侧常显,百姓便指其曰:“牦牛泡子。”蛇于坝上吞云吐雾,指曰:“长虫坝。”犬吠山野,声闻百里,但不见犬于何处。牧者耕夫莫不悸惊。自此,寨周百里圣仙愈多。非但如此,那盆地虽无奇峰异木,却蕴了龙腾之气,凤鸣之形。任是历代盛世,此地却屡起烽烟。又不知过了多少年,正值大清康熙盛世,犹自反了厄鲁特准噶尔部王子噶尔丹。
康熙二十九年——公元一六九O年,康熙帝率兵北上至乌兰木通,亲征噶尔丹。也是大清正盛,气不敌真龙天子,反叛遂平,驾驻多伦。
这一日,康熙帝为呈显天朝之威,披泽皇恩于北境,会盟内外蒙四十八家王爷。盛宴群臣诸王。酒至兴处,龙颜大悦。康熙帝即兴而诗曰:
关山直北尽圣臣,
属国侵陵煽乱频。
为靖边方勤士马,
欲乏藩落辑民人。
生灵有赫群知肃,
扑舞来同意信亲。
共睹此行请塑漠,
保疆绥士俗还淳。
又云:
诸部名王集,扶携绕御营。
皆言清朔漠,从此乐生成。
喜溢车书会,欢腾鼓角声。
朕怀勤抚恤,所志在休兵。
盟罢,稍息之时,却见内侍来禀道:“外有二翁,必欲见驾。问之何事,竟笑曰‘圣驾必召,只管去报。’请万岁示下。”帝正因昨夜睡梦怪异而疑,且为蒙边事端而忧。闻报,暗忖片刻曰:“朕即召见。”不多时,只见内侍引得二人进见。帝细观之,二人俱是金冠束发,一人着红,一人挂黑,皆是长大道袍。各执拂尘趋前,怎见得:
鹤发童颜目如电,
面似紫檀泛红光。
步履轻健生异彩,
分明二仙下凡台。
当下二翁长揖见驾,也不跪拜。帝见其状,甚异之。问曰:“尊翁必欲见朕,有话尽说。”其一人道:“我与同道漫游,夜观天象,见有天狼冲犯紫微。圣驾昨夜必有惊异之梦。”帝奇其言,曰:“朕昨实有惊梦,梦一大蟒蛇,血口噬朕,幸有一童以鎚击其头。蟒蛇闪避,几向朕来,童连鎚之,终不得入。惊急而醒,汗如雨淋。”另翁道:“陛下英主,天朝应运正盛,圣驾不必疑惑。只是此间地理,有出龙凤之象。今万岁一扫宇内,四海升平。但此象所应者,早晚还有祸乱,实对大清有碍。可让我道友说来。”那道友也不谦词,便说将起来:“离此会盟之所有一野寨,寨后自西而东乃一丘陵,蜿蜒数十里,貌似平平。然其正是土龙一条,头东尾西,回首南望。迎头正有鸳鸯二河。展卧龙戏水之形,呈凤展双翅之象。又得七潭之水,正应北斗七星之数。更有入海滦河,乃成天龙腾海颐养龙气之势。不如是,何以众水皆南而北倒流?”帝大惊曰:“如之奈何?”另翁接道:“陛下可于那龙头之处建造大庙,请西天诸佛来此镇之;庙色为兰,取拦截之意。七星潭源尽在龙岗南方野寨之中,我与道友已炼得七彩之锅,意为沸煮之势,以锅扣于源眼,上筑神庙压之,寨中湿泽即解,可建城廓。久之必为兴旺发达商城。此一可破其风水,二可补国库税银。”帝大喜问曰:“不知如何取锅扣源?”道:“我与道友自有办法。”帝曰:“不知尊驾何人?”翁微笑答道:“陛下必欲问,可知《推背图》否?”言罢揖掌,飘然不知所向。
次日,帝与群臣议事。就巧有科尔沁王爷出班奏道:“陛下平灭反叛,会盟诸王,乃朝廷盛事。议请建一寺庙,以示天下所归。”此奏正与道士相合,遂曰:“正合朕意。”于是降旨拨银,筹措建庙之事。
到康熙五十一年,此地城廓已具,名曰“兴化镇”。寺庙已成。帝亲书额曰:“汇宗寺”,赐匾“声闻届远”,并书碑文以记之。自此边北平定,旅蒙商多会于此。史料记曰:“市肆鳞繁,货骈集,日新月异,获三倍之资。”竟是一派繁荣。
第二回
平反叛,雍正皇帝再建寺
朝佛祖,众神纷降兴化镇
光阴荏苒,物换星移。大清皇帝康熙,灵登仙位,雍正皇帝登了大宝。一日,边关飞报准噶尔部酋策凌敦多布和噶尔丹策凌入侵喀尔喀蒙古。喀尔喀活佛哲布尊丹巴二世只得移居兴化镇。雍正暗思:先帝曾在北边建寺破其风水事,细细告之。今日看来,果然北边少平。乃一边传旨平叛,一边传国师来见。雍正问曰“自先帝在多伦诺尔建寺以来,章嘉呼图克图活佛主持寺院佛事,边北太平。今又有叛军北乱,朕疑多伦龙凤风水尚未破彻,国师可有新策?”国师奏道:“先帝曾信异道之言,建寺以破多伦风水。但据臣看来,寺压‘龙头’而其项尚挺,可于龙项之处再建一寺而镇之。使其永无腾跃之机。”雍正准奏,拨国库白银十万两,在汇宗寺之西仿西藏达赖喇嘛所居都岗之式建寺。寺成,雍正亲提“敕建善因寺”,赐书“慈云广被,”寺取金黄之色,以示天威于“土龙”。更于汇宗、善因二寺之间,建成会心寺,作为行宫,并赐三世甘珠尔瓦呼必勒罕居住。至此,边北之乱平定。这真是:
“土龙”岂可敌真主,
佛光又惠兴化镇。
原来,康熙之前,多伦诺尔七星潭地只有小寨,袁天罡、李淳风二仙作法筑城,始有小廓,其镇周边十二里编甲十三。凡兴盛、福盛、永盛、义合、兴隆、富善、永乐、永安、惠安、太平、仁和、棋盘、承恩十三条街。并因二寺之建,日新月异。南起两广之地至上海京津,北达乌兰巴托至东北各省;西起印藏之远以至川陕,东达日本朝鲜以至山东诸地,绸缎布匹、金银珠宝,牛马骆羊,奇药珍品南来北往,西去东归,聚聚散散,何等繁荣!引得天下能工巧匠,云集镇中;内中单说其二。这一,时样点心月饼,香酥可口。月饼钦点,依时进宫。这二,金银铜器之造,或小巧玲珑,或美观大方,或经久耐用。而铜佛最为精美:小者,高不及寸;大者,为西藏寺庙所制铜佛,高三丈有余,重七百余斤,如此似锦华城,直惹得许多上神,纷至沓临。
且说自袁天罡,李淳风炼锅施法,扣了七星潭源之水,又于其地建庙,一时之间,从南到北,从东到西,山神、土地、财神、龙王、关公、娘娘等庙院遍布镇上,赫然一百零八庙之多,僧众聚会三千有余。真乃:
人间天上两相旺,
小镇天下盛名扬。
第三回
彰皇恩,大清皇帝巡盛地
讨皇封,鲤仙儿马成正果
在汇宗寺建成之后,康熙曾降旨京城八大商家去兴化镇经商,多伦诺尔声名大噪。雍正十年,朝廷降旨曰:“北方军政,商贸事务繁多,佛事日盛,兹设多伦诺尔理事厅,管理正兰、正白、镶白、镶黄及内扎萨克,外喀尔克一百三十余旗之蒙民交涉、命、盗等案。并查缉逃匪,审理汉铺争讼,窃劫,人命各案。”旨出,由独石口厅员外朗关宁,兼管之。十三年,关宁修本奏帝道:“臣启吾皇,多伦诺尔北掌蒙古诸王,南系京机门户,是为国之重镇要塞,臣虽尽职,而多有疏者。负命误国,何敢当之!拟由专员掌之,诚请圣裁,不胜惶恐之至。”帝召军机议之甚妥,即批曰:“准奏,钦此。”十月多伦诺尔设同知署,不久,雍正驾崩,乾隆即位。至新主六年,蒙古诸部越是太平。哲布尊丹巴思回旧部,当年随来贸易商民,深恋兴化宝盛之地,哪肯离去。厅理事同知岱通准其所请,命于兴化旧营东北之地建造新营。经年而成,置柔远,宁人、阜财、裕本、利通正街。编甲为五,至此镇中街甲十八。后时城中商号达四千,户籍人口十八万矣。史书赞曰:“南迎中华福,北接蒙古财”。
乾隆自登大宝以来,三下江南,便生了北巡之念。帝号十年秋八月,率了文武群臣巡幸北方。时值秋高气爽,猎物正肥,先至木兰围场捕猎数十日。猎罢觉疲,意欲起驾还京。有臣奏道:“先祖爷亲定北方,会盟于多伦诺尔,是地升平兴旺。今去其地甚便,若效先祖会盟之事,扬天朝之威于北蒙,播吾皇之恩于大漠,则盛之盛也。”帝龙颜大悦,择吉日良辰移驾兴化镇,驻跸善因寺的雍正行宫。内侍道:“皇上旅途劳顿,就请歇息。”哪知乾隆皇帝犹自回味旅途奇景异观,竟是没有听着。原来自木兰围场起驾不远,已到多伦边境,于是弃车乘马,以观北疆山川。挥鞭策马之中,遥见一山红霞闪闪。帝指之曰:“那山何得如此!”随众未及答奏,帝已自催马而去。众疾驰随驾。旋即至山角,下马游观。但听蓝天白云之下,百灵鸣唱,似语非语,似歌胜歌,再看那山野,气波盈地,红果满枝,日照下,晶莹剔透;随风摆动,红光尽泛。帝俯身采摘欲尝,众急止之。巧有牧马人于山下,侍卫引于驾前,帝问之曰:“此山何名,红果何物,可否食之?”牧马人道:“此山无名,红果叫作欧李儿,正是熟透之时,甜美无比。”帝曰:“如何叫作欧李儿?”牧马人道:“此果虽小,但因形、味都似李子,所以称之。”帝及从者皆采来食之,品其味时,但觉润口浸腑。随口吟诗曰:“北疆风光一望收,枫林红叶尽染秋。蓝天白云听鸟语,塞外奇果胜珍珠。”吟罢曰:“此山果红如花,可名红花山。”众臣赞好。内侍告牧马人道:“这是当今万岁,还不跪拜。”牧马人慌忙跪地,口称万岁,不敢仰视。帝笑曰:“不必惊他。只教他传此山名就是了。”牧马人受赏领命去了。
此时虽至行宫,乾隆犹念那红花山的百灵、野果。凝神之际,内侍之言却未听得,内侍见状,不敢出声。过了片刻,悄悄言道:“皇上龙体可有不适?”帝笑曰:“正思红花山景,哪有不适。”遂命扶着歇了。小憩片刻后,乾隆已醒。内侍依帝吩咐拿来衣褂,作了商人打扮,传来心腹三人,骑马直奔多伦诺尔城。不多时,四人进城,自北而南下马缓行,其时天已未时,街北马市将散,细看之,多是内地商贾与蒙民的牲畜交易,贸易之法是用布匹、茶叶、烟叶、银器等,换了牛、马、羊、驼之类。又往前走,店铺沿街而列,一个挨着一个。十字街口处,皆露天小摊。街上行人熙熙攘攘,车水马龙。人们进出店铺,店主应接不暇。一派兴隆之象。乾隆边行边看,瞥见一店,一个老者正指点几个伙计打金银首饰、马辔装饰,佛像等。观看少时再往前行,见一茶馆,馆内已然高朋满座。乾隆在十字街口转而西行,将至路口,路北有一酒店。抬头看时,招牌三字曰:倒座馆。心下觉奇,不觉信步入内。乾隆一行由小二引领入座,小二问道:“不知客官吃什么?”乾隆道:“贵店有些什么好吃的?”那小二双手撑桌,仰面朝天,似打板地念将起来,乾隆听罢,朗笑道:“就将你那香酥山鸡、羊肉烧蘑拿来。”小二道:“可是饮酒?本店有陈年七星潭老窑酒。”乾隆道:“如此甚好。”不一刻,小二把酒菜摆到桌上。食罢,顿觉清香满口,浸脾润腑,连赞好酒好菜。乾隆皇帝起身出店,刚走不远,只见店小二高喊追出:“客官慢走,此物可是诸爷所失?”乾隆道:“正是。”原来乾隆有意试那酒店,将价值连城玉坠随手丢在桌上。今番见此,已知其以诚待客,取利有义,心下连连称赞,收取玉坠,折南而行。但见迎面一座高耸的三层亭阁映入眼帘,只见那亭阁飞檐斗拱,雕梁画柱,亭顶青瓦。正脊上,端坐两个连体玲珑铜球,球顶正中,三股铜叉,直刺天穹,阳光之下,金光耀眼。亭门匾上大书“魁星阁”三个字。亭北侧一门,亦有匾额曰:三官庙。乾隆欲登亭而览城,侍卫恐惊圣驾,急进言止之。乾隆看天色已晚,也就作罢。继而向南见一小巷,人来人往,拥拥挤挤,听人所议,知是集贸胡同。此间所营,多是皮毛加工,冬天将至,皮衣、皮帽、毛毡等等正派用场。因而,定购者多。乾隆正自看时,瞥见一个蒙古商贩的钱袋从袍内掉出。一个中年汉子正好瞧见,顺手拣了起来,口中连喊:“钱袋,钱袋,你的钱袋!”那蒙古商贩不知喊谁,已然前行,中年汉子追了上去手拍其背,蒙古商贩一惊回首。中年汉子以袋相视,方知自家钱袋丢了。连忙用生硬的汉语道谢,乾隆见之,不由赞道:“好个路不拾遗的小镇!”
话分两头,却说碧潭仙子在多伦诺尔的七星潭修行。经朝历代,姐妹七人各有水府,相期而会,谈经说道。这一日,正值相聚,大姐忽觉心下不安,凝神默算,知是当今天子到了多伦诺尔。正欲施计讨封,儿马道童飘然来到。儿马道:“众姐妹,可知喜事来临?”大姐道:“虽知有喜,却不知如何是好。只我这白水淖离城甚近,但圣驾也未必亲临!”儿马道:“只须如此如此,但看我等造化了。”
却说乾隆游罢小镇,正欲回行宫。忽见眼前紫光流动,光焰闪烁,定睛看去见是一俊童骑马飞来。到圣帝前立停,俊童飞身下马。只见那马儿一身黄亮,眼中流光闪闪,昂首跃起前蹄,陡又双膝跪地,凡此三次,连连向万岁爷叩头。俊童见此道:“宝驹何得如此?”说着一边打量乾隆,一边牵马进集贸胡同。乾隆觉奇,止童而言曰:“敢问此马可是自家之物?”童答道:“正是自家马儿。”乾隆道:“此马对我甚有情意,如能割爱,让我如何?”童道:“心爱之物,如何舍得。但马通人情,贵人爱之,可借一骑。”乾隆道:“如此也好。”言罢,翻身上马,飞奔而去,乾隆在马上只觉两耳生风,片刻之间已出城南,来到一湖边。只见那湖二百余亩之阔,在夕阳晚照下,光波粼粼。岸边细柳,随风点动。水面鹤鸿野鸭游动,拍浪飞旋。乾隆正凝神赏阅,就听水波哗哗作响,湖中水柱突然丈余,红光泛起七条金鲤跃出。在湖面腾腾跳跳,乾隆不由喝彩:“真乃天生仙鲤也!”话音刚落,七条鲤鱼变七个婷婷玉立的美女,向着乾隆深深道了万福。乾隆道:“汝等何人?”碧潭仙子答道:“我等乃姐妹七个,分择此地七星之潭修行,只因乌木克诺尔鲫仙在修,婢子便在此白水淖修炼。适才设局请万岁到此,望恕罪。”乾隆皇帝道:“免了免了!你说乌木克诺尔鲫仙在修,莫不是那臭鲫瓜子?我想必是窘臭而不敢来见朕!”哪知乾隆此语,鲫鱼竟不得成仙得道。乾隆问道:“刚才所言设局骗朕竟是如何?”碧潭仙子道:“只就俊童骑马见君尔。那儿马是——”话没说完,只见那儿马变道童跪于帝前道:“因于此东南七十里儿马山修行多年,今日万岁驾临多伦诺尔,暗思讨封,便请万岁爷到此。”乾隆道:“赦你无罪,就封你神马飞天。”儿马千恩万谢,正然变作儿马请帝回城,乾隆随从就到了。便笑而挥之曰:“不烦神马,就同侍卫回辕便了。”侍卫见状甚异之,又不敢问,伺候万岁爷骑马回城去了,真个是:
建庙兴得灵盛地,
奇潭野岭竟飞仙。
第四回
赴瑶池,众仙游山采珍果
神仙会,二翁临别赠谒语
且说乾隆虽经半天游逛,却不觉丝毫疲劳,回到行宫后,大臣见驾,参奏会盟一应事项。待诸事定夺完毕,夜幕早降,方觉困盹。内侍伺候,正欲就寝,忽然想起这兴化镇虽数里之城,却不乏奇珍异宝,山水灵性。更兼商贸兴隆,淳朴民风,实是感人。酒馆小酌,难以释怀,遂叫内侍笔墨伺候。楷书三字“瑞客厅”,命人连夜送到酒店,方才入睡。店家接旨,喜不胜喜,装裱悬挂于内。生意自此更盛,小镇也因之名声大噪,自不必说。
再说那鲤鱼仙子七个姐妹与儿马道童,自讨得皇封成了正果,光阴似箭,日月如梭,不觉已近九月九日王母神仙会。众议初赴瑶池,拿什么进献,说来说去未得称意。忽然七妹灵机一动说:“我等在七星潭修成正果,幸得多伦诺尔人杰地灵。我们何不将当地山珍野果进献,讨得圣母及众仙欢心,以显我辈一片诚意。”众姐妹与儿马道童齐声叫道:“如此甚好!”
儿马道童又道:“距儿马山不远的南边有八朗阁大山。山下有哈庆沟,梨树沟。山上沟内多山果,何不先去走走?”七子道:“就随道友。”当下众仙飘然而去,瞬间至八朗阁大山。但见其山巍峨高耸,山顶平阔无峰,儿马道童对七子道:“道友可知此山如何称作八朗阁否?”七子说:“我等不详。”儿马道:“北宋时杨家将北驻燕门关抵御辽兵,金沙滩一战大朗二朗三朗战死沙场,五朗五台山出家当了和尚,七朗被潘仁美害死,四朗、八朗被俘降辽。令公杨继业撞死在李陵碑上,只剩六朗保定大宋。那八朗降辽后,被召作辽主驸马,后被派领兵南进大宋,在此山扎营,因称之谓八朗阁。”七子顿悟道:“想是当年屯兵千万,甚是了得了!”儿马应道:“那是自然。”心下暗说:“我本当年随军而生儿马,偶食此山灵芝,得以修行。当年之事如何不知!”不过是不便明说而已。
众仙边自赏景,边自闲话,话间已过八朗阁,来到一条自西北向东南的沟堑,沟堑两边山岭起伏绵延。岭上遍长高大的白杨,桦树菜树和苍松翠柏,灌矮的榛柴、山杏,……红、黄、绿三色相间的树草叶儿,粘着点点晶莹的霜露,在朝阳的映照下光波潋艳。顺沟而下,是蜿蜒的小溪,小溪两边长满了山柳和沙棘,红红黄黄的沙棘豆儿,挂满沙棘枝叉,让人未尝先醉。四姐问道:“道兄,这便是你说的哈庆沟吧?”儿马道童回应道:“不然,这是苏勃勒沟。”鲤仙七子便欲采摘,儿马道童止之曰:“先不忙采,哈庆沟里更胜此处,沟内山果繁多,一并去采,岂不更好?”众姐妹齐说:“如此快去!”说着,来到哈庆沟。儿马道:“你们看这座小山有何奇特?”七姐妹细看,此山似山非山,乃一南高北低的半环圈儿,有如簸箕一般。高处东西两边各长一棵云彬,虽经年却不甚高。沿边亦长云彬,但都细矮。箕口叮叮咚咚流出清清细水来,箕底尽皆红色岩石,石缝中汩汩地向上翻出清澈泉水,整个箕内形成清泉,众仙捧饮,但觉甘甜无比,清腑醒神。七子问儿马道:“如此奇地,可有名否?”“你看那两株云彬,恰似两只龙角,周边细彬有如龙须,总其形状,就像龙头吐舌,所以叫作龙泉。”七子拍手道:“妙绝妙绝!”儿马又道:“你们可知这沟如何称作哈庆沟?”众说:“不知。”儿马道:“昔日此地乃辽金之地。有一辽王,叫作哈庆王子,王子驻守于此,以至老死,葬于沟东南梁上,人称王子坟,坟前石桌石马石人栩栩如生。故而叫作哈庆沟。”七子纷纷说道:“我等何不汲此泉水献与王母?”儿马赞成,说着各施法汲了泉水,儿马又道:“此沟山果繁多,我们顺沟而东去择采罢。”采着采着,不知不觉已出了沟,放眼东望却近滦河。儿马又说:“由此向北,有一小沟,叫做梨树沟,沟内遍山梨树。”说着,来到梨树沟口,未及进沟,一阵香风扑面而来,七子尽皆喜出望外,惊呼:“妙哉妙哉!”来到沟中,看那沟边坡上,果如儿马所说,棵棵梨树之上,都是果实累累,众仙品尝,清香浸腑。不由边摘边赞,六姐道:“想是此果应列鲜果之首了,采罢就赴瑶池去罢。”儿马道:“不然。离此东北七十余里,有红花山,山上欧李儿另有奇香异甜,与山梨比之,各有千秋。北方百余里的蔡木山,山丁正红,酸甜又与沙棘各异。”大姐欢天喜地般地说:“今天必得丰收而去!”“是了是了!”众仙齐声应道。六姐道:“即如此,何不就去。”说着,便腾云去了。
八位得道之仙正飘然前行,忽闻脚下有啼泣之声。细细下看,原来是依木克诺尔湖修行的鲫鱼正在悲伤。既为同道,不免同情。便按落云头,走进前来。大姐问道:“仙妹如何悲泣?”鲫鱼言道:“众位道友讨得皇封,成了正果。当今皇上竟说我是‘臭鲫瓜子’从此将我辈打入地狱,不得正果。子孙繁衍,亦不过被人刀俎而餐,怎耐我多年苦修化为泡影,如何不悲痛欲绝!”众仙知是无可挽回,只得好言安慰。鲫鱼愈是悲伤,竟然气绝而亡,翻于湖中去了,众仙喟叹不已,只好继续赶路。
行走之间,儿马与七子言道:“鲫仙可悲也就罢了,现在牦牛泡子的金牛之子,本可在天修行,但少不省事。贪恋多伦诺尔这块宝地,偷偷下凡,今欲归天,却是无路,只好在那修行等待。我算它日后定有大灾大难。到时候,我等不可旁视,必要帮它才是。”七子连说:“我们既是同道,又是同乡,哪有旁观之理!必得全力助其渡过劫难。”众仙边行边说,不觉已到红花山。采得欧李,入口尝之,其味果真妙不可言,继而西行,来到蔡木山,但见得:
苍松翠柏参天挺,
菜林霜叶燃山川。
山丁压枝红胜火,
湖河秋水绿如蓝。
獐狍鹿羊鸣四野,
虎豹狼猪啸岭山。
莫道塞北荒漠地,
赏心悦目也江南。
众仙边行边看野岭秋景,少时身临山丁树,透熟的山丁,在阳光照耀下,胜似剔透的红色圆宝石。大家各显身手,已然采罢。六姐道:“要能贮存,方才是好。”儿马道:“此果甚好存放。只须将它装入罐中,喷洒些酒即可。如若再求爽口,可以掺拌白糖。”大姐道:“如是,何不加工一番献与王母。”众仙赞成,七姐续道:“莫如天然与加工各半,显是更为周全。”
蟠桃盛会将近,各路神仙纷至沓来。八个仙子才近瑶池,只见迎面二位仙翁笑吟吟地走来,慌忙趋前跪拜道:“七鲤得借上仙金钵灵光,今得飞升,感激不胜。”儿马接道:“小仙不由此,亦感拜上仙。”
原来,二仙翁不是别人,乃是扣泉建城的上八仙袁天罡,李淳风。
二仙翁见状,急忙扶起八个仙子,说道:“此乃上天定数,罢了罢了。”说着携同而行共奔瑶池。
神仙大会,届时而开;仙众与会,皆有所献。王母及众仙品那儿马,鲤仙献来山果,连连赞叹。会散仙去,只见袁、李二仙拉住儿马、鲤仙,说出四句谒语来:
谨提僧访,莫予酒商。
兴废因庙,遇革尽归。
鲤仙儿马同归仙府,暗思谒语,不得其解。只是预感未来有难,不免心中黯然。
第五回
长毛僧,多伦诺尔盗奇宝
忿奸商,儿马鲤子毁琼浆
多伦诺尔始兴康、乾,鼎盛于道、同年间。至光绪年初,已成塞北商贸、手工业重镇。又因善因、汇宗二寺,朝廷委派四大宗教领袖之一的章嘉呼图克图活佛住寺“俾掌黄教”,遂使古城成为藏传佛教中心。
道光十三年(1833年),多伦诺尔大旱。农民受灾。这使南方一长毛妖僧窃喜不已。此僧,早已探得多伦七星潭藏有众多珍宝,只是不得时机,难以下手。牦牛泡子之金牛,七星潭内鲤仙,儿马山之宝马和那天狗之子,得一而足。唯其对金牛、儿马更是思之日甚,志在必得。然而欲得此双宝必须夏日连晴四十九天才可成功。妖僧算得正当其时,急急北上而来。
七潭仙子及儿马道童,自赴瑶池回得洞府,每日参禅悟道。这一天,儿马道童忽然心有所想,急出府洞,临山南望,遥见一柱黑气,迎山而来。那黑气时高时低,时粗时细。将近时,儿马感到一股萧杀之气。但见黑气之下有一僧人。猛然之间,儿马记起“谨提僧访”之句,急忙避进洞内。少时,闻得有人口称道号叩门曰:“仙兄,贫僧远道来访,何以拒之门外?”儿马自忖:“如纳而待之恐有碍。若拒之不见,又显得于理不通。”真是左右为难。又一想:“我今修行多年,已成正果,邪难压正,难道怕他不成!”想罢抖神而起,开府门迎僧入座。两厢寒喧已毕。儿马问道:“不知仙僧所居何处,到此有何贵干?”僧曰:“同道何必问所居。我只云游四海访仙问友耳。一则游历山水,二则交友论道以互补益。”
话间儿马打量那僧。只见他身高八尺,头戴黑色僧帽,身着黑色僧袍,腰系麻花散束紫丝绦,足下穿一双黑色道靴,方面阔耳,散发披肩,两只眼睛,流光闪动,含难测之机。
那僧人时而高谈阔论,时而紧盯儿马,似如虔心静听谈经。过了一个时辰,佯作疲劳之状,站起身来解下丝绦,像是宽衣。谁知却猛地将那丝绦向儿马抛来,那绦子似钩非钩,似网非网,几乎就把儿马罩住。说来总是修行多年,成了正果,说时迟那时快,儿马瞬间化作一道金光去了。
儿马金光一闪,早入白水淖。大姐见儿马如此急来,知是有事,忙问:“道兄如何慌得这般模样?”儿马也不谦词,入座答道:“不知何方妖僧,说来造访,话间抛出腰间丝绦,如钩似网地勾罩下来。我化光逃奔大姐处来。”大姐突悟袁、李二仙谒语道:“道兄可记‘谨提僧访’否?想是妖僧到了。说不定有些妖术邪法,只恐来者不善。我们要小心才是。”儿马道:“自遥见僧恶,就记起谒语,我方避入洞府,那僧便来叩门造访,有心避而不见,但觉于理不通。不过也好,现已探知妖僧的机关,也好提防他了。”大姐接道:“如今我等必全力对付那个妖僧,想上仙赠我们谒语,妖僧必是有些来头,待我邀了六个姊妹,共商御妖之计。”儿马道:“如此甚好。”只见大姐念念有词,须臾众姊妹俱已到了,大姐道其所以,七妹道:“纵然妖僧三头六臂,我等难道坐以待毙不成!依小妹之见,莫若分头打探消息,未雨绸缪,以求保全。”众仙议之多时,都觉小妹言之有理,便分头去探听妖僧虚实。
妖僧自捉儿马不成,便选高山之顶施法占卜,已知儿马、鲤鱼已大成,不可再犯,独信牦牛泡子金牛,必为囊中之物。于是择日去“憋”那金牛。
话说兴化镇东不过二十多里,有一湖淖。湖淖边有一小村,村民多在湖边上牧牛,说来奇怪,牛群经常多出一头高大的金色黄牛,时间长了,一些有心人,每每留心黄牛出没,终于发现那牛出于湖淖,没于湖淖。其一鸣,声传四野,那湖淖原本无名,却因而传名为牦牛泡子,正如前文所说,谁知这牦牛竟是私自下凡的金牛星之子!
妖僧只知牦牛是稀世奇宝,哪里知道它的来历。这天妖僧作了农夫打扮来到牦牛泡子边,先是与牛倌天南地北地聊天,继而聊到牦牛,也该牦牛有难,牛倌惊指说:“说曹操,曹操就到。你看,那不就是吗!”妖僧转脸细观牦牛。心里说道:“果然是它!”妖僧佯装好奇,起身向牦牛走去。并随走随解腰中丝绦,将至牛旁,冷不防将丝绦向金牛抛去。不想那绦被淖边柳树枝挡了一下,金牛见机,跳进淖中,再也不见出来。僧人随口与牛倌说:“我想抓它看个仔细,谁知却把它惊跑啦!”牛倌并不生疑,两人说些闲话,妖僧竟自走了。
妖僧怎肯罢休,至夜复来,从怀中掏出一物,乃是自家僧钵。用手挖了一灶,将钵置于其上,又将所带燃火之物,添在灶下,口中念道:“着!”蓝色火苗便扑钵而起。接着用勺舀那淖中之水放于钵中,待水沸腾,复又舀那淖中之水,如是反复。你道奇也不奇,钵中之水终不见满,淖中之水却热气蒸腾。
妖僧作法三十多次,淖中水面屡屡降低。再说那金牛,自从逃入淖中,知是大祸临头,终日不敢出来。可是从那天开始,却一天比一天难过,原来,淖中不像往常舒爽,热闷烧烫,一日胜似一日,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儿马、鲤仙早已探知消息,儿马道:“原知金牛有难,不想来之甚快。我们早已许下它的心愿,眼下该当如何?”大姐沉思良久,道:“那牦牛泡子与鱼淖泡子源流暗通,为今之计,莫如我们尽快输鱼淖泡子之水于牦牛泡子,或可延其时日,然后另作良策。”众仙无奈,只好如此。眼看将近四十九天,淖中之水,几欲沸腾。儿马鲤仙见输水虽有缓解,但终难免祸,儿马急中生智,驾云踏雾,找寻上仙。说来也巧,正好碰到太白金星路过,儿马迎前泣拜道:“金牛受难,望求搭救!”太白道:“孽子私逃凡间,应受其难。妖僧至恶,亦受天谴。你且去罢。”儿马只得哭泣而返。
说话之间,已到第四十九天,牦牛终于热烫难熬,从水里钻了出来。妖僧看见,急将丝绦抛了过去,恰巧套住牛角,金色黄牛奋力退后,左右挣扎,只是不能挣脱,太白金星空中看得真切,暗助金牛。只听喀嚓一声,一只牛角断了下来。妖僧只顾用劲拉,不曾防得,那牛角直向妖僧面上飞来,一下戳在妖僧目中,妖僧大叫:“我的眼睛,我的眼睛!”惨叫之声划过夜空,儿马、鲤仙闻得,赶至偷观,才知妖僧右眼已经瞎了。妖僧无奈,只得抱了一只牛角,有如丧家之犬,逃回南方去了。儿马、鲤仙助金牛疗伤,问得由来,复上天去见金牛星。金牛星怜子伤痛,引其回天庭去了。
不知过了多少年,白水淖尔边来了一伙赶车跑买卖的。天气是五月之初,青草虽是不高,冬黄之草却很丰盛。所以拉了皮张、白酒等货物,赶至淖边卸车放牛。其中一人问领车的:“趁此放牛休息,能否让弟兄们喝点?”头人道:“车中货物,都是掌柜细验有数的东西,大家把酒喝了,亏了秤,怎向主顾交货?”说着便看牛去了。谁知他刚离去,几个哥们挤眉弄眼,找了家伙,打开了一个酒篓,索性勺出十多斤,又从淖中舀水兑进酒篓。闲言休絮。货到之日,主顾验货偏偏拣了兑水的酒篓。品尝之后,只觉比前番酒好,又打开别的篓子品尝,竟都不如这篓。因此再三叮嘱头人,下次送酒务要照那篓的好酒送来。头人不知就里,车倌们暗暗称奇。起初不敢说与头儿知道。后来旅途之中,忍不住说了起来:“那篓好酒,原是兑了白水淖的水。”回到柜上,头人把这怪事说与掌柜,掌柜的将信将疑,差人去白水淖取水兑酒,才知事情果然。后来,不管到哪送酒,都必到白水淖兑水。消息不胫而走,岂止多伦五大烧锅,连外地酒商也都如此。时间久了,当地人生性实诚,兑水时还有些忖量;外地来的尽可能多兑。后来甚至专来取这“神水”。开始鲤仙大姐并不在意,有时还为自己将这湖淖之水练成琼浆玉液而感欣慰。及至后来愈演愈烈,不免忿恨那些奸商巧取民人钱财,于是邀来儿马道童和众位姊妹以作计议。
四妹言道:“大姐修炼得能惠泽百姓,本是好事,今为奸商所用,岂不有害民间?长此以往,必招天怒。”
二妹接道:“如今之事,上仙早已有言,大家可记得‘莫予酒商’之句否?”只这二姐一句话,猛然提醒大家,寻思只那“兴废因庙,遇革尽归”还未参透其意。不过“尽归”之语,想是早晚必要离去,莫如毁了七星潭,白水淖,尽早西去寻那上仙指条明路。计议已定,大家分头准备去了。
白水淖西南不远,已经有了农户。这天一大早,村里来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婆,言说家住离这不远的东北角,多年邻居,不曾有什么来往,明日就要搬家远去,过来看看乡亲。再三嘱咐大家:搬家的动静甚大,千万莫要害怕;只须静坐屋内,不可出来观看便是了。第二天,村民将信将疑,大多待在屋内。也有那胆大的,硬是站到外边,向东北方向望去。果不其然,只听山崩地裂,一声巨响,但见弥天白气,冲腾而起。白气之中,金光闪闪。望其形状,似龙非龙,似鱼非鱼,众人见此,莫不惊惧。不过半个时辰,气消形散,一切如常。事情过后,大家向那东北角寻去,大惊失色道:“诺大一个白水淖,怎么一下干得滴水皆无。”
不久各处皆传消息:不但白水淖如此,七星潭除那臭水泡子外,也都干了。事传至今令人惊叹,有道是:
历来奸邪巧算精,
哪知天理却难容。
怀诚讲信方是本,
损人利己总归空。
第六回
结善缘,德厚之家获财宝
旅蒙商,车驼北漠开新贸
鲤仙七子和儿马道童将离多伦诺尔灵圣宝地,依恋之情悠然涌动。儿马道:“如今我等离去,实出无奈。众姐有何良策,以谢成道之所?”七子思之良久,七妹言道:“如是普降甘露于斯地,我等自是无此法力。但若择仁德淳厚者赐福或可使得。”大姐忽而想起一件事情,就讲于大家说:“城内有一尤家,买鱼鸟放生,吃斋念佛。但有苦困者,尽己之力救助。只可惜其家道并不殷实,我辈当施法助之。”大姐一说,提醒了大家,就便分头择人相助去了。
话说古城兴化镇城内尤家老爷子,并无产业,只在一家买卖商号当跑街伙计。眼看儿子要结婚,只可惜家道不富。有点钱不是顾这个,就是顾那个,人称外号“穷大手”。自己心里着急,到头来还是悲悯之心不改,一如既往地穷大方。最让他头痛的是只有两间土房。儿子成家,终不能一铺炕上滚。这一天,他正要给人家送货,偏巧来个讨饭的。因怕误了商号买卖,让掌柜的责怪。所以,急匆匆拿了两个莜面锅饼塞给乞丐就走。谁知这个乞丐拦在门口说:“大清早,冷得很。我这胸口痛,肚子凉洼洼。能不能把饭腾腾(1),弄口热汤喝?”老尤心里着急,可生就的秉性又让他不好拒绝。正在犹豫之中,老伴在屋里说:“你要走就走,我给热,让她进屋等着。”乞丐说:“如此甚好,你就走吧。”于是老尤走了,女乞丐进屋等饭。晚上老尤回来,老伴告诉他,早晨来的女要饭,好像一个“包打听”。等饭之中,问这问那。还好像知道咱家事务,说南街有处房子,三间正房,三间西房。房主要卖房回老家,你们不如卖了自家房子,去把那处买下,儿子成家也就好办了。老尤听了,觉得有理,便抽空去看。虽说西房破旧,但收拾一下便能住。正房不用动工,搬进就行。事情如意,抓借些钱。卖房买房,很快办成。
自搬进新居,每每在夜间发现院中红光一片。这天夜里,老尤躺在炕上还没睡着,又见窗户上光亮闪动。他心里疑惑,穿衣出去察看。见那光并非在炕上所见其强,只在还未修
缮的西房南间闪动。等走进去,才知发自墙根一堆破烂中。他翻动一气,原来是一块大铁疙瘩。搬到屋里在灯下细看,上面满是红锈。也是他们福至心灵,从重量和红锈上一想,惊道:“莫不是狗头金!”急忙叫起老伴一块察来。老伴说:“这是人家搬家不要的东西,想得倒美!”老尤说:“不行,我得找东西磨磨。”这一磨非同小可,真是一块狗头金!俗话说,“人不得外财不富,马不得夜草不肥。”自此尤家发了大财。开买卖、办货栈,一发富得不可收拾。
无独有偶,城内又出了两件怪事。
德裕隆本是一家小杂贷铺,掌柜刘仁年近五旬。一日清晨,他下板开门,发现房檐底下躺着一人。走前看时,却是一位白发老人。俯身用手摸摸,只有一气尚存,就叫拉水打杂的伙计,把人抬回家中炕上。暖汤灌下,人渐苏醒。索性又请来医生诊治。医生说只因冻饿所至,并无大碍。老人得了饱饭,在刘家养息数日,硬硬朗朗地活了过来。刘仁与老人非亲非故,为啥这般好心?只因他自幼读了孔孟,受到良好的家庭影响和教育,平生最恨不孝而敬老。听所救老人讲,其儿不孝,竟把老爹赶出家门。只好从老家丰宁乞讨到多伦。刘仁愤愤不平,决计把老人养起来。这个老人年已六十五岁,可身板并不坏。在外人家贝青  吃坐喝,心里不忍,非要干些杂务。可刘家铺子小,现有两个雇工已经够了。刘仁说:“你也别不忍心,就呆着吧。”老头偏是呆不住,每日干点这,弄点那。大概九月十几,老头算计帮刘家拉水。心想起晚了,雇工一去,又不用我了。所以起冒了五更(2),赶上水车去了。本来老牛识途,不会错路。不知咋的,偏偏错到城外去了。老头心急,越急越找不清路。寒月冷光中,突然发现眼前白亮亮一片水洼。走近跟前,感觉洼水明清如镜。心想管它怎的,先打一车水再说。水车满后,牛不站脚,拉车就走。老头追赶不上,只好跟在车后紧跑。等他追上时,心里一下子豁然开朗,认出这正是回店铺的路。于是,赶车回店。看看天气尚早,便悄然卸牛,回到自己休息的小房,合衣而卧。
店铺雇工田财起来,套车拉水。发现水车十分沉重。一想起炕时,老头穿着衣服躺在那,准是他起早去拉水,也就放下水桶,拔开水塞卸水。你猜咋着,一滴水也卸不出。想抬起车辕倒空,可是抬不动。怪了!掀开水车盖一瞅,白花花的。用手一摸,凉嗖嗖,硬梆梆,不知是什么东西。便去叫老头一同查看。老头说:“难道是银子不成?快喊掌柜的瞧瞧。”掌柜起来细看说:“八成是银子!等天再亮点看看。”察看间,老头就把自己起早拉水的事说了。说着说着,天也亮了。咋察咋验,也是银子了,自不必说,老头像神似的被供养起来,刘家买卖一下子做大了。
放下此处不说,而另外一家木匠铺所得外财,也很蹊跷。
这家木匠铺的主子姓王,铺址就在如今的兴隆街。那天,王掌柜正在院里看木工做活,来了一个赶花轱辘车的小喇嘛,要找水喝。掌柜的把他让进屋内献茶。茶罢,小喇嘛说:“我要上街办点事,烦劳照看我的车辆和东西。”说完便走了。
一连几天过去了,小喇嘛一去不返。掌柜怕丢了他的东西,就去搬车上的牛皮口袋。那口袋甚为沉重,费了很大力气,搬不动,只得叫了两个伙计帮忙,才搬进了库房。过了三年多,小喇嘛还没回来。有一天,他去翻看皮口袋到底是什么。让人吃惊的是,里面竟是金、银元宝!如此贵重,掌柜的只好妥为保管。又过一年,还没动静。该咋办呢?他想了个主意,在院内盖了一间较大西房,请人塑了一尊小喇嘛像,供奉起来。并写了一张借据,在塑像前焚烧祷告。
这座小庙,名叫喇嘛庙,一直到文革被毁。据说多伦因而得号喇嘛庙。不过这是后话,还是言归正传。
王家借了这般巨资,转而散了木匠铺,做起茶叶和绸缎买卖。凑巧联络尤、刘等几个大户,计划出北草地旅蒙经商。只愁没有识得路途、熟悉蒙语的人。可巧多伦来了一个替人专事货运的“骆驼李”。此人自幼跟父亲在内外蒙大草原上耍生、熟皮手艺。熟悉草原的一切。只因耍手艺太腻烦人,又嫌空漠草原闷人心,便跑回内地来。转来转去,没事可做。忽然灵机一动,买了几头骆驼,驮点零货往返多伦兰旗之间,以货易货。时间长了,熟识了不少多伦商号。每与各位掌柜谈起草地买卖如何好做,掌柜们都心潮涌动。便谈妥让小李运货。除丰厚运费外,并答应他赊货自带,盈利归已。小李苦于自家资金少,正乐于此。久而久之,联络了一些蒙族朋友,自己又买了几头骆驼,组成了骆驼队。尤、刘、王等几家大商号,便包了驼队,干起旅蒙商。初次往返,获利颇丰。变本加厉,越走越远,越做越大。
当其时,清廷皇帝原本限制蒙古与内地的贸易。后为笼络蒙古各部王公,遂允其所请,放宽政策,派京城鼎恒生、庆德正、聚长城等八大商号到多伦,与蒙古各部通商。“骆驼李”小股部队难应商贸之用。庞大的勒勒车队加骆驼队渐渐组成。他们从多伦出发,或经乌珠穆沁部到海拉尔,或经苏尼特部至库伦,恰克图,或经克什克腾部及乌兰巴托,以至车臣、俄罗斯。好个多伦诺尔:
天佐仙佑皇恩荡
生意兴隆满蒙疆
第七回
钟灵逝,名寺几番罹难苦
因庙废,古城数度血泪寒
自从清廷建寺破了多伦诺尔龙凤风水,然其他七星潭灵气尚在。尤其康熙帝御封章嘉呼图克图“灌顶普善广慈大国师”,授其八十八两八钱八分重的金印,令其掌管西藏以东黄教诸事而后,作为藏传佛教活动中心之一的汇宗、善因二寺,佛事更盛,多伦诺尔因庙愈兴。加之其地理所处京机门户,北漠通道,无怪古城“南迎中华福,北接蒙古财,”以至《口北三厅誌》所记“日出斗银,日进斗金”了。但鲤仙七子及儿马八仙既去,斯地钟灵之气渐失。自道光始,朝廷一路衰败,无力拨银供寺费用。两寺喇嘛大开婚戒,找骈妇,戏民女,窃寺宝,即尔还俗。两寺僧众已从三千降至近千,香火大不如前。佛祖知之曰:“斯地风水之毁,皆恶道所为。然若不毁,无有清庭之盛。此乃天数也。从此汇之不汇,宗之无宗。其余众庙,尽皆废靡。以至邪教有兴,污巫盛行。多伦生灵,亦遭涂炭。此劫,非遇革而经斗批不能改,非遇改而我教不能盛,斯地不能兴。”观音、普贤以下众佛闻之,皆惊。后世验之,果如其言。君且看来。
光阴似箭真似箭,转逝之间已经到了民国七年,也就是一九一六年。这一年盗国大盗袁世凯死去。各派军阀在各外洋帝国扶植之下,拼死争夺地盘。多伦要地,自然为其目标。民国十五年,直、奉军两派争夺多伦。初,奉军曾派间谍入城探刺地理、军情,却被一商号识得。报与官府,官府捕之。并宣告奉军军纪甚坏,若其入城,百姓遭难,商家尽毁。一商号老板愤然道:“如此恶徒,当点‘天灯’!”官府如言,将其头、脚倒置,捆于桩上,洒涂油脂。从脚点燃处死。事情传入奉军首领阚朝玺的耳朵,忿恨之极,发誓入城报仇。8月1日,奉军两万之众攻城,直系国民军败走。奉军入城下令痛抢,城中商号无一幸免。财产损失犹可,可怜有三百多名商家老板死于奉军刀枪之下,无数妇女被兵痞奸淫。有为转移奉兵抢劫目标者,告知两寺尽藏珍宝。奉军兵士转而蜂涌至两寺。
善因寺大殿二楼,供奉一座金刚城,上罩以玻璃。其城橹雉、陛阶、旗帜、幡伞皆俱,制作甚精。兵入内争抢,虽为铜质包金,亦竟至损毁瓜分。其它金银佛像、藏画、藏毯等珍世之品,凡可拿动者,尽数被掠。古城内外,处于惊惧哭号之中。后国民军复占多伦,城中稍安。
“屋漏偏遭连阴雨,严霜单打叶枯黄”。
一场天灾又向古城袭来。
不知从何时起,多伦诺尔地区广为流传两句民谣:“水淹喇嘛庙,火烧桂花城。”那火烧桂花城已然应验。说的是桂花城买卖商号大多缺斤少两,以假充真,坑害顾客,惹怒上神。太白金星变化一卖饼老汉,满街叫卖“大火烧(3)——十四两!”那时的称,十六两为一斤。有灵感的,识破其中玄机,连忙改过。奸诈只管赚钱的,便说老汉疯颠,一如既往。内中有一烟铺,专卖烟叶。老汉进店,要先尝后买。店主应允,老汉拿出烟袋装烟。老汉说只装一烟锅儿,店主说几锅都行。可装了数把还没装满一锅儿。店主情急阻止,老汉却点燃起来,抽了两口,连叫这烟不好,抽不得。于是,便把烟磕在柜台上。谁知腾的一个火球飞起,烈火从烟铺着起,把个桂花城烧了个七零八落。火后细查,凡以诚信为本,或改过自新的,却都未曾泱及。至于这桂花城为何同喇嘛庙连在一起,出了两句民谣,人们无从知道。可是水淹喇嘛庙的事情,倒是同样应验了。
前文说过,多伦古城,五行八作无所不致。自然妓院也就少不得。但不知为什么,大多都建在临鸳鸯东河的三道街中。因临河近,那些妓女常拿自家污物于河中洗涤。或有不慎怀孕的,便把打胎的死婴连同污血泼到河边。天降大雨,冲入河中。久之。河神甚忿,诉于城隍和东海龙王。龙王请旨玉皇,允其惩戒。一九一九年,即民国八年农历七月二十七日,多伦城电闪雷鸣,风急雨暴。可怜一个三道街竟被冲得荡然无存。所幸只淹死一个鸨儿。看来,不管所操何业,还是诚信为上,保护环境要紧。如其不然,必遭天谴!
这场天灾过后,人们以为可以稍停下来,哪成想新祸接踵而来。
自奉军屠城后,匪兵皆闻其得奇宝珍财。匪势较大的,都蠢蠢欲动。其中有喀喇沁人宝振荣,人称“荣三点”,拥有匪队近千人,伺机攻城。荣虽势众,但终感力难从心。便联络“夜猫张”、沈魁两匪队,集乌合之众三千余人攻城。那时,城中只有少数保安武装,然而激战三天三夜未能攻下。荣、张、沈又重新部署,决计一举拿下。就在匪首亲临督战的第四天清晨,忽见古城四周刀枪林立,旌旗飘动。匪首不知从何降来众多援兵,急忙放弃攻城,在驻地两寺之中抢劫起来。察哈尔督军张之汇得报多伦危急,出动汽车一辆,赶来救援,向匪队盘距的汇宗寺猛烈扫射,方使匪恶溃逃。事后,城内百姓才知当日所以增兵,乃城隍显灵使然。于是,潮涌城隍庙焚香领牲(4)以谢。
过了八年安稳日子,到了一九三三年。山东籍土匪武装改编的地方军阀刘桂堂部,与内蒙昭乌达盟的兵匪勾结在一起,投靠日本鬼子,号称“东亚同盟军第二军”,作为日本人的先遣部队杀奔多伦。匪兵攻陷古城后,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洗劫商号不说,出城回驻汇、善两寺后,把古刹弄了个千疮百孔,满目疮痍。十三位活佛由是离开多伦,或住五台山,或居北京,或寄其他庙宇。之后,又一个意想不到的祸患发生了。
一九四五年八月十四日,苏联军普利耶夫上将指挥其部队与外蒙骑兵集团军进驻多伦。几万军兵屯扎两寺殿宇和寺边草滩。进城发动百姓抢掠商号后,又不断往两寺内拉运柴草。不但动用坦克拉掉汇宗寺正殿屋顶上的琉金宝顶,而且挖空各大佛像的“脏腑”。所有珍贵,搜求一空。将欲撤离,寺内火起,连烧三天三夜。呜呼,古城古寺何缘一至于此!怎不令人叹曰:
古城康乾何其盛,遇难民国实可哀!
第八回
施仁慈,财东平安得善果
兴改革,百业复兴换新颜
多伦古城,多伦人民,犹如处在黎明前的黑暗和五更寒冷之中,苦熬岁月。人们惧怕一贯道散布的“三期未劫,罡风扫地;老母泪涟,世将毁亡”的流言,提防拍花(5)、扒肠子,专取年青女性子河车(6)。然而,物极必反。一九四八年,多伦解放。老百姓当然没有什么压力。商号老板、地方老财,倒是战战兢兢。他们怕分、怕斗、怕“共”。岂不知,“六道轮回”也好,善恶因果也罢,终究是仁德者,天人不欺。
多伦三道沟的榆树林,有个地主刘凤鸣。此人多有善行,殊能和解诸事。任是土匪、各路军队在家共住一院,分屋餐饮,亦无争端。
有一次,土匪任海俘虏七名八路军干部,因刘不在家而被押到北滩沙坑处决。刘进家门得知,骑驴赶到,抓住枪筒,抵住自家胸口,声言“要毙就毙我!”土匪迫于以后有个落脚地方,七名八路干部得救。
还有,在多伦乃至丰宁、围场诸地,流传这样两句顺口溜“此地不养爷,还有养爷处;处处不养爷,还有毛盖图。”此话怎讲,原来就今三道沟乡所在地,名叫毛盖图。这毛盖图是蒙语音译,大概是蛇地。毛盖图小村有一韩姓地主,家大业大,广有财富。韩家祖女太  吃斋念佛,许下宏愿救济贫困,没有百口在家吃饭不过年。因此,韩家大院的伙房里,一年四季吃闲饭的不断。时间长了,也就出了上面的两句顺口溜。清末民初,韩家家道开始破落。又因一次过年,家中吃饭的不满百口,韩家一个老爷子到城里请贫困或乞丐。路上正碰上一个受苦的,向他打听去毛盖图的路。老爷子就问:“到毛盖图干什么?”那个受苦的说:“那有姓韩的敬老院,我去那过年。”老爷子听了敬老院的说法,心里有气,更何况许愿的先人早已过世。因之,自那而后,也就不再请人过年了。
多伦人,性直厚道,虽倔犟却热情待人。如刘、韩两家者,不乏其人。土改时期,几乎全都只分不斗。古城商号老板,也因经商无诈,为人和善,无积民愤。社会主义工商业改造,持股分息,平平安安。城外城内的财东,落了个善终善果。
言不赘述,历史进程到了文革期间。原本解放以来,多伦人民安居乐业,渡过三年困难,复兴之气升腾。何缘一场浩劫,又临人们头上!从机关到学校,从工厂到街道,从古城到农村,行行业业,到处都是“造反有理”的队伍,到处都是“大字报”。“破四旧,立四新”,红卫兵首先冲进所有大小古庙。所有神佛塑像被砸,所有珍贵文物被窃或毁。一个该死的革委会主管下令,竟把善因寺仅有的空荡正殿拆除。之后,兴尤来了。又拆掉了碧霞宫前的牌楼和俯瞰古城三官庙的魁星阁。庆幸的是,汇宗寺章嘉佛仓,殿坚地阔,已作粮站之用;山西会馆建为白皮社厂;佛爷殿已成镇政府办公之所,以至寺殿尚存。如此,打打砸砸,批批斗斗十余秋,足见佛祖预言不谬。
忽一日,地藏王佛问于佛祖曰:“狂徒横纵我佛而无报也?”佛祖曰:“劫数既结,狂恶即报。况 ‘六·二八’之武斗,已有报者。请君且看之。”
下令拆寺庙者,原为江浙人氏。因公调回原籍。其人本为恶凶,不过窃权而上。为显自己“革命”之态,而达腾黄之梦,才有此行。谁知“恶有恶报,善有善报;不是不报,时间不到”。调回原籍不久,案犯奸科,自裁狱中。
另有砸城隍庙的头头,突患腿痛。病了三年多。延医用药,只是不愈。后来多日卧床,疼痛得哇哇怪叫。后请一巫师相看,巫师说:“你文革期间,领红卫兵砸城隍庙。城隍坐椅就是被你这腿脚跺坏的。如今城隍找上门来,把你魂魄绑索,专叫鬼卒在腿上用刑。等到罪痛受够,自然拿你到案。任凭许什么愿,城隍都不应允,我是无能为力了。”第四年,这个头头死了。
古人有语,叫作“恶贯满盈”。“四人帮”残害国家、民众已极,魔爪自然被斩,谬误尽洗,古城换了新天。
二OO一年,山西会馆修缮完毕,请来关财神。二OO五年,汇守寺章嘉活佛仓复原,佛教方兴。古城旧城改造基本完成,桥西新城建设一新。宽阔整齐的水泥、柏油街路,五光十色的路灯,喜人的绿树艳花,都给人以全新的欣喜。引来大唐、正大、协鑫、伊利等各大公司投资建厂;更兼乡村道路畅通,西山湾水电站集发电、养鱼、旅游为一体;又开发大渡口、扣根湖等旅游点,商家、游客乃至拜佛者云集多伦诺尔。或许应了多伦“因庙而兴、因庙而废”,也未可知。纵观多伦古城始末诸多神奇故事,兴衰复振的历史,怎不叫人感慨万千,曰:
因庙兴,因庙废,数百载血泪艰辛魂魄惊;
胜唐尧,过禹舜,几十秋改革奋斗功业成。
注释:
(1)腾腾:用火热饭。
(2)起冒五更:起来的太早了。
(3)火烧:烧饼。
(4)领牲:用活牲畜供奉。
(5)拍花:传说用药拍人,其人迷惑,任人摆布。
(6)子河车:子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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