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越来越变得稀薄，幽蓝的天空平静得象没有一丝涟漪的湖，周围的大小山峰凝着庄重的神色，草叶上的露珠欲滴未滴，空气干静得连一粒尘土也没有；清清的溪水在淡如轻烟的雾气中蜿蜒而去，七月的轻纱帐以其雄厚茂密昭示着旺盛的生命力；参差的农舍仍在沉睡中，如农人们沉沉的梦；在高大的树冠的覆荫下，一切都格外安祥如意。

                                我的非常之小的山村的早晨呵。

    一对燕子出现在空中了，它们忽高忽低地飞着，黑色的翅膀擦着天空柔软的绸缎，无声而有力；它们只在村落的上空旋转·起伏，想必是在跳鸟类的圆舞；不时快乐地尖叫一声，许是召唤屋檐下的雏燕，许是捕捉到了昆虫，向大家报告胜利的消息；不久也就有数不清的燕子加入它们的行列，在天空的愈来愈明朗的蓝色镜面下边，它们是多么活泼和自由的一群呵。

    灰色的山雀也飞出窝来，象弹丸似地从一片树丛弹向另一片树丛；它们行踪总给人一种鬼鬼祟祟的感觉，鸟姿也不似燕子的柔美的曲线，而是永远被追击者的形象；它们或者在隐蔽的叶片后面，叫出圆滑的玩世不恭的声音，或者在路边的草窠里，发几声尖锐刺耳的劳骚；不幸的是，一粒露珠敲击地面的声音，就会将它们打发掉，既使在这样静谧的早晨，它们也没有片刻安宁。

    胖而笨的白鹅可谓是山沟里的绅士了；你瞧它迈着优雅的方步，踱出院门，细长的脖子高傲地挑着，仿佛它才是这个早晨的主宰；它晃到那条清澈的溪边，想到昨天那一场暴雨之后的溪水，是如何地混浊而愤怒呵，幸而自己灵俐，即早上岸，不然定做他乡之鬼了；于是它对了那温驯的溪水摆一摆头，好象在说:你再也骗不了我的；然后，踱着方步，优雅如一位绅士，来到一块浓绿欲滴的草坪上，抻开细长的脖子，贪婪地撮起草来；至于这美好早晨的一切和这草坪的联系，它丝毫没有去想；它现在觉得，和填饱肥大的肚皮比起来，一个美妙的早晨是算不上什么的。

    不知是谁家的狗边嗅着一路走来，脚步轻松而自如，在似醒未醒的小街上，寻找着即将消失的梦；它已经竭尽忠诚，在夜的打更房里警惕地蹲了一宿；除了主人甜美的鼾声之外，它怀疑一切声音；尽管它有时吠声吠形令人讨厌，但我请世人爱护它吧:它的忠诚如一和甘愿冒险的精神，绝不会被几声盲目的嘶咬所掩盖，不要给它冷眼和冷食，虽然它从来不因此而渎职；幻象欺骗了它，主人非难了它，它就象一个活着的牺牲品，处处等待着打击；它的忍耐似乎是无限度的，正如它旺盛不衰的生命力一样；就象现在，它忘记了过去的一切懊恼和责难，散步，在这个凉爽如纸的早晨。

    那只啼得最早又最及时的红头公鸡，这时仍然蜷缩在阴暗狭窄的窝里；虽然它的眼睛能够透过黑暗看到太阳，但只要那扇横在面前的蓠门不闪开，它无论如何也冲不出浓重的黑暗，抖开有力的翅膀，去迎接光明；它固执地叫了一遍又一遍，它知道仅凭自己的力量，是打不开那扇门的，必须唤醒这个世界，唤醒仍在不知不觉中沉睡的主人:起来吧，占有这个早晨，和我一起，和我一起。

                                我的非常之小的山村的早晨呵

    门终于被打开了，先是一扇，两扇······最后所有的门洞开，走出一位睡眼惺松的女人来，在晨爽中打一个哈欠或者揉一揉眼_____这不是习惯，而是在饱吸一口早晨的爽神的乳汁之后，抱草做饭了；炊烟升起来，先是一柱，两柱·····最后是无数柱，袅袅如女人忙碌的身影；门里蹦出一个孩子，对着早晨“啊，啊”大叫两声；啊，醒了，我的非常之小的山村的早晨呵。

    爱美的姑娘这时大概已经梳妆了吧；用一把红的或者绿的梳子，一下一下地梳理着长发，她们对自己相貌的不满或满足，大半是在这个时侯；在缓慢的有节奏的梳理之中，她们寻求的是心理上的平衡；由于种种原因，她们愿意视自己为花朵；其实是无人理采的野花，也有花类的纯洁和清香，只是有人不愿意接近它们，而终至于疏远·淡漠和无知；她们愿意贡献的精神，在早晨的梳妆台前，就象一丝不苟地梳着长发一样，细心·坚决而彻底；她们高兴将自己的形象尽可能美地展现在人们面前，她们是早晨含露的花瓣，她们!

    毛楞楞的小伙子从梦中一跃而起，饱满的肌肉凹凸分明，隆起的胸脯在晨光里闪亮，浑圆的肩头饱绽着力量；新的一天又开始了，他们已经隐约地感到这一天的沉重，他们必须用智慧和力量，达到世界对他们的要求，和他们对世界的索取，他们的胃口好的惊人；象一棵粗壮的大树吸足了养份，在太阳升起之前舒展开年轻的手臂，任晨风在臂弯里唱一首抒情歌曲，早晨也为之升温。

                                我看见了，看见了:太阳，象红气球一般升起!

                                我的非常之小的山村的早晨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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