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新地处长江中游南岸,幕阜山脉北麓,离喧嚣的武汉,车程也只有两个小时左右。
每次踏上这片土地,内心总会有种莫名的亲切感。可能是我从小听着这两字长大的缘故。四十年前,由于支援“三线”建设,父亲所在的厂子整体搬迁到阳新浮屠镇,一呆就是六年,母亲既要一人拉扯我们姐妹仨,又担心在穷山恶水的父亲吃不好住不好。我想那应该是母亲最艰难的一段日子,所以,日后每每提到阳新,母亲都是含泪带恨,父亲却总在一旁憨笑不语。
翻开儿时的那段记忆,只有在过年时,我们才能见到父亲前背后驮地回来,包里必定有红苕做的各种小吃。父母对阳新的情感我们无法感同身受,我只知道,阳新对我而言,就是个有山有红苕的穷地方。
和阳新真正的缘分,源于十五年认识的一个朋友,他是阳新三溪镇人。第一次受邀到他家,我们就毫无拘束感,特别是儿子,在田间地头自由奔跑,压水、烤苕、喂猪、赶羊,忙得不亦乐乎。如今十几年过去了,我们每年都会带着老人或孩子去朋友家小住,如同回自己的老家一样。去的多了,呆的久了,这片土地的形象逐渐清晰立体,内心渐生出了莫名的情愫。
阳新是含羞带俏的少女,安静内敛。王英镇的仙岛湖将这种美表现得淋漓尽致。仙岛湖因湖畔山崖上悬有一块"灵通仙岛"的古匾而得名,因其千岛竞秀,娇姿绝伦,又被称为“千岛湖”。千(仙)岛湖山川秀丽,景色迷人。要想真正看清她的芳容,需盘山而上,直达山顶,俯瞰湖面,碧波万顷,形态各异的小岛如同仙人撒落的珍珠,在清晨的薄雾笼罩下,整个仙岛湖就像沉睡的仙女,恬静清秀。随着太阳的升起,她慢慢睁开睡眼,一切都变得明朗可爱,岛上葱茏的树木在阳光的照耀下生机勃勃,湖水被四周的群山环抱着,呵护着。此时仙岛湖绽放出她最灿烂的笑容。一日之中,神态各异,阴晴之时,心情各异。一年之中,随水位的高低,变换着不同姿态。让观者不能呼吸,不忍离去。
阳新是健壮挺拔的汉子,坚毅豪爽。只单单一个“吃“字,就尽显阳新人的豪气了。 阳新方言源于赣,又产生分异与演变而异于赣方言。在阳新境内,方言又有比较复杂的分支,俗称“九板十三腔”。素以难懂而著名。十几年的朋友跟我说起纯粹的阳新方言,我依然云山雾罩,不知所云。但唯独“吃”字,我一听就懂。阳新话把“吃”说成“qia”。我一直找不出和这个音对应的汉字,但是我们如果把这个音拆开读慢,你会发现是“qi ----a”,这是武汉话中的“吃----啊”。是不是很有趣啊?吃个饭都要发出冲锋的号角,摆出陷阵的架势。那碗饭不吃出个豪气了得?阳新人的对客人慷慨豪爽就都用这一个“qia”表达了。这也就不难以想象,阳新会在战争年代涌现出那么多的英雄人物了。
阳新是温情慈爱的母亲,善良淳朴。阳新盛产红苕,北方人称它为红薯。阳新的红苕与其他地方的不同,个大,皮薄,心红。最不一样的是味道,它的甜很纯粹,不含任何水分。我自从吃了阳新的红苕,就对别地的红苕提不起任何兴趣,看都不想看一眼。我曾多次问朋友,为什么阳新的红苕特别好吃?他的回答是土好。是啊,在战争年代,在饥荒时期,很多地方颗粒无收,人们只能离乡背井,颠沛流离。而阳新,这位伟大的母亲,用红苕帮助她的孩子们度过一个又一个的难关。阳新人也将这种精神进行传承,他们把红苕做成苕片,当零食吃。把红苕晒干磨成粉,存放起来,日后不管什么季节,想吃了,摊成皮,切成丝,炒着吃。一年四季,阳新人最离不开的是红苕的香甜,最忘不了的是土地母亲坚强不屈的精神和豁达乐观的人生态度。
阳新,一步一步走进我的心里,渗透到我每一个细胞,它已然成了我的故乡。到今天,我才彻底明白,为什么从不旅游的父亲,四十年后却一定要重回浮屠镇;为什么七十多岁的父亲能记住阳新每一个小镇的名字和位置;为什么父亲一回武汉就病重住进医院,脸上仍然写满幸福……因为阳新已是父亲的故乡。
故乡是一种味道,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味道会渗入你的皮肤,融入你的血液,进入你的骨髓。老了,这种味道会时不时地翻上来,在你的鼻尖、唇边、眼前弥漫开去,你慢慢地咀嚼,慢慢地回味,当年的苦,当年的难,如今都变成一缕烟,幻化为最动听的音符和最唯美的画面,刻入你的脑中,到死都不能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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