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国的冬来得晚,有点儿静,宛若江南雨巷里手持油纸伞款款而至的姑娘。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望长城内外,惟馀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
北国的冬总带着几分激烈,几分阔远,就像站在海边一眼望去,满是辽辽阔阔的心境。一到冬天,少不了朔风徜徉呼啸于蔚蓝蓝的苍穹里,时而不知羞怯地偷偷地钻进人严密的衣袖里,不与商量地径自和温热的肌肤亲昵起来,惹得人瑟瑟发抖,伸手搂紧袖口,锁住那顽皮的风儿,温融成一股暖暖的体香,在衣与身体间徘徊;时而一扫而不去,屋里的窗棂关得严严的,也不畏惧,只把一条细细的缝来爬,跟冬天平日不怎么出门的人共处一室,相亲相爱。
说起北国的冬,最数那银雪纷飞的时日。大地沉睡在雪被里,像安卧于摇篮里的婴儿聆听着摇篮曲时的宁静安然。最妙的是,入夜后烧一壶热热的水,一边泡着热水脚,一边横着一本书看着,再睡个懒觉,任窗外寒风凛凛,做着清梦,直至天门洞开四方明亮,轻轻地推开紧掩的窗棂。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数梨花开。”无限美妙的秀色直逼着睡眼惺忪的瞳孔,顿时眸眉舒展,“一水护田将绿绕,两山排闼送青来”的意境刹时在脑海里转悠、荡开。
皑皑的雪絮包裹着整个宇宙,吮吸着世间的凡尘喧嚣,地面积着棉被一般厚的雪银,好似昨晚哪位盐商大户在运盐过程中,不慎颠落的碎盐。穿着北京老字号的平板布鞋,踏上雪去,咯吱咯吱的声响细碎地浸透脚底,并通过整个身躯的骨头传递到鼓膜。大地在诉说,冬天来了,我换了一身厚厚的鹅绒服,只等你来慢慢观赏。
南国的冬较北国的总显得些许淡漠,不上心。“漫山红遍,层林浸染,鹰击长空,鱼翔浅底。”或许你感性地察觉到有点儿像秋的韵味,没错,你的嗅觉很敏锐。
冬天到了,树上的枝叶开始摇摇曳曳,在泠风的吹拂下,与亲如兄弟的枝条悄悄地辞别,魂归故里,报答根的给养情。此之前,枝叶会演绎一场曼妙的圆舞曲,在空中娟娟地飞舞、潇洒,像女子袅娜的裙,娉娉婷婷,之后才一叶叶、一声声地跌打在湿润的泥土上,静守时光的腐化,相融在根里。
“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落叶纷纷似雪飘,只是容颜较为缤纷陆离了些,但其气势却如滚滚长江东逝水一泻千里,波动人心。南国的雪一般只会在腊月底才逐渐开始静静地轻轻地飘,有时还有三五成群的鸟儿鸣啼,没有北国之雪盛大宁静,二月春风里的柳絮也像这般,在风的怀里隐隐卓卓、温温柔柔的。
若说南国的大雪天,也就数落叶雪了,冬天一到,大地披上了一件厚厚的枯黄黄的落叶被单,干瘪的树干直愣楞地指着苍穹,仿佛说“天啊,下点儿雪吧!也让我像春天繁花一场呀!”脚踩上厚积的落叶去,酥酥软软的,周遭还弥漫着清香,给人清新爽朗的感觉。你想领略一场真正的南国瑞雪,也不是不可能的,只是需你费些脚力,因为危山高处不胜寒。“白雪峨眉冬不归”,峨眉山的雪景与佛光相融在危崖里,总能引起你“一片诗情到碧宵”,流连忘返。
南国的冬最引人注目的是欲落未落的夕阳晚照图。若是你在南国的冬天偶遇爽朗的天,千万莫可早早地归家深闭门扉,因为你可能即将会获得一场人生的精神盛宴。
一天将晚,太阳像劳累了一天的人们疲惫难耐,也要归家休息,以逮明日充沛的精神去普照大地。江河缓缓地流动着,遥岑默默地看着远方,夕阳在江河与天亲吻处红晕着脸。“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落霞的金光缓慢慢地从江河地尽头铺洒向这头,在江水的泛动映衬下,犹如佛殿里菩萨的真身,华灿灿的,瞅得人泛晕、迷离。
“红丸一点苍山远。”夕阳像一颗天神赐下的红丸,悬浮于苍穹的一隅,苍山似远似近,手可触而又不接近。寻一方幽石,站立其上,极目望去,夕阳、遥岑、天苍相融在悠悠的江水里,涤荡着寂静的浩淼生命力,不知你是否顿悟?
“但观落日也辉煌。”南国冬日的“红丸一点苍山远”是一种浩然,一种超拔,一种境界。
谁说“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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