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场史无前例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中,最先建立的“造反派”组织是大学和中学的学生组织——红卫兵,它受到伟大领袖毛主席的支持。毛主席多次戴着“红卫兵”袖章在天安门城楼上接见上百万甚至几百万红卫兵。当时还出现了不少著名的红卫兵领袖,像聂元梓、蒯大富等。
当时,红卫兵把国民划分为两大类:一类是工人、贫农、下中农、革命领导干部和革命军人及其子女,称为红五类;另一类是地主分子、富农分子、反革命分子、坏分子和右派分子及其子女,称为黑五类。刚开始文化大革命时,崇尚“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打地洞”,黑五类一般是不能参加红卫兵组织的;后来,毛主席提出了对“可教育子女”的政策,才使一部分“黑五类”子女的处境有所改变。
在毛主席的大力支持下,红卫兵小将享有很多特权,可以随便批斗地富反坏右分子、他们认为的反动学术权威和走资派;可以免费到外地串联,等等。因此,很多成年人也效法学生建立自己的造反派组织。我们湖南最著名的有湘江风雷、井冈山、红色怒火、农联(农民联合司令部)、工联、教联、省无联(湖南省无产阶级革命派联合司令部)等。我们桃江除了有人参加那些组织外,还有自己的“红勤站”(红色勤务站)。还有不计其数的各单位的造反派组织。只要你有几个、十几个人,就可以自己去刻颗公章、制面旗帜,建立自己的造反派组织,既不要谁批准,也不需到哪里备案。
我还过了一回“司令”瘾呢。有了这么多山头林立的造反派组织,在打倒谁、保护谁的问题上当然难以统一思想,这样就产生了不同的派别——革命派和保皇派。当然都说自己是革命派,对方是保皇派。他们到各单位游说,宣传自己的主张。我们学校虽然只有十多个人,可是地处交通要道,来来往往很方便,于是经常有人来游说宣传。由于没有造反派组织,无人接待,于是有人主张成立一个造反派组织。经过商议,我们就正式成立了一个造反派组织,按毛主席“要斗私批修”的最新指示命名为“斗私批修战斗队”,因为我出身较好,一致推选我当“司令”。我们制了队旗,刻了公章,还制了袖章,做得有模有样。有人来宣传,我出面接待。不管什么组织的人,我们都接待;不管哪派的主张,我们都不反驳;不管哪派的组织,我们都不参加:就当个“逍遥派”。在漫长的文革十年中,我们学校没有内部斗争,也没受到外部攻击,艰难地维持着比较正常的教学秩序和人际关系,这个属于“逍遥派”的“造反派组织”发挥了非常重要的作用。
社会上有了这么多山头林立的造反派组织,在打倒谁、保护谁以及其它许多问题上都难以统一思想,造反派内部就出现了分歧,就发生了争论,就发展成斗争。首先是文斗——在大字报中斗,在油印或铅印的小报中斗,在广播中斗,在电台中斗,在声势浩大的游行示威中斗。慢慢地发展成了武斗,先是动拳脚斗,动木棒斗,然后用真刀真枪,甚至动用坦克斗。
武器从哪里来的?一是民兵的武器,各地都有武装基干民兵,他们是有武器的,当时没有收缴;二是军队中流出的;三是抢的军用武器;四是工厂(包括军工厂)自制的。
我没亲自见到过武斗,因为我胆小,不敢去看。我知道的有三次,都发生在1977——1978年间。
一次是没斗成的武斗。据说“红色怒火”要来桃江武装部抢枪。于是桃江武装部把仓库里的武器都转移到了桃谷山的民兵手里。民兵们拿着武器埋伏在猴栗岭的公路两旁的高山中,准备来个伏击。但是“红色怒火”没来,这次仗没打成。
一次是发生在桃花江大桥上。那时是“工联”当权,属于“红勤站”系统的桃谷山公社的农民进城进行游行示威。“工联”的“战士”们手执武器守在桥头。农民的队伍还刚到大桥中间,“工联”的“战士”就开枪了。好几个农民倒在血泊中,一位姓许的女青年当场丧命。
一次是益阳“井冈山”枪击桃谷山公社。桃谷山公社是益阳市知识青年的一个下放点,而“井冈山”是知识青年的一个造反派组织。其实,由城市下放来插队的知青,当地政府安置得很好。给他们新建了房子,劳动任务也不太繁重。有的人参加了当地的文艺宣传队,有的人参加了当地的篮球队,很多人都经常来我们学校玩。文革开始后,知识青年大多都已回城“闹革命”,只在夏收、秋收时候来生产队晒点口粮带回去。但益阳“井冈山”的头头们却说桃谷山公社的“走资派”迫害了下乡插队的知识青年,要来桃谷山公社显显威风。
一个星期日上午,我们几个老师没回家,学校操场上还有几个女知青在晒她们的口粮。突然听到公社那边传来一阵枪声,像放一挂很长的鞭炮,连续不断,响了好几分钟。有人就去公路上打听消息。不久就得到了确信,是益阳“井冈山”枪击桃谷山公社。几个女知青听了,比较兴奋。过了不久,学校的教导主任从校门口跑进来,结结巴巴地说:“来......来......来了!他......们.......来.......来......来了!”只见他脸都吓白了。过了好一会,他才说明白,是几汽车带枪的红卫兵停在学校旁的公路上,有几个下车向我们学校走来了。这时,那几个女知青却欢呼雀跃,迅速跑出去迎接。我们也麻着胆子跟在她们后面出去看热闹。只见公路上停着七八辆四周围着棉被的汽车,车上站着身穿草绿色军装、头戴钢盔、全副武装的“红卫兵”,最前面的车上下来了几位,正与那几位女知青握手拥抱。不知他们说了些什么,女知青回来把稻谷装好,搭他们的车回益阳去了。
后来才听说,由于有农民报信,桃谷山公社的干部,及时躲进了附近的棉花田,没受到伤害,只有公社大门四周的墙壁上,留下了好些枪眼。
文革中的造反派,就在你斗我,我斗你,直到自己都不想斗了的斗争中生活,在无休止的斗争中白白地消耗掉了自己最宝贵的青春年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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