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搬进二楼的家时,我就注意到了对面单元的一楼阳台上,两盆太阳花开得绚烂热烈。一盆大红,一盆玫红。细长的花茎,从粗糙的瓦盆里延伸到盆外。两个瓦盆相挨着,使得两盆花的茎相互交错,像两个手挽手的伙伴在一起享受阳光给予的温暖,竞相开放。
小时候家里的阳台上也种太阳花。知道太阳花是一种普通但生命力极强的花。它喜欢阳光,不怕日晒风吹雨打,极耐瘠薄,一般土壤都能适应。正午骄阳似火,盛开的太阳花像一张张笑脸,给空落的阳台增添了无限的情趣。
太阳花不是什么名贵的花,所以少有人种。再见到盛开的太阳花时,我是兴奋的。
初次见到太阳花的主人时,我是吃惊、失态的。
某天,对门阿姨告诉我,楼下就有缝裤角的,不必麻烦跑到外面去。于是,我抱着新买的裤子,去摁“太阳花的家”的门铃。门铃响过好几遍了,也无人来开门。我正转身准备走,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身材异常矮小的中年妇女开的门,我正吃惊的时候,她先开了口,满脸歉意地说:“我腿不好,走得慢,让你久等了。”我连忙说:“不会,没关系的。”她招呼我进门,走在我的前面,我才发现她腿有残疾,而且不是一般的残。她无法正常地行走,她的走路是一脚一脚地在挪步子。等她坐定后,我又惊讶地发现,她的胸前有一个“罗锅”。从未见过如此“奇葩”长相的人,所以我有点失态地望着她。她却毫不介意,满面笑容地说:“你就是楼上新搬来的邻居吧!”我说:“是的。”为了掩饰自己的慌乱,我迅速地递上一直抱在手上的裤子。她参照了旧裤子的长度后,娴熟地在新裤子上画了线,递给我旧裤子,交待我傍晚再去取。
一回生,二回熟。日子久了,便与他们一家相熟了。跛脚的男人,两腿弯曲挪步的女人,还有一个四肢健全在外地上大学的儿子。
书上说,上帝在关上一扇门的时候,会给你开启另一扇窗。认识了他们夫妻二人的时候,我才信了这句话。男人和女人都脚“笨”,但手却巧得很。缝裤角,换拉链,做衣服,车床单被套,样样都在行。女人还会织毛衣,再复杂的线衣,她都可以边聊着天边织着。男人嘴笨,不苟言笑,只会埋头干活。女人嘴甜,会招呼生意。在进门的地方,支了一张小圆桌,瓜子、花生、糖果摆了一桌子,供找上门来做手工活的客人消遣时间。男人和女人配合默契,手工活也做得精细,找上门来的人络绎不绝。他们的日子便过得宽裕,不仅能供儿子上大学,还能在城里买新房。
卑微的太阳花吸引我每日在阳台洗晒衣物的时候都习惯性地往下看。有时候,我们在阳台相遇,我在二楼低头看,女人在一楼抬头望,我们便对上话了。我说:“你的太阳花开得真好啊!”她说:“长得密密匝匝的,你要是喜欢,我分栽一盆送给你吧!”我说:“不了,花摆在你家阳台,我不用花心思照料,却每天都可以赏到花,这样多省事啊!”她笑,我也笑。
我婉拒了女人要送我太阳花的盛情,是因为我觉得他们比我更适合种太阳花。他们夫妻二人的人生就像是阳台上的那两盆太阳花。在粗糙的瓦盆里,在瘠薄的土壤上,在炎炎的烈日下开出绚烂、高贵的生命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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