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归图
　　
　　夕阳西下，炊烟袅袅。乡间小路上，有一位老者倒背着手，缓缓地由田野向村庄走来，他的后面紧跟着一头慢悠悠的大水牛和一头活泼调皮的小牛犊。
　　
　　初次相会
　　
　　我的老家是在盐城阜宁的北沙镇，那时住在镇上的人家既无经济来源又无农田可种。农家还有自己种的粮食和蔬菜可耻，而镇上人家就没这些优势。所以镇上人家比乡下的穷。我爷爷为了一家老小能有吃的，就举家搬迁到现在的涟水唐集乡。到了乡下后分到农田，渐渐地我们家生活好转起来，而二爷爷家仍住在镇上，仍然很穷。尽管我爷爷常常接济他家，可他们家常常还是青黄不及。为了改善二爷爷一家人的生活，我爷爷就把二爷爷一家也迁来了，记得当时还请村里人大吃了一顿呢。由于二爷爷从未做过农活，农田里的活计他是不会做的。于是我爷爷就请人给他找了个好差事——侍候生产队的几头牛。为此我二爷爷就成了村里的“牛司令”了。
　　
　　爱牛如子
　　
　　自从二爷爷荣任“牛司令”后，从未与牛打交道的二爷爷为了尽快地了解牛的习性、照顾好牛，索性住进牛房，整日和牛在一起。为此我二奶奶还与他吵了几架呢。可二爷爷才不管这些呢，仍我行我素。渐渐地他就对牛的习性了如指掌了。他把牛当亲人对待：春天让牛吃最嫩的草；夏天让牛吃最肥的草，还用湿草燃烟为牛驱蚊；秋天收集干草、植物株杆为牛备冬；冬天用干牛粪、树根燃火为牛取暖。在二爷爷的精心照料下，队里的几头牛越来越膘肥体壮，村里人也都夸他能干，二爷爷的脸上常常挂着幸福的笑容。无论是谁靠近牛或使用牛，他都要求人家善待牛。他常说：“牛是最通人心的！你对它好，它也会对你好的。”要是哪个不小心碰到了牛，哪怕是轻轻地，他也会与那个人急。
　　
　　记得有一次我回娘家，傍晚时看见二爷爷背着一个装满肥沃青草的大篓子，弓着腰，很吃力地从田野里向村庄走来。而大水牛则悠闲地跟在他的后面，小水牛也跟在后面在欢快地奔跑着。我说：“二爷爷！看您累的！您不能把草篓子放在牛背上吗？”二爷爷很费力地说：“傻孩子！那样牛会很累的！”唉！这个二爷爷，宁愿自己累着也不愿牛累着，真是爱牛如子！
　　
　　善良的人与牛
　　
　　二爷爷的大重孙一出生就是个脑瘫，许多人建议他们把这个孩子扔了，说长痛不如短痛。孩子的父母也有些心动了，可二爷爷说啥也不同意，说好歹也是条命哪，小猫小狗都舍不得，更何况是人呢？他们不要他要！于是二爷爷更忙碌了，又要照顾牛，又时常要帮孙子他们照顾那个脑瘫重孙。无论生活怎么忙碌、怎样辛苦，二爷爷总是很乐观，人们看到的永远是脸上带着微笑的二爷爷。人们还经常看到二爷爷或背或抱着那个孩子和牛一起下地，一起回家。有时二爷爷也会扶着那个孩子或趴或坐在牛背上，而此时的牛也很灵性地放慢脚步，似乎是为了让孩子坐稳些，也似乎是让他的主人少劳累些。走过的路上留下了二爷爷逗重孙的爽朗的笑声，孩子的傻笑声，牛欢快的叫声……
　　
　　宰牛事件
　　
　　记得有一年过春节，为了给平时缺腥少荤的人们改善一下伙食，队干部决定宰杀一头老牛分给老百姓。队长叫几个年轻力壮的村民去牵牛来宰杀。二爷爷说啥也不同意，他怒气冲冲地手拿铁叉站在牛房门口，面对那几个人高马大的村民喊道：“哪个不怕死的上来？上来一个，我就叉一个！”有一个小伙子趁二爷爷不注意，一把夺过铁叉，有有几个人趁机抱住二爷爷，还有的人去牵牛。此时的二爷爷像疯子似的拼命挣扎着谩骂来人。而牛的四条腿也像柱子一样，牢牢地定在那里，任谁也拖不动，牛的两眼绝望地盯住二爷爷，眼泪哗哗地往下流，嘴里不时地发出悲鸣。二爷爷哭了，对那些人说：“求求你们！可怜可怜它吧！放了它吧！我给你们下跪了！”说完挣扎着要下跪。队长等人怔住了，大家急忙扶起二爷爷，感动地说：“不杀了！我们决不杀牛了！”二爷爷踉踉跄跄地跑到牛面前，一把抱住牛头呜呜的大哭起来。牛也像受惊吓的孩子似的发出一声接一声地呜咽声，温顺地依偎在二爷爷的怀抱里，二爷爷的衣服湿了一大片……
　　
　　回报
　　
　　由于我工作在外，很少回家，便更少地看到二爷爷了。听妈妈说分田到户以后，集体的牛要卖了，二爷爷舍不得啊，几天几夜不吃不喝不睡，寸步不离牛。他想买下所有的牛，可他没钱。最后他东筹西借只买了一头母水牛，含泪送走其他的几头牛。二爷爷把全部的爱都给了这头大水牛，在锅屋（现在的厨房）南边专门为大水牛建造了一间干净整洁牛房。大水牛也不辜负二爷爷的厚爱，一年后产下一头可爱的小水牛。二爷爷高兴极了，更加倍地疼爱牛了。二爷爷的生活一直不如意，过度的劳累使原本已衰老的身体积劳成疾，经医生诊断为肺癌晚期，要求他住院治疗。二爷爷知道自己的病情后，坚定地呆在家里，那也不去。躺在床上的二爷爷为了更多地陪伴他心爱的牛，便让大伯把他的床搬到牛房。虽然病痛时时折磨着他，但当他看见他心爱的牛时，似乎他的病痛就减轻了。而大牛也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像个懂事的孩子般温顺地陪伴在二爷爷的身边，时不时地伸出舌头舔舔二爷爷抚摸它的手，有时用嘴巴轻轻摩擦二爷爷的胳膊或肩膀。而小牛也一改往日的顽皮任性，乖巧地静静地依偎在大牛身旁。躺在床上的二爷爷常常眼含热泪用他那干枯的手轻轻地轻轻地一会儿抚摸大牛的头，一会儿抚摸小牛的身，喃喃地和牛说个不停……就这样虽然病魔让二爷爷痛苦难耐，但有他心爱的牛相伴，二爷爷平静地度过了他生命的最后时光。二爷爷下葬的那天，牛哀鸣了一天。见闻者无不为之动容。后老好几天，牛还是不吃不喝的，时常眼泪哗哗地流个不停，还时不时地发出低沉地悲鸣……虽然大伯也尽心尽力地喂养着牛，但终究没有二爷爷喂养的好。原来膘肥体壮的牛渐渐地变得骨瘦如柴。不久，大伯也病倒了，是肝病，蛮严重的。最终卖了两头牛才挽回他的生命。这或许是牛对二爷爷的最好回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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