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你走了！
　　
　　在一个寒冷的凌晨，你带着对儿女们的无限关怀，带着对这个尘世的万般不舍，带着生命中曾走过的太多苦难与坎坷，离开了你艰辛养育的一群儿女，痛苦地走了。哭声刺破黑暗的夜空，我们跪在你的床前，抚摸着你渐渐冷下去的身体，热泪直流。二○○九年农历十月廿一日四时五十分，这是一个让你的儿女们刻骨铭心的时刻，我们永远不会忘记！
　　
　　母亲，你的离去，带给我们的是永远的痛疚！你是因心脏病住的院，在治疗了一段时间后，就慢慢地恢复了，可是谁也想不到你竟然在医院里突发了大面积脑梗塞，看到你在病床上的样子，我们真的是伤心至极！你去医院看心脏病的时候，是坐在我的摩托车后座上去的，可是回家的时候却是坐在轮椅上的，并且再也不能与你熟悉的人说上一句话，一双浑浊的双眼仿佛蓄满了诉说不尽的伤痛。命运竟然是这般的残酷，无情！
　　
　　回家了，你无力地打量着我们的家，看不到你眼里有一丝的欣喜，你轻轻地摇着头，是那般的无奈。母亲，你走后，很长的时间里我都在想，别人说苦受得齐腰深，而你的苦却是淹没了生命的头顶！外公是个读书人，四书五经读得滚瓜烂熟，一笔好字，满腹诗文，是个典型的旧社会知识分子，一生只生了你和小姨妈两个女儿。可是身为教书先生（后来改行当了国民党政府的保长）的他，却没有让你读过一天的书，所以后来我和弟弟在外读书时寄回的家书，你都是找人代读的。
　　
　　到了该嫁人的年龄，你嫁人了。男人勤劳，爱你，紧接着，你生下了一男二女，生活好像向你展示出了美好的一面；但这对于你来说只是一个虚伪的假象，你的不幸即将来临。文化大革命来了，真的是意想不到的灾难啊，外公就因为当过国民党政府的保长，而受尽了非人的折磨，那个年代，真的是一个人性疯狂的年代，外公后来成了瘸子，就是那时被折磨落下的。你生命中的第一个男人因为受到了外公的牵连，怕像外公一样受折磨而自缢身亡了，年仅二十九岁，留下了我同母异父的一个哥哥和两个姐姐，小姐姐还正在襁褓之中啊！命运对你露出了狰狞的笑容，在残酷无情的命运面前，你除了痛哭流涕，又有什么用呢？婆婆把他儿子的不幸看成是你给带来的，对你百般刁难，加上寡妇门前是非多，你只好改嫁了（我的生父，比你大十一岁，前妻因疾病死亡了，留下了一个女儿，也是一个苦命人啊）。婆婆要孙子，但不要女儿，因此，大女儿给了外公收养，襁褓之中的小女儿你就带着走了。夫离子散，多么悲惨的人生啊！你心中的苦水又有谁理解呢？
　　
　　在农村，靠的就是在土地上挣饭吃，而父亲年纪比你大一截，劳动力要差好多，更多的重担就这样落在了你的身上。在我和弟弟是否要读书这件事上，你和父亲起了很大的争执，父亲是不主张让我和弟弟读书的，而你却非要让我和弟弟读书，最后还是你左右了我和弟弟的人生道路，若不是你的执着和倔强，我和弟弟是没有机会走上读书的道路的。我知道，你是带着对儿女的责任走完生命的后半辈子的，我和弟弟才是你矢志不渝的方向！与此同时，我同母异父的哥哥和两个姐姐也都已成家立业，生儿育女。你劳累的人生仿佛应该停下来歇息歇息了。可是无情的命运再次对你露出了狰狞的面孔，哥哥在一次下班途中不幸遭遇车祸，当场身亡，也恰好是二十九岁。是巧合？还是命运？父子两个人都在相同的年纪上殒命，真的没人能说得清。年轻的嫂子哭天抹泪，伤痛不已。白发人送黑发人，你几度昏厥，人事不知。我们兄弟姐妹也是个个悲伤难耐！
　　
　　仍记得哥哥生前对我说的一件事。他有一次晚上到我们家来，推开屋门，只见屋里漆黑一片，说声：“没人？”黑暗中传来声音：“儿呀，妈在家的。”原来你是为了节省电费，与爸爸在黑暗中默坐。听了后我真的好心酸。为了我和弟弟读书，你真的是吃尽了苦，受尽了累，如果我和弟弟不读书，你就不用那么劳累，加上父亲很早就患了心脏病，干不得重活，春耕夏耘秋收冬藏，哪一样不是需要你的辛苦劳作？在城里求学的每个日日夜夜，我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家中的你。那时，我是多么的渴望早日毕业，可是毕业了，微薄的收入，又何尝让你享半点福？
　　
　　上个世纪的一九九九年隆冬，六十七岁的父亲因大面积心肌梗塞猝亡。只因当时家道艰难，没有经济能力承受父亲长年用药，不然父亲也会多活些岁月的。父亲走后，你就更孤独了，好在我在家乡执教，每天都能回家，让你寂寞痛楚的心灵感到稍许的安慰，而辞职外出闯荡的弟弟又成了你的一块心病。你总是说弟弟不“听话”，我就劝你：“虽说父母在不远游，但好男儿走四方啊！”你听后没有言语，只是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好容易我结婚了。之后，弟弟也在上海成家结婚了。当我的孩子绕在你膝下喊“奶奶”时，我终于看到你的脸上露出了由衷的笑容。
　　
　　父亲走后的那几年里，家中只有你和我，倍觉凄清。因为学校离家不远，所以我每日里晨出晚归。寒冬岁月，我每日放学回来，你都是早已为我准备好了一个温暖的火炉，并且说：“冻了一整天了，快来暖暖身子。”我是多么的怀念冬天与你坐在家里围炉絮话的那些温暖岁月，看着窗外飘落的雪花……回想起来，那种温情止不住又爬上心头。母亲，如今你走了，带走了这人世间我生命中最温暖的一份关怀，没有你的日子里，我是出门一把锁，进门一把锁，可再好的锁也抵不上你这把人间大爱之锁，我多想被你的爱永远锁住一生！
　　
　　母亲啊，你的一生真的是承受了太多的苦难！你生命的晚年，我和弟弟在经济上虽说谈不上大富大贵，但总可以不让你辛苦操劳了。难道人生在世真的冥冥之中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吗？不然你怎么来不及享受一点快乐的生活就与你含辛茹苦养育的一群儿女们遽然诀别了呢？在医院治疗的那些日子，你可以说是受尽了磨难，导管引尿，大便失禁，点滴打得连血管都找不到，还有针灸的疼痛，让你疼得厉声嚎叫，我们常常是泪流不止。
　　
　　母亲，你走了，带着你所承受的那么多的伤痛永远地走了，从农历七月廿二日进院，到离世那天，这八十八天的艰辛岁月，是儿子一辈子的痛！按照你生前的嘱托，我把你安葬在了你曾选定的墓地。墓园之侧，就是村庄，就是我每日骑车去学校要途经的道路。如果人死后真的有灵魂，那么你应该不会寂寞的，你每天都能看到自己的儿子晨出晚归，忙碌于这炎凉的人世。
　　
　　芳草萋萋，燕子又来，而你已杳然。清明时节，儿女们来到你的墓前祭奠，你的小孙孙还采来了火红的杜鹃花放到了你的墓碑前。仍是那片青葱的家园，可是再也看不到你那缕守望的眼神，往事如梦，人生如梦，你的生命已去到了另一个冰冷的没有人间烟火的世界，你一辈子所承受的苦难永远在我生命的天空熠熠闪烁！
　　
　　伫立在你的墓前，我的内心再一次止不住汹涌起万般忧伤，热泪潸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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