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何公庙的变迁
在莫氏俊才小学的旁边,在东西、南北两条大路的交汇处,在肉铺、药铺、杂货铺、剃头铺的中间,有一座远近有名的大庙——何公庙。大庙坐北朝南,四周是青砖砌成的高墙,东西的墙上还有高高的风火垛子。东、南、北三面墙上镶嵌着上十块人多高的石碑,上面刻着修庙的经过和捐资者姓名。庙前有一个空坪,可以容纳上千人。庙正面高大的石门框上有三个正楷大字:“何公庙”,墙上还有不少壁画。
整个庙宇是一座四合院式的建筑。走进庙门,第一进是两层的楼房。下层是门厅,有楼梯上二楼。二楼是戏台,里外的装饰木板上刻有许多与戏文故事有关的浮雕。门厅、戏台左边是卖纸钱香烛的铺子,右边是对签的地方。戏台左边挂着一口一米多高的铜钟,右边挂着一面一米多高的大鼓。每当庙会时期,钟鼓声不绝于耳,十里之外都能听见。
戏台前是一个很大的天井,正中放置一个铁铸的香炉,正前方还有一个铁铸的七层宝塔。天井两边是厢房,房前有很宽的走廊。
过了天井,第二进就是大殿。由三大开间构成,有两排共六个直径近两尺的漆得鲜红的屋柱,屋柱上挂着木刻的黑底金字的对联。
正面神坛上供奉着三尊真人大小的菩萨:大何爷爷、二何爷爷和三何爷爷。全用木头雕刻而成,戴着古人的帽子,穿着红色的古人的衣服。大何爷、二何爷满脸通红,有眉毛、有胡子;大何爷和蔼可亲,二何爷庄严肃穆:坐在太师椅上,真是活神话现。只有三何爷,很少有人见过他的真面孔,他长年坐在一顶轿子里,轿门帘子都没打开过。他们的椅子、轿子都是真的,只要绑上轿杠,三尊菩萨都可以抬出去到民间供奉、坐香火。三尊菩萨的旁边,还有判官,小鬼,还有我叫不出名的小菩萨好几十尊。
为什么给他们雕像建庙呢?据老人们说,他们三兄弟都是宰牛的屠夫,“宰牛三千九百九十九,未曾片肉口中尝”,因杀牛却不吃牛肉而感动上苍,成为菩萨。吃牛肉的有罪,只能做凡人;杀牛的却有功,变菩萨。不知这是什么逻辑!
老实巴交的农民们没人去深究这些,从祖上传下来说,何爷爷能预测人间凶吉祸福,能消百灾、治百病,所以方圆几十里的百姓都相信何爷爷,大到发生天灾人祸,小到出现疼痛疾病,便来何公庙烧香求签、问卦乞茶。
何公菩萨灵验到什么程度?我给你们讲个发生在我五岁时的故事。我爷爷对门屋里有人病了,接大何爷和谭公菩萨在家里坐香火。半夜过后,只听见堂屋里“劈劈啪啪”有人打架,整个屋场五六户人家,谁也不敢起床去看。天亮后,大家到堂屋一看,全惊呆了:堂屋里一片狼藉,何公菩萨被打破了头,谭公菩萨被打断了脚。司公(就是道人)说:“这里是何公菩萨的领地,谭公菩萨争了他的香火,所以打架。”后来,司公给何公菩萨头上打了个铁箍,给谭公菩萨换了条新腿。但不久,谭公菩萨的新腿起了虫,司公问谭公菩萨怎么办,菩萨说要用何公庙后的那根碗口粗的藤做他的腿才不招虫咬。可司公问何公菩萨,他不答应。司公阴阳两界通跑,好人坏人做尽,把信徒们弄得晕头转向,为的是把别人袋子里的钱弄到自己袋子里——这个道理,那时的我和那些信徒们都不明白。
每年的二月二和九月二,则是两次固定的热热闹闹的庙会。
庙会前差不多半个月,就有商贩在庙坪里钉上写有姓名的木牌,这就是预订庙会时的摊位。庙会前两天,商贩们便运来了各自的货物,摆好货摊。整个庙坪里,甚至通往四面的大路旁,挤满了货摊。从金银首饰到铜器铁器,从蓑衣斗笠到木屐雨伞,从针线扣子到服装鞋帽,从姜糖排糖到包子粑粑......南货、百货、杂货、食品,应有尽有。庙里庙外,人头攒动。庙里,钟鼓声、爆竹声不绝于耳;庙外,讨价还价声、嬉戏声,人声鼎沸。这种兴盛景象一直延续到1949年。
50年春节过后,我去学校读书,走到庙旁30米处,看到有小木菩萨的被打烂的头颅、手、脚。走到庙旁边,看见有同学拿着小菩萨在玩。一问他们才知道,是民兵把何公庙的菩萨砸了。据说他们费了好大的力才劈开大何爷、二何爷,它们肚子里都有一个鸭脑壳,像刚斩下来的一样。至于三何爷,没找到,直到80年代重建何公庙才知道是一位信士把他藏在地窖里了。
后来,各村成立儿童团,我们把何公菩萨身上穿的红衣撕开做成符号,挂在胸前。我的那个符号还保存着呢。
后来,没有了菩萨的何公庙成了乡政府。后来,乡政府搬了家,这里成了队屋。到上世纪70年代,大队建小学,缺少建筑材料,拆掉了何公庙。
到80年代,距原何公庙四里路的地方,有个居士,请人塑了尊菩萨供奉在自己家里,自称为何公菩萨,吸引了不少香客,收入不菲,原何公庙周围的群众很是眼红。于是他们决定重建何公庙。他们到处化缘筹资,终于又建成了何公庙,只是风格迥异,没有了原来那恢弘的气势。他们雕塑了大何爷、二何爷,在一位信士家里找回了三何爷。不过香火还算兴盛。每年二月二、九月二也有庙会,敬菩萨的、看戏的、做买卖的人不少,也还热闹。
如果老何公庙不被拆掉,那就保存了一处古建筑;如果何公菩萨不被砸掉,这里可能是一处名胜古迹:他们的价值是现在的何公庙所无法比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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