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满五岁了,就要与牛为伴了,1946年,我开始了为期六七年的放牛生涯,没读书的时候是全职放牛娃,读书的时候是兼职放牛娃。
我能放牛了,能帮父母做事了,能跟放牛的伙伴们到外面去玩了!刚开始放牛,我很兴奋!
第一次放牛,我同进爷、福叔、林叔、民叔和 春伢子进了峡山口。那是一个两边是高山,中间一条小溪的峡谷。两边高山耸立。有的山上是高大的树木,密密层层,阴森森的;有的地方是裸露的石壁,像用刀切过一样,除了石缝里长出的几棵松树,几乎寸草不生。在峡谷中走了一段路,我们看到梯田了;然后经过最上层的梯田,进入一个小山冲;在山冲深处,有一片很宽敞的山坡,大概有半个足球场大,长满了绿油油的嫩草。牛儿们见到这些鲜嫩的青草,急不可耐地吃了起来。我学着他们把牛綯搭在牛背上,让它自由自在地去吃,我也自由自在地去玩。草地上,软软的,最好做滚翻运动。那些比我大点的,一会儿前滚翻,一会儿后滚翻,一会儿侧手翻,学了几天武艺的福叔还能前空翻、后空翻。我就只能前滚、后滚、横滚了。我们玩够了,牛儿也吃饱了,我们就骑着牛儿回家了。一路上,春伢子还唱起了像模像样的山歌。
慢慢的,我爱上了看牛。看牛不光能玩,还有吃的。小溪边、深山里,能吃的东西可多了:春天,有让人见了就口水直流的酸叭杆、有红艳艳的甜中带酸的野草莓......夏天,水塘里有菱角、莲子,山上有野生的橘子、梨子、葡萄......秋天,吃的东西最多了,毛栗、板栗、苦珠子、梅子、茶泡,还有很多我叫不出名来。这样无拘无束、有吃有玩的生活,谁不喜爱呢?
斗牛,大家肯定听说过;电视电影中看到的是人与牛斗的西班牙斗牛。牛与牛斗,你看见过吗?没有吧。可是,我看见过一次,那是一次斗红了眼的血战!
秋收之后,田里没有禾苗了,放牛也就“放敞”了——因为不怕牛吃庄稼,把牛绹挽在牛角上,放在田野里,我们只顾玩,不再跟着牛走了。我们正玩得高兴,突然听到远处有人在高喊:“牛打架了!牛打架了——!”我们几个一窝蜂似地向喊声方向跑去。只见两头骚牯子,牛头顶牛头,牛角抵牛角,打到了一堆。其中一头是进爷的骚牯子,另一头不知是谁的。它们在殊死相斗,而几头母牛、小牛仍然在吃草,不过有时抬头看一眼,有时在吞下青草后“哞哞”叫两声。
相斗的两头牛,牛头死死的顶在一起,前脚几乎跪在地上,后腿死死地撑着,时而前进一两步,时而后退一两步,泥巴飞溅,田里出现了一个大坑。有时,牛头一摆,牛角相碰,发出“砰砰”的响声。
走到附近仔细一看,两头牛都青筋凸起,眼睛通红。进爷和那头牛的主人想走拢去把牛牵开,哪拢得了边?有人拿来了一根竹竿,进爷拿起竹竿就打,怎么也打不开。
远远近近的人都来看热闹,周围几丘田里都挤满了人,七嘴八舌地议论着,出着把牛扯开的主意。
有一个老者说:“我看只能用火烧!”于是住在附近的人拿来了点燃的火把。进爷拿着长长的火把,往两个牛头中间伸去,牛散开了,可马上又在另一个地方打起来了。
又听到一个人高声说:“拿两个篮盘(一种很大的竹制的盘子)来拦在它们中间!”有人马上拿来了篮盘。进爷用火把把牛烧开,两个篮盘很快就拦在两头牛中间,两头牛的主人立即抓住牛绹,终于结束了这场恶斗。两头牛虽然都流着血,但斗兴犹浓,“哞哞”叫着,奋力挣扎,不想离开。
至于两头牛为什么相斗呢?有人说是生牛相遇,争地盘;有人说是有一头母牛发草(发情)了,它们是争风(争交配权)。到底为什么,恐怕只有它们自己知道。
放牛好玩,但后来我也知道了放牛需要责任心,放牛很辛苦。除了冬季,春、夏、秋三季不管晴雨,一天早晚两次放牧,并且要让牛吃得肚子胀鼓鼓的才能回家;每天要把牛栏打扫得干干净净;农忙季节还要割草喂牛:真辛苦!
直到1953年,我考上了外地的初中,才离开了陪伴了我六七年的大水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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