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融入雨林

时间:2006/6/16 作者: 草色烟光 热度: 45284
   潮湿而清冷的雨的气息扑面,我擎着伞,独自走向雨林。
   只望见浩浩苍苍不见边际的果林,只听见细雨打在树叶、伞面上的沙沙声,偶尔从林深处传来一两声湿润的鸟鸣。这雨中的阒寂阔大的山林此刻独属于我,我很想在这清新净洁的林里躺下去,不管做一个什么样的梦。雨润芳草香。上天借助这朦胧的雨的幕布悄悄伸出一只手,将山野藏匿的醇酿偷偷地掀开,浓郁的草树的芬芳就借雨而氤氲,并与林雾一起缓缓扩散…… 回首,雨林的后方突现一方仙山,在缥缈弥漫的雨雾的缠绕中风姿绰约,清奇峭险,恍若我热爱的云端梦影里的黄山!
   这雨的山野该留有思索者的足迹,这人所厌怠的雨天编织的并非只是缠绵凄迷。我步入雨林。丰茂的果林是一座湿淋淋青郁郁的天然宫殿,我以婴儿初醒的眼睛探视着潮湿的清新。我在林中穿行,闪闪的绿叶将感恩的晶莹的喜泪溅落到我山林风格的蜡染布衣上,热情洋溢的雨草将我的筒裙拥绕得湿而垂,并将它们自身贮积的甘露倾情灌满我的短靴。我步履滞重地曳着雨林的盛情在林间徜徉。索性收了伞,让发丝也在山雨中浸渍,湿垂如蒿草。扶着那粗壮的老梨树的枝条摇一摇,纷纷而来下的一阵急雨打得我湿而冷,我却在湿冷的清新中露水一样短暂地笑。一团团一簇簇,白色的湿而坠的山花向我颔首,深紫色的马兰在草丛中星星一样眨眼……
   只有雨林是宁静而丰盈的,生活中却充满了动荡与缺憾。只是有些动荡不是火山的喷发,而是闷塞火炉中的挣扎与窒息;有些缺憾不是残月的美丽,而是草枯霜冷的凄寒。友人相聚的欢宴上,挚友雪夜一般的沉寂、深哀欲怆的冷彻浓云一样笼罩着我,我的天空开始落雨,绵绵密密斜织着思虑中的怆然。不幸之婚姻如一张巨网,鲜活的生命在其中呼号,撞击,或许伤痕累累破网而去,或许在力竭的无望中缓慢步向窒息。那是没有硝烟只有灵魂碎散的残忍,那是没有血滴只有性灵消泯的不寒而栗。是让那身罹重创的文士以不堪的心力苦斗那森冷的巨网,还是看他在无望中守着绝地?
   我只能走向雨里。雨的山林生长不出人所需的答案,只伸出润湿的慰抚。雨脚在果树的绿色巨伞上舞着纤巧的步幅,羞怯的果子在葳蕤的枝叶间藏匿着青涩的身迹。林边是开垦不久的几垅菜地,多日前只见青碧的叶子,而眼前,淡绿闪闪的茄子坠在不高的秧棵上,如玩具般可爱。自然的一切默默地生长,力量是不可忽视的强顽,而人竟如此的虚弱,虚弱到忍看挚爱的友人在痛苦的汪洋中浮沉,你伸出手臂,却远远够不到他。有谁能替代别人承受苦难?有谁能把苦痛的汪洋吸入九霄,舞成雨后弯弯的彩虹?
   我不能。我不能。雨声止息的山林里我一步一步踩着憾痛。“快来看啊,那边有一朵大蒲公英!”一个孩子活泼的身影跳进我的视野。顺着他奔跑的方向,但见一朵拳头大小的蒲公英在湿漉漉的蓬草边静静地立着。那孩子跑过去摘下它,欢喜地举在手里,小嘴儿撮起,轻轻地吹去,那为雨打湿的蒲公英纹丝不动。孩子撮着嘴儿用力地吹,过了一会儿,那巨大的伞花才缓缓散开,悠悠沉沉而去……我往草丛深密处走着,蓦然间,巨大的惊喜跌入我的眼里。眼前,开阔的山坡里,一大片巨型的蒲公英密密地成阵成势,这样高,这样大,这样多,在雨后浅淡的斜阳里它们如梦幻者一样沉醉,哲人一样冥想……我轻抚它们湿茸茸的头,晶莹的雨花在它们发间也在我心里闪烁。我回首,那个孩子的身影已看不见了,我安下心来,静定欣赏这令人迷醉的蒲公英之林。也许没有雨它们不会长这么大,我愿叫它们“雨林之花”。我知道,即使没有孩子来拔,这雨林之花也终将在风中飞谢,无影无迹,然而此刻它在,它美,令人心动,令人浩叹,此境足矣。人世间多少短暂的美丽构成精神境界中的永恒!
   置身于这片奇美的蒲公英之林,我清楚,抉择已变得不甚重要。痛苦的生必有逆想不到的果在幽暗处悬垂,只要不放弃本真,只要让沧桑的根系在雨中蕴积底力。抬望眼,我目视友人融入雨林,从容澹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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