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吴姬卖酒
爽婷终于有了姓名,可宠玉依旧叫她“丑奴儿”。吴姬觉得自己名字很好听,便不准别人称呼她“杨琳”。杨玢本以为给爽婷找个婆家,就不用再让妻子为难她了。不曾想,得到的只是一纸盟约。盟约一式三份,甘诵、杨玢、宠杲各持一份。
宠杲回到家中,信手便将盟约丢在了桌上。甘兰是甘诵的妹妹,幼年读过几本书,遂打开看了。甘兰是庶出,本想把宠香许给甘妙、将来也可以分得老太爷一部分家产。谁知丈夫居然帮着外人分自己女儿的羹;杨玢一家都是自家照料,如今倒出白眼狼了。甘兰愈想愈气,便向县令年实告了密,说杨玢窝藏了南唐钦犯。年实听了,遂带人来捉拿杨玢。杨玢不知所犯何罪,拒捕问故。年实一本正经,道:“大胆,有人举报你窝藏南唐钦犯,你还敢拘捕?”杨玢道:“敢问年大人,谁是南唐钦犯?”年实道:“自己做的事还问本官,南唐钦犯便是爽婷。若不交出来,送你吃官司。”杨玢道:“爽婷几时成南唐钦犯了?大人又从何得知。”年实道:“你大舅子内人说的,爽婷乃南唐罪女之女,难道不是南唐钦犯?”杨玢终于明白了,原来是甘兰出卖了自己。杨玢命吴姬去找宠杲说明请情况。自己坚决不交爽婷。年实命人拘捕杨玢,搜屋找人。不时,宠玉、爽婷被押解了过来。宠玉年方廿六,正是妖艳惹人之际。年实见此艳妇、顿时六神无主,为之痴迷、忙命人为宠玉松绑。二人似多年旧识、亲昵了起来,宠玉则更是无所忌惮。杨玢没想到多年来的枕边人,居然是一只风骚狐狸精。杨玢长叹一声,撞柱而死。待宠杲、吴姬过来时,大门被扈从守卫,二人正在屋内颠鸾倒凤。宠杲一脚踹开大门,跑进内堂,却见二人衣衫不整的躺在床上。宠杲破口大骂道:“呸,好一对狗男女。宠玉,从今日起、你我不再有兄妹之情。”宠玉道:“谁稀罕呀!一个穷丈夫就有得受了,还摊上你这穷哥哥。八年来,我受够了。”宠杲怒道:“你这贱人,与狗官通奸多久了?”宠玉冷笑道:“贱人?你夫人也好不到哪里去。若非她向年大人高密,我还得守着杨玢这个臭男人过日子呢!”宠杲不曾想到,自己夫人居然会向县令告密。
宠杲羞愧的回到家中,责问甘兰。甘兰不得已说出事情的来龙去脉,并申明也是为了女儿宠香的幸福。宠杲一纸休书,与甘兰撇清了关系。治国不明、君子过也!治家不严、夫之过也。老父含冤而死、自己没有管教好妹妹,以致于酿成今日大祸。宠杲无颜再在吴县待下去,遂葬了杨玢带着宠香去了秀州。吴姬、爽婷哭天喊地、泪流不止,杨玢就这么不明不白的去了。宠杲临行前千叮万嘱,要爽婷多加小心。甘兰无处可去,便回娘家去找甘诵诉苦。
年实整日跟宠玉偷欢,拘捕南唐钦犯一事也不再提。慢慢地,吴姬、爽婷渐渐长大,二人便不再那么明目张胆了。县里人都知道,只是不明说罢了。公元953年,吴姬、爽婷已经13岁了。爽婷依旧老性子,沉默寡语、唯命是从。爽婷还靠养蚕缫丝维持家里人生计,吴姬闲不住、不时的给爽婷搭把手。爽婷喜欢吃桑葚,可吃多了就会头晕、发闷。爽婷只吃些腌菜、玉米糊和高粱粥,只有到了桑葚成熟的季节、方可美餐一顿。吃多了便会犯闷,若睡上一会儿、宠玉便拿擀面杖敲她。桑葚吃不完,吴姬便用来酿酒卖。吴姬酿的酒香而不醉、醇而不浊,为吴县一带称颂。据说苏州其他各县的人都闻名而来,不少文人墨客为她题诗填词。时人皆传诵:吴姬卖酒,饮三升而不醉也!其香自留余韵。买的人多了,自然供给不足。桑葚没有了,吴姬便用野桑葚。野桑葚树矮、叶小、易生虫,果子含有大量毒素、吃多了就会反胃过度。宠玉骗爽婷吃野桑葚,爽婷一连几天都在拉肚子。宠玉又说山上红草果可以止腹痛,并给爽婷采了些。爽婷吃了,不仅仅没有治好腹痛、反倒开始流鼻血。堵住鼻孔、又从嘴巴里流了出来,闭住嘴巴、满口全是血。原来那种红草果属于野草莓的变种,吃多了就会流鼻血。
吴姬以野桑葚酿酒、好多人喝了都会昏沉沉。众人认为吴姬的酒卖假了,客人少了许多。无奈,吴姬便用高粱酿酒、又获得了客人的青睐。可惜高粱酒虽然好喝,成本却太高。吴姬思来想去,遂用花瓣酿酒、依然为人所喜。不少人模仿吴姬酿酒,却总酿不出吴姬的味道来。
适值清明节,爽婷有意为杨玢扫墓;又恐有悖宠玉之意,故来请示。爽婷道:“大姨,爹爹过世五年了。生来女儿不曾尽孝,愿扫墓以示孝心。”宠玉冷笑道:“哪个说他是你爹了?你呀!跟你妹妹生下来就把你爹气死了。还说尽孝道,最不孝的便是你了。我男人是吴姬的爹,要扫墓也该她去,你算什么东西。若真有孝心,就好好孝敬老娘便是了。”宠玉既是不准,爽婷哪里还敢多说半句。回到自己的草棚里,爽婷抚摸着当年喂养自己的老马临死前生产的小马,暗自流泪。忽然,吴姬跑过来拉着爽婷要她去扫墓。爽婷恐宠玉责骂,不肯同往。吴姬笑道:“我与娘亲已经说好,姐姐只管与我同去便是。”爽婷默许,暗暗点头。于是,吴姬手提瓜果、贡品,爽婷扛着锄头、铁锹上山了。到了山头,分外凄凉。短短五年岁月,杨玢的墓已经下陷了许多、还长满了杂草。旁边的一株柳树却枝繁叶茂,千丝万缕。却看碑石上刻着“故父杨讳玢之墓,孝女吴姬、爽婷。”碑是两年前吴姬立的,字迹却很显眼。吴姬折柳植荫爽婷则垒土修坟。几个时辰后,总算完事。爽婷累的满身臭汗、脏兮兮的,吴姬又插了一片柳枝、并摆放好供果。二人对视而笑,默不作语。少时,二人正准备回去时,却见一人来坟前放声大哭、好不伤心。吴姬诧异的问道:“你是何人?与家父有甚故交?”那人不予作答,只是埋头大哭。哭完之后,抓起供果就吃。爽婷吓得不敢作声,吴姬上前劝阻、厉声喝道:“你这人好没羞,乱哭坟还抢供果吃。”那人问道:“你可是卖酒的吴姬?”吴姬道:“是又怎样?”那人道:“我乃朔州人,唤作‘哥舒达’。”吴姬道:“你是辽人?”哥舒达道:“辽人又如何?幽云十六州是你们汉人割让给我们辽人的,汉辽就早一家亲了。”吴姬道:“汉辽自古两不立,你走吧!我不想告发你。”哥舒达道:“好烈的性子,跟我妹妹哥舒娜不相伯仲。只是我吃掉了你父亲的供果,就这么走了、岂不是亏了你嘛。”吴姬道:“你想怎样?”哥舒达笑道:“我是带了礼物来的,不会占你便宜。”说罢,哥舒达用胡笳演奏一曲。其音跌宕起伏,山舞峰聚、鸟兽共欢,令人醉而不醒、音绝如似仙宫一游。吴姬惊问道:“此曲不曾耳闻,唤作何名?”哥舒达一声大笑,道:“曾问东汉有一才女名唤‘蔡琰’、表字‘文姬’,此女能识音知弦。后文姬北嫁匈奴,留千古绝唱《胡笳十八拍》。文姬虽为曹操赎回,她的曲子和一只琵琶却永远留在了大漠。”吴姬转转怒为喜,道:“原来此曲便是蔡琰匈奴所作《胡笳十八拍》。小女子误会公子了。敢问公子,那琵琶安在?”哥舒达献上琵琶,道:“此琵琶乃文姬之父蔡邕所制,取烧火桐树之材而成,唤作‘烧槽琵琶’、又称‘焦尾琴’。今日赠与姑娘,权当见面之礼。”吴姬欣喜若狂,只是不会弹奏、遂邀哥舒达入草庐调教。
哥舒达(919-954)·字摩诃,辽国朔州人,出生贵族,蔡琰后人。哥舒达善音律、通汉史,北汉建立后、奉辽主命令出使北汉。事后,闻知江南吴姬卖酒之名、故以此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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