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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遇上你(八)

时间:2006/6/6 作者: 但理 热度: 88542

随着《百草园》的声誉越来越高涨,我这个社长的名望也与日俱增。走在校园里不时地收到陌生人的微笑。笑得我云里雾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还有好些人干脆直接走过来和我握手。在自我介绍之后说明认识我是因为《百草园》。他们对我感兴趣多半是有两种因素。一是对《百草园》上刊登的文学作品感兴趣,他们大多是些中文系的老师,还会给我提出很多改进的意见供我参考。二是对《百草园》上刊登的广告感兴趣,他们多是那些自己想刊登广告的人。我们对在校学生免费刊登广告,但版面有限,所以想在《百草园》刊登广告,就不得不和我们这些内部工作人员拉拉关系,套套近乎。所以社里的同盟们经常可以吃到免费午餐。这可大大调动了大家的工作热情。又因为我们有充足的经济支持,增加服务版面的呼声日益高涨。

“增加服务版面可以更多的吸引同学们的注意力,这也是提高《百草园》在校园知名度的一种方法。”小静在一次就增加版面的讨论中说道。

“对啊。连其他学校的很多学生都关注我们的服务版。”

“可是我担心增加服务版面之后会影响《百草园》的整体质量。这毕竟是一分文学报纸,不是信息栏或是参考消息之类的报纸。”

我与刘菲有同样的担心。

“刘菲说的对。我们不能因为服务版面可以招揽更多的读者就盲目地增加版面。我们一定要注意保证《百草园》的整体质量。为同学们创造一个文学园地,展示和发挥同学们的文学才华是我们办报的初衷。不管《百草园》怎样发展,这个初衷是不能改变的。”

听了我的话,那些建议增加服务版面的声音消失了。

“对了,社长。广播台采访你的事已经定了。时间是下周五下午六点。还要在全校现场直播呢。够你拽的吧。”小静带来的消息振奋了大家的精神。

“是吗!这可是史无前例啊!D,我们文学社以后的发展可全靠你啦!”
刘菲那夸张的表情好像要把终身托付给我一样郑重。

“别啊。刘菲,你这么说社长会紧张的。社长,别担心。我没寄予你多少希望。你怎么表现对《百草园》的前途没有任何影响。”梁子的话引得一群非议。

“梁子,你可不能这么说啊。社长一出去,那就代表我们社的形象。社长的表现怎么会和我们没关系呢?”

“哎呀。我这不是想缓解一下社长的压力吗!”

“社长是久经杀场,什么大场面没见过,怎么会被这么小的场面吓倒呢。”

“你们放心,我会尽力不让大家失望的。小静,下周五早上你提醒我一下。”

“好的社长,这几天你也好好准备一下。我们等着你的好消息。”

 

新学期以来,我再也没有一个人去过外滩。那是寻找孤独的地方。可现在的我已不再孤独。一凡像是一片杀伤力极强的阳光,所照之处,孤独、阴郁、伤痛立即灰飞烟灭。那扇封锁已久的心门在一凡向我走来时,自然地开了。她带来的阳光也跟着照射进来,将心里已经阴湿已久的角落照亮。我的心里从此不见黑暗。一凡像是我命中注定的救赎主,给我带来新生命。

这样的话我没有对她讲过。以前和斯诺在一起时喜欢表达,认为感情是一定要表达出来的。可是那些海誓山盟在一切都成为泡影时却显得那样苍白,充满了讽刺。所以我渐渐学会了把爱藏在心底。相爱的人很多时候不需要言语。只需要倾听心中的声音。因为爱在心里。

每天都和一凡共进晚餐。吃完晚饭出去散步也成了每天的常规。散步路线不定。闲情信步。五月的空气温柔湿润。

“一凡,我觉得现在的生活好幸福。”

“我也这样觉得。”一凡挽着我的胳膊。

我没再说话。心里隐隐地有些担心。平静的水面下往往是暗流汹涌。

 

走到一处住宅区,忽然发现那是李哥家所住的地方。

“一凡,我们去李哥家坐坐吧。”

“太晚了吧?”

“李哥一向很晚睡的,没事。”

“那好。我们少坐片刻,不要打扰人家休息。”

李哥希望我带个女孩去他家的愿望由来已久,我想今天该是时候了。

门打开后,李哥有点意外地看着我和一凡。

“李哥,我来啦。”

“哎呀。是你啊。你这家伙来之前也不给我打个电话。”

“真对不起。我没打扰你和嫂子的私人空间二人世界把。哈哈哈。我是想给你个惊喜。”

“惊喜?惊吓吧!来,一凡,快进来。”

好久不见的师嫂从里面房间里走出来。

“是D啊。好久没来啦。一凡,你好。”

“你好,嫂嫂。好久不见,你还是那么漂亮。”

“哎呦!一凡,嫂子都老啦。哪能和你比啊,瞧瞧,细皮嫩肉的。”

师嫂掐了一下一凡的脸蛋。

“你们俩就别互相吹捧啦。哎?D,今天怎么晚上来啦?不想再尝尝你嫂子的厨艺啦?”

“我今天不是来吃东西的。我只是想带一凡过来看看你和嫂子。”

“一凡自己就可以来的,为什么要你带呢?哦——是不是——我明白啦。这可是个大惊喜啊!”

“其实也不是,我和一凡在附近散步,忽然想起很久没来看您和嫂子啦,就上来了。”

“解释什么啊,不要解释,有些事情不解释还清楚,越解释越糊涂。什么都别说了,不管你们今天因为什么来看我,反正我很高兴。亲爱的,给我和D准备一些吃的,我和D喝几杯。”

“既然李哥这么有兴致,那我就奉陪到底啦。”

一凡用惊异的眼神看我。似乎在说:D,你不是不喝酒的吗?

我笑笑。我只在特别场合才喝酒。比如特别高兴,或者特别悲伤。

 

“D,你终于可以从过去的阴影中走出来,我真为你高兴。这一年来,你在心里给自己设置了一道障碍。你很少与人沟通,你不愿意让别人走进你的世界。你只是一个人在那里忍受着痛苦的侵蚀。尽管有人想把你从痛苦中拉出来,你却拒绝他们伸出的援助之手,继续沉溺。我知道任何的外界力量都很难帮助你脱离痛苦,只有你自己能帮自己,拯救自己。现在你可以和整天泡图书馆的日子说再见了吧?”

“李哥,有你这样一个知心朋友,我很知足。”

谈笑间,已过午夜。酒过三寻,我却没有任何醉意,因为心情愉快。

李哥和师嫂把我们送到楼下。

“外面这么凉,你们快回去吧。”

“D,以后可要常带一凡过来玩啊。”

“恩。我会的。”

夜风吹起一凡的头发。我敞开衣服,将一凡裹在里面。

“冷吗?”

“在你怀里怎么会冷呢?!”

一凡仰起头来,眼睛满含深情地注视着我,然后慢慢闭上了眼睛。我凑近她的脸,在她的额头上留下一吻。一凡睁开眼睛,有些疑惑地看着我。却没说什么。

我猜她是想问我为什么不吻她的嘴唇。

 

明天就是广播台采访的日子。我一个人坐在图书馆,构思着我应该有的表现。其实没有必要做什么准备。唯一要遵循的原则就是要跟着心的节奏,听从心的召唤。

老伯的脚步开始沉重,缓慢。我猜想他是不是累了,毕竟已经上了年纪。为什么他总是一个人呢,他的爱人在哪里?在这样的年纪,没有爱人在身边该是多么孤单!

我呢?我的爱人在哪里。我的爱人不见了,我的心也跟着死了。可我的人还活着,口里还有一口气。不知为什么。也许以前的我已经死了,为斯诺。今生最爱的人。似乎永远也逃不出的感情囚笼。可现在我还活着。我的新生命是为另一个人。一凡。

 

“社长,今天是你的大日子。下午别忘了打扮得精神一点。把那些广播台的小姑娘们都迷得神魂颠倒你就可以为所欲为啦。”小静的提醒方式还真特别。

下午五点半左右,我来到广播台预先约好的地方。老远就见一个女孩向我跑来。

“你就是D吧,我是陈小丽,广播台的台长,也是小静的朋友。”

“哦。你好。”

相互握手之后,我好奇地问:“你怎么知道我是D,我们见过面吗?”

“应该是有见过。不过相信你不会记得。我是一个曾经被你拒绝的女孩。”

这句话说得我莫名其妙。

“真是对不起。我真的不记得——”

“在一次周末舞会上,我邀请你跳舞,被你拒绝了。”

小丽的表情很严肃,甚至带着点责备的味道。心想这下栽了。正当我不知所措时,小丽忽然放声大笑。

“哈哈!好啦。我今天不是找你翻旧账的,别紧张,我不会难为你的。我这个人公私分明。不过我倒是希望你将来有机会可以补偿我。”

“好好,一定一定。”小丽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让我终于放松些。

“小静她早就跟我提起过你,为了做这次节目,她还专门跟我做了关于你的侧面介绍。那次舞会想和你认识一下,虽然被你拒绝,但你帅气的外形还是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所以刚才你一进来我就认出你来了。”

“你这样当面夸奖我,我可要不好意思的。”

“哈哈。其实我就是听小静说你是个会脸红的男生,所以才这样夸奖你,想看看你的脸是不是真的会红。呵呵!看来还真是。”

“小静这家伙,竟然出卖我。”

“小丽,准备一下,要开始啦。”直播间里传来导播的声音。我想应该是导播。

“哎呦!只顾聊天了,把正事都给忘啦。D,你需要做什么准备吗?”

“我想不需要。”

“你还蛮自信的。”

“谢谢夸奖!”

“那我们进去吧。”

“好。”

“哎?等一下。”

小丽走进旁边的休息室端出一杯热热的咖啡递给我。

“小静说你最喜欢喝咖啡,而且不加糖。你那么爱吃苦吗?”

“不是爱,是有时候不得不吃。谢谢你想得这么周到。”

“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直播间四周的墙壁上贴满了来过这里的人的照片。照片上的脸显露着灿烂的笑容。

小丽坐在主播的位子上,示意我坐在她的对面。戴上耳麦时我听到了每天这个时候都会在校园里听到的熟悉的前奏音乐。

“亲爱的同学们,很高兴又在这样一个美丽的黄昏,用电波把美妙的音乐和真诚的祝福传递给你们。每当我想到一首歌曲,一句话语可以让你们露出微笑,我就会觉得无比幸福。因为能给别人带来快乐是幸福的······

 

心情故事,就是五味俱全的生活碎片,在记忆中存在的方式。儿时的天真烂漫填满了童年的历史,那时不会去想长大的事。成长的岁月在时间的道路上行驶,青春不期而至。换完了牙齿,咬完了手指,爱情姗姗来迟。然而年轻的我们并不知道什么是坚持,当爱情嘎然而止,泪水却无须擦拭,因为我们已成勇士。教室,书桌,黑板,老师,还有眼前可恶的方程式。悖逆的我们,讨厌被无形赋予的价值,因为那将意味着自由的丧失。游戏,啤酒,电视,生活总可以奢侈,然而放纵后清醒时,无声,却胜过父亲的训斥。不在乎,因为我们不谙世事,不面对,因为我们懦弱无知。无知可以是一种装饰,却无力抵抗时间的侵蚀。我们想找到那把开启未来的钥匙,想跨越无奈的现实,想知道该怎样把生活诠释。然而过去可以被吞噬,现在却无法借着睡梦流逝。心情故事,喜的悲的甜的酸的,有的被遗忘,有的被留置。当有一天,未来近在咫尺,蓦然回首,一切都是现实。

······

刚刚给大家念的是一首诗,叫做《心情故事》。它是我校中文系文学社社长D的作品。今天我们有幸请到了D来直播间做客。你好D。”

“你好!小丽。大家好,我是D。”

“D,你的名字已经传遍校园的每一个角落。当你走在校园里,会不会有人请你签名啊?”

“过奖。确实会有不认识的人主动和我说话。不过不是签名,而是问时间,借打手机,或者——或者在身体遭受某种急迫时向我要手纸。”

“哈哈哈!不谈这个。我们来进入正题。你知道你主编的《百草园》在校园引起了强烈反响。据我所知《百草园》的发行量已经超到了一千份。几乎没有人没看过你们的报纸。我想问的是刚开始你是怎样有了这样一个想法,想创办报纸的?”

“一直就喜欢写东西,喜欢表达,心中有强烈的表达欲望。于是就不停地写,散文,诗歌,小说,什么都写。写完后,孤芳自赏。后来偶尔的机会,我的一首诗被一个朋友看到,她饶有兴致地和我探讨了那首诗。在交谈中我体会到了从未有过的畅快。我就想写出来的东西应该与人分享,与人交流,在交流中可以体会到更深的含义。所以就有了想创办报纸的想法。报纸是一个交流的平台。而且学生自己创办报纸在我校的历史上还没有过,所以很有挑战性。我喜欢有挑战性的事情。而那个给我带来灵感的女孩现在已成了我的搭档,文学社的副社长,刘菲。”

“那‘百草园’的名字又是从何而来呢?”

“是由‘百花园’而来。不过我们还不敢直接用这个名字,觉得还是先从小草做起吧。”

“原来如此!让我们先来听一首歌,歌曲过后再继续听D为我们讲述有关《百草园》的故事。”

小丽摘下耳麦,向我微笑,端起咖啡做了个请的姿势。

“怎么样?咖啡的味道是不是符合你的口味?”

“舌头上的味道是靠神经传递的。在神经传递过程中往往会受到精神因素的影响,比如泡咖啡的人。台长今天亲手为我泡咖啡,味道自然不同寻常。”

小丽笑得有些害羞:“你真会说话!”

 歌曲结束。重新戴上耳麦。

“亲爱的同学们,感谢你们仍旧守侯电波旁听我们的节目。接下来我们将继续和D聊聊关于《百草园》的情况。D,白手起家创办报纸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吧?”

“开始的时候是很艰难。只有我和刘菲俩个人。我们俩只能写东西,关于排版印刷的事一窍不通。后来我们找到了梁子,社里除了我以外唯一的男生,他对排版非常精通。后来小静也加入进来,文学社的最初成员就是我们四个。因为报纸的服务版面给校园广大师生带来的方便,我们得到了系学生会两千元的资助,这些钱就成了我们最初的全部资产。虽然不多,却给了我们很大的鼓励。”

“现在你们不止四个人了吧。而且我听说你们还拉到了广告赞助?”

“是啊。我们现在共有八个人,每个人都很重要,一个也不能少。两千元的初始资金总要用完的。为了能让《百草园》长久发展下去,不至于因为资金问题停刊,我们就想办法拉赞助。很幸运,我们成功了。”

“既然资金已经不是问题,你们现在的工作重心是什么?”

“工作重心是提高《百草园》刊登作品的质量,尽早把《百草园》变成百花园。”

“你个人对《百草园》有什么样的感觉?”

“我感觉《百草园》就像我们大家共同抚育的一个孩子。从婴儿一直长到现在。它成长的每一个经历都牵扯着大家的心。我们愿意为它付出时间,精力和感情。希望它能茁壮成长。”

“对将来有什么希望?”

“希望可以冲出学校,把《百草园》推向大众,成为大众文学报。”

“哇!那真是令人期待和向往的时刻。D,我在这里想问你一个个人问题,不知你会不会介意?”

“你还没说出来,我怎么知道会不会介意呢?呵呵!开玩笑的。你问吧,没关系。”

“从你的诗中我可以感受到离别的伤感,成长的困惑,还有求知的渴望。而且总是在细微处见真知。所以我相信你是个极其爱思考的人。会不会感到累?”

“呵呵!可以先让我喝一口咖啡吗?你泡的咖啡实在很诱人!”

“哈哈,当然!”

“我会感到累!不过我离不开思考的状态。不思考我会觉得自己死了一般。尤其是当我把心中的情感和思绪用文字表达在纸上,会有一种释放的感觉。心像飞起来,自由自在。那时所有的疲惫都会随之飘散······小丽,小丽,你在听吗?”

“哦。对不起,D,我听得太入迷,思想都被你带进了那种情境里。真羡慕你可以感受到那样一种超凡的境界。不知不觉,我们已经到了节目的尾声。时间过得真快。D,你还想和大家说些什么吗?”

“愿《百草园》伴随大家一路走好!”

“好。D,谢谢你来参加我们的节目。在最后让我们以一首张学友的《一路上有你》来结束本次节目。谢谢各位同学的收听,我们下周再见!”

张学友深沉的声音完美地演绎着一路上有你的感动。

“D,和你聊天很开心。希望你以后常来坐。”小丽从主播的座位上走下来和我握手。

“我也很开心。感谢你给我这个机会让我把《百草园》介绍给全校的师生。”

“恩!我祝《百草园》一路走好!也祝你一路走好!”

“谢谢!”

 

从广播台走出来时,温暖的阳光热情地迎接了我。迎接我的还有文学社所有的成员,和美丽的一凡。原来他们在操场上收听了整个节目。

“社长,我爱死你啦。你表现得太出色了。冲出校园,走向大众。多有魄力啊!”小静迫不及待地冲到我面前,刚想拥抱我,忽然回头看了看一凡,收回了伸出的双手。这时我伸出一只手,和小静握手。

“谢谢你们。正因为有你们的支持,《百草园》才能走到今天。”

“别说空话啦。既然这样,我们不如庆祝一下。”

“我坚决拥护刘菲的决定。”梁子在一旁叫道。

“你是坚决拥护吃的决定。”小静还是不忘刺激梁子。

“好。出发。”

一凡一直没说话,只是站在阳光里看着我微笑。

 

吃饭的地方已经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大家愉快的心情。

一凡偎依在我身旁,像一只柔弱的小鸟。

一切都是那样美好,美好得我几乎要晕掉。

口袋里的电话忽然响起。在这个开心的时候,我真不想去接电话。可是电话却响个不停。拿出手机,上面显示的号码有些陌生。不过我确信曾接过这个电话,却不记得是谁。

“喂?”

“D,我有事找你。出来一下好吗?”

“你是——囡囡?”

“是我!”

我扭头看看身边喝着可乐的一凡,样子可爱至极。

“我没空!”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是那样冷酷。我该学会拒绝了。拒绝过去的侵蚀。

“我有急事。算我求你了。”囡囡的声音颤抖着,像是悬在空中的一滴水,随时可能落下来。

我知道一定是发生了重要的事,而且是关于斯诺。那个我已经几乎忘记的名字,忘记的人。曾经牵扯我灵魂许久的人。

挂了电话。我看着一凡,对她微笑。算是表达歉意。

“一点小事,马上就回来。你在这里等我,不要走开。好吗?”

“好。”一凡是那样乖巧。即使有不情愿,却仍不愿强留我。她知道留不住我的。我的灵魂曾经属于一个人,之后就自由了,不由得任何束缚。

“对不起。我先失陪一会儿。”

 

这次是我先到。还是“离合”,还是那个靠窗的位置。这个座位记录了多少快乐,多少泪水,多少相聚,多少离别。也许某天该换个座位,是时候换个座位了。让它承受那么多,怕它太疲惫。不过今天还是在这吧。也许是最后一次坐这个座位。

再次抛下一凡来见囡囡,我的心里忐忑不安。为一凡幽怨的眼神和体贴的应允,为囡囡电话里急切的语气和恳求的话语。心里异常狂乱。我知道要有事情发生。那是预感。可怕的预感。

囡囡的跑车终于出现在窗外,我的心跳也随之加速。谜底揭晓的时刻就要到来。

囡囡戴着深色墨镜。身材还是那样婀娜。一个黑色手提包随着步伐晃来晃去。走进咖啡店,她看见了我,甚至还没等我招手。

对面的座位上传来淡淡的香水味。

“一杯咖啡。”

囡囡摘下眼睛。脸色阴郁。皮肤粗糙。没有化妆,眼睛肿起来,显然是哭泣的痕迹。

我们都没说话。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不知道该怎样开始。

看着对面的女人熟练地从手提包里拿出女士香烟。细细长长。偏侧着头点烟。之后深吸了一口,再吐出缭绕的眼圈。身体舒展地靠在椅子背上。好像缓解了很大的压力。

我看着她的每一个动作。不说话。

“怎么不说话?”

终于有声音打破了寂静的气氛。是对面传来的。

“我在等你说。”

我已经没有耐心再耗下去。一凡在等着我回去。我已经让她等了太久。

囡囡还是不停地吸着那细细的烟卷,一口接一口。感觉像吸毒的人毒瘾发作时的慌张和绝望。她的手在颤抖,不停地颤抖。

“你到底有什么事?”

我等得不耐烦了,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许多。对面的女孩似乎没什么反应,继续吸她的烟。眼睛看着窗外,长长的睫毛不停地眨着,以抵挡烟雾对眼睛的刺激。

天已近黄昏,咖啡店里坐满了一对对的男女学生。他们坐得很紧,几乎要把对方塞进自己的身体里。可能他们怕失去。他们是相爱的人。所有的人脸上都是从容的表情。只有我,内心似有一团火焰在燃烧。马上就要爆发一样。

“没事我先走。”

我的最后一点耐性被囡囡的一言不发耗尽。在我起身离开的一瞬间,我看到囡囡脸上两行眼泪簌簌落下,直流到下颌,脖颈里。源源不断。双手颤抖得更加厉害,甚至不能把烟卷送到嘴边。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说话啊?”

“斯诺死了!”

囡囡终于转过头,用一双潮湿的眼睛望着我。而我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身体僵硬。脑子里的血液瞬间凝固,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斯诺死了——怎么死的?”我几乎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她割腕自杀。那个男人抛弃了她。”

“斯诺死了?你在说什么啊?呵呵!你在骗我是吗?囡囡。我知道你在骗我。”

我开始不自觉地干笑。

“我也不想这是真的。可是······那天她先给我打了电话,说了好多。说那个男人根本就是个骗子。他从来都没真正爱过她,他只爱她的身体。还说——还说是她自己没福气,不能和你在一起。她想得到你的原谅,可是她没有勇气面对你。最后还让我帮她照顾她的家人,之后就挂了电话。我听她说话的语气不对,知道要出事,就连夜坐飞机赶过去。到她家时,她已经躺在被血染红的浴缸里······”

囡囡边说边哭,最后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双腿一软,我跌坐在椅子上。由于重心偏斜,身体连同椅子一起翻倒在地上。头部狠狠地撞在桌子的一角,嗡的一声。我却感觉不到任何疼痛。视野里囡囡和邻座的几个学生过来搀扶,还张大嘴巴说着什么,而我什么都听不见。脑子里不断回响着囡囡刚才的话:斯诺死了!割腕自杀!在香港的家里!······

朦胧中有人把我抬上一辆车。接着就是跑车隐约的马达声。我闭上了眼睛。让一切在眼前消失。

 

醒来时我看到洁白的墙壁,洁白的床单,洁白的被子,还有一凡洁白甚至有些苍白的脸。

“哥哥,你醒啦!你可担心死我了。我还以为你一睡不醒了呢。”

“我睡了很久吗?”

“也不是很久。我就是担心你嘛!医生说你是轻微脑震荡,没什么大事,休息几天就没事了。”

“囡囡呢?”

“她把你送过来后,给林然打了电话。林然还在南京没回来,就给我打电话。我一到这她就走了。只说了句:你现在很需要照顾,让我好好照顾你。”

囡囡带给我的消息再一次让我感到窒息。我掀开被子下床。

“哥哥,你这是干吗啊?”

我没答话,忍着剧烈的头痛穿上衣服,准备离开。

一凡急了,大叫着:“哥哥,你不能走,你还没恢复好呢。”

这时我已走出门外。一凡紧跟上来,紧紧地拉住我,不让我走。

“一凡,你把手放开。”我听到自己的声音低沉,冷酷。一凡的眼里顿时充满了恐惧。我的确从来没有用过这种语气和她说话。她慢慢地放开了紧抓住我衣服的双手,两眼失神地看着我,嘴里轻声说着:“哥——哥——”

我没有犹豫,猛地转身离开。我感到背后一凡灼热的眼神在望着我,可是我的脚步却还是那样急快,停不下来。

 

斯诺的死让我无法接受。我从来没有想过她会以这样的方式离开我。永远地离开。在她决定去深圳发展时,我知道我们的缘分似乎已经断绝。但我一直在期待着她有一天会回来,带着我曾经那样熟悉的微笑和声音对我说:D,我回来了!虽然我知道这种可能性随着时间的推移已经越来越渺茫。但我在坚持,我愿意等待。就在我渐渐感到绝望之时,我开始愿意主动接近一凡,因为我在她身上看到了斯诺的影子。尽管我一再地告戒自己,一凡不是斯诺,可是我还是忍不住自欺欺人。即使这样带来的安慰是那样的微小和不实际。可是斯诺的死彻底打碎了我的一切幻想。不可修复的破碎猛烈地冲击着我的大脑,让我几乎崩溃。

摇摇晃晃地走在街上,不知去向。没有了斯诺就没有了任何方向。我恨自己为什么不早些去找斯诺,明明心里切切思念,却还要固守男人那一点点的自尊。或许找到她告诉她我不怪她,她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早知今天的结果,当初我就不该让她走,不管她怎样地想把我踹开,我都死命地抱住她,不放手。因为那一放手,就永失我爱。

强烈的自责深深地纠缠着我。头痛难忍,脚步踉跄,终于身子一斜,摔在路边。我却感觉不到任何身体的疼痛,只是像海棉一样在地上弹了一下。后面有人跑上来,抓住我的胳膊扶我起来。我看到一凡流泪的双眼。原来她一直在后面跟着我。

“一凡,让我一个人安静一下,好吗?我求你了!”我几乎是在对一凡吼叫,声音恐怖。

一凡再次放下抓住我胳膊的双手,低下头,泪水簌簌地落下。没有声音。

我一个人继续走。这是属于我一个人的路,因为斯诺已经不在。

 

路边一间酒吧的灯光钻进了我的视野。现在酒精或许能让我感觉好些。

推开酒吧的门,一股烟草味扑鼻而来。平时对烟草味极其反感的我这时却喜欢上了这种味道。

“先生,请问你要什么酒?”

“随便!”bartender一边盯着我看,一边递过来一个刚刚开启的酒瓶。我没有在意是什么酒,同样没有在意bartender和周围吧台小姐们的眼神。现在这些都统统与我无关,我只想用酒精暖和一下身体。如果能让头脑麻痹一些会更好。眼前不断闪现的斯诺的样子让我无能为力。

 

三杯酒连续涌进我的喉咙。酒精冲击着喉咙,刺激着胃黏膜。我开始有呕吐的反应。

不知什么时候,林然已经坐在我身边,眼神痛惜地看着我。

“你怎么回来了?阿姨她怎么样?”

“从囡囡的电话里我知道出事了。所以我赶回来看你。我妈因为肺功能不好,心脏手术要延期。”

“哦。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是一凡告诉我你在这。她担心你,就让我过来陪陪你。”

“你都知道啦?”

“恩!”

“来。喝酒。给他再拿一瓶酒。”我向bartender喊道。

林然没有反对。接过bartender递过来的酒,倒满杯,一饮而尽。

不需要任何语言。任何语言在此刻都是苍白的。

我的酒瓶见了底。

“再来一瓶!”

林然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拍了拍。

“林然,你知不知道两个人相爱是什么样的感觉?在你一个人的时候,你知道有另外一个人在想着你。你有什么好消息时会第一个想告诉她,因为你知道她会很开心;你失意挫败时,她会陪着你,告诉你没关系,我们可以再来;你伤心难过时,她会抱着你,哭得比你还伤心;在你需要她时她总是会在那守侯着你,就算仅仅是看着你,你也会觉得很满足。因为她的心里全是你。你甚至会产生一种不孝的想法:这个世界有了她,你可以什么都不要。你会忽略掉父母的存在。真正的爱情是有魔力的。斯诺就给了我这种魔力。这种魔力让我忘不了她。

和一凡在一起已经有几个月了,我以为自己已经把斯诺忘记。可是当我听说她死了,我的内心告诉我,我并没有忘记,而且一直在期待着那个曾经深爱的斯诺会回来找我。这种期待深深地藏在心底,以至于我自己都未曾发觉。可现在我感觉到了它的存在。我在等她,我在等她,她怎么还不回来,林然,你告诉我,她怎么还不回来啊?啊——”

我听到自己声嘶力竭的声音在呼喊,却听不到任何的回应。

“D,D,D,你冷静点!”林然扶住我已经有些瘫软的身体。

我不停地将一杯一杯酒灌进嘴里,动作已经有些机械。林然看我喝得太多,想阻止我,我一把推开他,力量没控制好,林然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上。我没有理会,继续喝酒。林然站起身,再次走过来,声音缓缓:“你想喝就喝个痛快吧。我送你回去。”

 

记不得之后的事情。被人抬到寝室的床上时,我睁开眼睛,恍惚地看到有人在给我脱衣服,有人脱鞋子,有人拿被子。之后闭上眼睛,失去知觉。直到第二天的晚上六点。

 

我开始每天去酒吧喝酒。喝得天昏地暗。不想去想任何事情,也无力去想。斯诺的死让我完全失去了常规的思维状态。唯一想着的事就是喝酒,吸烟,尽量地麻醉自己,可以不去想斯诺,可以不面对斯诺已死的事实。这样的事实我无法接受。上帝啊!我求你,不要这样对我。这太残酷了。如果这一定要是真的,那就连我的命一起带走吧。没有斯诺的世界,我不知道该如何生活。

 

好几天没见一凡。因为每次看到她来,我就立刻离开。我不想见到她。我不知该怎样面对她。

一凡,让我安静一下,好吗?不要管我,不要理我。因为没有人可以理解我对斯诺的爱是多么的深,深得连我自己都看不到底。那是一个无底的深渊。

 

已经完全习惯了酒吧里烟雾缭绕的气氛。酒精和烟草成了我最好的伴侣。还是一贯的目不斜视,兀自喝酒。我要的只是沉醉。

外面下起了大雨。雨点打在玻璃窗上啪啪直响。那可怕的声音与酒吧里柔和的音乐格格不入。

一瓶二十八度的葡萄酒几分钟便消失不见。bartender自然地递过来又一瓶同样的酒。他已经习惯了我的买醉姿势。我刚要伸手去接,可接过酒瓶却是另一只手。我顺着胳膊的方向看去,看到了林然忧愁的脸。

“林然,你来了。真是好兄弟。来,陪我喝酒。给他个杯子。”

“D,别再喝了。你已经多长时间没去上课了。李哥到处找你,你知不知道。你为什么不开机?”

“别废话!是兄弟就喝酒,不是就赶紧走。”

我将一杯酒猛地灌进嘴里。喉咙一阵刺痛。

“你不让一凡来陪你,还向她发脾气,她不但不怪你,还每天为你担心,每次我回去她都要问个不停。你这样对她,心里就没有一点愧疚吗?”

又一杯酒急速经过我的口腔,然后进入胃里。我似乎感觉得到胃黏膜与酒精的对抗。对抗的结果是我感到胃里一阵阵的难受。

林然的问题没有引起我任何的注意力。我刚想再拿起酒杯时,林然突然抢过酒杯狠狠地摔在地上,然后抓住我的胳膊就往外拉。他虽然个子没有我高,身体却很健壮。我被他拉得已经失去重心,几乎是拖着地走。

“你干吗?”我恶狠狠地向林然吼道。他全然不顾我的抗议,直把我拉到门口,一脚把门踹开。外面的雨声随即传入耳朵。我支撑着站起来,一把甩开林然有力的手臂。

“你疯啦?”

“我是疯了,那也比你整天浑浑噩噩的强。你看看你现在都成什么样子了?”林然的声音震得我的耳朵好痛。我也不甘示弱。

“不要管我!——不要管我!——”

“斯诺她死啦!她已经死啦!你听见没有?她死啦!——  ”

看着林然张开的大嘴,我用尽全身力气把手臂抡了过去,一巴掌打在林然的脸上,响声穿破淅沥的雨水,冲向黑暗的天空。

“我不准任何人说斯诺死,斯诺她没死,她在等我回去找她。我这就去找她。”

林然瞪起双眼,同样用了全力回敬了我一巴掌。我相信他的巴掌一定比我的还有力。因为我的巴掌落在他脸上时,他只是扭了一下头,而他的巴掌却把我打翻在地。我什么也听不到,除了耳朵里呈直线的轰鸣声。我哭了。泪水像决堤的河水倾泻出来。

大雨越下越大,雨水无情地击打在我的脸,顺着脸颊流下来。流下来的已经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林然慢慢地向我走来,俯下身,把我的头扳进他的怀里。他的脸贴在我的头上。我感到有水落下来,以为是雨水,却是热的。

“D,不要这样!D,不要这样!”林然的哭泣声在淅沥的雨水中异常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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