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眼时看到新年第一天的太阳。阳光的颜色是金黄的,那是希望的颜色。
“ 当当当”。一串轻轻的敲门声。
“进来。”
一凡的小脑袋出现在门口。只有脑袋探进来,不见身体。探进来的小脑袋上,一张脸笑开了花:“哥哥,新年快乐!”说完,小脑袋消失不见。这家伙,诡秘神道的。
该起床了。妈妈一定在做超级好吃的新年第一餐。在学校什么都不能吊起我挑剔的食欲。可是妈妈做的饭菜绝对可以让我垂涎十尺。我可不能错过,让一凡那个小谗猫独吞。
“小D,刚才你初中同学天立来电话说你们要同学聚会。当时你还没起来,他也没让我叫你。我说让你起来后给他回电话。”妈妈的声音从厨房传出来,她果然在做好吃的。
“知道啦!”牙膏在嘴巴里发出薄荷的清香,很凉爽。
天立是我的初中同学,高中的校友。学习虽不算拔尖,却也凑合。高考运气好,发挥超常,考进了北京一所重点大学,甚是荣耀。所以每次寒暑假,天立都积极地召集同学聚会。不知是因为他真是想念这般同学们,还是想借机炫耀一下。不管是他另人羡慕的学校,还是同样另人羡慕的漂亮女朋友。
“谁啊?”
“是我。”
“是D啊。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和大家说一声。去年暑假也没见着你小子。忙啥呢,连家都不回了。”
“忙失恋。”
“失恋?你失恋?不会吧。要说兄弟我失恋还差不多,你失恋谁信呢。谁那么没眼光啊?”天立虽然没有长猪八戒的鼻子,却有着猪八戒的身材。一六五的个子,二百零八斤。超重四十二公斤。
“行了。长话短说。在哪聚?”
“初三晚六点。老地方。”
“好。到时见。”
早餐终于摆上了餐桌。
“一凡,记得我和你说过我老娘的手艺吧。这几天你觉得怎么样?”
“我已经拜阿姨为师学厨艺啦。哈哈!”
“好好。你可要尽心学啊。等学好了,回去给我做啊!哈哈哈!”
“哼!美得你。”
“小D,你同学聚会带一凡一块去吧。”妈妈在一旁开心地看着我们。
“好啊。你愿意去吗?”
“我——我还是不去了。”
“不想去?”
“我是怕那些暗恋哥哥的女孩子们看到我会不高兴。”
“还暗恋?还‘们’?有吗,小D?”爸爸的语气把一凡逗得哈哈大笑。
“既然是暗恋,我又怎么会知道。一凡,你真不去?”
“恩。我在家跟阿姨学做饭。”
“也好。我还真喜欢一凡在家陪我。”
“妈,你想有一个女儿的愿望今天终于实现了是不是?”
“就是就是!呵呵呵!”在妈妈笑着的脸上,我看到了清晰的皱纹。
老地方到了。是一家虽不算豪华,却很干净舒适的小饭馆。我们每次同学聚会都在这里。
二三十个好久不见的同学们一见面就开始海阔天空。
“D,真是好久不见哪。我们大家都很想你啊。”天立胸脯上那八斤肉的零头一颤一颤,似乎是在向我打招呼。这让我想起了林然,不过林然和他比起来,可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D,你怎么瘦成这样啊。比以前瘦多了。不过还是很帅,看上去更精神。”
我笑笑,没说什么。
“D,你说你失恋了?真的假的。到底怎么回事?”
“别问了。没什么好说的。”
“就是。失恋有什么好说的。D,别难过。就凭你的长相和才华,肯定会遇到更好的女孩。来,喝酒喝酒。祝D早日再找到心爱的女孩。”
是啤酒。我只喝了一杯,便没再喝。我痛恨酒,痛恨酒醉后的糊涂。也许斯诺的酒喝得太多,她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同学们都已经醉醺醺地说起了胡话。有的干脆钻到了桌子底下,打起酣来。我开始不喜欢这样的场景,于是在无人注意之时,我逃离了那里。
打开家门时,一凡从房间里跑出来。
“哥哥,你回来啦。这么早!我还以为你要很晚才回来,而且是醉得不成样子。”
“我不喜欢喝酒的。醉酒的感觉让我觉得恐怖。”
“小D回来啦。你的假期也没几天了。这几天你陪一凡出去转转吧。好不容易来一次北京,能见的都见见。下次还不知道什么来呢!”
“好的。妈妈。”
一凡低着头,我没看到她的笑脸,却有一点忧愁。
串亲戚是北方过年不可少的习俗。从大年初一一直串到初十,甚至十五。我家的亲戚又特多,还都聚在北京。今天大伯小叔大姑,明天大舅小舅大姨,串得我晕头转向。表弟表妹堂弟堂妹们见了我都兴高采烈,夹道欢迎,因为他们的爸爸妈妈总是对他们说:我儿(女)啊,你可要好好向D哥哥学习啊。他学习成绩好得不得了。你看人家现在已经在上海的名校里读大学了。而表哥表姐堂兄堂姐们见了我就不免有些尴尬,因为他们的爸爸妈妈总是会说:唉!你看看你D弟弟,多有出息啊!你看看你!唉!每当他们这样说时我总会很惭愧。并不是因为自己愧对那样的夸奖,而是不忍看哥哥姐姐们苦瓜似的脸。所以他们一这样说,我就借口离开。我亲爱的哥哥姐姐们,这么多年,对不住你们啊!
在正月十五到来之前终于有时间陪一凡出来走走。
“一凡,北京有很多好地方值得看看。不过我们时间有限,你说怎么办呢?”
“那就找最值得看的地方看呗!笨蛋!”
“恩?小屁孩。你居然敢说我是笨蛋?”
“你不是笨蛋,难道是傻蛋?再不就是——混蛋?哈哈哈哈!”
一凡说完赶紧跑得远远的,在距离我十几米的地方笑个不停。树枝上的雪都被她的笑声振落了。
北京故宫的城墙根下是我最喜欢的地方。以前总是愿意沿着那里绕着故宫走。经过我的精确计算,沿着城墙根走一圈故宫要耗时四小时三十六分钟,其中包括歇息的时间。高高的墙内有着无限的神秘,吸引着全世界的人们。其实我宁愿只站在城墙根下,任那神秘就在一墙之隔的院内,却不去揭开神秘的面纱,让这神秘存留一生一世,也让美丽永远存留。
正月十五那天,家里来了好多人一起过节。他们见到一凡都以为是我的女朋友,弄得我不停地陷入尴尬境地。与我的无奈想对应的却是一凡的乐此不疲,照单全收。趁大家忙着看元宵晚会,我拉着一凡,穿上衣服溜出来。
走出家门,深吸了一口气。后面一凡畅快的笑声不绝于耳。
“看把你给乐的。你就那么愿意做北方媳妇啊?”
“是啊。我就是想做北方媳妇。”
“北方媳妇,我们去灯市看灯展吧!”
“好!”一凡把手伸进我的臂弯里。我侧头看她,一张幸福的脸让我无话可说。
灯市展出的灯笼让一凡惊叹不已。
“哥哥,你快看呢。我的天哪!好漂亮的灯笼啊!······好大的灯笼啊······好精致的灯笼啊······好——”
“一凡,北方媳妇看到灯笼可不会这样大惊小怪的。”
“人家不是刚刚做北方媳妇嘛。”
我们沿着长长的灯市街,在拥挤的人群中穿梭行走。忽然一凡挣脱我的手臂,猛地向前跑,散开的头发被风吹起,飘荡在寒夜清冷的空气中。跑到离我大概五十米的样子,一凡停下了,转过身,两手在嘴边做喇叭状,大声地喊:“D,我——喜——欢——你。”声音穿过人群,冲上午夜的天空,在空中盘旋,最后落在我的耳边。我停下了脚步,不知道该站在哪里可以将那美妙的声音尽收于耳。我一步一步走向一凡,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只是胸部剧烈地起伏着。走到她跟前,我仿佛又听到了她的心跳,像曾经在只有我俩的教室里。
我上前一步,将一凡搂在了怀里。我又忽然像是在怀疑什么,把一凡轻轻推开,定定地看着她。她的眼睛温暖湿润。她是一凡,她是一凡。再次将一凡的身体贴近我的身体时,我闭上了眼睛。
我似乎应该吻她,然而却没有。
过了正月十五,假期也该结束了。这是一个不同寻常的假期。不寻常在于没有了斯诺在身边,然而却有了一凡。
到了该回学校的时候,妈妈却满脸不情愿的不让我们走,希望能多待一天,并愿意给我们买第二天的飞机票。妈妈看一凡爱怜的眼神让我倒有点怀疑她留恋我多一些,还是留恋一凡多一些。
在最后一天里我和一凡哪都没去,就待在家里陪着妈妈。任凭她的目光在一凡的身上一遍一遍地搜索。搜完一凡再搜我,搜完我再搜一凡,仿佛在辨认失散多年的孩子。
“妈妈,认出你的孩子了吗?我是你的儿子小D啊。”
妈妈被我说得一愣:“唉!这孩子大了就要离开你。想留也留不住啊。”
是啊。要走的人终究还是要走。
走进首都机场时是下午四点左右。身上的行李不多,压在身上更重的是父母的思念之情。还没离开就开始想念。
爸妈走在后面,我和一凡走在前面,走向显示起飞时间的显示屏,确定飞机的起飞时间。
小时侯出门,一只小手总是被爸爸或者妈妈紧紧地捏在宽阔的手掌里。父母走到哪,我就跟哪,没有自己的方向,父母的方向就是我的方向。如今长大了,不再需要父母的引导,开始独立行走。有了自己的方向,并且自己的方向反而成了父母的方向。妈妈电话里常对我说,自从我去上海上学,她每天都要看上海的天气情况。从前上海对于妈妈来说是个完全不相关的地方。可现在却不一样了,上海成了她最关心的地方。因为那是她唯一的儿子学习生活的地方。
起飞时间是17:06,提前四十分钟安检。
“爸妈你们回去吧,我们也要进去了。”
妈妈的眼泪随着我的话音落地流下来。我捧着妈妈的脸,亲吻她的额头。
“妈,别哭。你要是想我,我随时都可以回来看你的。”
妈妈点点头。
“小D,在那边好好照顾自己,别让家里担心。”爸爸毕竟是男人,感情不轻易流露。
“我知道了,爸,你放心吧。”和爸爸拥抱时我感到父亲的胸膛是那样宽厚温暖。父亲永远是父亲。在他面前我永远是长不大的孩子。
“叔叔阿姨,谢谢你们这么多天对我的照顾。这些日子是我有生以来最快乐的时光。我会永远感激你们。”
“瞧这孩子说的。一凡,你要是有时间就和D一起回来看叔叔阿姨。噢——”
首都机场是那样金碧辉煌,那样夺人眼目,那样无懈可击。可是机场在我的印象中却不是个好地方,因为在这里到处都是分别的场面,到处都是离别的眼泪,让人满是悲伤的情绪。
爸妈挥手的身影终于消失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
亲情是永远无法割舍的。
我喜欢飞机离地时一跃而起的感觉,喜欢飞机以20°角向上攀飞的超重感,喜欢飞机在万米高空穿云过雾的自如。每次坐飞机总会选一个靠窗的位子,可以看白云在身边慢慢游过,看天上又有天的无限空旷,看地上小得的确像蚂蚁的城市,像面条的河流,像蜈蚣的山脉。这次我让一凡坐在了靠窗的位子。她侧脸看着窗外,我侧脸看着她。美丽的一凡。
她的脸一直没有回转过来。我还奇怪,难道窗外的景色那么诱人。仔细一看才发觉她已经闭上眼睛睡着了。一凡睡觉时嘴巴是微微撅起的,样子好可爱。
不到两小时的时间里,我们已经从白雪飘飘的北京回到了久违的上海。
走出浦东机场,三月已经开始温暖的阳光照在我们的脸上。
“一凡,我们回来了。”
“是啊!”一凡奇怪地咳嗽了两下,清了清嗓子,“我胡汉三又回来了。你们以前拿了我的给我送回来,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一凡学大老爷么粗粗的声音,还一边说,一边手叉腰,比比划划的,样子滑稽至极。
“这胡汉三几时整的容啊?咋变得这么清秀了呢?”
开怀的笑声打开了新学期的新生活。
同学们都喜欢刚开学的日子。功课不紧,没有任何考试压力。最重要的是刚从家里回来,腰包里满满的钱。压岁钱,生活费,零花钱。好多人在刚开学时尽情挥霍,等到学期末囊中羞涩起来,不得不靠借债度日。我们太年轻,总是很少考虑将来的事。可是伟大的毛主席早就说过: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更早的李白前辈也说过: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D,走,滑旱冰去。”林然一颗驿动的心从不平息。
“滑旱冰?你行吗?”
林然被我怀疑的眼神激动了。
“D,你可别小看我。跳舞我不如你,滑旱冰我可是高手中的高手。正滑倒滑花样滑全会。要不要见识见识?”
“好啊。我知道一个旱冰场很大,里面还有表演看。我们就去那吧。”
“好。你叫一凡,我叫水兵和李莹。”
到达滑旱冰场买票时看到票价上竟然写着:男:15元/位;女:8元/位。
林然大发感慨道:“这不明摆着歧视男性吗。女权主义是越来越猖狂了。”
“我们女人被男人欺压得太久,现在要翻身做主人啦。哈哈!”李莹露出得意的神色,向水兵瞟了一眼。
“是啊。没听过人家说:男人征服世界,女人征服男人。”一凡和李莹一唱一和。
“恩。这话可是有道理啊。看看我们的水兵,自从和李莹在一起,变得温顺多了。”
“得了啊你,温顺那是形容动物的词。”
“哎呦!行啊,水兵,没想到你的文字功底还有几层啊。哎?别的我不敢吹,对女生我可从来都是知道怜香惜玉。一凡,你说我欺负过你吗?”
“你敢欺负我!你要是欺负我,我就狠狠地拧你那两只猪耳朵,让你哭着直喊娘。”一凡口气顽皮,边说还边做着用力拧的动作,把鼻子提起,弄出好几个褶皱,还把嘴巴撅成O形。
“我的天哪!一凡,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残忍哪。这可大大有损你在我心中的淑女形象啊。太让我伤心了。”
俩女生狂笑不止。
旱冰场里的人好多,比学校里参加周末的人还多。这里绝对是年轻人的天地。恐怕超过三十岁在这里都是稀有动物,毕竟滑旱冰也是体力活。林然第一个换好了鞋子,迫不及待地站起来想冲进滑道,可过度兴奋的他一时失脚,刚站起来就失去了平衡,双臂像船浆一样胡乱地在空气中挥划着想恢复平衡,僵持了几秒钟后,终于仰着头,大叫着,摔了下去。只听扑通一声,林然肥肥的屁股被全身的重量狠狠地压在了地板上。接着就是林然走了调的惨叫声。我们赶紧过去查看伤情。一凡和李莹一边询问疼痛程度,一边忍不住捂着笑。林然的样子实在滑稽。我让林然趴在地上,给他做了个臀部骨骼检查。并无骨折之类的大碍,可林然就是叫个不停。
“林然,你小子是不是耍什么花招呢?”水兵看出了端倪。
“哎呀我的水兵大哥啊,你怎么就对我这么有意见。我都伤成这样了,你还拿我开涮。”
“林然,你是不是需要臀部按摩啊?”我也看出了林然的花花肠子。
“对对对,太对了。快给我按按吧。”林然回答的速度竟然如此之快。
“那你想让谁帮你按哪?”
“谁按都行。快点吧。疼死我了。”
“你这家伙,你伤的是屁股,我们女生怎么给你按哪!”李莹一句话打击了林然罪恶的想法。
“那,那D你帮我按吧。”没办法,我只好装模做样地按了两下。
“好啦。没事了吧?”
“怎么样啊,林然。还疼吗?”一凡和李莹已经控制住了想笑的冲动。
“好多了。其实——根本就不怎么疼,我吓吓你们而已。哈哈。”林然笑得开心,可俩个女生哼了一声就走开了。弄得林然尴尬地收了笑声。看着他阴谋没有得逞的狼狈相,我终于也忍不住前仰后合。林然用力地拍了一下水兵的肚子:“你小子不成心帮我。”
“是我不对。我当时就应该和水兵装做尿急或屎急去上厕所。我不在,她们也不会看着你疼不管是不是。哈哈哈!”
我滑进滑道,看到一凡清新流畅的滑步和随之自然摆动的身体。李莹看到我大喊道:“D,我去找水兵。一凡就交给你啦。她要是摔倒了,我可饶不了你。” 说完对一凡诡笑了一下。
我滑到一凡身边,牵起她纤细的小手。她脸上的笑容像绽放的花朵。
我们随着音乐的节奏一起越过一道道波浪起伏的地面,在每一个拐弯处以身体同样倾斜的角度划出优美的弧线。一圈接一圈。这一刻我感到快乐。在汹涌的人群中我扭头看一凡的侧脸。上提的嘴角告诉我一凡也是快乐的。
李莹是第一次来滑旱冰,还处于蹒跚学步阶段。旁边的水兵耐心细致,从平稳站立开始教起。可李莹就是站不住,怎么也找不到平衡感。水兵不厌其烦。在每一次将要跌倒时扶助李莹,让李莹很是感动。
而林然则一个人在冰场上尽情展示着他那精湛的技术。
几翻挣扎之后,李莹已是汗流浃背,决定休息片刻。水兵也深舒了一口气。我们坐在吧台喝饮料。这时全场的白炽灯光暗下来,滑道中央的舞台有缤纷的灯光亮起来。蹦迪开始。舞台两侧各有一个领舞者。一男一女,都穿得很少。几乎所有能露的地方都露了。一凡惊叫了一声,赶忙把头扭到一边,还悻悻地对我说:“哥哥,不准看,少儿不宜。”
“你是少儿,我们可不是啦。哎?不对啊,一凡,你应该超过十八岁了吧。你也成年了,也可以看了。快看吧。”林然的话让一凡的脸顿时红起来。
“成年我也不看。”
“你说要是他们的家长看到他们这样得多伤心哪!”李莹慨叹道。
“现在让父母伤心的孩子太多了。”林然随声附和。
一提到父母一凡的神情就变得黯然,一时寂静无声。
从旱冰场出来时,我们几人的上衣已经被汗水浸泡过,又干了,留下难闻的汗味。不过大家一致认为很爽,有时间还要来爽。
回到学校时已过了午夜。可操场中心那片大草坪上还有一对对如胶似漆的情侣们难舍难分。那是一片爱情的草地。
“我累了,先回宿舍。两位护花使者,看好你们的两朵花。明天我要是看到两朵花有一点枯萎的迹象,我可拿你试问。”林然的确辛苦。
“花总是要枯萎的。你告诉我怎样才能让她们不枯萎。”水兵甩了甩披肩的长发。
“多浇水啊。你要给她充足的水分,滋润她。你要是水资源缺乏,告诉我,我这储备充足,而且决不吝惜。”
“好。百年以后吧。”
走到女生宿舍楼下。水兵和李莹在一边紧紧依偎在一起,窃窃私语,难舍难分。而我和一凡仍旧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今天开心吗?”
“开心。自从你家回来我就没不开心过。”
我笑。
“哥哥,谢谢你。”
“跟我还这么客气。你开心我才开心嘛。”
“那我为了你开心所以开心。”
我们俩都笑。
“好啦。我们这么晚在这咬文嚼字会让人家说是神经病的。你上去吧。”
“恩,好。你也回去休息吧。”
一凡平静的眼神里温情无限。
“晚安!”
“晚安!”
一凡慢慢地转身,低着头,像是还有没说完的话。可她没有回头,走进了漆黑的楼道。
我似乎应该吻她,然而却没有。
自从家里回来,我们的关系亲近了许多,却仍是兄妹相称。只是我不再麻木。愿意走出封锁的心门,接受和一凡亲密的关系。几乎所有的人都以为我们已经确立了恋爱关系,可我们并没有明明白白地说出来。也许根本不用说出来,彼此在心中的感觉已经说明了一切。
新生活就这样开始了。我感到快乐。希望不是短暂的快乐。
经常和一凡出去玩,来图书馆的时间自然少起来。好久不见的图书馆阿姨,老远就向我招手。
“D,怎么好久没见你啊。自从这学期开学你就没来过吧。”
“是啊是啊。呵呵,阿姨真好,还想着我。”
“你是我们学校最勤奋的孩子。阿姨就是喜欢勤奋的孩子。现在的学生不知道珍惜这么好的学习条件,还有这么好的青春时光,真是可惜啊。等到我们这岁数,想学也学不了啦。脑子不够用啦。”
“阿姨,您有孩子吗?”
“有啊,也和你这么大,也在上海读大学。这小子不好好学习,还找了女朋友,整天在一起黏黏糊糊的,把时间都浪费了。孩子这么大,我也管不了,没办法。你说父母工作赚钱供他们上学容易吗,还不就是想让他们学出个名堂,至少以后能养活自己啊。一辈子让父母养着多丢人哪。唉!”
阿姨的话触动了我。
“不好意思啊,阿姨太唠叨了。你快进去看书吧。”
我冲阿姨勉强微笑一下。走进图书馆空荡荡的阅览大厅,听到脚步轻轻的回声。好静啊!还是喜欢安静,喜欢得无可救药。安静的时候我是自由的。思想自由地飞翔,在图书馆的空气中,在上海的蓝天上,在伤痛的过去,在快乐的现在。想到一凡就会不自觉地开心地笑出来。早上八点,这个小懒猪肯定还在被窝里呼呼睡大觉呢。
图书馆老伯的身影像往常一样出现在我的视野。不过这次的老伯有了一些变化。他从电梯里走出来,手中还捧着一大摞书。书的高度已经超过了他的头。只见老伯穿的那条肥肥的浅蓝色粗布吊腿裤子里面一双瘦瘦的腿倒着小步子。
“放——哪——”第一次听到老伯说话,声音很不清晰,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就放在地上吧,待会有人来收。”阿姨指示他放书的地方。
老伯蹲下腰,稳稳地将那样高的一摞书放在了地上。平时走路都有些摇晃的老伯居然可以那样沉稳。恐怕让我来做这样一件事都未必可以不出差错。
“还有事吗?”放下了书,老伯仍用很不清晰的语言向阿姨询问。阿姨却听得清楚,应该是习惯了。
“暂时没有。有了再叫你吧。”
老伯机械地点点头,走开了。他走向一个空位子,坐在那,两手重叠放在桌子上当做枕头,趴在那,开始睡觉。亲爱的老伯,这么久不见,你还好吗?看到你可以做事情,可以帮助别人,真替你高兴。
现在没有任何复习任务,就和我最爱的英语结为伴侣。英语的世界让我如痴如醉。我可以学习英语甚至忘记时间,忘记吃饭。英语的魅力深深地吸引着我,让我魂牵梦绕。也许英语的世界才是我的世界。我想有一天我真的会以英语为业。
放下手中的书本。在神经放松的一刹那忽然觉得很疲惫。就用手腕支撑着头,闭上眼睛,做短暂的休息。桌上的手机忽然振起来。“哒哒哒”响个不停。慌忙接起电话,都忘了所处之地是图书馆,幸好人不多。我也从朦胧状态清醒过来,尽量压低了声音。
“哥哥,你在哪啊?”
“我在图书馆看书。怎么啦?”声音很低,还有些沙哑。
“哦,没什么事。我想让你来教我英语。既然你忙就算了,等你有空再说吧。好好复习哦。考个第一名我好好奖励你。拜!”一凡挂了电话。
我的成绩很出色。时常一不小心,就拿个第一名,因为我是认真刻苦的学生。图书馆是我大学生活最主要的战场。所以想得到一凡的奖励是不难的。不知道一凡会给我什么样的奖励。
手机又响了。是一凡发来的消息。
哥哥,刚才听你的声音好疲惫,现在休息一下。问你一个问题:树上十只鸟,打下一只还剩几只?
我是个善于编故事的人。因为生活给了我无数的灵感。于是在稍加思考之后我给她回了这样的信息:
还剩三只。因为被打中的那是一只中年雄鸟。落下的第二只是深爱着他的老婆,愿意与他同生同死。落下的第三只是暗恋着中年雄鸟的另外一只雌鸟。尽管雄鸟没有给过她任何承诺,她却愿意为他付出一切,甚至生命。落下的另外四只分别是中年雄鸟夫妇的父母。他们看着唯一孩子的离去,伤心憔悴至极而死去。而留在树上的三只鸟,其中一只是另外一只雄鸟,他爱着那只爱着别人丈夫的雌鸟。但他没有一起落下,因为他的爱是现实而懦弱的。最后的两只是一对青年小鸟。其中青年雄鸟是被打中雄鸟的儿子,而青年雌鸟是青年雄鸟的女友。青年雄鸟问雌鸟:如果有一天,我想我父亲一样被猎人打中了,你会如何?青年雌鸟回答说:我会像你妈妈一样陪你一起落下。青年雄鸟把雌鸟狠狠地搂在怀里,对她说:不要这样。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要好好地活下去,因为你将是我生命的延续和全部希望。
五条信息才把我编的故事传递给一凡,按手机键的手指都有些酸麻了。
“哥哥,你真是的,干嘛编这样一个伤感的故事呢。我都流泪了。”
我也不知道。思维不知不觉就陷入了这样的情节。如果我将来写小说,那一定都是伤感的故事。因为似乎所有的阳光都是阴雨的前奏。我的心里时常阴雨连绵。
林然打电话过来慌慌张张地说:“D,水兵跟人打架受了伤,现在在医院,你快来看看吧。”
“好,我马上就来。”
赶到医院时只有林然在。水兵的头用白色纱布捂得严实,只剩眼睛和嘴巴露在外面。凌乱的长发上还有血迹。
“怎么回事?”我轻声问。
“我也不太清楚。还是别班的同学给我打的电话说看到水兵跟人打架进了医院。我来时他已经昏迷了,到现在也没醒。不过医生已经做过检查,说等他醒来再检查一下。”
“告诉李莹了吗?”
“还没有,我怕她担心。对了,刚才医生说要交五千块住院费,我身上没那么多钱,你有吗?”
“没事,我带着银行卡呢。我去取钱,马上回来。”
交完住院费,我又到商店买了些水果。
回到病房我把林然赶走了。轮班守着也让我先来吧。
水兵睡得很安静。我希望他是因为累而睡着的。我用湿毛巾擦去他脸上的泥土和血迹。一张很英俊的脸。水兵笑起来很好看,只是不经常笑。
大约一个小时过去了。我趴在水兵的床边睡着了。
水兵的手忽然一抖,我醒了。看到他慢慢睁开的双眼,布满血丝。我微笑着,他也勉强笑了笑。纱布过紧的包扎已经不允许他做大幅度的面部表情。
“怎么样,好些吗?”
“头痛。”水兵的眉头皱起来,显出痛苦的样子。
“肯定要痛了,你流了很多血你知不知道?干吗和人家打架?有什么深仇大恨要打得这么厉害。”
“咳!我跟人家没什么深仇大痕,还不是帮哥么嘛!”
“你还真够义气啊!哪天也帮我打一架去?”
“要是帮你我肯定去!”
“还逞能呢,再打命都要没了。”
“D,谢谢你。”
“都是好兄弟,这么客气干吗。”
“李莹知道吗?”
“没告诉她,怕她担心。”
“她一直不喜欢我的那些朋友,说我和他们在一起除了喝酒就是打架。她还因为这个和我闹过分手。我答应她以后不打架的。可这次是没办法。李莹她要是知道,肯定要生我的气。”
水兵勉强挤出的笑容让我感觉他像在哭。
正说着,病房的门突然被人推开了。李莹慌张地跑了进来。
“水兵,你怎么样?你怎么变成这样子啦?”说着,李莹的眼泪奔涌出来。
“没事没事,小伤,不碍事的。”
“都包成这样了,还说没事。你啊,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不要再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在一起,你就是不听。看你?”李莹哭得很伤心。
“李莹,你别哭。我以后再也不打架了。你相信我。好不好?”
李莹的哭声让我感动。我知道她是真心喜欢水兵。水兵对李莹也是真心相对,只是有时兄弟义气会略占上风。
“水兵,那我先走。你好好养伤,我明天再来看你。”
“不用麻烦了。你明天还要上课。”
“是啊。D,有我在就行了。我会照顾好他的,你放心。”
“那好,我先走。你们要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就尽管说,我会尽力而为。”
“D,你已经帮了我很大的忙。谢谢你。”
“哎!大家是好兄弟,别这么客气呢!我走啦!”
李莹送我出病房。在走廊里李莹对我说:“D,水兵总是对我说他最佩服的人就是你。在很多方面你都给他做出了榜样。我知道他听你的,所以我希望以后你能多劝劝他,让他不要再和那些流氓在一起。我每天都在担心他。”
“李莹,你放心。我会劝他的。”
“谢谢你!D。”
转身离开的时候,我为这样的真情感动着。尽管经历过爱情的失败,但还是相信真情的存在。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上个学期末,新一期《百草园》在全社人员的辛勤工作下终于出炉了。《百草园》达到了从未有过的辉煌。因为校外广告的收入让我们有了财大气粗的资本。所以我们更多地为校内同学和老师提供免费服务项目。结果《百草园》的受欢迎程度与日俱增,发行量也猛增到了一千份。
当我把从明智学校拿回来的两千元放在大家眼前时,所有人的眼睛都瞪得圆圆的。然后是哇哇的声音从每个人的嘴中发出,还有哈哈的笑声。
“哈哈哈!有钱啦!我们终于有钱啦!”梁子双手捧着钱,大发感慨,眼睛似乎放着绿色的光芒,像一匹饥饿的野狼。
“梁子,你不是没见过钱吧!”小静看着梁子可怕的样子,狠狠地讽刺他。
“不是,我这不是高兴嘛。”梁子的热情被这一泼冷水浇得顿时熄火。
小静忽然把钱从梁子是手中抢过来,搂在怀里,口中还叫着:“钱!钱!”我的钱。我这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钱哪!”惹得大家捧腹。
“有了这两千块,我们的《百草园》就不怕因为没钱而停刊了。”刘菲笑起来也蛮好看。
“是啊。如果我们的广告真的能为明智提高效益,我们就有希望继续合作下去。那就不只是两千块啦。”
我发自内心的高兴。是因为自己的心血有了回报。很多事并不是有付出就有回报的。
“社长,我们是不是应该庆祝一下啊。大家工作这么辛苦,你这做社长的也应该表示表示吧!”
“没问题。你们说怎么庆祝?”
“去吃火锅。正好现在天气还没热起来。可以痛痛快快地吃一顿。”梁子第一个提议,可是不幸的是男同胞太少,声音站不住。
“你就知道吃。社长,我建议我们出去玩吧。现在的天气正适合旅游。”
“好啊好啊。我们就去周庄吧。那可是中国第一水乡哎!而且又不远。包一辆中巴两个多小时就到。要是晚上不想回来,还可以在那住一晚。多好啊!”
提议得到了大家的共鸣。梁子虽然没说什么,却也在那默默点着头。
“那就去周庄吧!时间就定在本周六早七点出发。”
一片欢呼雀跃。
“梁子,等回来我们再去吃火锅。”
又是一片欢呼。却只有一个男生的声音。
水兵伤势很快愈合,没几天就出院了。依然头发长长,吸烟喝酒,晚上回来很晚;虫子和月亮还是不洗脸,不吃饭,抱着电脑玩游戏;老大仍旧穿漏洞的袜子,白天弹吉他,晚上在黑暗里看书。林然有时会跟我和一凡出去玩,有时莫名其妙的不知去向。而我几乎每天都和一凡在一起,看书,学习,游泳,滑旱冰。形影不离。不过现在见到她的同学开我们俩的玩笑时,一凡不再争辩,只是害羞地说句:讨厌!
“一凡,晚上我们去教室吧。我教你学好英语的任务还没完成呢!”
她先是带着感到有点意外的表情看了我一眼。以前都是她屡次要求我给她上课,我却以各种理由推脱,而今天我主动送上门来,她当然要惊讶。我看着她的表情由惊异突然化为微笑。
“恩!哥哥,你真好。我这个学生虽然有些笨,但我一定会努力的,决不辜负你老人家的辛勤培育。”
“光嘴巴甜没用,要落实到行动上才行。”
“那你就看我的实际行动吧。请党组织考验我。”一凡双手用力地拍着胸脯,样子好傻。
来到教室时,门是锁着的。一凡拿出书包中的钥匙开门。
“看来你还是你们班比较爱学习的呢!”我打趣着说。
“那当然啦。别看我跟你比不行,和其他人比我可是努力学习的好学生。”一凡得意的小样好可爱。
“怎么样,我上个学期教你的音标还记得吗?”
“哎呦。哥哥,你就饶了我吧!我们上学期有八门课,都快把我烤熟了,哪有时间看英语啊。
我的心忽然一凉。
一凡见我呆在那里不说话,就问:“哥哥,你生气啦?别啊。我这回一定听你的话,你让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还不行吗?”
“一凡,别让我失望好吗?”
“恩!我知道。你放心吧。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我们对视一笑。
“对了,一凡。我们文学社这个周六去周庄玩,和我一起去吗?”
“太好啦!你愿意带我,我当然去!虽然我已经去过了,可还想和你们一起去。”
一凡顿了顿:“哥哥,我发现自从这学期你变了。”
“是吗?变好了还是变坏了?”
“当然是变好了。”
“那你是说我以前坏吗?”
“不是不是啦。你以前太沉默,不爱说话,看上去很忧郁。不过还蛮酷的。”
“那你喜欢以前的我还是现在的我呢?”
“我都喜欢。不过我更喜欢现在的你。因为你会对我很自然地微笑,主动教我英语,主动请我吃饭,还主动带我出去玩。”
“你是说我以前不够主动是吗?”
“是啊,就跟个木头一样。不过傻傻的,蛮可爱。”
“呵。你这不是说我怎样都好吗?哎?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我当然喜欢你啦。因为你是我哥啊。哈哈!”
“狡猾!”
教室里响起了一凡毫不掩饰的笑声。
英语没教多少,几乎全在聊天。想起时间时已是晚上十一点。本来就没有几个人的教室最后就剩下我们两个。
“一凡,我们去操场散散步吧!”
“好啊!我最喜欢散步了。”
“你说你喜欢雨后散步。”
“哎呀!现在没雨,有你陪我也算凑合吧!”
“凑合?你要求还挺高。”
“那是!曾经华仔要和我一起散步,我都拒绝了。我是随便和人散步的吗?”一凡的笑有些忘乎所以。
斯诺是那样的喜欢华仔。我也喜欢,却是因为斯诺。斯诺还说让我带她去看华仔的演唱会。我说好,等我攒够了钱,我给你买最前排的票,让你和他有最亲密的接触。斯诺感动得搂着我的脖子看着我,说不出话。那你不嫉妒吗?斯诺傻傻地问。我怎么会嫉妒呢?我就不信刘德华还能把你从我身边抢走。那时的我就是那样自信,相信我们的爱情无比坚固,谁也拆散不了。而如今的我却不知道斯诺身在何方。也许她找到了一个有钱人,可以很快就去看华仔的演唱会,而且是最前排。可是这一切似乎都已经离我远去。
那扇封堵感情的闸门已经打开,过去已经淡忘。有些不敢相信我真的可以做到。我知道这多亏有一凡在身边。
现在有一凡在身边,我感到很塌实。刚一开始的那种莫名其妙的忧伤也渐渐散去。虽然还是偶尔会有不详的预感,而我也开始不相信。事在人为,预感也未必确实。即使是真的,我也愿意赌一把。
“哥哥,你又怎么啦?老是发呆。你以前就总这样,搞得我莫名其妙。还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让你生气了呢。”
“对不起,一凡。我们回去吧。”
散步后回到寝室,仍然灯火通明。我们寝室应该改名叫做不夜寝。
林然在床上摆弄电脑。
“林然,最近怎么这么努力赚钱啊?是不是有什么大行动。”
“我能有什么大行动。”
我坐到林然床上,看着林然的脸。好些日子没见他,林然瘦了好多。
“有什么事你可不要瞒着我,我们可是好兄弟。”
林然抬起头,揉了揉长时间工作的双眼。
“最近家里有点事,需要钱。”
“是吗?出了什么事?”
“明晚我要回家一趟。家里来电话说我妈的心脏病很严重,要做个搭桥手术,需要一大笔钱。寒假时他的病就已经很严重,可妈妈她迟迟不肯做手术。现在不做不行了。”
“怪不得你寒假时回去那么急。你怎么不早说呢?说出来大家可以帮帮你啊?”
“我知道大家会帮我。就是因为大家会帮我,我才······”
“这样的紧急关头,你还要面子。你的面子重要,还是叔叔的身体重要?”
我随即站起身,对正在紧张工作的各位室友大声说:“各位兄弟,我现在有事要说,大家停一停。林然的母亲心脏病很严重,需要做一个大手术,现在需要筹集资金。大家帮帮忙,都出一份力,帮林阿姨度过这个难关。”
话刚说完,大家纷纷放下手中的事情,来到林然床前,关心地问询情况,并提供各样的帮助。虫子说他爸认识上海好多知名的医生,可以给林阿姨请最好的医生做手术。水兵说他认识的一个哥么的父亲是上海某所大医院的院长,而且他和那哥么的关系很好,肯定帮忙。其他人也纷纷安慰林然叫他不要担心。林然感动得热泪盈眶。
我拿着大家汇集的五千块钱对林然说:“这是五千块,明天我去银行,给你凑上两万。这些钱都是兄弟们的心意,你不必着急还。代我们好好照顾林阿姨。”
第二天晚上,林然向学校请了长假,坐上了回南京老家的火车。路虽不远,却必定很漫长。祝福你,林然,我的好兄弟。
周六的早上,阳光明媚。初春的暖风吹绿了树上的叶子,也吹开了一群年轻人的心扉。我们整理好包裹,带足了路上的盘缠,上了路。
一辆中巴车刚好载下我们一行十几人的队伍。一凡穿着一条浅蓝色牛仔裤,纯白棉布长袖T恤,轻装上阵。还带着一副粉红色的太阳镜,衬托出白净清秀的脸庞。马尾辫高高地翘起,充满青春的气息。
“社长身边终于有靓丽的身影啦。恭喜恭喜!”
小静的嘴巴还真不饶人,一上车就开始打趣。
“是啊。社长,你一个人孤单太久,该有人陪陪啦。你说你这么好的条件,要是总没有女朋友,我们可要怀疑你是不是······”刘菲也跟着凑热闹。
“我以前真是同性恋。不过没办法,男生中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所以只好改变性取向了。”我也顺水推舟。
“哎?社长,你这话不是在贬我吗?全社可就咱俩男生。”
“梁子,其实经过我的长期观察,你在我眼里还是最有希望的候选人呢!”
大家齐笑,笑声冲车窗,传到外面好远。
“对了,社长,校广播台邀请你去做节目。谈谈做《百草园》主编的感受。”
“是吗!这可是给我们《百草园》做宣传的好机会啊。哎?小静,你从哪得知的消息啊?”
“广播台的台长是我好朋友,她和我透漏的。我还把我们社长逛吹了一顿。”
“你都吹什么啦?”梁子来了兴趣。
“说我们社长多帅,多酷呗!”
“怎么不说重点呢。你应该说我们社长在写作方面多么有才华,多么懂得协调成员关系,让我们能够相处融洽,创造最大团队工作效率。”梁子还要说什么,却被小静给中途横断。
“哎呀,我知道。我这不是先从感性层面再到理性层面嘛。人家不认识社长,我得先给人家一点总体印象。别忘了。那台长可是个女孩子哎!”
“噢——。原来如此,有道理,有道理。”梁子边说边点头。
“这倒是为文学社做宣传的好机会。小静,那这件事就拜托你联系一下吧。时间定了就通知我。”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社长,那女孩子对你可是倾心已久,你见了她可要小心哪!”
身边的一凡听了扑哧一声笑出来。
“小心?她还能把我吃了不成?”
“说不准哪——呵呵!”
车子在路上平稳地行驶。
很多人不习惯这样的早起,已经东倒西歪地睡了过去。一凡也睡着了。粉红色的太阳镜仍挂在脸上,随着车子的节奏震颤着。我抬起手臂,轻轻地搂住她的肩膀,将太阳镜摘下后,把她拉向我的胸前。她柔软的身体就势倾过来,小脑袋像鼓捶一样敲进我的颈窝里。我的心开始还有些乱,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我告诉自己这是我的女孩。
一凡在睡梦中用手搂着我的腰,嘴里还含混不清地说着什么,表情很甜蜜。
两个小时过去了。目的地周庄已经近在咫尺。车上的人也渐渐从睡梦中醒来。一凡睁开眼时,发现我们的身体挨得这样紧,赶忙抬起身,坐回自己的位子,脸上有红晕泛出来。当我低头看自己的衣服时,发现衣服上残留着一滴水迹——一凡的口水。
她同时看到了那滴水迹,脸上的红色更加通透,忙说:“对不起,哥哥。弄脏了你的衣服。回去我给你洗好不好?”
“好啊。我还有一大堆衣服没洗呢,你一起帮我洗了吧?”
一凡听到我开玩笑的口气,立即自在了许多。
“哼!我有什么义务给你洗衣服啊。”
“你是没有义务。那你想不想啊?”
“我想?怎么会?你以为我有自虐倾向啊。不过你要是忙,没时间洗,作为小妹我还可以考虑考虑。”
“还要考虑考虑,一点诚意都没有。算了。”
“哎哎哎?我没说不给你洗啊,我洗还不行吗。”
一凡求饶的样子让我顿生怜悯之心。
“别傻了,我怎么会让你给我洗衣服呢。我自己的衣服从来不让别人洗的。”
“啊?你耍我啊!讨厌!”一凡样子凶狠用力却很轻地捏了我一把。
在就要到达周庄时,外面下起了小雨。淅沥的雨滴轻轻地敲击着车窗,唤醒了所有沉睡的头脑。
车子经过两个半小时的颠簸终于停在了一个巨大的停车场。大家纷纷整理着装,提起精神,准备接受他乡空气的迎接。
幸亏很多人都有先见之明,带了雨伞在身上。经过自发地互帮互助,好几个伞下都有了两个脑袋。我的伞下除了我,还有一凡的小脑袋。
一凡将裤脚挽起,露出肌肉匀称的小腿,准备牺牲白白的袜子和白白的运动鞋来对抗满地的水坑。那些水坑都很清凉,没有一个有污浊的迹象。因为那里的道路都是用大块大块的石头铺设而成,而且石面相当干净。可能是因为雨水经常冲刷使然吧。
走进周庄,眼前的景象让我想起了电影《青蛇》。甚至几乎以为电影就是在这里拍摄的。穿流在房屋中间的小河,小河上顺水漂流的小船,小船上戴着斗笠的船夫撑着竹篙,竹篙高高地竖立时几乎可以触到横跨小河的石桥,石桥上的人们穿着雨衣行走,行走在干净而平整的石面路上,石面路上到处都是木板搭建的房屋,房屋一般都有一百五十度成角的两面屋顶,屋顶上覆盖着弯弯曲曲的琉璃瓦,琉璃瓦表面的坑道里有雨水流下来,落在我们的雨伞上,发出啪啪的敲击声。
我们分坐上了两只船,在水中观赏这样犹如仙镜的村庄。
周庄是水的世界,鳞次栉比的房屋簇拥在水巷两岸,石拱桥上的藤蔓在水巷里摇曳,绿似碧玉的河水缓缓流去。粉墙黛瓦上,斜搭着一根根晾衣竹竿,挑起五颜六色的衣衫。忘记收衣服的人们却给我们这些游客带来了趣味。时而有一只吊桶从窗口“扑通”入水,吊起满桶清水。
我们正在其上划船的小河有一个优雅的名字叫“箸泾”,水晶筷似地穿屋而过。箸泾中段有一丈余见方水池,是船儿交会和调头之处。临河人家后窗设一排敞窗,窗前建有吴王靠——也叫美人靠,一种木棱式栏杆。窗下则是平整的石驳岸,驳岸间如意形状的拴船石上拴着小船,一派“轿从前门进,船自家中过”的情景,令人着迷。
我们领略的不仅是周庄的美景,而是一种文化氛围,一种由历史、文物、建筑、风情、民俗、艺术、饮食以及哲学、观念等多方面内容构成的综合体。周庄每一个角落,都是活生生的现实生活,耐人寻味的人文景观——人化了的自然所显示的文化性。 这就是周庄桥的神韵。
一转眼到了吃饭的时间,大家上了岸。
漫步南市街上,一家挨一家的工艺品店和食品店让人目不暇接。刚做好的麻粮花生酥诱人胃口,还有用木材下脚料制成的“小鸡吃米”玩具,让大人孩子乐开怀,大家好像又回到儿童时代,人手一个,不亦乐乎。
终于选定一家最具周庄特色的餐馆坐定。那里的特色菜有:万三蹄、三味汤圆、清蒸鳜鱼、蒸焖鳝胴、莼菜鲈鱼羹、姜汁田螺、塞肉油包、百叶包肉、炖豆腐干、焐熟荷藕等。看着眼前的美味,一凡兴奋差点晕倒。大家吃得满手是油,满嘴是肉,每个人都赞不绝口。
水足饭饱之后,大家感到有些疲惫。于是我们回到中巴车,踏上了归途。
一路上几乎没有人说话。因为所有人都闭上了眼睛,睡着了。满载着开心和满足。睡着之前,一凡若有所思地说:“刘菲对我说让我好好珍惜你,她说你是一个值得爱的人。”
“别说爱字,它太沉重,我们无力承担。”
“恩。我明白。”一凡笑了,笑得很轻松,很自然。
生活开始向我展现出了美好的一面。一切都显得那么美好,让我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英语中有一句谚语:如果事情看上去太好,以至于不像真的,那么它就不是真的。可现实告诉我这是真的。而我却有些胆怯,怕是命运的捉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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