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犹能夜夜气冲天

因缘随故，去黄山走了一趟，得了两个小宝，很是得意。

由黄山市到达黄山山脚时，已是黄昏暮色，想登山顶去览落日，却被告知已没有房间可住，去了也得露宿山野，我自己无妨，可考虑到友人的孩子，只得住在山脚。等到次日清晨登山，又因人群蜂拥，挤到云谷寺索道时，已近中午。

一见索道，我害怕，如此高高的山峦间，往脚底看，都是云里雾里，重峦叠嶂，而八个人挤在这么一辆小小的玻璃车中，就拿两条纤细的铁丝悬着，更何况友人两个都还是大胖子，让我一上车，就绷直了身子，双手紧紧抓着凳子，不敢言笑。

等缆车启动，猛地菊花底一紧，整个人已失去了重心，就感觉是要从万丈高山堕落到凡间，死定了。我不敢低头看，只是望着越来越远的云谷寺，显然感受到自己在往仙界飞升，想着，若是现在铁丝腐朽了，螺丝松动了，停电了，种种原因，突然缆车停止运动，就这么一刹那，我的小命估计得报销在黄山，人的生与死，是如此的不能把握，忽然而生，忽然而死，都像是过眼云烟。

心中如此想，眼前瞥过不远处，山巅略过，那都是笔直陡峭的山峰啊，像是站立在那的望夫峰，像是在等候归来的人，云烟飘渺，回望人间，已然成了茫茫蒙蒙一片。

我心中在问：“小总啊，下次一定得带你来这玩，让你坐缆车，凭你的胆量，指不定就吓得尿裤子。也好让你见识见识天地的雄伟，而人的渺小，叫你再在我面前狂妄。”

缆车落地时，我长长叹了口气，说：“唉，总算是活着着陆了。”

等我站到黄山的最巅峰，光明顶，海拔一千八百六十四米，眺望群峰渺渺，都在云里雾里，像是悬浮在虚空中的小岛，像是隐没在云间的神龙，忽而出现，忽而消失，端的是神奇莫测、造化灵秀。

我发微信给小总：“千峰凌云照，断屻自成峭。独坐世之巅，谁于期缥缈。”下附照片。

文人就爱用夸张手法，心里却乐呵乐呵地，笑得有些傻。

小总回复我一个笑脸，又夹着首诗：“登峰造极你与我，吟赏烟霞天地阔。屈指九算数未穷，千秋任凭他去说。寄钱塘野人，君自知。”

我回复他：“都没有好好送你过什么礼物，这回来了黄山，我琢磨着，该送你些什么。”

“哈哈，好，那你就把黄山最高山峰的石头给我捡一块，记住，我要最巅峰的。”

我在光明顶四周找，除了些情人锁，似乎都是水泥了，哪儿有什么黄山仙石，遗憾地发了个哭的表情给他，“我以为在山巅会有石头，我以为站得高就能够望得远，直到我登顶在山巅，我眺望这个世界，才发现，原来在极尽巅峰的地方，是没有石头的，也没有了世界，仅仅是白茫茫的一片，没有人间，没有辽阔的天地。”

小总又回复我：“我早该想到了，高处不胜寒，站得高确实不一定能望得远，到了巅峰也许才能发现，那儿就是如此荒芜而一毛不拔。”

在黄山山巅时，忽而云雾蒙蒙，在身旁缭绕，天阴沉沉的，说落雨了就落雨了，我湿透了衣服，却还是仍不住激动的心境，大口大口地呼吸着仙境的风云，我给小总说：“哥们，我正在飞升仙界当中，现在要努力吸收天地灵气、日月精华。”

小总回答我：“听闻九天大乘飞升时，天地间都会绽放出祥光瑞气，有缘人若能呼入些，必能灵力大涨，若是能够感悟出些什么天地法则，那更是能让修为凭空添一大截，兄弟啊，你得加油啊，指不定现在就有哪位九天大乘在度飞升之劫！到时候，我们这些阿猫阿狗啊，都得跟着你一起升天了！”

我倒，这完全就是两个神棍嘛。

真想小总也在身旁，一起云里雾里地来来去去，有他在，好歹还能有个可以和我谈仙论道的家伙，否则在如此仙境，却无仙友往来，实在是太寂寞了。

我几乎都能够想象出，小总背着个旅行包，从山巅的某条小道，一路俯冲而下，嘴里还会朗朗地呼喊：“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哈哈哈，我就是这世上最强大的存在，我要飞升成仙，去指点江山，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

回复他微信：“若是你也在，该多好，咱俩就在深山里住个一年半载。”

小总回答：“一定有机会的！到时候咱们走遍黄山，就住在山洞里好了，我才不要乘什么车呢，直接徒步旅行，爬也要爬到最高峰，去大声地呐喊！兄弟，你等着我！”

心里乐，从玉屏山那的缆车回去，人也疲累。

是夜，又去黄山山脚随处逛，忽而在某家商店中看见了几柄悬挂的宝剑。

“宝剑啊！”这可是我的大爱。

走过去，问老板：“老板啊，你这些剑可以看看吗？”

老板胖嘟嘟地回答：“我这些剑就刚刚从龙泉拿过来，你还真有眼光。”

“龙泉？老板你是龙泉人？”我大惊，这，不就是我心里一直念着的要去龙泉买剑吗？

友人在一旁劝阻：“野人啊，这种旅游区买东西，都是死贵死贵的，还是回去再买吧。”

我不听，取下宝剑，沉沉的，红穗黄带，有玄武伫立在剑柄，有朱雀、青龙、白虎在剑鞘，雕刻精良，色泽沉厚，整柄剑鞘被沉朱色所覆盖，沉金紧裹，果然是神剑！拔剑出鞘，登时铿然龙吟，寒光熠熠，上刻有“玄武神剑”四字。

我大赞：“果然是好剑！”笑从脸生，是真得满意啊，心想，小总以前的QQ网名不就是叫玄武？玄武、玄武，我也曾细细揣摩许久，传说是上古时玄龟与蛟龙的合体神物，居北方，镇压一切阴邪，这就是小总的最爱！而我向来爱剑，也一直想买，而今却正是时候。

世事艰难，谁也难免有潦倒落魄时，若有宝剑在手，拔剑四顾心茫然，或是学习汉朝那位钻人裤裆的韩信，壮士持剑，遨游四海，只为寻求用武之地。好歹在寂寥的天地间，有一安慰与陪伴之物。

老板知我苦心，一口价、不用说了，直接成交。

打黄山回去的路上，友人都在感慨黄山的奇绝秀丽，抚掌叹曰：“五岳归来不看山，黄山归来不看岳，妙哉，妙哉！”

我却独抱两柄宝剑，独痴独醉，乐呵呵地，幻想着仗剑走天涯的故事。

曾闻有古人举剑指天，叱咤笑骂，傲然独立，视天地如无物。人生短暂，与造化鬼斧神工相比较，更是沧海一粟，托于须臾缥缈，生与死，就已是永远逃不过的劫。但是，亦如小总曾说：“春秋易去，人生苦短，我们不能阻挡死亡的到来，但我们可以珍惜有限的生命，在有生之年，尽量得凭借自己略微的智慧与力量，去做一些可能是有些意义的事。”

我击掌大乐，好，果然是好男儿，天地生我，又何尝不是为了我去完成些独属于我的使命？

到家了，取出白纸，心中热血澎湃，提笔洒下一首郭震的《宝剑篇》，届时一起赠给我的好兄弟，诗曰：

“君不见，昆吾铁冶飞炎烟，红光紫气俱赫然。

良工锻炼凡几年，铸得宝剑名龙泉。

龙泉颜色如霜雪，良工咨嗟叹奇绝。

琉璃玉匣吐莲花，错镂金环映明月。

正逢天下无风尘，幸得周防君子身。

精光黯黯青蛇色，文章片片绿龟鳞。

非直接交游侠子，亦曾亲近英雄人。

何言中路遭捐弃，零落飘沦古岳边。

虽复沉埋无所用，犹能夜夜气冲天。”

                                                               2014-08-03炎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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