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火,火。沙丘的顶端似乎有火苗闪动的影子。天与云也因此变得模糊而闪烁不定。有一个男人就站在这沙丘之上,仿佛顶着天穹,无比吃力的顶着。
人倒下了。在一堆白骨旁倒下。在一堆狰狞而恐怖的白骨旁倒下。那白骨仿佛发出恶意的笑。笑得让人毛骨悚然。或许是这干燥的沙漠除了酷热,烦燥,就只有孤寂,无边无际的孤寂。所以白骨开心的笑了。可倒下的人却挣扎着想爬起来,离那白骨远些。他可不想打扰那万古沉寂的美梦。但挣扎了几下也就放弃了。他心想这哥们也不至于那么小气,从梦中醒来赶走自已。
风,终于有了风。风带起微小的沙尘。沙尘将这男人慢慢的掩盖。驼铃声,不错,正是驼铃声。并且越来越响。地上的男人睁大了眼睛:一个枯瘦的老者牵着一头双峰骆驼,骆驼上坐着一个裹着白纱的蒙面女人。男人一阵惊喜,惊喜让他恢复着体力。
“看看死了没有?”骆驼上的女人策住了骆驼。
老人用拐杖敲打着男人的头。那男人突然跃起,将一柄雪亮的匕首递向老人的怀中。老人侧闪了一下,匕首带着人仍旧卧倒在沙漠里。老人将那男人踢翻过来。那人将匕首刺向自已的咽喉。老人用拐杖一拔,匕首飞出一丈。于是男人躺在地上大笑,笑得莫名其妙,笑得比哭还难听。
老人回到骆驼前,那女人取了一个小水袋,朝那男人扔去。然后,沙漠里又起单调但十分动听的驼铃。
男人捡起地上的水袋打开,猛灌一口。水含在口中,他不舍得一下子咽下。他要那水慢慢的流经咽喉,润湿心肺。
男人支撑着爬了起来,拾起了沙漠里的匕首,又蹒跚的行走在沙漠的火中。男人的脸被沙漠之火烤焦,像干枯的枣。头发如同蓬乱的杂草。又脏又破的衣衫挂在瘦弱的躯干上。处处显示着他和沙漠斗争的残酷。然而他仍旧站立起来,循着骆驼模糊的脚印,缓缓的前行。
没走多远他又倒下。骆驼,女人,水!像一个虚幻的梦。
水袋里还有许多的水,他没有再打开。那里盛有的不再是水。那是生命,是希望。他静静的躺着等待太阳的光照减弱。等待体力慢慢的恢复。像一个死人一样躺在这火烫的沙漠里煎熬并痛苦的忍受。他想停止他的思维和意识,这些似乎也与他的为难。活着是巨大的痛苦,可又因为希望抗拒着死亡。生活是否就这样的在苦难的人群中折腾。
天凉了,在太阳西落后。男人仍旧倒在沙漠里,等待体力的恢复。他闭着眼睛,脑海中是重复的场景。
秋月寒霜。荷塘中的凉亭无声。冬儿站在亭中望着残荷出神。月光中,远远的,荷塘上仿佛有一层薄薄的雾。冬儿在这雾中,总感觉有些不太真实。而有同样感觉的是一个悄然走来的喝得醉醺醺的男人。他看到月光下的冬儿,在秋风里飘飘欲飞。
“冬儿,你真美!”
“表哥,你喝醉了!”冬儿嫣然一笑,似桃花灿烂在春风中。“没醉,我没醉,我真的没有喝醉!”那男人摇摇晃晃的说道。
“我扶你一下!”冬儿伸出手来。
“不用,我又没醉!”那醉汉一边用手去挡冬儿的手,一边向前迈步。一个趔趄朝冬儿的怀中扑来。
冬儿想推开又怕将其推倒,只得用力扶持其站稳。那醉汉哪里还站得稳,冬儿柔和的胸怀,少女的芬芳,满面的娇羞让其更加的沉醉。
“你在这亭子里坐一会儿吧!”冬儿将醉汉扶到亭边坐下。
“我走了!”冬儿红着脸匆匆的离开。
“别走,别嫁给那个……”
冬儿在远处的月光下蓦然停住,似乎准备转脸回望,但没有,她加快了脚步消失在月色中。
男人是被冻醒的,沙漠里的夜,冰冷如冬。
男人挣扎着爬了起来,借着月光,一个人在沙漠里蹒跚的走着。
男人不是没有名字,在冬儿出嫁的那天,在冬儿的花轿前,他像一只落水狗被十来个人棒打时他就忘了自已的名字。
那日,冬儿隔着轿帘喊着:“你走吧,这辈子,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他什么都没了,没有了爱,也没有了恨;没有了生活的目标和方向;也没有了希望和梦想。一个没有了一切的人甚至于也就没有了他的名字。而这沙漠却也是一个连名字也用不上的地方。
不要死去,也不要痛苦而孤寂的活着。
有一个听不到的声音就一直在对他反复的说着。像发自早已死去的母亲的口中,像是发自自已内心的呼喊。于是他又会站立起来,朝着前方走去。就一个人在无比荒凉的沙漠里孤傲的前行。
“我得赶上前面的那两人,并杀了他们,夺了他们的水和食物,还有骆驼!”男人想着
“即使走不出沙漠也能多活几天。”
生活真的很喜欢开玩笑。本着在这最荒凉的世界消失,干干净净的消失的人突然想多活几天!而且还是用剥夺别人的生命以成就自已的自私呢?而且那种实现的可能只有亿分之一或还要小得多。然而,男人依旧拖着饿得疲惫不堪的身子向前。月亮慢慢的落下,天快要亮的时候恰恰是最黑暗的时候。男人特别的困,半闭着眼在沙漠里摸索着前行。突然,男人的脚下踏到一个柔软的东西。那东西迷糊着呻吟了一声。那呻吟显得无比吃力,却又显得无比的消魂。男人又惊又怕,右手从怀中掏出了匕首。蹲下了身子。
男人蹲下很久见没有动静,小心翼翼的伸出左手在沙漠里摸索着。一条柔软的手臂,一张女人的脸。
天色破晓,天地间慢慢变亮。男人也慢慢的看清一个老人和一个年轻的女子一动不动的躺在沙漠里。骆驼就跪在几百米外。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老人和女人昏迷不醒。这正是男人杀了这两人抢了骆驼的最好时机。匕首已经举起,他犹豫了。
或许这两人也活不长了,也无法阻挡他抢劫。既然这样又何必杀害呢?骑了骆驼走了就是。现在有水了,可以多喝一点,还有就是得吃一点东西。可当他拿起那个水袋时他终归还是内疚了。
他走向了那个老人。老人已经没有了气息。女人还活着,他查看着女人。
“冬儿!”男人大吃一惊。那蒙脸的白纱敞开着,露着大半张脸。
然而当他揭开整个面纱的时候,他知道这只是一个和冬儿有几分相似的女子。
他查找着女子昏迷的原因。她的右手的食指肿胀乌黑。有两个明显的红点。毒蛇?蝎子?蜈蚣?还是毒蜘蛛的杰作?或又是其它什么原因?但中毒似乎是可以肯定的。于是,男人用匕首刺破了女人的手指。有乌血顺着手指流下。至于那老人,反正死去也就任那风沙来掩埋。
男人在行李中找到食物吃了些又喝了些水。在行李又找到一些药丸,也不知道干什么用的,也就取了一丸塞到女人的口中灌了几口水,让其慢慢的咽下。
“这可是你自已的药,要是毒药也是你自作自受。你毒死了可别怪我呀。”男人对着昏迷的女人说道。
男人收拾了行李,又将女人搬上骆驼,可女人昏迷不醒,又怎么坐得稳呢?
“骆兄,这可对不住了,看来我也只能呆在你的背上了,要是你驼不起你就吭一声。”男人抚摸着骆驼,“不吭声,也就是没有异议了,那我就上来了。”
女人坐在前面,瘫软在男人的怀里。男人紧紧的抱着女人的腰,早晨的微风拂起女人的秀发,发丝抚弄着男人的脸庞。男人从那发梢里嗅到女人淡淡的清香。有些微微的陶醉。骆驼缓缓的前行,摇起清脆的驼铃。
阳光照着女人的容颜,那是青春正驻留的地方。皮肤柔嫩而饱满,眉梢轻淡,双目紧闭,鼻息细微,红唇跷起。
“水……”女人的口中呢喃着。
“要水么?”男人问道。
那女人又陷入了昏迷。男人将水送到她的嘴边,她像婴儿寻找到了母亲的奶头。
“你多像一个人,一个我一辈子都想忘掉却又总是无法忘去的女人。她嫁给了一个有钱的男人。”男人像是对女人说,又像是自言自语。“我以为她是喜欢我的,可是她亲口对我说:‘你走吧,我这一辈子再也不想看到你!’”
“哈,哈,哈……”那男人在骆驼上狂笑不止。
“冬儿,你是不是也叫冬儿!”男人紧抱着女人,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别睡了,好吗?我唱歌给你听!”男人在女人的耳边呢喃。
“山刺花开满山沟,竹篁修修依旧楼。马啼清响疑君归,轻启南窗频探头。”男人声音嘶哑,沙漠空旷,一首相思柔情被其喝得雄浑无比。
天上起了乌云,太阳隐藏了起来,沙漠里似乎正酝酿着甘露。当雨滴落下,空气中飘浮的小草的种子连同落下,扎根在沙漠的土壤里,生长出绿色的希望。当希望遍布的时候,就是绿洲。
时近傍晚,女人仍旧紧闭着双眼,呼吸细若游丝。
“你不要死去。你不能将我一个人丢在沙漠里。”男人将女人从骆驼上抱下来使劲的摇着。
“中毒,是吧,我怎么忘了可以用嘴吸毒呢?”男人说着用嘴吮吸着女人的食指。
一口一口的乌血被吸出。男人的嘴开始麻木,脑开始昏胀。
“看来我也得陪藏了。”男人摇摇晃晃。
药,对,药!行李包里有药,也许就有解毒的药。找,赶快的找。可找来找去就那一模一样的一种药丸。几瓶里都是这种。失望之极的男人将两粒药丸放入了嘴中咀嚼起来。
这毒药也好,吃了早死早投生。
药有种甘味在嘴里回荡,有种清凉的感觉冲击着大脑。
解药,这是解药。男人喜出望外。男人将药丸塞到女人的口中,灌下水。
第二日,女人的脸色好了许多,呼吸变得均匀。但仍旧昏迷不醒,行李中有葡萄干,男细细的嚼碎然后喂她,用水让其慢慢的咽下。
骆驼又在沙漠里走走停停的行了两天。地上不再是只有黄沙,也有一些半枯的草。远远的地方有一个点,或许是一棵树木。
又走了一天,那点是一个茅草屋。
屋子里空空的,有些残余的灰烬。角落里堆满了干草。泥墙上有一行用木炭写的歪歪斜斜的字:西行五十里可以看到绿洲。
“水。”女人模糊的说道。
男人又将一粒药丸放在她嘴中,然后将一个水袋送到她的嘴边。
对于一个困于沙漠的人来说,绿洲是他们的希望。但当男人接近绿洲的时候他又有点某种失落的感觉。
无论如何,应该在这小屋里好好的歇息一番。这沙漠里的小屋有家的温馨。
男人醒来,他大吃一惊。自已双手双脚被缚。而那女人对坐在其面前。
“为什么?”男问道。
“没有为什么,我拿回自已的行李和骆驼。”女人冷冷的看着男人。
“你想怎样?”男人问道。
“本想直接杀了你,但我又怎么会对救命恩人下手呢?所以你还是慢慢的在这里等人来救你。”
女人便欲离开!
“等一等!”男人叫道。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女人望着男人,笑靥如花,但男人却感到害怕。
“你们究竟中了什么毒?你们又带有着那种毒的解药?”
男人的意思是他们明知道有可能中某种毒,并事先就有着防备,却为什么还是中毒并差点丧命。
“看来不告诉你,你会比死都难受。那告诉你吧!”女人又坐了下来。
“你听说过一种叫做结骨蛇的毒蛇吗?”
男人摇了摇头。
“这种蛇有个奇怪的特性,它会将自已摔断成几节,然后在十几分钟内将其接在一起。每年一次。”
“我听过这个传说!”男人很小时听人讲过这种蛇,它是一种接骨的奇药。
“这沙漠里就有这种蛇,我和大阿叔就为它而来。它是接骨续肢的奇药。我们每年都进沙漠里来找它。有时会远远的看到其蠕动并逃跑,有时影子都见不到。我们已整整寻了五年。”
“这蛇很凶狠,有剧毒,又极细小。捉它最安全的时机是它断裂开那会儿,捡其中间的一节,然后赶紧离开。事实上谁又那么好运恰好碰上它断裂成几节的时侯呢?”
“那日,大阿叔看到沙丘上有线条蠕动。他悄悄的靠近,他拿着捕蛇的铁叉。远处他向我做了个手势,于是我知道我们已找到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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