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 婷
目录:
从前
第一章 数伏
第二章 说梦
第三章 拜见“岳父大人”
第四章 猜猜谁来吃晚餐
第五章 北京假日
第六章 见怪
第七章 麦琪的礼物
第八章 月色撩人
第九章 中秋
第十章 一九零零
第十一章 立冬
第十二章
第十三章 黑猫
第十四章 大雪
第十五章 和氏璧
第十六章 牛魔王VS 灶王爷
第十七章 食神
第十八章 奇袭
第十九章 俏佳人
第二十章 鬼门关
第二十一章 枯灵
第二十二章 魔鬼的新娘
第二十三章 祸不单行
第二十四章 喜筵
第二十五章 和魔鬼打交道的人
第二十六章 大寒
以后
从前
罗婷,我为你写下这本书。
那天深夜,我下了吉普车,站在雪地上,四周没有人,没有声。我身体里忽然像有岩浆涌动,那股按捺不住的冲动又一次在我心里翻腾,仿佛想飞出身体,直冲到这漫天大雪的源头去。我只能任由这股冲动拽着我,困兽一样在雪地里奔跑——我想摆脱这种思念,这种无可奈何、无计可施的绝望的思念。最终,冲动像一匹疲惫了的野马,放慢了奔跑的速度。我在无边的黑与白之间伫立了很久,我的手、我的脸被一望无际的寒冷包裹着,我的心冻僵了,就像冰封的湖面。但暗涌着的思念还在不知疲倦地撩拨着我,我留在雪地里的脚印很快被雪覆盖,不见凌乱,只剩干净,仿佛在这白茫茫大地上,我从来没有迈出过一步,没有走过这一遭……我木然回到房间,打开计算机,在这片人工制造的白色中敲下一个名字,我定定地看着它们,就好像它们也会被雪覆盖似的。就是从那时开始,不管多忙多累,我每天下了班所做的,就是把眼前这一方十七寸的白色填满。我常常觉得,自己是童话里的小理发师,挖个坑对着大地说出秘密,或者像那个妹妹,一心想救那六个变成天鹅的哥哥,不出一声年复一年地用麻织着衣服。对于我,这本书就是告诉别人国王长着驴耳朵的大树,就是那些终于织完了的衣服。
一年后的傍晚,我站在落地玻璃窗前,看着韩冬慢慢走远,街灯亮了,他忽然回过身,向我使劲儿挥了挥手,一刹那,我好像看见小时候,木头电线杆上的路灯照着小韩冬的背影,他在远处停住,转身夸张地向我招手,然后又飞快地跑向胡同深处的家……现在,没有什么胡同让我跑了,我旁边就是跑步机,跳上它我就可以发足狂奔,只是不管跑多远,我都跑不出房间,回不到从前。韩冬来送他和肖燕子合写的那部分书稿,你的那部分,是我在桌边发现的,难道我房间里也有田螺姑娘?还是有那些帮助老鞋匠工作的小矮人?罗婷,那是你吗?
罗婷,我为你写下这本书,我抚摸着书页,就像抚摸你的脸颊,我呼吸书中的香气,就像呼吸你的气息。不认识你之前,我表面上像只忙碌的蜜蜂,整天为自己的书店奔波,但我的灵魂却像一只冬眠的熊,迟迟不肯醒来,直到有一天,我看到了你。
第一章 数伏
一大早,我就被桑拿天儿的湿热气弄醒了。怀里抱着的毛巾被和身子下头的被单都潮乎乎的,我宛如成都小吃店笼屉里的蒸包。床旮旯儿,“加菲猫”挂钟卧佛似地瞅着我,上面的温度快指着“40”、湿度直奔“70”,没工夫睡回笼觉了!正迷糊,耳边传来“呼哧呼哧”的响声,接着是一阵叫,我打着鼾,跟它耗着,那叫声越来越响亮,我猛地坐起拍拍床沿:“黑子上来!”“黑子”——我那胖乎乎的白“京巴”奋力把前腿搭上床,感情充沛地看着我,起劲儿地扭屁股,尾巴也跟着摇晃,它狗到中年,发了福,还能坚持做这么高难的动作几年如一日,我拍拍它脑袋,它舔舔我的手,挺不容易地把前腿儿“咚”地放回地上,乐颠颠儿走了。
我出门的时候,“黑子”正地毯似的横在门口闷头吃包子,肚皮贴着冰凉的地砖。开始我想叫它“白白”来着,可叫这名的猫狗实在太多,连斜对门儿的荷兰猪都叫“白白”,还是“黑子”响亮,乍一听还以为是德国黑贝。我推出“凤凰”自行车,挤出瘦长的院门,飞身上车,它一如既往地呻吟一声,这匹老“凤凰”要会说话,保准跟单人床一块儿申请提前内退。
要上大街,得先在胡同里拐两个弯儿,这里有一宽一窄两条平行的胡同,北边宽的叫“北丰收”、南边窄的叫“南丰收”,两条胡同都是东西走向,中间由一条南北向的小胡同“玉花园”连着,“玉花园”中间偏南,还有条三四十米的死胡同,我家就在胡同最里头面东的院儿里。几条胡同就在市中心,里边住家都是温饱小康,全没“丰收”的迹象,不过院里院外的花草倒年年“丰收”,虽没牡丹,但喇叭花、鸡冠花、“死不了”、“串儿红”却不少,五颜六色,开得挺热闹。“玉花园”里头倒是一朵花都瞅不见,唯一带点儿绿的就只有砖缝中房檐上一丛丛的狗尾巴草,我家小院深处还有棵梧桐,长得病病歪歪,叶子像生了锈,不知道古时候它凭什么那么得凤凰跟文人的宠,我本人更喜欢白杨银杏,那种能得着实惠的也不赖,比如枣树什么的。
刚骑到“玉花园”的出口,我就不得不下来——有辆黑色轿车堵着路,把胡同口挡得严实,我不喜欢胡同里停车,更不喜欢车停得这么霸道,可我喜欢车本身,车是工具,好车是艺术,这辆是神。车头上半卧着一尊银兽,我从没见过这标志,轮毂泛着凛冽的白光,像野兽的四爪紧勾着地面,车紧绷着,好像就要腾空跃起,车身黑得纯粹,跟它比,没什么黑能被称作纯正的黑,它不像是车间里生产出来的,倒像一匹坐骑,为了不引人注目,借一身车的外壳,没想到还是卓而不群,勾魂摄魄。我只看见门开,没听见声音,阳光被挡在门外,里面漆黑,看不见内室,门里伸出一双黑色凉鞋,上面托着一对纤巧的脚踝,蓝色裙摆在我眼前不紧不慢转半圈,缓缓落下,环抱住修长的腿,“劳驾。”她说。
我赶忙把自行车往身上靠,她侧过身,拎着两个黑皮箱从我身边挪过去,香气充满我的胸臆,我看着她走向胡同深处,阳光在她的裙上、发上撒下光晕,她的头发从一个银色发卡中倾泻而下,轻轻拍打着白色衬衣,头一次,我想有台摄像机,把看到的录下来。
“看什么呢小强?”
我一下从“仙境”被拽回人间——那是韩冬,我“发小儿”。我回手打在他肩上:“别叫我‘小强’!”他没站稳,端的豆腐脑晃悠悠地洒出一点儿,手腕上还挂着个纸袋。
“这是什么?”我伸手从里头掏出个饭盒,韩冬着了急,想挡我,端着豆腐脑又不敢大动,我打开:菜叶上,整整齐齐摆了四只白面捏的“小兔”,长耳、短尾、红眼,精心制作的高级面点。
“艺术!”我迅雷不及掩耳,吞了一个,“——豆沙的?不爱吃豆沙,这也是?那这个呢——”
我走出老远,还听见韩冬在我身后吵吵,有什么的,再漂亮也是豆包儿。我还是喜欢“糖三角”,一咬就流红糖,要是“糖三角”就好了。肉饼也不赖。
以前,我习惯跟别的车较劲,今天,一个个骑车人超过我,我无动于衷。我不想眼前的路,只想那几分钟,我反复把那段镜头在脑海中倒带慢放,最后定格在那张刹那间扬起的脸上:我想着那两道天成的眉毛,那双纯净的眼睛,鼻梁挺直,光说“挺直”太苍白,嘴唇漂亮,但说“性感”太放肆,她通身凝着一股气质,这气质撼动了我——可我什么都没做,她和我擦肩而过,越走越远——我忽然涌起一股悲凉——以前我很少这样,就算难受也事出有因,这次不一样,这是没来由的,我以为它会马上走开,可这股劲儿就赖在我身上,悲凉把酷热都隔在外头,它罩住我、拽住我,我蹬不动车,周围太乱太吵,我拐进一条僻静的小巷,停下车点了烟,就着汽车尾气贪婪地吸进去,第二口烟顺着嗓子滑进身体,我想着她,想着那车,想着那条停车的胡同,对,就是那条外地人不搭理、外国人不参观、没藏着古迹名胜、没建着深宅大院的胡同,那个自己一手拎着酱油瓶儿,一手举着“双棒”冰棍儿走过无数次的胡同,老洋槐惬意地长着,小孩儿肆意地跑着,街坊们随意地侃着,还有我的“黑子”,它在门口撒欢儿地叫着……烟抽完的时候,悲凉退了,自己辛苦经营了两年的书店正等我开门,我重新蹬上车,瞄准一辆疾驶而过的黄色山地车追过去,阿姆斯特朗仿佛拍拍我的肩膀:“再快点儿,哥们儿!”
傍晚,暑气散了些。“凤凰”车的前轮恰到好处地撞开门,“黑子”围着我撒欢儿,看那样儿是饿了。我光注意“黑子”,碰到了旁边的
“哎呦老姐姐您也在呐,吃了吗?”——
花婶儿穿一件及膝的圆领无袖大袍,浑身上下包裹在一袭明艳撩人的蓝色人造棉裙子里,料子上方跳动着一个橙色的大太阳,下面是沙滩椰树和一圈花哨的男女,看她穿成这样,我也仿佛来到了夏威夷。花婶儿往前院一站,前院一下被填满了,她身量跟我有一拼,两个
“吃了吗强子?”花婶儿嘴里射出一股味儿,我吸了个正着。
“还没,您吃得是韭菜馅儿——”
“瞧这鼻子!都赶上‘黑子’了——还剩一盘儿呢,走,大婶儿家吃去!”
花婶儿这就过来拽我,我止住她:“您有事吗?”
“我哪有什么正经事儿啊,”花婶儿新烫的头发微微颤动,我腾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她每次高谈阔论总拿这话开头,这就相当于主持人的那句“观众朋友大家好”,然后就把这段儿日子里国际国内的新闻时事、院里院外的家长里短嬉笑怒骂个遍,常常开始的时候天还大亮着,最后只看见黑夜里花婶儿的两只眼睛放光,最后我带着一身的包进屋,饶是这样也不敢请她屋里说话——她得着个坐的地方我就没盼头了。这次,花婶儿又拉开架势,她神秘兮兮地靠近我:“知道吗,咱院儿,新搬来位格格!” 她甩着调儿说着格格这俩字,好像她是福晋。当时,《还珠格格》播得如火如荼,每到晚上八点,胡同里的大小院落都响着“小燕子”的大呼小叫,花婶儿更是一集不落,原来她常自比新凤霞,看了这部电视剧后,就开始把自己比赵薇了。此刻,她脸上的肌肉定住了,牛魔王一样的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我,见我反应冷淡,又往语气里加了些神秘,声音压得更低,一阵汽车喇叭响起,只见花婶嘴在动,表情在变,喇叭声过后,我只听到最后一句:“就住我对面那屋。”
我住的小院儿结构简单,前院进门儿有个旧影壁,我
“早上坐着拉棺材的大长车来的,就一人,一天没出屋了,新来的起码该向邻居问声好不是?也不知道猫在里头干嘛呢。”听口气,那位“格格”不是走私贩毒的就是恐怖组织的。
天快黑了,一阵凉风钻进院子,我浑身一爽,闷热被刮走了一半,花婶儿背后传来声猫叫,姜奶奶也听着了,她开开门:“哎呀我的小……”——姜奶奶的小“白雪”忽闪着琥珀色的眼睛,搭拉着的它爪子,舔着发亮的黑毛——老年间,这种猫叫“四蹄踏雪”,姜老太太从中间取了个“雪”字儿,叫它“白雪”。“白雪”的爪子和尾巴尖儿都是白的,额头正中三条细细的白道,形成个“川”字——“瞅瞅,多俊的‘闺女’!小包公似的,有福气呢!”——平常,姜老太太总这么说。包公怎么就俊了,我百思不得其解。这时候,“四蹄踏雪”慵懒地卧在“美人塌”上,蜷在柔软的臂弯里,黑毛贴着白上衣。
“它一直在我那儿。”早上看见的姑娘站在我面前,朝我们点点头——我浑身绷紧,热血沸腾,但愿看着还镇定。“白雪”下了地,伸伸腰,朝她叫了声,走到在
“不不,这猫懂事,陪我解闷儿来着。”
花婶儿不答理我了,呼扇呼扇走过去:“姑娘,就你一人住这儿?”
她点点头。
“怎么称呼啊?”
“我叫罗婷。”
“噢,”花婶儿应到,“好像有个苏联人也叫罗亭,哎呀你眼珠儿浅,头发黄——你该不是个混血儿吧?”花婶儿把“混血”两个字咬得格外重,听着血淋淋的,配上神秘的表情,《还珠格格》里的容嬷嬷竟不能及,罗婷懵了。
“那是小说。”我说。
花婶儿脸上的肉向上挑着:“我知道!我那是跟姑娘说句笑话儿,吃了吗罗姑娘,花婶儿那儿还有盘儿韭菜馅儿饺子……”
罗婷尴尬地笑笑,摇摇头,逃难似地走进里院儿,很快消失在渐浓的夜色中。
罗婷的忽然离去显然让花婶儿有点儿恼怒,她恐怕有一肚子的话要问,估计要都审完就得后半夜了,我转身回屋——“哎强子!有点小事麻烦你!”我心里一声叹息,苦海无涯:“是您家的彩电——”
“彩电你不是上个月修好了嘛,真没耽误了我看‘小燕子’,哎呦现在紫薇姑娘也偷偷儿进宫里头了,皇上还不知道呢!我那个揪心……”
“那您让我——?”
“哎呦我又说跑题儿了,就是洗衣机甩干出了点儿毛病,你鼓捣鼓捣,两分钟就好!先歇会儿,甭着急,等《还珠》完了再来。”可能是电视剧快开始了,花婶儿提前说了结束语,表情跟以前比不差分毫:“其实胡同口儿有个修家电的,我偏就不信他们!守着个大学生还犯得着找那帮人?你学的不就这个吗?正好练练手,两全其美!”
“我学航天的。”
“还是的!宇宙飞船都能鼓捣洗衣机你搞不定?”
花大爷穿着圆领老头衫出来了:“还不家去!”这一嗓子相当于两军阵前鸣锣收兵,“金刚鹦鹉”终于忽悠忽悠回去了,“家里还有盘韭菜馅儿饺子,甭跟我客气!”
花大爷道:“你不用修,过两天我买台新的。”
“我修不好再说吧。”
“那——哪天咱爷俩喝两盅?”
在我们争着为未来的饭局买单的时候,韩冬进来了。
第二章 说梦
小时候,胡同里的人总觉着我跟韩冬是亲哥俩——都胖乎乎的,模样乍一瞅也差不多。上初中时,我俩的长相开始南辕北辙,到高中竟然整相反,我高他矮、我胖他瘦、我黑他白,站在一起有浓厚的喜剧效果,就像三十年代美国电影中的劳莱与哈代,但总体来说,他长得比我帅:圆鼻头、薄嘴唇,文质彬彬,慈眉善目、眼神里透着亲切,嘴角上带着随和。
韩冬父母都是中学教师,一个教数学,一个教化学,他还有个妹妹叫韩清,父母从韩冬出生时就坚信,不论是遗传基因还是后天培养,儿子如果不慎没有考取北大清华,总还能上个人大复旦。但是,韩冬读到初中就已经度日如年,他一看见“正弦余弦”、“硫酸硝酸”就如同坠入万劫不复的痛苦深渊,他爸妈使出浑身解数,天天陪着儿子一起在“深渊”里熬着,但十几年教学经验根本无效,他们无计可施、无言以对,若不是为了养家,简直就想转行,韩冬本来胖乎乎的,最后彻底熬成了“瘦兮兮”,他没考上高中,进了职高学厨师,铸成了“书香门第”之家难以洗雪的奇耻大辱,全家人羞得恨不得呆在“深渊”里不上来了。
但韩冬的事业却从此冬去春来——他学中餐,不仅一点即透而且触类旁通,做西餐,不仅无师自通而且锦上添花,表扬他的话每天都有“一捆”,韩冬就是我们胡同里的“食神”。不过在家里,他却越来越孤单,以前,学习考试是他和家人沟通的重点,现在,这个话题不存在了,韩冬和父母再也找不出彼此感兴趣的话题。他父母知道,和他谈什么学业抱负已经是对牛弹琴,韩冬也清楚,任他把“柴米油盐”弄得出神入化,也换不来父母的重视和肯定。每天,父母两人连同后来上了重点大学的妹妹,看着韩冬在小厨房里炒菜时专注陶醉的神情,听着那充满节奏的切菜做饭声时,就越来越觉得他是这个家的异类,韩冬慢慢成了卡夫卡《变形记》里的那只甲虫,而他也诚心诚意地自惭形秽,他知道,在他最爱最尊重的人心中,他轻如草芥。
“头伏饺子二伏面,三伏烙饼摊鸡蛋。”韩冬在我的小厨房里一边煮饺子一边唠叨。今儿数伏,怪不得花婶儿吃饺子。我直勾勾看足球赛,手捏起滚烫的饺子,“黑子”在底下等着吃馅儿。“这么脆?”我问韩冬。
“放了点儿马蹄,还有三鲜的和猪肉大葱的,混一块儿煮了。”
“猪肉大葱?好!”奉劝各位一定找个厨师当朋友,真能沾光不少。我又直勾勾地看比赛,韩冬在旁边老实坐着,一声不吭。一盘饺子吃完了,我回头看见他,“都忘了你在这儿了——怎么了你?”
“你先看电视。”他不像我表情那么夸张,他的快乐和难过都是无声的、小幅度的,但我都懂。可现在,他像个城府很深的人,不动声色地坐着。我吃得不自在,足球比赛的热情和屋里莫名其妙的紧张搅和在一起,我夹在两种情绪中间动不了,最后,我关了电视,放下筷子。
韩冬翻出我的烟点上,他差不多一年抽一根,所以姿势业余,烟吸得也很慌乱,在不该吐的时候,从不该冒的地方急匆匆地喷出来。
“我今天早上做了个梦。”他的表情在缥缈的烟雾中显得忧怨,神似琼瑶电影中清纯的失恋少女。
“梦着鬼了?”我忍着笑。
韩冬突然像打开高压阀的高压锅一样笔直地喷出口烟,我差点儿背过气,他看了眼窗外,指着姜奶奶家漆黑的屋檐:“就趴在那儿。”——窗外空无一物。真谢谢花婶儿把电视开那么大声,让我感到人间的温暖。
“你走以后,我从‘玉花园’回家,走到你家胡同口,我就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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