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晓冲破浓稠的暗夜莅临，晨曦慢慢挥洒开来，潮湿幽黑的密林逐渐清晰。阳光穿透枝叶的间隙，在树干与腐叶上映下一片斑驳陆离。

一头产仔不久的母豹正压低着头，微伸的前爪带动身体在密林中隐隐地穿行。她行走过的落叶，发出簇簇的声响。她像是敏锐谨慎的猎人检视自己的森林。

不幸，她发现了一只正在分娩的母猴，母猴由于体力不支和过度惊吓从树上跌落下来。就像一枚肉弹砸进厚厚的落叶层，惹得四周的飞鸟四散逃跑，拉扯着尖锐的鸣叫声。母猴的小孩仍没有完全降临，与她的身体相连。

豹毫不犹豫地上前扑咬住母猴的脖子，本能酣畅淋漓地释放让她快乐地嗷嗷喘着粗气。她甚至可以听见母猴喉咙碎裂的美妙乐音。豹的舌头享受着母猴支离破碎的脖颈，汩汩流淌进喉舌的暖血安抚她的焦躁干渴。

她突然停下来，母猴从她的齿间坠落，倒在她的前脚爪上。鲜血立刻染湿她脚爪尖锦色的绒毛，混融着甜腥的气味。她厌恶地后退了一步。

她竖着耳朵，又把头紧贴地面，察觉到另一只豹到来的讯息。

她看了看母猴双腿间的半只小猴，毫不犹豫地，轻轻用舌头，沾满母猴鲜血的舌头，将他拉拽出来，含在嘴里。

她悄无声息地踱走，同来时一样，姿态优雅曼美，像个高贵的幽灵，但看得出，她很激动，小心翼翼地颤抖。

她带着他，穿过几丛藤蔓，踏过几片古榕露出地表缠绕不休的根须，一层一层，掀开纱幔一般的阳光，来到绝对安全的地带。她卧在松软的苔藓上，把小猴放进双爪组成的温暖小窝里。他浑身湿漉漉的，骨骼单薄突兀，形状模糊，是团蠕动着的并不漂亮的小生命。母豹舔舐着他，用额头和鼻子拱他的小小颤栗的身体。她侧卧在他身旁，爪子轻轻抚摸他，给予他所有的温暖。

她知道这也是一种本能的释放，这种本能被世间所有会呼吸的生灵拥有，叫做母性。

她刚刚产下小豹，乳汁丰满。现在她看见他，心生慰藉，欢喜而温柔。她看着他紧闭的双眼，柔软红嫩的皮肤。他的柔弱无助成为她最纯粹圣洁的怜悯，和重新燃烧起的信仰。她希望自己的双爪可以托他安抚他更久的时间。

而，很快，在脱离母体的不久后，小猴全身松软，抽搐，渐渐停止呼吸。她爪上的肉垫明晰的感受到那晨露滴落一样的心脏跳动，越来越弱，直到归入深林的沉寂。她依然倔强地舔舐他，抚摸他，但小猴终究是一动不动了。她卧到他的对面，眼睛对视他的眼睛，许久许久静默着。

她起身离开了，拖着瞬间苍老疲惫的身体。

穿过几丛藤蔓，踏过几片古榕露出地表缠绕不休的根须，掀开纱幔一般的阳光。

另一只豹已经把老猴剔得只剩下骨架，他满足得在她面前摆弄炫耀猩红的舌。而她的脸上也沾满了血，凝固在阳光里，泛着深褐色的钝重光泽。他疑惑。彼此压抑着愤怒。

她目光淡漠地扫过他，如同审视尘埃里一个卑懦的倒影，感到滑稽而厌恶。

她转身离开，一样悄无声息。他看见低垂的肥硕叶片慢慢掩住她美丽的身影，矫捷而温柔，她向深林的更深处走去，不回头。

那里埋葬着她幼童的遗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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