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竹深深
　　南江
　　那年那月，秋风呼呼，落叶飞飞，土地上散发出的熏香，充满了希望、活力、生机，我顶着彩云，踏着清风，朦朦胧胧地走进了苦竹林里的那个四合院，走进了我向往的美丽人生。
　　我走进学校，已经是下午四点多钟了，学生已经放学，校长和老师站在大门口，见到满身臭汗的我，校长笑呵呵地朝我走来，伸手接了我的包，说：“对不起，我们学校的俩位老师培训去了，学生放不下，没到镇上去接你，就只好让你自己来了。你的房间我已安排好了，是刚调走的马爽老师的，走，我领你去。”我摸了一把汗，说：“谢谢校长。”几位女老师走上来，笑着帮我拿行礼，我跟着校长向属于我的那个房间走去。
　　东西放好，几个女老师帮我收拾，铺床……末了，校长把我领到学校办公室，倒给我一杯茶面向我说：“各位老师请坐，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刚从学校毕业分配到我们这儿的新老师，他姓张，大名记辉，以后他与我们同在一个窝里滚，你们叫他张或哥们就行，张老师，这三位老师左边的姓刘叫阿珍，外号小叫雀；右边的姓吴叫凤媛，外号夜叉子；中间这位姓姜，外号姜辣子；我嘛，嘿黑，她们叫我奔头。培训那俩个芝麻，黄瓜的课暂由我代，小张接替马爽老师的六年级，课表自己看看，时间也差不多了，今晚小张的生活由三女老师管了，我呢、老民办，还得回家干我的责任田，散会。”
　　校长走了，三个女老师站起来，刘阿珍望着我说：“哥们，煮饭吃啰！”
　　夜是深沉的，窗外，月亮挂在高高的天空，月光下那弯弯的小河里，清幽幽地水儿无声地流向远方，我透过窗外，遥望着山坡顶上那闪闪发光的星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叹生命的脆弱，体验孤独的滋味。
　　我的门当当响了两下，便听到女人声：“张老师，睡了吗？”“还没呢!我就来开.”我开了门，那三张白静的笑脸带着很香的气息把我的小屋染得透透的，她们望着我说，聊聊可以吗。当然，我给她们让坐，给她们倒了一杯水。“哥们！”其间小个子的刘阿珍笑着说：“以后我们就在一个锅里吃饭了，你就给我倒一辈子水好吗？哎呀，我太俗了，应该说你，小兄弟，在你成家之前就给我倒水好吗？”“不嫌弃的话我会尽力的。”她们望着我，笑是甜甜的，对我点头，接着竖起大拇指说：“话是小儿科，但很实在，哥们，我刘阿珍校长给介绍过了，那不完全，我是去年毕业的，我学的是艺术，但我一点也不喜欢艺术，我喜欢的是音乐，我很直白，我要用歌来唱我的苦竹林，那才是我的人生，可是，姜岚岚、吴凤媛爱的是文学，知音难求哦，一年了，我没好玩的了。你的爱好是啥呢，文学音乐体育还是？……”
　　“我没有啥特长，陪你们玩玩是可以的。”
　　“哥们，今天校长都为我们做了介绍，在这个苦竹林里，三男四女，今后的日子好长好长，你就学音乐好了，你莫嫌我武断，我就是想找个知音，我怕你被她们给抢走了，我还得等一年，两年。。。。。。难道一辈子苦苦地找不成？哥们，咋样？”
　　坐在一边的吴凤媛望着天花板说：“有些人呀！太不自量力了，一点也不照顾别人的感受，人家初来乍到，不关心也就罢了，还强迫别人，真不够意思。”
　　刘阿珍翘起小嘴，提高嗓门叫道：“好你个夜叉子，我惹你咋的，说些风凉话，就你那些诗呀！好肉麻哟，爱呀情呀的，什么‘别拧我、疼’，‘尖尖的嘴翘起来’，不害臊。”
　　吴凤媛微微一笑说：“疼好阿，其实有些人根本不知道疼的。”
　　刘阿珍的脸在灯光下显得通红，姜岚岚站了起来说：“今儿咱们是来和哥们聊天的，出门在外的第一个夜晚很难熬，你们不是不知道，不是来听你们吵的，想想你们来的时候，我们是咋陪你们的就够了，哥们，别听他俩嚼舌头，往后的日子长呢，同在一快屋橼下生活，咱们可要相互帮衬阿，你有困难，我们做得到的我们一定尽力，是吧，天不早了，好好休息，明儿还上课呢，我们也该休息了。”
　　我说：“没关系，你们太热情了，和你们在一起工作，是一种幸福，在坐会儿吧！”
　　姜岚岚说;“不了，隔壁邻舍的，你就休息吧，走了一天的山路，我知道是啥滋味，我们走了。”
　　她们走了，屋子里空荡荡的，我还真有点累了，尽管老鼠奔来跑去，尖叫声震耳，我还是呼呼大睡。
　　清晨的阳光照在山坡上，金黄中夹杂着碧绿，苦竹在风中摇曳，少年儿童那朗朗书声，和着乡间的牛羊声，山里的百鸟声，合奏出了一个美丽的深秋韵，让人对生活充满无限的遐想。我走进那间属于我的教室，十几双机灵的小眼睛盯着我，等待着我发出声音，看着他们那憨厚的面庞，我重重地在黑板上写下我的大名。开始了我的独立的第一堂课。
　　下课了，邱江路校长微笑着走到我的面前问道:“张老师，昨夜休息好吗？”“好，非常好。”邱江路校长笑着说：“我本来要陪陪你，可我的家里的农活太多了，我这个老民办没法子。木老师家两口子培训去了，学校就剩下这三只小叫雀，她们没让你难看吧！”
　　我还没回答校长，刘阿珍向我们走来，高声说道：“老大，你在哥们面前说我们什么？”校长笑着说：“说啥，保媒呗，小张不论看上你们三个中的哪一个，我都会跟他牵线搭桥，你是一个叫蛤蟆，嘿嘿，你没戏了。”
　　刘阿珍的脸一红说：“好你个奔头校长，尽说些不沾边的话，我咋的了，过几天我把老倌带来找你算账，看你还敢说。”
　　邱校长笑着说：“蛤蟆奶奶，我说不过你，甘拜下风，时间到了，上课去得了。”
　　刘阿珍气哼哼地说：“下课再找你麻烦，奔头。”说完转身走了，邱校长深深脖子，朝我做了一个笑脸。我看着他们，心里想：刘会不会真的找校长的麻烦。和她们在一起真有意思。
　　我的担心是毫无意义的，刘阿珍没有找校长算账，校长见到刘阿珍也没有什么不好意思，放学了，我们都开始自己的锅碗瓢盆，校长回家而去。可是，我的火实在难烧，刘、姜、吴的米水都涨了，我还蹲在灶前擦火柴，姜岚岚走到我面前说：“哥们，别烧火了，看你这顿饭是吃不成了，和我吃好吗？”我笑了笑说：“咋好意思，我想我能行的。”刘阿珍二话没说，把我灶里的柴给抱走了。吴凤媛笑了笑说：“哥们，这个星期你就和我们三一起吃吧，等你学会了烧火，请我们三吃你一顿就算交学费了，咋样?。哦，顺便告诉你，我们这些老师都喜欢开玩笑，但却从不记在心上，和我们在一起，你会很快乐的。”
　　我为我的无能感到羞耻，我得好好地学啊！跟着几个女人学，我的将来会好起来，一定会好起来。
　　秋野茫茫，看着辽阔的太空，我有些想家。刘阿珍的琴音悠悠，《走在乡间的小路上》让我梦魂牵绕，父母兄弟姐妹的音容笑貌飘然而至，常常牵挂的她向我走来了，她说，我想你想得好苦，你没变心吗，你过得好吗，你快乐吗，你都干些什么呢，有人照顾你吗，你的衣服有人洗吗，你不会生病吧，你的鞋还好吗？你这里不是有笋叶嘛，放假回来给我捡几张，我可以剪好多好多的鞋样，给你做好多好多的鞋，让你天天都穿新的。我来看你你不会骂我吧，我是一个村姑，你不会嫌弃吧，我等你、等你回家……
　　吴凤媛走进来，打乱了我的思绪，她望着我说：“哥们，想什么呢，招呼想出病的，今晚月色很好，咱们出去走走好吗？”
　　我合上学生作业本，站了起来说：“多谢吴姐了，我们走走也好。”
　　月光透过苦竹林，恬静、清幽，我和她漫步在竹林间的小路上，此时的我轻松而愉快，她轻轻念道：月光下/亲亲的你/守望幸福/苦竹林/小小的我/等待花香……我激动地说：“好诗好诗！”吴凤媛站住说：“让你笑话了，哥们，你读过好多诗吧，对诗很有见地嘛。”
　　“十九年了，我是读过好多诗，但我不懂诗，只是觉得很好听。”
　　吴凤媛说“哥们，家里有些什么人呢？”
　　“父母，弟兄姐妹四个。”
　　“还有一个呢？”
　　“没了。”
　　“不说实话，我的眼力很好，你还有一个最亲的人。”
　　“真的没有，我……”
　　“不要狡辩了，你需要一个那样的人。我要是和你同龄，我会对你有所考虑，因为你是一个诚实的男孩子。你有一个好性格，你平易近人，你勤快，我们相处几天了，我能了解。”
　　我问她：“你有人吗？”
　　“有，哥们，有个相好的，可人家是有工作的，铁饭碗，我却是一个代课的，让他多考虑些时日，想和就和，想散就散，没啥的。”
　　“你们女人真大胆。”
　　“我们是少数民族地方，这些年开化了，女人找个男人很正常，没啥了不起，你说是吧。”
　　“那刘、姜呢？”
　　“刘阿珍找过一个，后听说男的做生意走了，没有回来过；姜岚岚嘛，家里条件差，又是独生女，要招赘个女婿，这年头难那！哥们，要不你随了姜算了，她可是个好姑娘，我给牵线如何？”
　　“谢谢大姐，我的父母会安排我的一切，再说，我想干几年工作，等有了点成绩，在考虑其他的事情。”
　　吴凤媛望着我笑道：“你呀！心里早有人啦！”
　　“没有没有……”
　　吴凤媛看着天空念道：“哥们，看天边的星/很亮/苦竹下的你我/很爽/我们的同行/风也变得柔和/”我知道她又有诗兴了，我不愿打断她，便找了一个高高的土坎坐下来，遥望天边的星座，等待她把诗写完。
　　吴凤媛走到我身边，坐了下来，手里拿着一支苦竹叶，望着苦竹，我想，她在等她的那个人。我不能问她，也不想问，让他等吧，我的心此时此刻已经飞到我牵挂的那个人的身边了。她那千叮呤万嘱咐的千千细语在我的耳边响起：外边的野花不要彩，家花不如野花香，外面的风景流水的叶……虽说听得麻，但却是她的真心的呼唤，叫我如何不想她。
　　“好快乐嘛！”姜岚岚的尖嗓子吓了我一跳，满身出了冷汗，吴凤媛也被吓把头台的老高，她对着姜岚岚骂道：“那里冒出的野鬼，吓死人了。”姜岚岚咯咯地笑着说：“你们两谈情也不选地点，不害臊。”听她一说，我的脸发起烧来，想解释，可吴凤媛打断了我，对姜岚岚说：“咋的，我和哥们好上了，碍你什么事了吗？”姜岚岚依旧笑着，嘴却不饶人，对着吴凤媛说：“夜叉子，你人老珠黄，要哥们跟你，做梦吧！”吴凤媛狠狠地说：“你年纪是小，不见得有多好，双打的茄子一个，嘿嘿！哥们不见得能看上你。”我看着他俩，只好打个圆场，说：“两位姐姐别逗了，咱们是不是该回家了。”吴凤媛说：“看在哥们的面子上，我们不吵了，回吧！”姜岚岚却说：“你们俩药好咋的，我来你们就要走，真扫兴。”吴凤媛站起来说：“姜辣子，你说咋办就咋办，今晚我豁出去了。”姜岚岚笑着说：“要我说呀，咱们天天斗嘴斗得不耐烦了，咱们是搞教育的，应好好谈点教育的事，瞧，刘阿珍来了，咱们四人想想，那些不沾边的男女的一切都搁一边去，咱们都年青，咱们得有点理想，今晚，咱们就好好合计合计，象去年马爽老师一样，搞几个合作的小项目，咋样？”吴凤媛说：“马爽调走了，谁来领头呢?”姜岚岚笑着说：“马走了，这不张来了。这点都不知道，还跟人家谈情，学着点吧！”吴风媛顶了一句：“你不就是鬼点子多一点吗，有啥？”我站起来说，要不要告诉邱校长，还有两位培训的老师。姜岚岚告诉我，邱校长是老民办，知识也不多，教书不是很好，再说，他好喝酒，酒醉了就叫学生唱阿乖佬，多好笑，才不管别人做什么，只要对学校有好处，他都支持。去培训的俩位资格老，很不愿与年青的打交道。于是，我们四人坐在皓月当空的竹林深处的土坎上，探讨着我们的一个个小项目。
　　一周过去了，从这三个女人身上，我学到不少的东西，她们丰富多彩的生活理想，落落大方的为人处世，业业兢兢的工作态度，为我的以后的生活道路做了美丽的铺垫，一个月后的一天，发工资了，我该请她们一顿了，是我的诺言，也是表达我对她们的谢意。一只鸡，几瓶酒，算是我们最美的晚餐了。
　　那个星期六晚上，我们的兴致都很高，刘阿珍的歌很美，她一口气唱完了《小夜曲》，端起酒杯对着我说：“哥们，一个月了，等你这杯酒等得我好苦，咱俩喝一杯，不醉不归好吗？”我只好符合着她，姜、吴看着矮小的刘，当然不会示弱，我出娘胎以来第一次喝酒，几杯后就飘飘然了，头疼得厉害，只好站起来找药吃。姜岚岚拉住我说：“哥们，要回来，我们等你，不准耍赖。”我向她发誓，她才放开手。
　　我再回来，桌上虽然不是杯盘狼藉，但已是一片混乱，刘阿珍扑在桌上睡着了，姜岚岚靠在门板上，眼睛半闭着，吴凤媛的脸像五月的桃花，姜岚岚见到我便说：“哥们，没见过吧，山里的男人爱喝酒/山里的女人也不弱/山里的男人酒醉多/山里的女人也醉酒/。。。。。。哥们，刘交给你了，把她弄去睡了，我们有得玩。”“行吗，我是男人呀。”“咋不行，男人醉了，我们女人照样把他们弄上床，还得给他们脱袜洗脚，轮到女人咋就不行？”我理亏，我鼓足气，把刘阿珍缠起来，送她回她的房间，吴凤媛打来水，帮她洗了脸，洗了脚，让她安睡。我们再回到厨房，姜岚岚笑得甜甜的，她让我坐到她的身边，递给我一杯酒，要我陪她喝，我看她有些麻麻的，本不想喝，可我不能拒绝，只好端着酒杯。姜岚岚说：“哥们，咱们相处的时间不短了，相逢是缘，喝了这最后一杯酒吧，以后你不是哥们，你是小弟，一个老实巴交的小弟，我们都很爱你，知道吗，是姐姐爱弟弟的爱，教书几年了，还没碰到向你这样的，碰到你是我们的福气，你小子命犯桃花运，跟女人和得来，有我们几个女人疼你，你的福分不浅阿，告诉你吧，姜辣子这个月结束就要走了，不想把遗憾带走，也就是你小子，我才跟你说，我那男人是一个小老板，小学同学，为了钱，为了父母，也为了我自己，我得跟他去闯荡了。原来想考个民代班读几年书，做个教书的，现在看来是不可能的了，你、吴、刘，好好干吧！来！喝酒！”我能说什么呢，我站起来陪她喝干了杯里的酒，缠她走向她的房间。她的房间收拾得干净极了，东西都打了包，唯一就剩下那张床，她一点没有说醉话，她坐在床上，我想离开，她一把抓住我的手说：“坐下，陪我一会儿，外面交给吴收拾就够了。”我问她“喝水吗？”她望着我，摇摇头，痴痴地笑问我，她好看吗，我说很好看，她甩甩头望着窗外喃喃地说：“做女人难，做独生女人更难，都什么年代了，自己的命运还由他人主宰。可悲阿！钱！都是为了那几个钱，不爱的还得去爱。人生也！太苍白了。”我对她说：“能不走不行么？我们会想你的。”她看着天花板说，男人的生活方式与女人不同，男人累了是有人伺候的，女人累了靠时间来消磨，男人要做事做就是了，女人要做事却不能，如果有一天，她变做一个男人该有多好。她指着书桌对我说：“姜辣子要走了，留给大家的没什么，那几本书你拿走吧，也许将来你会用得上，那个盆架留给你用用，你现在把它们拿过去，我们到竹林里走走，这也许是我们的相识的最后一个晚上，你愿意吗?”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她，她满意地笑了笑，站起来走出门。
　　月儿皎皎，四野旷旷，姜岚岚告诉我，她的家里很穷，她的母亲在她十四岁那年去世的，她有三个弟弟，为了生存，他中学毕业就代课了，她爱文学，对散文有一种特别的情感，她想好好教书，考民代班，争取有一份工作，她可以和她的致爱结婚，可是，后母容不下她，今年，她的父亲生病了，欠下一屁股的债，是那个男人帮她家偿还的，她得跟那个男人去，她没有选择，这是她的命。我同情她，可我无能为力，望着她，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甩了甩头发，朝我笑笑，说，没啥，不就是跟一个男人嘛，有啥了不起，一生就那么几十年，眨眼就完了，过几年你们还没把我忘记，就来看看我，我也会来看你们的，咱们好好生活，比什么都强不是，今晚高兴，让我们看看遥远的天空，美丽的秋天的夜景。
　　这个夜似乎是为我和姜岚岚准备的，除了几只秋虫的声音，便是死一般的寂静，北极星闪着亮光，沿着北极星虽然找不到七仙女了，但是，那美丽的仙后却神采奕奕地，坐在天边，等待着我们，望着仙后，我笑了，姜岚岚也笑了，我为她祝福，虽然我们只有一月的相处，但是，我们之间已有了深深的情谊，她找到了自己的归宿，自己的去处，我为她高兴，她轻轻念道：“秋夜里，月光下，留下了短暂的永久的快乐，带走美丽的无限的哀伤，群山荡荡，大地茫茫，苦竹林的欢喜，问长空，何时再回，人生几个希望。”我陪着她，走向深深的长夜里。
　　落叶飞飞的早晨，我和吴凤媛、刘阿珍帮着姜岚岚拿着行李，走上高山的路，在山顶，我们依依不舍，吴、刘、姜的泪水哗哗流淌，姜岚岚走了，走得很慢很慢，不时地回头看我们，直到她的身影慢慢地消失在我们的视线里，此后，姜岚岚没有再回来。
　　一个学期结束了，我有了一个外号，“桃花哥”，是校长奔头的恩赐，在他的词典里，那些女教师为什么都帮着我，只是很少见的，而女人们又一个个地嫁人了，我却无动于衷，他老人家搞不明白，真的不明白，于是，他左思又想在开完教师会的当儿，开了一句玩笑说：“在我们这里的老师很辛苦，文化不发达，农民的思想意识转不过弯，学生难教，工作难，山高坡陡，枯燥乏味，生活难，但是，我们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我们有我们的风格，我有我们的乐趣不是，来我们这里的老师都一样，都得有一个号，大家开心，根据情形而论，小张叫‘桃花哥’了，谁叫他往女人堆里钻呀！”老师们都笑了起来，刘阿珍站来说：“咋啦啊！我们女的不是人，不能和男人交往吗？”校长说：“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们年轻人在一起很好，共同为我们的学校出了不少力，这个我是认可的，小张不同，他来后，很少和男人交往，和你们却有更多的语言给他这个外号是当之无愧的，我们都有他却没有，这不好吧！”吴凤媛说：“应该的，这很好，我们记住了。”我有些不惜惯，可是我能说什么，大家在一起工作，开开玩笑不是坏事，我认了，学校放假了，我们的心都想早一点回到家，哪有不高兴的，我朝校长笑了笑，算是默认了，校长兴奋地说：“大家好，我祝福大家春节快乐，我家今年的花生好大家都拿一点回家尝尝，一人一袋，我今天还回家，明天回来守校。大家就安心回家过年去吧！”
　　春天的亚热带风光很美，到处是一片新绿，苦竹抽笋，桃花盛开，我回到学校的第二天晚上，刘阿珍给我送来了请帖说：“哥们，尽管你我都做了努力，但是，你成不了我的知音，也坐不了我的爱人，连情人也做不成，我要结婚了，到时候请你祝福我，来喝一杯喜酒。”刘阿珍要结婚了，我有些失落，在我们的生活中，刘对我的好比任何人多，要是我家里没那个她，我会和她结婚，我们的生活会很幸福，我发现，我爱上她了，她的家境，她的脾气性格和我都差不多，可我不能啊！我望着她说：“坐会儿好吗？”她坐了下来，说：“哥们，你知道吗，我等你半年了，说实在的，自你来的那一天，我就把心放在你那儿了，可你……我读不懂你，如今，你能说说原因么？”“刘，在你之前，我有人了。她叫瑰雅，是一个村姑，她识字很少，她的工作是修理地球，伺候老人，可她和我，从小青梅竹马，我们上学那几年，生活是艰难的，没有她，我上不了学，我的一切是她的，所以……”“你们有共同语言吗？”“在我们的世界里，只要心心相通，语言不是问题，春节我回家，和她在一起度过了快三十天，我们都感到很幸福很快乐，你也是吧！”“我们，没你想的那么好，我们只不过是到了该结婚的年龄而已，他卖大蒜我卖葱，混在一起了。我没奢望他对我有多好，只要能过生活就足够了，哥们，我恨你，可我恨不下去，只要我们在一起工作，我还来缠你，努力做我的知音。过年回来，带啥好吃的，拿出来吧！”“甄糕，我妈妈做的甄糕，你吃吗？”她笑着说：“当然吃，多拿点，别太小气了。我喊吴凤媛、郎秀娟、木家两口子，邱奔头今晚不会来，就没他的份了。”“咱们可吃了人家的花生的呀！”“咱们吃饱再说。”刘跑出去了，我站起来拉桌子，摆甄糕。
　　婚后的刘阿珍上课下课笑容犹在，但很少高歌了，也很少到我的房间里来耍她的知音脾气，木老师和他的妻子善老师放学后，几乎都在他们的房间里给儿女补课，吴凤媛忙着复习考民代班的功课，邱校长依旧早来晚去，姜岚岚的代班郎秀娟跟着学生来去，我独自一人忙完了一天，显得无所事事，见着字头就疼，天天到苦竹林里去打发时间，一周一周地走过去。我有些伤感，姜走了，刘阿珍沉默了，吴凤媛的努力告诉我，她离开苦竹林的日子不会太长了，人这东西为什么快乐日子少，感伤日子多。那一天，天气闷热得厉害，我似乎一点力气都没有，吃过晚饭，就想睡觉，刘阿珍突然叫道：“哥们，能陪我走走吗？我太难受了，好热啊！”我在想：女人的脸，多变的天，要着人什么都会笑，要不着人，就阴沉沉的，可是，她在结婚前对我是真正地好，做为男人，我为什么就不能大大方方地陪陪她呢，我笑呵呵地答应了她。
　　我们走进了竹林的深处，找到了我们都喜欢的马齿兰花，我摘下最鲜艳的一束，放在她手里，她闻着花香，走向阴凉的土坎，在茅草深深的地方坐了下来，笑望着我说：“哥们，真谢谢你!”“不客气，换了别人也会这样做的。”她的右手臂端杵在膝盖上，手心托着下巴，偏着头，瞪大双眼用命令的口气对我说：“哥们，你也坐下，靠近我些，我吃不了你，我知道，我结婚后是有些变了，我这么做你千万不要怪我，我们之间除了同事，朋友之外，什么也不存在了，我在努力忘记我们的情感，就像当初努力让我们做知音一样，可是，我看你这段时间像个无头苍蝇乱撞，我的心好疼好疼，哥们，你太古板，太陈旧，我不能恭维，但是，你对瑰雅的爱是那么深，如果能分一点给我，那该多好，哥们，苦竹苦，它却很有价值，我要苦竹，高大的苦竹。可是，马齿兰花美，马齿兰花香，我会永远闻到花香吗？我刘阿珍这一辈子认识你，算是没白活，你记住，将来我们不在一处教书了，我们还会来找你耍的，你不要忘了我们就够了。”
　　我坐到离她不远的土坎上说：“应该的，如果有那么一天，我，我的家人也会来看你们的。”
　　“哥们，你不是爱听《小夜曲》么，我今晚想试试我的嗓子还好不好?”
　　我高兴地说：“好啊！”
　　“你给我点节奏好吗?”
　　风儿悠悠，竹叶沙沙，《小夜曲》在竹林中飘向远方……
　　一年匆匆而去，吴凤媛考取了民代班，邱校长办了退休手续，刘阿珍生了一个胖小子，我也要调到另一个学校去了，苦竹林又换了新人。那一天晚晚上，我替刘阿珍抱着她的小子，吴凤媛牵着刘阿珍的手，我们最后一次走到我们的竹林深处的土坎上，我对着那小子说：“小子，你知道吗？在这里，你的叔叔张记辉，和你的妈妈们相识、相知，也曾相爱，他们的青春是美好的，每一天都是快快乐乐地工作、生活，他们拥有音乐的海，他们拥有诗的天，他们拥有散文的地，后来，叫姜岚岚的走了，再后来，叫刘阿珍的嫁给你爹老倌，叫吴凤媛的也走了，你的叔叔好孤独呀，小子。”吴凤媛从我的手中接过小孩说：“别听你那‘桃花哥’叔叔的，人这一辈子是难的，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只要心心相通，在那里都会相互牵挂的，你说是吗？”刘阿珍望着我，泪在眼里转，小孩熟睡了，我们三人静静地坐着，坐着……
　　苦竹深深
　　南江
　　那年那月，秋风呼呼，落叶飞飞，土地上散发出的熏香，充满了希望、活力、生机，我顶着彩云，踏着清风，朦朦胧胧地走进了苦竹林里的那个四合院，走进了我向往的美丽人生。
　　我走进学校，已经是下午四点多钟了，学生已经放学，校长和老师站在大门口，见到满身臭汗的我，校长笑呵呵地朝我走来，伸手接了我的包，说：“对不起，我们学校的俩位老师培训去了，学生放不下，没到镇上去接你，就只好让你自己来了。你的房间我已安排好了，是刚调走的马爽老师的，走，我领你去。”我摸了一把汗，说：“谢谢校长。”几位女老师走上来，笑着帮我拿行礼，我跟着校长向属于我的那个房间走去。
　　东西放好，几个女老师帮我收拾，铺床……末了，校长把我领到学校办公室，倒给我一杯茶面向我说：“各位老师请坐，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刚从学校毕业分配到我们这儿的新老师，他姓张，大名记辉，以后他与我们同在一个窝里滚，你们叫他张或哥们就行，张老师，这三位老师左边的姓刘叫阿珍，外号小叫雀；右边的姓吴叫凤媛，外号夜叉子；中间这位姓姜，外号姜辣子；我嘛，嘿黑，她们叫我奔头。培训那俩个芝麻，黄瓜的课暂由我代，小张接替马爽老师的六年级，课表自己看看，时间也差不多了，今晚小张的生活由三女老师管了，我呢、老民办，还得回家干我的责任田，散会。”
　　校长走了，三个女老师站起来，刘阿珍望着我说：“哥们，煮饭吃啰！”
　　夜是深沉的，窗外，月亮挂在高高的天空，月光下那弯弯的小河里，清幽幽地水儿无声地流向远方，我透过窗外，遥望着山坡顶上那闪闪发光的星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叹生命的脆弱，体验孤独的滋味。
　　我的门当当响了两下，便听到女人声：“张老师，睡了吗？”“还没呢!我就来开.”我开了门，那三张白静的笑脸带着很香的气息把我的小屋染得透透的，她们望着我说，聊聊可以吗。当然，我给她们让坐，给她们倒了一杯水。“哥们！”其间小个子的刘阿珍笑着说：“以后我们就在一个锅里吃饭了，你就给我倒一辈子水好吗？哎呀，我太俗了，应该说你，小兄弟，在你成家之前就给我倒水好吗？”“不嫌弃的话我会尽力的。”她们望着我，笑是甜甜的，对我点头，接着竖起大拇指说：“话是小儿科，但很实在，哥们，我刘阿珍校长给介绍过了，那不完全，我是去年毕业的，我学的是艺术，但我一点也不喜欢艺术，我喜欢的是音乐，我很直白，我要用歌来唱我的苦竹林，那才是我的人生，可是，姜岚岚、吴凤媛爱的是文学，知音难求哦，一年了，我没好玩的了。你的爱好是啥呢，文学音乐体育还是？……”
　　“我没有啥特长，陪你们玩玩是可以的。”
　　“哥们，今天校长都为我们做了介绍，在这个苦竹林里，三男四女，今后的日子好长好长，你就学音乐好了，你莫嫌我武断，我就是想找个知音，我怕你被她们给抢走了，我还得等一年，两年。。。。。。难道一辈子苦苦地找不成？哥们，咋样？”
　　坐在一边的吴凤媛望着天花板说：“有些人呀！太不自量力了，一点也不照顾别人的感受，人家初来乍到，不关心也就罢了，还强迫别人，真不够意思。”
　　刘阿珍翘起小嘴，提高嗓门叫道：“好你个夜叉子，我惹你咋的，说些风凉话，就你那些诗呀！好肉麻哟，爱呀情呀的，什么‘别拧我、疼’，‘尖尖的嘴翘起来’，不害臊。”
　　吴凤媛微微一笑说：“疼好阿，其实有些人根本不知道疼的。”
　　刘阿珍的脸在灯光下显得通红，姜岚岚站了起来说：“今儿咱们是来和哥们聊天的，出门在外的第一个夜晚很难熬，你们不是不知道，不是来听你们吵的，想想你们来的时候，我们是咋陪你们的就够了，哥们，别听他俩嚼舌头，往后的日子长呢，同在一快屋橼下生活，咱们可要相互帮衬阿，你有困难，我们做得到的我们一定尽力，是吧，天不早了，好好休息，明儿还上课呢，我们也该休息了。”
　　我说：“没关系，你们太热情了，和你们在一起工作，是一种幸福，在坐会儿吧！”
　　姜岚岚说;“不了，隔壁邻舍的，你就休息吧，走了一天的山路，我知道是啥滋味，我们走了。”
　　她们走了，屋子里空荡荡的，我还真有点累了，尽管老鼠奔来跑去，尖叫声震耳，我还是呼呼大睡。
　　清晨的阳光照在山坡上，金黄中夹杂着碧绿，苦竹在风中摇曳，少年儿童那朗朗书声，和着乡间的牛羊声，山里的百鸟声，合奏出了一个美丽的深秋韵，让人对生活充满无限的遐想。我走进那间属于我的教室，十几双机灵的小眼睛盯着我，等待着我发出声音，看着他们那憨厚的面庞，我重重地在黑板上写下我的大名。开始了我的独立的第一堂课。
　　下课了，邱江路校长微笑着走到我的面前问道:“张老师，昨夜休息好吗？”“好，非常好。”邱江路校长笑着说：“我本来要陪陪你，可我的家里的农活太多了，我这个老民办没法子。木老师家两口子培训去了，学校就剩下这三只小叫雀，她们没让你难看吧！”
　　我还没回答校长，刘阿珍向我们走来，高声说道：“老大，你在哥们面前说我们什么？”校长笑着说：“说啥，保媒呗，小张不论看上你们三个中的哪一个，我都会跟他牵线搭桥，你是一个叫蛤蟆，嘿嘿，你没戏了。”
　　刘阿珍的脸一红说：“好你个奔头校长，尽说些不沾边的话，我咋的了，过几天我把老倌带来找你算账，看你还敢说。”
　　邱校长笑着说：“蛤蟆奶奶，我说不过你，甘拜下风，时间到了，上课去得了。”
　　刘阿珍气哼哼地说：“下课再找你麻烦，奔头。”说完转身走了，邱校长深深脖子，朝我做了一个笑脸。我看着他们，心里想：刘会不会真的找校长的麻烦。和她们在一起真有意思。
　　我的担心是毫无意义的，刘阿珍没有找校长算账，校长见到刘阿珍也没有什么不好意思，放学了，我们都开始自己的锅碗瓢盆，校长回家而去。可是，我的火实在难烧，刘、姜、吴的米水都涨了，我还蹲在灶前擦火柴，姜岚岚走到我面前说：“哥们，别烧火了，看你这顿饭是吃不成了，和我吃好吗？”我笑了笑说：“咋好意思，我想我能行的。”刘阿珍二话没说，把我灶里的柴给抱走了。吴凤媛笑了笑说：“哥们，这个星期你就和我们三一起吃吧，等你学会了烧火，请我们三吃你一顿就算交学费了，咋样?。哦，顺便告诉你，我们这些老师都喜欢开玩笑，但却从不记在心上，和我们在一起，你会很快乐的。”
　　我为我的无能感到羞耻，我得好好地学啊！跟着几个女人学，我的将来会好起来，一定会好起来。
　　秋野茫茫，看着辽阔的太空，我有些想家。刘阿珍的琴音悠悠，《走在乡间的小路上》让我梦魂牵绕，父母兄弟姐妹的音容笑貌飘然而至，常常牵挂的她向我走来了，她说，我想你想得好苦，你没变心吗，你过得好吗，你快乐吗，你都干些什么呢，有人照顾你吗，你的衣服有人洗吗，你不会生病吧，你的鞋还好吗？你这里不是有笋叶嘛，放假回来给我捡几张，我可以剪好多好多的鞋样，给你做好多好多的鞋，让你天天都穿新的。我来看你你不会骂我吧，我是一个村姑，你不会嫌弃吧，我等你、等你回家……
　　吴凤媛走进来，打乱了我的思绪，她望着我说：“哥们，想什么呢，招呼想出病的，今晚月色很好，咱们出去走走好吗？”
　　我合上学生作业本，站了起来说：“多谢吴姐了，我们走走也好。”
　　月光透过苦竹林，恬静、清幽，我和她漫步在竹林间的小路上，此时的我轻松而愉快，她轻轻念道：月光下/亲亲的你/守望幸福/苦竹林/小小的我/等待花香……我激动地说：“好诗好诗！”吴凤媛站住说：“让你笑话了，哥们，你读过好多诗吧，对诗很有见地嘛。”
　　“十九年了，我是读过好多诗，但我不懂诗，只是觉得很好听。”
　　吴凤媛说“哥们，家里有些什么人呢？”
　　“父母，弟兄姐妹四个。”
　　“还有一个呢？”
　　“没了。”
　　“不说实话，我的眼力很好，你还有一个最亲的人。”
　　“真的没有，我……”
　　“不要狡辩了，你需要一个那样的人。我要是和你同龄，我会对你有所考虑，因为你是一个诚实的男孩子。你有一个好性格，你平易近人，你勤快，我们相处几天了，我能了解。”
　　我问她：“你有人吗？”
　　“有，哥们，有个相好的，可人家是有工作的，铁饭碗，我却是一个代课的，让他多考虑些时日，想和就和，想散就散，没啥的。”
　　“你们女人真大胆。”
　　“我们是少数民族地方，这些年开化了，女人找个男人很正常，没啥了不起，你说是吧。”
　　“那刘、姜呢？”
　　“刘阿珍找过一个，后听说男的做生意走了，没有回来过；姜岚岚嘛，家里条件差，又是独生女，要招赘个女婿，这年头难那！哥们，要不你随了姜算了，她可是个好姑娘，我给牵线如何？”
　　“谢谢大姐，我的父母会安排我的一切，再说，我想干几年工作，等有了点成绩，在考虑其他的事情。”
　　吴凤媛望着我笑道：“你呀！心里早有人啦！”
　　“没有没有……”
　　吴凤媛看着天空念道：“哥们，看天边的星/很亮/苦竹下的你我/很爽/我们的同行/风也变得柔和/”我知道她又有诗兴了，我不愿打断她，便找了一个高高的土坎坐下来，遥望天边的星座，等待她把诗写完。
　　吴凤媛走到我身边，坐了下来，手里拿着一支苦竹叶，望着苦竹，我想，她在等她的那个人。我不能问她，也不想问，让他等吧，我的心此时此刻已经飞到我牵挂的那个人的身边了。她那千叮呤万嘱咐的千千细语在我的耳边响起：外边的野花不要彩，家花不如野花香，外面的风景流水的叶……虽说听得麻，但却是她的真心的呼唤，叫我如何不想她。
　　“好快乐嘛！”姜岚岚的尖嗓子吓了我一跳，满身出了冷汗，吴凤媛也被吓把头台的老高，她对着姜岚岚骂道：“那里冒出的野鬼，吓死人了。”姜岚岚咯咯地笑着说：“你们两谈情也不选地点，不害臊。”听她一说，我的脸发起烧来，想解释，可吴凤媛打断了我，对姜岚岚说：“咋的，我和哥们好上了，碍你什么事了吗？”姜岚岚依旧笑着，嘴却不饶人，对着吴凤媛说：“夜叉子，你人老珠黄，要哥们跟你，做梦吧！”吴凤媛狠狠地说：“你年纪是小，不见得有多好，双打的茄子一个，嘿嘿！哥们不见得能看上你。”我看着他俩，只好打个圆场，说：“两位姐姐别逗了，咱们是不是该回家了。”吴凤媛说：“看在哥们的面子上，我们不吵了，回吧！”姜岚岚却说：“你们俩药好咋的，我来你们就要走，真扫兴。”吴凤媛站起来说：“姜辣子，你说咋办就咋办，今晚我豁出去了。”姜岚岚笑着说：“要我说呀，咱们天天斗嘴斗得不耐烦了，咱们是搞教育的，应好好谈点教育的事，瞧，刘阿珍来了，咱们四人想想，那些不沾边的男女的一切都搁一边去，咱们都年青，咱们得有点理想，今晚，咱们就好好合计合计，象去年马爽老师一样，搞几个合作的小项目，咋样？”吴凤媛说：“马爽调走了，谁来领头呢?”姜岚岚笑着说：“马走了，这不张来了。这点都不知道，还跟人家谈情，学着点吧！”吴风媛顶了一句：“你不就是鬼点子多一点吗，有啥？”我站起来说，要不要告诉邱校长，还有两位培训的老师。姜岚岚告诉我，邱校长是老民办，知识也不多，教书不是很好，再说，他好喝酒，酒醉了就叫学生唱阿乖佬，多好笑，才不管别人做什么，只要对学校有好处，他都支持。去培训的俩位资格老，很不愿与年青的打交道。于是，我们四人坐在皓月当空的竹林深处的土坎上，探讨着我们的一个个小项目。
　　一周过去了，从这三个女人身上，我学到不少的东西，她们丰富多彩的生活理想，落落大方的为人处世，业业兢兢的工作态度，为我的以后的生活道路做了美丽的铺垫，一个月后的一天，发工资了，我该请她们一顿了，是我的诺言，也是表达我对她们的谢意。一只鸡，几瓶酒，算是我们最美的晚餐了。
　　那个星期六晚上，我们的兴致都很高，刘阿珍的歌很美，她一口气唱完了《小夜曲》，端起酒杯对着我说：“哥们，一个月了，等你这杯酒等得我好苦，咱俩喝一杯，不醉不归好吗？”我只好符合着她，姜、吴看着矮小的刘，当然不会示弱，我出娘胎以来第一次喝酒，几杯后就飘飘然了，头疼得厉害，只好站起来找药吃。姜岚岚拉住我说：“哥们，要回来，我们等你，不准耍赖。”我向她发誓，她才放开手。
　　我再回来，桌上虽然不是杯盘狼藉，但已是一片混乱，刘阿珍扑在桌上睡着了，姜岚岚靠在门板上，眼睛半闭着，吴凤媛的脸像五月的桃花，姜岚岚见到我便说：“哥们，没见过吧，山里的男人爱喝酒/山里的女人也不弱/山里的男人酒醉多/山里的女人也醉酒/。。。。。。哥们，刘交给你了，把她弄去睡了，我们有得玩。”“行吗，我是男人呀。”“咋不行，男人醉了，我们女人照样把他们弄上床，还得给他们脱袜洗脚，轮到女人咋就不行？”我理亏，我鼓足气，把刘阿珍缠起来，送她回她的房间，吴凤媛打来水，帮她洗了脸，洗了脚，让她安睡。我们再回到厨房，姜岚岚笑得甜甜的，她让我坐到她的身边，递给我一杯酒，要我陪她喝，我看她有些麻麻的，本不想喝，可我不能拒绝，只好端着酒杯。姜岚岚说：“哥们，咱们相处的时间不短了，相逢是缘，喝了这最后一杯酒吧，以后你不是哥们，你是小弟，一个老实巴交的小弟，我们都很爱你，知道吗，是姐姐爱弟弟的爱，教书几年了，还没碰到向你这样的，碰到你是我们的福气，你小子命犯桃花运，跟女人和得来，有我们几个女人疼你，你的福分不浅阿，告诉你吧，姜辣子这个月结束就要走了，不想把遗憾带走，也就是你小子，我才跟你说，我那男人是一个小老板，小学同学，为了钱，为了父母，也为了我自己，我得跟他去闯荡了。原来想考个民代班读几年书，做个教书的，现在看来是不可能的了，你、吴、刘，好好干吧！来！喝酒！”我能说什么呢，我站起来陪她喝干了杯里的酒，缠她走向她的房间。她的房间收拾得干净极了，东西都打了包，唯一就剩下那张床，她一点没有说醉话，她坐在床上，我想离开，她一把抓住我的手说：“坐下，陪我一会儿，外面交给吴收拾就够了。”我问她“喝水吗？”她望着我，摇摇头，痴痴地笑问我，她好看吗，我说很好看，她甩甩头望着窗外喃喃地说：“做女人难，做独生女人更难，都什么年代了，自己的命运还由他人主宰。可悲阿！钱！都是为了那几个钱，不爱的还得去爱。人生也！太苍白了。”我对她说：“能不走不行么？我们会想你的。”她看着天花板说，男人的生活方式与女人不同，男人累了是有人伺候的，女人累了靠时间来消磨，男人要做事做就是了，女人要做事却不能，如果有一天，她变做一个男人该有多好。她指着书桌对我说：“姜辣子要走了，留给大家的没什么，那几本书你拿走吧，也许将来你会用得上，那个盆架留给你用用，你现在把它们拿过去，我们到竹林里走走，这也许是我们的相识的最后一个晚上，你愿意吗?”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她，她满意地笑了笑，站起来走出门。
　　月儿皎皎，四野旷旷，姜岚岚告诉我，她的家里很穷，她的母亲在她十四岁那年去世的，她有三个弟弟，为了生存，他中学毕业就代课了，她爱文学，对散文有一种特别的情感，她想好好教书，考民代班，争取有一份工作，她可以和她的致爱结婚，可是，后母容不下她，今年，她的父亲生病了，欠下一屁股的债，是那个男人帮她家偿还的，她得跟那个男人去，她没有选择，这是她的命。我同情她，可我无能为力，望着她，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甩了甩头发，朝我笑笑，说，没啥，不就是跟一个男人嘛，有啥了不起，一生就那么几十年，眨眼就完了，过几年你们还没把我忘记，就来看看我，我也会来看你们的，咱们好好生活，比什么都强不是，今晚高兴，让我们看看遥远的天空，美丽的秋天的夜景。
　　这个夜似乎是为我和姜岚岚准备的，除了几只秋虫的声音，便是死一般的寂静，北极星闪着亮光，沿着北极星虽然找不到七仙女了，但是，那美丽的仙后却神采奕奕地，坐在天边，等待着我们，望着仙后，我笑了，姜岚岚也笑了，我为她祝福，虽然我们只有一月的相处，但是，我们之间已有了深深的情谊，她找到了自己的归宿，自己的去处，我为她高兴，她轻轻念道：“秋夜里，月光下，留下了短暂的永久的快乐，带走美丽的无限的哀伤，群山荡荡，大地茫茫，苦竹林的欢喜，问长空，何时再回，人生几个希望。”我陪着她，走向深深的长夜里。
　　落叶飞飞的早晨，我和吴凤媛、刘阿珍帮着姜岚岚拿着行李，走上高山的路，在山顶，我们依依不舍，吴、刘、姜的泪水哗哗流淌，姜岚岚走了，走得很慢很慢，不时地回头看我们，直到她的身影慢慢地消失在我们的视线里，此后，姜岚岚没有再回来。
　　一个学期结束了，我有了一个外号，“桃花哥”，是校长奔头的恩赐，在他的词典里，那些女教师为什么都帮着我，只是很少见的，而女人们又一个个地嫁人了，我却无动于衷，他老人家搞不明白，真的不明白，于是，他左思又想在开完教师会的当儿，开了一句玩笑说：“在我们这里的老师很辛苦，文化不发达，农民的思想意识转不过弯，学生难教，工作难，山高坡陡，枯燥乏味，生活难，但是，我们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我们有我们的风格，我有我们的乐趣不是，来我们这里的老师都一样，都得有一个号，大家开心，根据情形而论，小张叫‘桃花哥’了，谁叫他往女人堆里钻呀！”老师们都笑了起来，刘阿珍站来说：“咋啦啊！我们女的不是人，不能和男人交往吗？”校长说：“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们年轻人在一起很好，共同为我们的学校出了不少力，这个我是认可的，小张不同，他来后，很少和男人交往，和你们却有更多的语言给他这个外号是当之无愧的，我们都有他却没有，这不好吧！”吴凤媛说：“应该的，这很好，我们记住了。”我有些不惜惯，可是我能说什么，大家在一起工作，开开玩笑不是坏事，我认了，学校放假了，我们的心都想早一点回到家，哪有不高兴的，我朝校长笑了笑，算是默认了，校长兴奋地说：“大家好，我祝福大家春节快乐，我家今年的花生好大家都拿一点回家尝尝，一人一袋，我今天还回家，明天回来守校。大家就安心回家过年去吧！”
　　春天的亚热带风光很美，到处是一片新绿，苦竹抽笋，桃花盛开，我回到学校的第二天晚上，刘阿珍给我送来了请帖说：“哥们，尽管你我都做了努力，但是，你成不了我的知音，也坐不了我的爱人，连情人也做不成，我要结婚了，到时候请你祝福我，来喝一杯喜酒。”刘阿珍要结婚了，我有些失落，在我们的生活中，刘对我的好比任何人多，要是我家里没那个她，我会和她结婚，我们的生活会很幸福，我发现，我爱上她了，她的家境，她的脾气性格和我都差不多，可我不能啊！我望着她说：“坐会儿好吗？”她坐了下来，说：“哥们，你知道吗，我等你半年了，说实在的，自你来的那一天，我就把心放在你那儿了，可你……我读不懂你，如今，你能说说原因么？”“刘，在你之前，我有人了。她叫瑰雅，是一个村姑，她识字很少，她的工作是修理地球，伺候老人，可她和我，从小青梅竹马，我们上学那几年，生活是艰难的，没有她，我上不了学，我的一切是她的，所以……”“你们有共同语言吗？”“在我们的世界里，只要心心相通，语言不是问题，春节我回家，和她在一起度过了快三十天，我们都感到很幸福很快乐，你也是吧！”“我们，没你想的那么好，我们只不过是到了该结婚的年龄而已，他卖大蒜我卖葱，混在一起了。我没奢望他对我有多好，只要能过生活就足够了，哥们，我恨你，可我恨不下去，只要我们在一起工作，我还来缠你，努力做我的知音。过年回来，带啥好吃的，拿出来吧！”“甄糕，我妈妈做的甄糕，你吃吗？”她笑着说：“当然吃，多拿点，别太小气了。我喊吴凤媛、郎秀娟、木家两口子，邱奔头今晚不会来，就没他的份了。”“咱们可吃了人家的花生的呀！”“咱们吃饱再说。”刘跑出去了，我站起来拉桌子，摆甄糕。
　　婚后的刘阿珍上课下课笑容犹在，但很少高歌了，也很少到我的房间里来耍她的知音脾气，木老师和他的妻子善老师放学后，几乎都在他们的房间里给儿女补课，吴凤媛忙着复习考民代班的功课，邱校长依旧早来晚去，姜岚岚的代班郎秀娟跟着学生来去，我独自一人忙完了一天，显得无所事事，见着字头就疼，天天到苦竹林里去打发时间，一周一周地走过去。我有些伤感，姜走了，刘阿珍沉默了，吴凤媛的努力告诉我，她离开苦竹林的日子不会太长了，人这东西为什么快乐日子少，感伤日子多。那一天，天气闷热得厉害，我似乎一点力气都没有，吃过晚饭，就想睡觉，刘阿珍突然叫道：“哥们，能陪我走走吗？我太难受了，好热啊！”我在想：女人的脸，多变的天，要着人什么都会笑，要不着人，就阴沉沉的，可是，她在结婚前对我是真正地好，做为男人，我为什么就不能大大方方地陪陪她呢，我笑呵呵地答应了她。
　　我们走进了竹林的深处，找到了我们都喜欢的马齿兰花，我摘下最鲜艳的一束，放在她手里，她闻着花香，走向阴凉的土坎，在茅草深深的地方坐了下来，笑望着我说：“哥们，真谢谢你!”“不客气，换了别人也会这样做的。”她的右手臂端杵在膝盖上，手心托着下巴，偏着头，瞪大双眼用命令的口气对我说：“哥们，你也坐下，靠近我些，我吃不了你，我知道，我结婚后是有些变了，我这么做你千万不要怪我，我们之间除了同事，朋友之外，什么也不存在了，我在努力忘记我们的情感，就像当初努力让我们做知音一样，可是，我看你这段时间像个无头苍蝇乱撞，我的心好疼好疼，哥们，你太古板，太陈旧，我不能恭维，但是，你对瑰雅的爱是那么深，如果能分一点给我，那该多好，哥们，苦竹苦，它却很有价值，我要苦竹，高大的苦竹。可是，马齿兰花美，马齿兰花香，我会永远闻到花香吗？我刘阿珍这一辈子认识你，算是没白活，你记住，将来我们不在一处教书了，我们还会来找你耍的，你不要忘了我们就够了。”
　　我坐到离她不远的土坎上说：“应该的，如果有那么一天，我，我的家人也会来看你们的。”
　　“哥们，你不是爱听《小夜曲》么，我今晚想试试我的嗓子还好不好?”
　　我高兴地说：“好啊！”
　　“你给我点节奏好吗?”
　　风儿悠悠，竹叶沙沙，《小夜曲》在竹林中飘向远方……
　　一年匆匆而去，吴凤媛考取了民代班，邱校长办了退休手续，刘阿珍生了一个胖小子，我也要调到另一个学校去了，苦竹林又换了新人。那一天晚晚上，我替刘阿珍抱着她的小子，吴凤媛牵着刘阿珍的手，我们最后一次走到我们的竹林深处的土坎上，我对着那小子说：“小子，你知道吗？在这里，你的叔叔张记辉，和你的妈妈们相识、相知，也曾相爱，他们的青春是美好的，每一天都是快快乐乐地工作、生活，他们拥有音乐的海，他们拥有诗的天，他们拥有散文的地，后来，叫姜岚岚的走了，再后来，叫刘阿珍的嫁给你爹老倌，叫吴凤媛的也走了，你的叔叔好孤独呀，小子。”吴凤媛从我的手中接过小孩说：“别听你那‘桃花哥’叔叔的，人这一辈子是难的，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只要心心相通，在那里都会相互牵挂的，你说是吗？”刘阿珍望着我，泪在眼里转，小孩熟睡了，我们三人静静地坐着，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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