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小总

（一）努力加餐饭

昨晚走时，小总硬要来送我。

那好吧，送就送呗，于是他一路从福建送到了我浙江，又从动车下车后，送我到火车站吃饭，吃了饭，我问他：“那这顿饭我请，好不好？”

他摇摇头，“不行，现在是我来送你，当然得我请。”

我不依，进行反抗，说：“古人有一种饭局叫接风洗尘，又有一种饭局叫饯别送行，你看啊，你都送我到了家门口，接下来该你回去了吧，是不是得我来给你饯别送行呢？”

“擦，哪有，咱俩以钱塘江为界，江的北岸都听你的，江的南岸都得听我的，所以，现在你还是得听我的，我来给你饯别送行。”

我哈哈大笑，把头凑到他耳边，说：“你是不是想告诉我说，以后钱塘江的北岸都归我，钱塘江的南岸都归你，咱们俩一人一半。”

小总笑眯了眼，凑在我耳边，狂乐着：“对呀，我的地盘听我的，以后啊我去钱塘江北岸，就一分钱都不带了，你就给我包吃包住包玩包陪吧，现在，你就得听我的。”

“好。”我不反抗了，从了他。

两个人又各自安静地吃菜了，服务员送来一大海碗白米饭，几次放下又几次端起，问我们：“你们俩确定要这么大碗的？吃不完可不能退钱啊！”

我“哦”了声，夺过了白米饭，把小总的饭碗拿过来，满当当地盛了一大碗，服务员叹息着转身去端菜了。

我和小总互相看了一眼，彼此嘿嘿一笑，眼睛里都闪出了奸诈的光芒，我给他碗里舀了两瓢鸭血粉丝汤，他给我碗里夹了两片酸菜鱼，一低头，两个人开始奋勇杀敌。

小总吃饭最认真了，吃起饭来，嘴里咬着块肉，筷子夹着块鱼，眼睛却瞄住了一旁的蛋羹，你如果碰到他，跟他打招呼，我估摸着，你不拿个大喇叭在他耳边吼，他是不会理你的。

于是，这些年来，我都有一个异常艰巨的任务，就是给他送菜，每看到他碗里没肉了，立刻夹起一块肉送到他碗里，有时实在是着急，他直接一口咬住了我的筷子，为此，那些一次性的筷子也不知道被他咬断了几根。

眼看他饭碗见底，我赶忙拿过来又盛饭，拿着瓢子死死地往饭碗里填饭，我问他：“今晚是不是饿着了？”

他拿着筷子，指点着我的脸，语重心长地回答：“今晚战斗力还是强悍的，我做事，你放心。”

说时，一大片牛肉就从他的筷子里，落在我的碗中。

他说：“你得多吃几头牛，那样以后才能够跟猛虎饿狼搏斗啊，否则怎么打得过他们！”

我笑笑，“打不过他们？那就你去呗，用你把他们喂饱了，我估计我可以逃命。”

“那没事，我要是到了阴曹地府，你给我多烧些猪狗牛羊的，我估计，除了你，也没有几个人会给我烧纸钱了。”

“擦！那你也太看不起人了，我要是给你烧纸钱，那我宁愿不烧！”

“哦——”小总似乎恍然大悟，说：“我懂了，你是打算给我烧真金白银是吧。”

“那是，否则我哪里对得起你啊！”

“哈哈哈——”小总笑地花枝乱颤，又捧起了碗：“那我得赶紧多吃几碗饭，那样的话，就算死了，也好歹是个饱死鬼，走在黄泉路上也有力气。”

服务员把我们的菜端过来，“两位先生，你们的爽脆海带结到了，请两位慢用。”

低头间，她突然眼睛瞪成了鸡蛋大，张开了嘴巴，喃喃语道：“你们，你们，把饭吃了？”

小总理也不理他，甩过来一句话：“我们的菜齐了没？赶快再去催催啊！”

“是，是——”服务员小鸡啄米似地点头，一路后退了出去。

我给小总送了块连着的大牛肉，小总一口吞了，就跟喝白开水似，我说：“有句话不知道你听过没有？叫做努力加餐饭。”

“哦——”小总又是恍然大悟的神情，拿着双滴油的筷子对我指点江山，嘴里哽咽着“听过，听过啊！”

我大惊，问：“你什么时候语文水平这么好了，竟然连这种诗歌都听过？”

小总看着我，“啊”“啊”地说不出话来，像是一口气不济，就得面见如来佛去了。

我把茶水杯递到他手里，他猛喝了口茶水，这才缓过气来，吐出几个字：“就电视剧里。”

笑了笑，我问他：“那你知道下一句话是什么吗？”

“什么？那我还真不知道。”

我低下了头，喝了碗粉丝汤，随意地念了几句：“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

后面几句，我把声音压得很低，他问：“是什么？我听不清楚。”

又舀了几瓢粉丝汤，我想把他喂得饱饱的，滚圆滚圆，嘴里囔了句：“你自己查去，就你这语文水平，爷都懒得跟你扯。”

“嗨，我说哥们，别小瞧人啊，等哪一天我把四书五经都读遍了，你就跪着拜我为师吧！”

“好啊！那今晚你就努力加餐饭吧，今晚光盘运动，坚决奋斗到底！”我满面灿烂地，又去夺他的碗。

他伸手拦住，说：“不要，这一碗我给你盛饭。”

看着他的眼睛，平和而宁静，我问他：“你确定？”

“这辈子，我估计也就你给我盛饭最多了，可能这一辈子都不会有人给我如此盛饭了。”

他其实很细心，连盛饭都那么认真，不让一粒米落在碗外。

圆圆的，像是一座小小的富士山，白米饭，果然是香又甜。

我吃着白米饭，说了句：“我爸妈都没有这么给我夹过菜，这辈子，你是给我夹菜最多的人了。”

恍惚念起过去二十年，好像真的没有哪个人，像是小总这样，给我连续夹了好多年的菜了。

他给我夹得菜，我总是吃得精光，不留余孽。

酒足饭饱，他看看我，我看看他，两不说话，就这么坐着。

服务员又走过来，看着我们叠起来的空盘子，眨了眨眼，问：“两位先生，请问你们需要买单了吗？”

小总神似地抽出两张毛爷爷，按在服务员的盘子里，我倏地站起，挡在他们俩中间，说：“我们今晚刷卡，不付现金。”

才伸出手想去把毛爷爷夺回来，岂料，身后一阵大力陡然传来，我整个人一斜，就被拖回了沙发上，小总就紧紧抱着我，对着服务员喊：“你快走！你快走！我来挡住他！”

服务员错愕地看着我们俩，感觉好像世界都颠倒了，讷讷地，转身时，一头撞在了石柱上。

                                                                   2014-07-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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