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他们的第三个孩子来的早点。正是黄叶飘零的日子。
河道两岸的杨树叶黄灿灿的,旗帜一样地招展在湛蓝的天幕上,那样的好看。大夏河水也清澈见底,水底里黑乎乎的娃娃鱼自在悠然地游弋着。五彩的石子在清水里更是新鲜缤纷。
河对岸的洋芋地头,忽闪着一朵红艳艳的纱巾,像一簇美艳的罂粟花。河水汩汩呵呵的流响里,时而羼拌着咿咿呀呀漫花儿的声音:“月亮儿挂的着(在)窗帘上,鸳鸯儿落的着(在)被上,花牡丹开的着(在)枕头上,好话儿说的着(在)心上......”
媳妇挺着大肚子,也舍不得休息,就在他俩挖出的沙坑里掏沙。突然腰酸起来。以为是累的,就坐下来休息。过了一会又接着干活,还笑笑地说着今天怎么老在尿尿呢。当再一次蹲下去尿尿时,疼痛袭来。她说回家吧,怕是要生了。新陇收拾铁锨撅头,套好驴车时,媳妇喊叫着说水破了。他急忙让媳妇上车,往回走。半路时已经有一只小脚出来了。孩子体位不顺,难产。
新陇就直接去了乡卫生院。媳妇痛苦地喊叫着,可他心里很高兴。这回一定是男孩,连出来都是要站着的。他把他的解释说给媳妇听,来安慰她。说有了男孩就不用再生了,这是最后一次,以后就不再让她受罪了等等的。
卫生院的医生是刚从卫校毕业的女孩和一位年老的中医大夫。老中医的家就在旁边的村子里,傍晚时总是回家吃饭。而女学生没有临床接生的经验,尤其这种情况,一看便傻眼了。只好央人去叫回来慢吞吞的老中医。因为驴车的颠簸羊水已经流完,再加逆位。一直折腾到半夜,好不容易孩子才生出来。总算是脱险了!
从生死临界挣扎逃回的,虚弱得奄奄一息的媳妇,怯怯地问医生,男孩还是女孩,回答令她心寒。
新陇看到孩子的时候,又是大失所望。因为他根本不看孩子的脸,更不敢看孩子的眼睛。一看那点性别标识,就不愿回家拿钱缴住院费。老中医仿佛甚解其意,就顺势说:“你们还年轻,孩子多的是,要是不愿要这个孩子就留在医院里好了。我们再观察一下,要是没事,明早你就可以接媳妇回去。”
媳妇没有给这个孩子喂奶,也没有细看她长什么样。生产的疼痛消耗她太多的体力,在喝完婆婆送来的一碗热腾腾的黄酒后,就困倦地睡去。连那一颗馋了许久的煮鸡蛋,也只咬去一小口。
第二天,新陇套上驴车,在车里铺上草垫,再铺上一条被子,去医院接媳妇。缓过劲来的媳妇说想看看孩子。老中医出来解释:“孩子昨晚就让人抱走了。不是所有的人都可以生孩子的。老有人来嘱咐,要有家长不愿要的孩子,就替他们要一个。你们昨晚不是说好不要女孩吗?”
两人缴了医药费,就回家去了。一路沉默无语。都在想,也许命里就没有男孩吧,都生三个了啊!
可是后滩里的菩萨保,不就是老九吗!他有八个阿姐,到现在走动的还有五个呢。那个时候没有计划生育,生几个都是自己的事,可现在只要生两个女孩的,都抓去结扎了。
媳妇怯怯地说:“如果下一个还是女孩呢?咱就认命吧!”
可新陇不这样想,没有男孩根本不行,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嘛。干嘛着急呢,媳妇才二十三岁嘛,在城里这个年纪不算大,人家三十岁还大姑娘的多得是。但他回答媳妇的是:“你就想当丈母!”
媳妇躺在驴车上怅然若失,可这摇摇晃晃的感觉很舒服,虽然肚子还是隐隐作痛。这个角度看天怎么就这样好看啊!蓝蓝的天,黄黄的杨树叶,新棉花一样的云彩,有的被撕开了,变薄了。那么柔软、温暖的感觉。咪咕咕(斑鸠)的叫声像哭泣,又像唱歌。也许就是这凄凉哀婉的歌声,唱开了天上的棉花啊!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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