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沙枣花开时

方承铸

清晨，送儿子去学校，路过十八团大渠，一阵微风吹过，一缕缕醉人的香气扑鼻而来，沁人心脾。循着香味望去，看到大渠旁边那片沙枣树盛开着一簇簇淡黄色的小花朵，淡黄色的小花蕊成喇叭状结成一串串花枝，在微风的摇曳下，花枝随风舞动，轻柔而娇美，不经意间渗入鼻息那股清香，令人内心悸动不已，伴着这熟悉的味道，心里却又想起了在天山深处某哨所旁的那片沙枣树。

　　1985年2月，一辆敞篷军用卡车把我们几十个新兵从教导队一下子就拉到了天山深处岔子沟的某部勤务连，在连部集训两个月后，被分配到离连部30公里的深山哨所。狭长的深谷没有人烟，到处是戈壁荒山和那一窝一窝的骆驼草。光秃秃的石山，怪石林立，看不见一点绿色。喝水、吃菜都要靠连队的补给车定期给哨所运送。

　　一次我从哨楼执勤回到哨所，路过一片灌木丛，并好奇的在里面转悠，这片灌木丛是大山深处唯一的一片树林，进入灌木丛中，如同进了“森林公园”一样。无意中，发现这些树十分奇特，树枝上有尖尖的刺。树枝红棕色，表面油光光的，像涂了一层油。一打听才知道，这树叫“沙枣树”。与红柳树一样，专门长在沙漠中盐碱地里，特别能抵抗恶劣的环境。其他树在这里都不能生长，沙枣树却无妨。它是那么自信，那么充实，我不禁对它有了几分敬意。

    此后，我每次下哨都要去小树林中看看，看看那些沙枣树何时能够长出绿叶来，时间久了，也没发现有半点绿芽冒出，对此，我失去了耐心，以至于很久也没有去小树林里转悠。

　　六月中旬的一个清晨，我去哨位执勤，路过那片小树林，不经意间，一种淡淡的香味扑入鼻翼，顿觉神清气爽。我暗自纳闷，在这个深山沟里，怎么会有这样奇特的花香呢？循着的这种花香找去，原来是哨所旁的那片沙枣树开花了，我欣喜万分，那一股股淡雅的花香，来自于一串串淡黄色的花朵，置身于灰蒙蒙的绿中，乍一看，并不起眼，似乎少了盎然味道，多了几分沉寂。然而，透过树枝的间隙，仔细看去，那绿，那淡黄，和着湛蓝的天空，宛如是一幅精美绝伦的画卷。使人看了赏心悦目，难以忘怀。

　　沙枣花就是以这样的热情迎接着属于自己的季节，不觉间便用浓郁的花香陶醉了整个山谷。然而，一旦开始绽放，它们便争先恐后，开出嫩黄的五瓣形的小花，层层叠叠地缀满了整个枝头。很难想象，这样葱郁的花香竟是从这样小巧的花朵里散放出来的。它们似乎也知道自己的不起眼，因而用这种方式告诉哨所的男人们：“瞧，我们开花了！”

    沙枣花的花期很长，可以持续半个多月。哨所的老兵，常爱把它们连枝折来，插在水桶里，便可以十来天都沉浸在它的香气里。每天上哨执勤时，路过小树林，我便折上几枝，带到哨楼里，插在墙壁的缝隙里，不时地凑到跟前闻闻，感受那醉人的香气。哨长查岗进来，似乎心情也好了许多，尽管哨楼里不得摆放任何与工作无关的东西，但看到插在哨楼墙壁缝隙里的沙枣花，哨长却也并不责怪，也只是笑笑，并不立即让我扔掉。

    沙枣花凋零之后，树叶上结了一些绿色的小果子，我伸手摘了一颗，仔细看，外形很像枣，很光滑。我试着咬了一口，哇！真涩，里面不是水，而是湿润的沙粒似的东西。

　　到了秋天，沙枣外面变成浅黄色，也有些是浅红色的，不再那么圆鼓鼓的了，但是里面沙粒变成了甜甜的细面，把薄薄的皮剥掉放入嘴里，细面立即就融化了，甜甜的，别有一种味道。每当我们在训练间隙，一定要到树林中摘一把沙枣，边休息，边咀嚼。

　　沙枣是万木之宝。听说那嫩枝、银叶、金花，黄果可酿酒，做食品。成材的树干加工成木板，用绳索、铁丝固定后在水中浸泡个把月，做成家具可与青檀木媲美，光滑耐用。难怪，哨所的切菜用的菜墩也是沙枣木，结实耐用，炊事班长非常喜欢，视为珍宝。

　　沙枣树除了有很好的实用性外，其果实具备止咳、清肺、祛暑、止泻的药用价值。一次巡逻回来，我患急性肠胃炎，一天腹泻十多次，恰逢哨所没有应急药品，以至于脱水，哨长关切地对我说：“不要着急，用沙枣熬水喝可治疗腹泻。”说罢，便用采摘的沙枣熬水一试，果真第二天就止泻。之后，哨长便要大家一去沙枣林里采沙枣，晾干装在瓶子里，每逢战友们着晾腹痛、腹泻时，哨长就让大家拿出来熬水喝，不日便都痊愈。从那时候起，当我出现了腹痛、腹泻的症状，就用沙枣熬水喝，大都管用。

　　此外，沙枣核则可制成精致秀美的手工艺品。那时候，哨所除了执勤外就是学习训练，业余的文化生活异常单调，哨长为了活跃战士们寂寞孤独的生活，就教我们用沙枣做门帘。先将沙枣放到水里泡上一两个小时，用手搓去皮肉，再用清水把沙枣核漂洗干净，再将沙枣核泡膨，然后用尼龙线，一颗一颗连成串，最后用清漆涂刷阴干。制作的沙枣门帘虽费工费时，却很有意思，沙枣帘呈褐红色，上面布满了许多不规则的、极细极细的条纹，具有古色古香、雍容典雅之美。制作的沙枣窗帘，大多数赠送给同乡的战友，以至于在很长的时间里，我的家里一直挂着那时候在哨所制作的门帘。

　　如今，转业回到家乡，我对沙枣更多了一份别样的情感，我敬佩沙枣树，敬佩它在戈壁荒漠中迎风挺立，不屈不挠，顽强生存；我敬佩沙枣树，敬佩它如同在大山深处的那群守边的士兵一样，在艰苦的环境中，无私奉献，不求索取；我喜欢沙枣花，喜欢它不论在多么艰难恶劣的坏境下都能笑傲枝头，馥郁芬芳。

又是一年沙枣花开时，那一丛丛、一簇簇的淡黄色花朵，摇曳生姿，竞相开放。甜甜的清香夹着热烈的温柔扑面而来，让我身不由己，陶醉其中。只是不知道今年的花香能否飘得更远，让在远方曾经的战友也能闻到，因为，沙枣花带给我的不仅仅是那浓郁的香味，更是一种对那段军营生活无穷的眷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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