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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影魂踪

时间:2006/5/3 作者: 草色烟光 热度: 81342
      在本市一位著名摄影家的书房里,我被刚刚冲洗出来的一张照片感染了——一袭风衣的我微笑着从一棵枫树后走出来,脚下是流动着金色光影的青草,身后是橙黄金碧的枫叶,我的黑风衣衬成了棕色……这是我最成功的照片,人与树的和谐洇漫出诗意的温暖。
      与树的情缘要追溯到童年。小时候常去乡下的姥姥家,那里有树有水有庄稼。一个扎着两根细黄小辫,在河边大柳树下一坐半天的瘦小女孩在孤单中似乎找到了心灵的家。静默中的冥想就从河边那纷披的柳条上摇曳到如今。古旧的红砖小楼外,高大挺拔的白杨树荫里徘徊着我的中学时代。树荫里传出过我清朗的诵读声,林中干净的土路上印记过我构思作文的绵密心缕。更多的时候是在树下缓缓地走,因母亲病苦和家庭的纷扰而心事沉重的我只是听着树叶在风里沙沙的响,看阳光的金缕在小小的叶片上交织,闪烁,不能与人倾诉的少年愁思在翠绿的叶片上暂得舒展。
      我曾爱树爱得痴迷,那是上大学以后。距学院十几分钟的路程之外就是那个城市有名的小凌河,河的两岸是真正意义上的树林。那个时期,除了看书和练笔,剩下的业余光阴里,我把灵感和热情都给了那片望不尽的树林。我对同学说,有树的地方就有风景。晴天的时候我去树林,看树枝和绿叶织成的筛网把阳光的丝缕筛落在草地上;雨天的时候我去树林,看雨点怎样从最近处的一棵小叶杨的叶片上滑落,感受林中的潮气是怎样从脚下蒸腾到半空里;夏天的早晨我去树林,看草木在熹微晨光和带露的鸟啼中睁开清朦碧眼;冬雪的黄昏我去树林,看它清旷的寂寥在落日的余晕中蔓延成远古的歌谣……
      世间的树千万种,我爱它们迥异的姿态,缤纷的色彩。春树那葱茏新嫩的叶片如万点翠玉闪耀着光泽,总是让我眼光欣悦,心头微笑;秋树的斑斓入画入诗,一直把我心灵底处的寥落、沉暗点燃……能开花的树,是木中的奇类。桃树、杏树、梨树、槐树……年年岁岁,带给人间美丽几多,芳洁若许。沉淀在灵魂里的,最是那开着莹莹白花的槐树。七岁那年我到妈妈施工的工地——一个小山村去玩。那是一个浸在浓郁槐香里的小山村,望不尽的洁白槐花淹没了村庄,震慑住了我七岁幼童的心。有大孩子爬上树,摘下一串一串清润莹白的槐花,分给树下仰头巴望的小孩子。我第一次把这树上开的神奇的花放在嘴里嚼着,甜润和芳香的感觉就缓缓地从小小的脏腑里向外浸漫,雅洁的花魂就从那一刻起悄悄潜入我的身体。从此以后,喜欢一切开白花的树,对槐树的眷恋竟也如岁月一般的绵长。很多年以后,在开满槐花的山道上,生命中至重的友人把温默的注视和恳挚的期待在花香的郁冽中传递……如今,每当暮春时节,槐花开满了路边和山岗,走在槐树荫下的我总会感到扑面而来的温煦,同时也会泛起淡淡的惆怅——生命中的美好就如眼前的风光,我不能把转眼即逝的暮春化作洁白的槐花永无止尽的芬芳,化作清凉的树荫下无尽无终的阳光,化作翠绿的浮云永不休歇的徜徉……
      山川草木,虫鱼兽鸟,有什么能象树一样动我心魂,牵我遐想呢?我喜欢的绘画和摄影作品是关于树林的,我欣赏俄罗斯文学中对大森林的描写,我倾心与树林有关的抒情歌曲——《山楂村》、《榕树下》、《橄榄树》……为什么不做一棵树呢?做橘树,“深固难徙,更壹志兮”,“苏世独立,横而不流兮”。在滚滚物欲的追逐中,有多少人变志从从俗,谄媚随流,人格的高度愈降愈低,而树的傲岸与坚执却参天立地!做男性的橡树吧。阳刚的隳沉、道义的缺失让我们呼唤与颂赞“铜枝铁干”,“象刀,象剑,也象戟”!做女性的林棉树吧。独立、自强精神的沉沦只能让女性成为宠物、瓶花、浮云。在晴朗的天空下,我们为什么不能歌唱着“我有我红硕的花朵,象沉重的叹息,又象英勇的火炬”?做诗词里千年歌咏的红豆树吧。在情感的风来去匆匆,情爱的画廊灰暗驳杂的今天,把一份醇正固守,把一份不渝的美丽岁岁吐绽在春天里……
      我固执地认为,每一棵树都有思想,每一棵树都有操守,每一片树林都有尘间难寻的静谧与幽邃。我钟情于树木繁盛的江南,我向往浓郁遮日的原始森林,我羡慕生活在林边可以时常到树林里采蘑菇的人们……我来到眼前的城市已有八年,只为它尚有一片纯自然的东山景观,有回旋的山路上望不尽的树林,我才对这个生长钢铁和喧嚣的城市产生几分归依感。每当我走向那片山林,当混和着泥土和草木味,掺拌着微苦和润甜的清鲜的树林气息扑面而来,心尘顿扫,神畅气舒,一种遥远而亲切的感觉就水雾一样地漫起。为什么不让思想和情感落地生根,长出一片树林呢?有了它,风沙可以抵御,干旱可以改变,水土流失可以控制;有了它,烦乱时能看到树影的轻摇,失意时能听到林声的慰语,迷困时能听到悦耳的鸟啼……心灵中长出一片树林,你就拥有了自己的阳光和童话。生命与树林相依,灵魂也会被染上绿意。
      想起奥地利作家茨威格的《世间最美的坟墓》。在一块平常的林地里,有一堆长方形的土丘,那下面长眠着不朽的托尔斯泰。没有墓碑,没有十字架,没有栅栏,朴素得近乎简陋的坟墓在林风的轻响中让人低徊,感动……然而我觉得它还不是“世间最美”的坟墓,最美的应该土丘也没有,只栖身在树根下,让灵魂的清唱在绿叶的微响中升扬……想起大学里那个水一样清秀的女孩在我的毕业留言簿上写下的话,“美丽的大自然一片绿树下应是你的家”。前尘是不是一棵树,我不知道。今生想做一棵树的我,愿在脱身凡尘后做栖身树下的选择,去而无迹,只让灵魂在萧萧叶片中岁岁吐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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