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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子今译刍议 之三(下)

时间:2014/4/23 作者: 老榆树 热度: 327530

  
  老子今译刍议之三(下)
  第五十七章
  原文:
  以正治国〔1〕,以奇用兵〔2〕,以无事取天下。吾何以知其然哉?以此:天下多忌讳而民弥贫;民多利器,国家滋昏;人多伎巧,奇物滋起;法令滋彰,盗贼多有〔3〕。故圣人云:我无为而民自化,我好静而民自正,我无事而民自富,我无欲而民自朴。
  注释:
  〔1〕正,指清静、正规、长久之策均可。
  〔2〕奇(jī),与“正”相反,指“躁”、非常规、权宜之计均可。
  〔3〕“法令滋彰,盗贼多有”之前是三对有因果关系的句子,郭世铭虽然认为“法令滋彰”也应当是“盗贼多有”的原因,但却说“这实在难以理解”。《读书笔记》的主人提醒郭先生一下:您对老子思想的整体判断是守静、守柔、无为等等,如果法令又多又细,岂不和老子的思想矛盾了吗?仔细分析一下,这里仍然是一对因果关系的句子,就是说,法令又多又细了,会导致人们动不动就会触犯法令,盗贼必然会更多,被谗佞小人指控者也会更多。不管把“盗贼”一词解作“强盗窃贼”还是“小人之害”,只要其数量多,都是由法令过多过细造成的。对照一下您对后面五十八章的分析,您大概就不会“实在难以理解”了。
  今译:
  靠正规的长久之策治国,靠出奇的权宜之计用兵,靠不增加事奉对象使天下归心。我是怎么知道这一点的呢?根据如下:天下的忌讳多了百姓就更加贫困;百姓手里的武器多了,国家就越发不稳定;人们的技巧多了,稀奇古怪的东西就会竟相出现;法律越定越细,盗贼和被指控者就会越来越多。所以圣人说:我不生事,百姓自然归化;我好清静,百姓自然端正;我不增加事奉对象,百姓自然富足;我没有欲望追求,百姓自然淳朴。
  后面“我没有欲望追求”这句所替代的郭的原译文是:我不追求欲望。——前面几处黑体字是于氏的增益。
  提示:
  本章的最后四句话就是老子主张的“以正治国”的四项基本原则。这当然和现代社会如澳大利亚等富有国家的四项基本原则“民主、自由、公正、宽容”有些区别,更和社会主义中国的四项基本原则大不相同。这里,还让人想起了德国哲学家尼采(1844-1900)的一句话:“道德呼呼大睡之际,正是它生气盎然之时。”就是说,宽松、宽容是最大的道德;法规苛细,“原则”过多、过死,不是治国之“正”。下一章也讲了这个道理。
  第五十八章
  原文:
  其政闷闷〔1〕,其民淳淳〔2〕。其政察察〔3〕,其民缺缺〔4〕。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孰知其极〔5〕?其无正〔6〕。正复为奇,善复为妖,人之迷,其日固久。是以圣人方而不割〔7〕,廉而不刿〔8〕,直而不肆〔9〕,光而不耀。
  注释:
  〔1〕闷闷,本指无事,这里是宽松之义。
  〔2〕淳,厚,“淳淳”,殷实富足。
  〔3〕察察,严历苛细。
  〔4〕缺,破损、不完全,“察察”,支离破碎、捉襟见肘。
  〔5〕极,极限、终点,“孰知其极”,在福、祸互相转化的链条上,谁知道最终是什么?
  〔6〕“其无正”,意思是这里无所谓“正”(还是“奇”)。
  〔7〕方,有棱有角,端端正正;割,割破。
  〔8〕廉,郭世铭解作“尖利”;刿(guì桂),刺伤。
  〔9〕肆,不受约束。
  今译:
  为政宽松,百姓就殷实富足。为政严历苛细,百姓就捉襟见肘。祸呵,是福所倚傍的东西;福呵,是祸所潜伏的地方。谁知道最终是什么?它们无所谓哪个是正(哪个是奇)。“正”反过来就是“奇”,“善”反过来就是“妖”,人们弄不清这个道理由来已久了。所以,圣人端方而不坚硬,尖锐而不刺人,耿直而不放肆,光亮而不耀眼。
  提示:
  这一章讲的是矛盾转化、物极必反的道理,说明为什么很多事物的结果会和起先的初衷完全相反。所以圣人做事总是留有余地,不走极端,以防止向相反的方向转化。
  第五十九章
  原文:
  治人、事天莫若啬〔1〕。夫唯啬,是谓早服〔2〕。早服谓之重积德〔3〕。重积德则无不克〔4〕,无不克则莫知其极〔5〕。莫知其极,可以有国。有国之母〔6〕,可以长久。是谓深根固柢〔7〕、长生久视之道〔8〕。
  注释:
  〔1〕治,治理,管理;事天,事奉天;啬,指收获、储存农产品这类事。
  〔2〕服,做,“早服”,早做(农事)。
  〔3〕重积德,重视积贮这一德行。
  〔4〕克,能,“无不克”,无不能。
  〔5〕极,极限、尽头。
  〔6〕国之母、,指重积德。
  〔7〕根深、固柢(dǐ底),同义词。
  〔8〕长生,长久;久视,长久视事。
  今译:
  整治人、事奉天都不如收储粮秣。唯有收储粮秣最是要及早动手去做的。及早动手就是重视积贮之德。重视积贮之德就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也就没有人会知道它(重积)的力量究竟大到什么程度。没有人知道它的力量大到什么程度自然就能保住(你的)国家。有了这个国之根本,就能得以长久。这才是强根固本、长存不败之道。
  提示:
  积贮粮食既是民生的根本,也是立国的根本,这一章就是在讲这个“有国”之道,反映了老子贵农重积的思想。
  第六十章
  原文(文字从“帛书”):
  治大国若亨小鲜〔1〕。以道立天下〔2〕,其鬼不神〔3〕,非其鬼不神也。其神不伤人也,非其神不伤人也〔4〕。圣人亦弗伤也。夫两不相伤,故德交归焉〔5〕。
  注释:
  〔1〕亨,古代有三个读音,一读péng,义同烹;二读xiǎng,义通享;三读hēng,通达顺利的意思。郭世铭认为这个“亨”字是由“亯”(xiǎg)字演化过来的。对于这个“亯”字,《说文解字》解作“献也“,郭世铭解作“贡献食物的意思”,《辞海》解作“‘享’的异体字”。《读书笔记》的主人姑且采用郭世铭的意见,因为郭的意见和直接解作“亨同享”没有多大矛盾。这一句中的“治”字,郭世铭认为是与“乱”相反的意思;小鲜,指小鱼。
  〔2〕立,有的本作“莅”(lì利),两字都可以讲通,意思相差不很大,“立”是立于天下,“莅”是君临天下。
  〔3〕鬼,在先秦文献中指的是死去的先人,“其鬼”是自家的先人,“非其鬼”则是指别人家的先人;神,动词,灵验之义。
  〔4〕这一句中的两个“神”字是名词,指的是神明。
  〔5〕交,合也。
  今译:
  安定祥和的大国就如同一盘贡献的小鱼。由于像“道”那样的君主立于天下,自家的鬼起不了作用,别人家的鬼也起不了作用;自家的神不伤害人,别人家的神也不伤害人。圣人也不伤害人。既然神和圣人都不伤害人,于是双方的德汇合在一起最终都归到百姓身上。
  提示:
  这一章是说“以道立天下”,鬼不伤人,圣人不伤人,大家像享受“小鲜”一样过着安定美好的生活,共同分享“德”的好处。
  第六十一章
  原文:
  大国者下流〔1〕,天下之交,天下之牝〔2〕。牝常以静胜牡〔3〕,以静为下〔4〕。故大国以下小国〔5〕,则取小国〔6〕。小国以下大国,则取大国。故或下以取,或下而取〔7〕。大国不过欲兼畜人〔8〕,小国不过欲入事人〔9〕。夫两者各得其所欲,大者宜为下。
  注释:
  〔1〕下流,下游,水流向的地方。
  〔2〕牝(pìn聘),雌性。
  〔3〕牡,雄性;“以静胜牡”,雌性靠“静”来吸引、征服雄性。
  〔4〕本章的“下”字都是用的本义,作名词时是指下面的位置,作动词时是指“下去”或“使对方下去”的意思。
  〔5〕“大国以下小国”,大国使小国处于下面的位置。
  〔6〕取,即娶,这两个字在古代是一个字。
  〔7〕“或下以取,或下而取”则是说:一方是使对方下去从而娶对方,一方是自己在下面被对方娶。
  〔8〕畜,容,“兼畜人”,兼容对方。
  〔9〕事,事奉,“入事人”,到里面去事奉对方。
  今译:
  大国好比江河的下游,是天下交汇的地方,是天下的雌性。雌性总能靠静来征服雄性,并因为静而处在下面的位置。所以,大国要是让小国在下面,就是娶了小国。小国要是让大国在下面,就是娶了大国。因此,一方是使对方在下面来娶对方,一方是自己在下面被对方娶。大国不过是想兼容对方,小国不过是想去事奉对方。要想双方都得到满足,大的一方应当在下面。
  提示:
  这一章用动物交配来比喻大国、小国之间的关系。老子认为在大国与小国的关系上,应该是大国静,小国动,大国采取被动态度,小国采取主动态度。
  第六十二章
  原文:
  道者,万物之奥〔1〕,善人之宝〔2〕,不善人之所保。美,言可以市尊〔3〕,行可以加人〔4〕。人之不善,何弃之有?故,立天子、置三公〔5〕,虽有拱璧以先驷马〔6〕,不如坐进此道〔7〕。古之所以贵此道者何?不曰:以求得,有罪以免邪〔8〕?故为天下贵。
  注释:
  〔1〕奥,居室、庭院深处的部位,“万物之奥”,万物藏身之所。
  〔2〕善人,能人,善于做事情的人。
  〔3〕市,交换;尊,尊敬,“市尊”,换得别人的尊敬。
  〔4〕可以,可以凭借;加,超越,“加人”,超到别人前面。
  〔5〕三公,周代的“三公”指天子之下的三个最大的官,一说指太师、太傅、太保,一说指司徒、司马、司空。
  〔6〕拱,双手的拇指和食指所围成的周长,常用来作圆形物体周长的度量单位,璧,圆形中间有孔的玉器;“拱璧”,指周长达到可以用拱来度量的大璧。驷马,四匹马拉的车。
  〔7〕进,下对上的行动,如进言、进贡等,“坐进此道”,不拘形式地听我坐在这里讲“道”。
  〔8〕罪,过失,指把事情办糟,不是指杀人、放火之类的罪行。
  今译:
  “道”,是万物的庇护者,是善人的宝物,是不善人赖以保全的东西。如能达到“美”的程度,言语可以因其美而赢得人们的尊敬,行为可以因其美而超越别人。对那些不善做事的人,凭什么就抛弃他们呢?所以,在天子登基、三公受封的时候,虽有拱璧在先、驷马在后的隆重仪式,还不如简单地听我坐在这里讲一讲这个“道”呢。古代那样以道为贵是为了什么?还不就是说:有求便可得到,有罪也可获免?所以(道)为天下所贵。
  提示:
  “道”为什么能“为天下贵”?因为它是万物的庇护者,对能人、笨人都加保护,还能让人的言行变得漂亮,获得人们的尊敬。这就是本章的主题。
  第六十三章
  原文:
  为无为〔1〕,事无事〔2〕,味无味〔3〕。大小多少〔4〕,报怨以德〔5〕。图难于其易,为大于其细。天下难事,必作于易;天下大事,必作于细。是以圣人终不为大,故能成其大。夫轻诺必寡信,多易必多难。是以圣人犹难之〔6〕,故终无难矣。
  注释:
  〔1〕无为,不是人为地生出来的事情。
  〔2〕无事,不是人为地增加的事奉对象。
  〔3〕味无味,只品尝那些不是刻意调制出来的味道。
  〔4〕“大小多少”中的“大”和“多”是动词,意思是把小当作大,把少当作多。
  〔5〕报怨以德,用德来回报怨。
  〔6〕犹,通“猷(yóu),谋划,筹划。
  今译:
  只做那些不是人为地生出来的事情,只事奉那些不是人为地增加的事奉对象,只品尝那些不是刻意调制出来的味道。把小当作大,把少当作多,用德来回报怨。策划一件难事,得从其容易的部分入手;做成一件大事,得从其细小的部分入手。天下的难事,总要从容易的地方做起;天下的大事,总要从细小的地方做起。所以,圣人始终不去做“大”这件事,因而成就了他的“大”。轻易许诺必定没有多大信用,把事情都看得很容易必定要碰到很多困难。圣人把事情谋划得很难,所以最终就没有什么难事了。
  提示:
  本章由“天下难事,必作于易;天下大事,必作于细”的一般道理再次导出第三十四章由“大”直接导出的结论:“以其终不自为大,故能成其大”。
  “轻诺必寡信”以下是本章的又一层意思。轻易许诺,必然会有许多诺言不能兑现,因此就会失去信用;老把事情看得很容易,就必定会遇到许多未能预见的困难。因此圣人做事总是事先谋划得难一些,所以最后就没有什么困难了。
  第六十四章
  原文:
  其安易持〔1〕,其未兆易谋〔2〕。其脆易泮〔3〕,其微易散。为之于未有,治之于未乱。合抱之木,生于毫末;九层之台,起于累土;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为者败之,执者失之。是以圣人无为故无败,无执故无失。民之从事,常于几成而败之〔4〕。慎终如始,则无败事。是以圣人欲不欲〔5〕,不贵难得之货;学不学〔6〕,复众人之所过〔7〕:以辅万物之自然而不敢为。
  注释:
  〔1〕安,静止不动;持,抓住、拿住。
  〔2〕兆,占卜时龟甲上显现的裂纹。
  〔3〕泮(pàn判),融解、散开。
  〔4〕几,几乎。
  〔5〕欲不欲,要想做到没有欲望就如何如何。
  〔6〕学不学,学会不去摹仿别人。
  〔7〕复,恢复、补救。
  今译:
  静止的东西容易抓住,尚未卜得结果的事情容易谋划。脆的东西容易消解,细的东西容易播散。开始行动要赶在事情发生之前,整理东西要赶在东西被弄乱之前。合抱的大树,由纤细的萌芽长成;九层的高台,靠一担担泥土筑起;千里的行程,从脚下的举步开始。刻意去做事情,就会把天下搞糟;固执坚持,就会失去天下的拥戴。所以,圣人不刻意做事,因而就不会把天下搞糟;不固执坚持,因而不会失去天下的拥戴。老百姓做事情总是在接近成功的时候因粗心大意出乱子。如果直到结束都能像开始时那样谨慎,就不会把事情搞糟了。所以,圣人要想没有欲望,就不要把那些难得的东西看得有多么贵重;学会不去仿效别人,而补救众人所犯下的过失:因为他是辅助万物的自然发展而不敢刻意作为。
  说明:黑体字是于氏的增益。
  提示:
  这一章很有层次地讲了很多具有普遍意义的科学道理,告诫君主做事必须抓住时机,注意对象,未雨绸缪,防患于未然,积小成大,积少成多,慎终如始等等。
  第六十五章
  原文:
  古之善为道者,非以明民〔1〕,将以愚之。民之难治〔2〕,以其智多〔3〕。故以智治国,国之贼;不以智治国,国之福〔4〕。知此两者亦稽式〔5〕。常知稽式,是谓玄德〔6〕。玄德深矣、远矣,与物反矣。然后乃至大顺〔7〕。
  注释:
  〔1〕以,动词,用、靠的意思;明,形容词,“明民”指有智的人,
  〔2〕“治”,郭世铭说在《老子》一书中都不是“治理”的意思,而是形容词,是与“乱”相反的意思,因此,他把“民之难治”解作“民之易乱”。
  〔3〕“以其智多”,郭世铭解作“因为‘民’中有智的人多“。
  〔4〕“以智治国,国之贼;不以智治国,国之福”中的两组“以智治国”四个字,在1974年长沙马王堆汉墓出土的帛书中则为“以知知国”,按郭世铭的解释,两个版本中的这两组字的意思是一样的。古代没有“智”字,只有“知”字,“知”与“治”是通用字,都是主持、掌管的意思,所以在古书中常见到“知事”和“治事”这两个词,其意思基本一样。按王弼本翻译“以智治国”的话就是“用智者治国”,按帛书翻译“以知知国”的话就是“让有智的人执掌国政”,二者没有多大区别。
  〔5〕“此两者”,指“以智治国”和“不以智治国”正反两个方面;“稽(jī鸡)式”,准则,法式,楷式,郭世铭解作“长久之道”也通。
  〔6〕玄德,最基本的德。
  〔7〕“然后”,是两个词,然是然而,后是以后、最终;大,完全;“大顺”,完全顺。
  今译:
  古代那些善于按道行事的人,不靠有智的人,而是靠无智的人。百姓之所以容易乱,就是因为里面有智的人多。所以,用智者治国,是国家的灾难;不去用智者治国,是国家的福分。懂得这两个方面也是长久之道。能一直不忘长久之道,就叫玄德。玄德很深、很远,与一般的事理相反,但最终却能达到大顺。
  提示:
  上一章讲的是君主本身(“圣人无为”、“不敢为”),这一章讲的是君主用人(“非以明民”——不靠有智的人),不仅君主要清静无为,任用的官吏也要无为,上下都要具备“玄德”,从而达到大顺。
  第六十六章
  原文:
  江海所以能为百谷王者,以其善下之〔1〕,故能为百谷王。是以欲上民,必以言下之〔2〕;欲先民,必以身后之〔3〕。是以圣人处上而民不重;处前而民不害。是以天下乐推而不厌。以其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注释:
  〔1〕善下之,善于使百谷的水流下来。
  〔2〕以言下之,用言语使他们到下面来。
  〔3〕以身后之,用行动使他们到后面来。上面一处用“言”,一处用“身”,没有明确界限,主要是为了语言的对仗,强调的都是以身作则。
  今译:
  江海之所以成为百谷之王,是因为江海善于使百谷的水流下来,所以能成为百谷之王。因此,要想居于百姓之上,就得用言语使百姓到下面来;要想居于百姓之前,就得用行动使百姓跟在后面。所以圣人居于百姓之上,百姓不会感到负担;居于百姓之前,百姓不会受到伤害。因此普天之下都乐意拥戴他而不会厌弃他。因为他不与人争,所以天下没有人能与他争得起来。
  提示:
  本章有三个“是以”,也就是三个层次:
  第一个“是以”前后的句子是用江海与百谷的关系类比圣人与百姓的关系。
  第二个“是以”是由“欲上民,必以言下之;欲先民,必以身后之”推出“圣人处上而民不重;处前而民不害”的结果。
  第三个“是以”又是从“圣人处上而民不重;处前而民不害”推出“天下乐推而不厌”的结论。
  第六十七章
  原文:
  天下皆谓我道大似不肖〔1〕。夫唯大,故似不肖,若肖,久矣其细也夫!我有三宝,持而保之:一曰慈,二曰俭,三曰不敢为天下先〔2〕。慈,故能勇;俭,故能广;不敢为天下先,故能成器长。今舍慈且勇,舍俭且广,舍后且先,死矣。夫慈,以战则胜,以守则固。天将救之,以慈卫之。
  注释:
  〔1〕道,动词“说”的意思;大,其内涵即第三十四章所说的“万物归焉而不为主”。
  〔2〕“不”字否定的是“敢为天下先”,意思是不去做那些“敢为天下先”的事情(做了就成主动行为了)。
  今译:
  天下的人都认为我所讲的大不像大。正因为是大,所以就不像大。如果是像大,那它早就成了细小的东西了!我有三件宝贝,第一个叫“慈”,第二个叫“俭”,第三个叫“不敢为天下先”。由于“慈”,于是就能勇敢;由于“俭”,于是就能广有积蓄;由于“不敢为天下先”,于是就能成大器。如今的人舍弃“慈”而只追求“勇”,舍弃“俭”而只追求“广”,舍弃“后”而只追求“先”,是把事情看死了。慈爱这种情感,用来作战就能取胜,用来守御就能坚固。天要是保佑谁,就会用慈爱来护卫他。
  提示:
  这一章重点是讲“我有三宝”,慈是第一位的,是亲情之爱,这种爱能生出勇气来,比如父母为保护子女常能奋不顾身。“夫慈”以下的话,反映了老子对战争的态度,那就是有了亲情之爱,“战则胜”,“守则固”,但没有讲“攻”,因为“攻”是主动行为,老子认为“以兵强天下,其事好还”,主张“果而勿伐”,“果而勿强”(参见第三十章)。
  第六十八章
  原文:
  善为士者不武〔1〕,善战者不怒,善胜敌者不与〔2〕,善用人者为之下〔3〕。是谓不争之德,是谓用人之力,是谓配天。古之极〔4〕。
  注释:
  〔1〕士,相对于“卒”而言。“卒”是普通士兵,“士”泛指官吏。
  〔2〕与,交往,此处当指交锋。
  〔3〕用,利用、借用(不带贬义);下,指位置,地位。
  〔4〕极,极限、尽头,这里指最高境界。
  今译:
  善于做“士”的人,不逞勇武;善于战斗的人,不动怒气;善于胜敌的人,不与敌人交锋;善于借用别人力量的人,甘居人下。这就叫做不与人相争的“德”,是借用别人力量的功效,这就叫做与天相合。(这)是古来最高的境界。
  提示:
  这一章宣讲的仍然是不主动进攻的主张,同时也是战争中的策略问题:要善于借用别人的力量取胜,这是战争艺术的最高境界。
  第六十九章
  原文:
  用兵有言:吾不敢为主而为客〔1〕,不敢进寸而退尺。是谓行无行,攘无臂,扔无敌,执无兵〔2〕。祸莫大于轻敌,轻敌几丧吾宝〔3〕。故抗兵相加〔4〕,哀者胜矣〔5〕。
  注释:
  〔1〕主,主动;客,被动。
  〔2〕行,行阵,打仗时所布的阵势。攘,捋袖伸臂。扔,牵拉,抓住。“行无行,攘无臂,扔无敌,执无兵”中的四个“无”字,郭世铭解释说,与“无为”、“无事”中的“无”相同,都是“本来就有的”、“不是被生出来的”意思,即第一章对“无”的定义。
  〔3〕宝,即第六十七章所说的三宝——“慈”、“俭”和“不敢为天下先”。
  〔4〕抗,作战双方军力相差不多;加,放在一起,这里是相遇的意思。
  〔5〕哀,哀伤,与“亢奋”相对的意思。“哀”是与“慈”相联的,当自己的亲人的安全受到伤害或威胁时为保卫亲人而战,这样的军人在战场上的心情是“哀”的,而侵略别人期望通过战争获得财富和官职的人,在战场上的心情是亢奋的。
  今译:
  关于用兵,有这样的说法:我不敢采取主动因而采取被动,我不敢大举前进因而稍稍后退。这就是说,只排列原有的阵势,只出动原有的人手,只对付原有的敌人,只使用原有的兵器。祸害没有比轻敌更大的了,轻敌差不多就要丧失我的宝贝。两支实力相当的军队相遇,哀伤的一方将获胜。
  提示:
  这一章仍然是讲战争和用兵问题的,重点是“祸莫大于轻敌”和“哀者胜”。
  第七十章
  原文:
  吾言甚易知、甚易行。天下莫能知、莫能行。言有宗,事有君〔1〕。夫唯无知,是以不我知〔2〕。知我者希,则我者贵〔3〕。是以圣人被褐怀玉〔4〕。
  注释:
  〔1〕宗、君,指的都是根本、依据、来历,意思是说话、做事都有所本,而不是信口开河。
  〔2〕不我知,就是不知我,不了解我。古汉语中常有这种宾语前置的情况。
  〔3〕希,少;则,准则,“则我者”就是“以我为则者”。
  〔4〕被,今人所说的穿、披、围、裹、盖等等,在古代都可以统称为“被”;褐,用粗麻所织的布。
  今译:
  我的话很容易懂、很容易做。天下却没人能懂、没有人肯做。我说的话都有依据,行事不离根本。正因为人们都不懂,所以都不了解我。了解我的人很少,效法我的人难得。因此,圣人是身着粗布而怀抱的却是美玉呀。
  说明:黑体字是于氏的增益。
  提示:
  从“夫唯无知,是以不我知”这句话中可以看出,老子虽反对“智”和用“智”,但不反对知识,重视认识世界,反对改造世界。拥有“言有宗,事有君”的知识就如同“怀玉”,即使过着“被褐”的日子又有什么呢?
  第七十一章
  原文:
  知不知,上;不知知,病〔注〕。夫唯病病,是以不病。圣人不病,以其病病,是以不病。
  注释:
  本章中的“病”字,郭世铭认为译成“问题”最恰当,不容易产生歧义。
  今译:
  知道自己不懂得什么,那就最好;不知道自己懂得什么,那就是个问题。只要能把问题当做问题,就可以不出问题。圣人不出问题,就是因为他把问题当做问题,所以才不出问题。
  提示:
  本章主要讲自知问题,不自知就是“(毛)病”。只有认真对待“(毛)病”,才会少出或不出“(毛)病”。
  第七十二章
  原文:
  民不畏威〔1〕,则大威至〔2〕。无狎其所居〔3〕,无厌其所生〔4〕。夫唯不厌,是以不厌。是以圣人自知不自见〔5〕,自爱不自贵,故去彼取此〔6〕。
  注释:
  〔1〕威,郭世铭认为解作“威吓”比解作威力、威压、恐怖、恐吓等词要好一些。
  〔2〕大,本义字,可解作“全部”;至,极限、尽头。
  〔3〕狎,亲近,贴近。
  〔4〕厌,即压,二字古时通用,堵塞的意思。
  〔5〕见,同现。
  〔6〕“去彼取此”,郭世铭认为“彼”是指“礼”,“此”是指“道”和“德”的有关理论。
  今译:
  如果百姓不怕威吓,那么各种威吓(的作用)也就到了尽头。不要靠近百姓的居所,不要堵塞百姓的生路。正因为不去堵塞,所以才没有堵塞。因此,(既然)圣人坚持有自知之明而不去自我表现,有自爱之心而不自(视)居高贵,因此那就会抛弃“礼(仪)”那一套而采取“道”和“德”。
  说明:黑体字是于氏的增益。
  提示:
  本章要求君主不要向百姓滥施“威“,不要随便走进百姓居所去扰民,不要干堵塞百姓生路的事情,要弃“礼”而取“德”。
  第七十三章
  原文:
  勇于敢则杀〔1〕,勇于不敢则活,此两者或利或害。天之所恶孰知其故?是以圣人犹难之〔2〕。天之道,不争而善胜,不言而善应,不召而自来。繟然而善谋〔3〕。天网恢恢〔4〕,疏而不失。
  注释:
  〔1〕勇,勇气。
  〔2〕犹,通“猷”,谋划、策划的意思。
  〔3〕繟(chǎn产),舒缓,宽舒,郭世铭解作带子系得不紧,译作“和缓”。
  〔4〕恢,大。
  今译:
  勇气表现在“敢”上,就会杀身;勇气表现在“不敢”上,就有活路。这两种“勇”一个有利一个有害。天所厌恶的东西,谁知道是什么缘故?所以圣人做事总是往难里策划。天的规律,不竞争却多能取胜,不说话却多能应对,不待召请而自动到来,行动和缓却多能谋划。天就像一张宽大的网,虽然稀疏却仍能有所得。
  提示:
  本章的内容都是在讲谨慎行事的道理,告诫人们不要鲁莽。本章也表明老子所说的“
  无为”并不是消极地什么都不做,而是不要人为地生事。对于那些已有的、应当做的事情,还是有一个“善”与“不善”的问题,而要达到“善”,仍是需要人去谋划的。
  第七十四章
  原文(文字从“帛书”):
  若民恒且不畏死〔1〕,若何以杀惧之也?使民恒且畏死,而为畸者吾得而杀之〔2〕,夫孰敢矣?若民恒且必畏死,则恒有司杀者。夫代司杀者杀,是代大匠斲〔3〕。夫代大匠斲,则希不伤其手。
  注释:
  〔1〕恒,按郭世铭“商量性的”意见,“恒”可解释为“一贯”,“且”可解释为“一时”,合起来可译为“一贯或一时”,但考虑到这两个字只是“畏死”的状语,郭世铭在“今译”中就略而未译。
  〔2〕畸(jī),在王弼本中作“奇”,这两个字在古代通用,仍是与“正”相反的意思。
  〔3〕斲(zhuó酌),本义为大锄,引申为砍,斩。
  今译:
  如果老百姓不怕死,用杀来威吓他们有什么用处?如果老百姓怕死,而我又能杀掉那些不轨的人,又有谁还敢图谋不轨呢?即使老百姓肯定是怕死的,那也总得有个专司杀人的部门。要是别人取代这个部门去杀人,就好比是代替木匠去砍木头。要代替木匠砍木头,就难免要砍伤自己的手。
  提示:
  本章有两层意思:第一层,无论作为一贯或一时的手段,用杀来恐吓百姓都不是办法。第二层,即使百姓是怕死的,滥杀也将使统治者自取其祸。这反映了老子限制君权的法制思想。
  第七十五章
  原文(文字从“帛书”):
  人之饥也,以其取食税之多也〔1〕,是以饥。百姓之不治也〔2〕,以其上有以为也,是以不治。民之轻死〔3〕,以其求生之厚也〔4〕,是以轻死。夫唯无以生为者〔5〕,是贤贵生〔6〕。
  注释:
  〔1〕税,将财物送给别人。郭世铭说这一句应读成“‘取食税之’多”。
  〔2〕不治,就是“乱”。
  〔3〕轻死,不把死当一回事,也就是不怕死。
  〔4〕厚,富裕。郭世铭说这一句应读成“求‘生之厚’”。
  〔5〕无以生为,即“无以为生”。
  〔6〕贤,仍是“多财”的意思。
  今译:
  人们之所以受饥饿,是因为他们拿出过多的食物送给了别人,所以才受饥饿。百姓之所以会乱,是因为他们的君主想要百姓响应他的举动,所以才会乱。人民之所以不怕死,是因为他们想过好日子,所以才不怕死。特别是那些无以为生的人,就会把多财看得比生命更为重要。
  提示:
  这一章讲的是三种对象的三种情况:“人之饥”、“百姓之不治”和“民之轻死”。在古代,在《老子》一书中,“人”指的是任何一个单个的人;“百姓”是与君主相对的概念,指君主以外的全体人的群体;“民”指没有做官的百姓。“人之饥”和“民之轻死”的原因都在于“人”和“民”自身,而“百姓不治”的原因在于“其上”。
  第七十六章
  原文:
  人之生也柔弱,其死也坚强〔1〕;万物草木之生也柔脆,其死也枯槁。故坚强者死之徒,柔弱者生之徒〔2〕。是以兵强则不胜,木强则兵〔3〕。强大处下,柔弱处上〔4〕。
  注释:
  〔1〕本章的“强”都读作“犟”,僵直、不柔顺的意思。
  〔2〕徒,指有共同特征的一类对象,“生之徒”就是活的一类,“死之徒”就是死的一类。
  〔3〕兵,前一个“兵”字是名词(解作兵器或兵事均可),后一个“兵”字是动词(“木强则兵”之“兵”),就是用兵器砍斫的意思。“胜”,指同类事物中最优的。
  〔4〕末两句用植物作比喻:坚硬僵直的部分(树干)位于下边,柔软的部分(细枝和树叶)位于上边。
  今译:
  人活的时候是柔弱的,死了就变成僵硬的;万物草木活的时候又软又脆,死了就变成又枯又干。所以,僵硬属于死亡之族,柔弱属于生存之族。因此兵器如果僵直就不是上等的,树木如果僵直就会被砍斫。僵硬的处于下边,柔弱的占据上边。
  提示:
  这一章再次强调柔弱是“正”和“柔弱胜刚强”的道理。
  第七十七章
  原文:
  天之道,其犹张弓欤?高者抑之〔1〕,下者举之〔2〕,有余者损之〔3〕,不足者补之〔4〕。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则不然,损不足以奉有余。孰能有余以奉天下?唯有道者。是以圣人为而不恃〔5〕,功成而不处〔6〕,其不欲见贤〔7〕。
  注释:
  〔1〕“高者抑之”,弓拉开后,其上梢会降低。
  〔2〕“下者举之”,弓拉开后,其下梢会抬高。
  〔3〕“有余者损之”,弓拉开后,其长度会变小。
  〔4〕“不足者补之”,弓拉开后,其宽度会增加。
  〔5〕“为而不恃”,做完事情后并不倚仗所做之事提供什么。
  〔6〕“功成而不处”,用现在的话说就是不躺在功劳簿上睡觉。
  〔7〕见,同“现”;贤,仍是多财的意思。
  今译:
  天之道不就像拉弓吗?高的地方降下去,低的地方抬起来,长的部位减少,短的部位增加。天之道是使有余的部分减少而使不足的部分增加,人之道却不是这样,反而要减少不足的部分来供奉有余的部分。谁能把有余的部分拿来奉献给天下?只有按“道”行事的人。所以,圣人做了事情却不仗恃它们,成就功业却不倚仗它们,他不想显示自己多财。
  提示:
  本章第一部分以“张弓”来比喻无为自然的“天之道”,得出天的准则是“损有余而补不足“的结论,自然界因此保持平衡。第二部分则说“人之道则不然”,是“损不足以奉有余”,因而使社会失去平衡。最后回到圣人所坚持的“道”上来:“为而不恃”,“功成而不处”,“不欲见贤”。
  第七十八章
  原文:
  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其无以易之。弱之胜强,柔之胜刚,天下莫不知,莫能行。是以圣人云:受国之垢〔1〕,是为社稷主〔2〕;受国不祥〔3〕,是为天下王〔4〕。正言若反〔5〕。
  注释:
  〔1〕受,承受;垢,耻辱。
  〔2〕社,土地之神;稷,五谷之神,“社稷主”,指诸侯国的国君。
  〔3〕不祥,灾难。
  〔4〕天下王,指天子。
  〔5〕正言若反,指上面的两句话本是正话,但却像是反话。
  今译:
  天下没有比水更为柔弱的东西了,但攻击僵硬物体时却没有什么东西能胜过水,谁也代替不了它。弱能胜强,柔能胜刚,这个道理谁都懂得,但谁都不去做。所以圣人说:承受国家的屈辱,才称得上一国之主;承受国家的灾难,才称得上天下之王。正话听着像是反话。
  提示:
  本章的内容就是为了解释“受国之垢,是谓社稷主;受国不祥,是谓天下王”这两句话,从文字上看,似乎是有一位“圣人”真地说过这样两句话。
  第七十九章
  原文:
  和大怨〔1〕,必有余怨,安可以为善〔2〕?是以圣人执左契而不责于人〔3〕。有德司契〔4〕,无德司彻〔5〕。天道无亲,常与善人〔6〕。
  注释:
  〔1〕大,全部,各式各样。
  〔2〕善,妥善,把事情办好。
  〔3〕契,契约,借据。古代的借据刻在木片或竹片上,纵向剖开,左一半称“左契”,由贷方保管,右一半称“右契”,由借方保管。还债时双方合契确认债务数额。
  〔4〕司契,掌管借据。
  〔5〕彻,田赋、税收,“司彻”,掌管税收。
  〔6〕善人,能把事情办好的人。
  今译:
  如果在消解各种不满时总要留下一些不满,那怎么能叫把事情办好了呢?所以圣人虽拿着借据却并不督催对方还债。有德的人掌管借据,无德的人掌管税收。天道不讲亲疏,总伴随那些能把事情办好的人。
  提示:
  这一章的话题是讲“和怨”,和怨的办法是“德”,是“执左契而不责于人”,也就是说只是自己去做好事,而不要求别人采取相应的行动。天道不论是亲是疏,谁做得好就帮助谁、保佑谁。
  第八十章
  原文(文字从“帛书”):
  小国寡民使有十百人器而勿用;使民重死而远徙,有舟车无所乘之,有甲兵无所陈之;使民复结绳而用之,甘其食,美其服,乐其俗,安其居,邻国相望,鸡犬之声相闻,民至老死不相往来。
  提示:
  《读书笔记》的主人改变一下前七十九章的做法,省掉“注释”,把“提示”提前,把“今译”放后,重点做内容和句式分析,其文字全部摘编自郭世铭的分析,《笔记》的主人没有搀进去一点个人意见,只剩下了态度:全盘接受郭世铭下面的分析:
  自古至今,各种研究《老子》的著作几乎无一例外地认为这一章是老子的政治理想,说老子主张“小国寡民”,主张“民至老死不相往来”。但如果细加分析,却会发现许许多多难以解释的疑点。
  首先,在《老子》一书中,“圣人”一直是面向天下的,如果老子真的主张“小国寡民”、“邻国相望,鸡犬之声相闻,民至老死不相往来”,那又将置圣人于何地呢?圣人又如何发挥他的作用呢?
  其次,老子的一个基本思想是“辅万物之自然而不敢为”(第六十四章),那么对国家的大小也应当是“辅之自然而不敢为”的,要是主张一律小国寡民,就不再是“无为”,而是“为之”了。《老子》中多处强调不可强求一律,对国家的规模想来也不会主张强求一律的。
  第三,按通行的解释,这些寡民的小国里仍然“有什伯之器”,“有舟舆”,“有甲兵”,只是不肯用而已。那么这些“什伯之器”、“舟舆”、“甲兵”是哪里来的?是造的?是买的?还是外国送的?既然“民至老死不相往来”,那自然不会是买的、送的,于是就只能是自己造的。但是既然不肯用,又造它们做什么呢?
  第四,《老子》中也讲了一些大国与小国关系的道理(第六十一章),如果老子真的主张“小国寡民”,认为根本不应该有大国,这一章的内容岂不成了废话?
  第五,如果老子真的主张回到连文字都不要、结绳记事的原始状态,那他何必又用文字写这么一本书?主张不要文字的人却使用文字写书劝别人别用文字,而那些被劝说的人要想知道这一劝说,又必须识字。不知如何才能走出这个死循环?
  至此,我们只有两种选择:或者老子只不过是信口说说,并没有想那么周全,或者重新解释这一章文字。
  郭世铭认为,“小国寡民”并不是老子的主张,至少本章内容并不说明老子主张“小国寡民”。在这一章中,“小国寡民”并不是一个句子,而是整章的复合主语。三个“使”字是一个并列的谓语。本章的内容就是讲“小国寡民”的做法所能带来的三项后果:
  小国寡民使十百人之器勿用;
  小国寡民使民重死而远徙,有舟车无所乘之;
  小国寡民使人复结绳而用之,甘其食,美其服,乐其俗,安其居,邻国相望,民至老死不相往来。
  老子在这里摆了事实,但没有讲结论,没有明说是赞成还是反对“小国寡民”。但老子显然是在讲给统治者听,而这里列举的“小国寡民”的种种后果显然都是君主所不愿意的,因此可以说老子实际上是反对“小国寡民”的。
  今译:
  小国寡民的做法使得那些需要很多人使用的机具派不上用场;使得百姓把死看得很重而躲避远出,就是有车船也没有地方可去,就是有盔甲兵器也没有地方列阵;使得人民又回到结绳记事的时代:以其原有的那样的食物为甘,以其原有的那样的服装为美,以其原有的那样的生活为乐,以其原有的那样的居所为安,邻国之间互相都能看得见,连鸡鸣犬吠的声音都能听得到,但各国人民之间直到老死都不相往来。
  说明:黑体字是于氏的增益。
  第八十一章
  原文:
  信言不美,美言不信〔1〕。善者不辩,辩者不善〔2〕。知者不博,博者不知〔3〕。圣人不积〔4〕,既以为人已愈有〔5〕,既以与人已愈多。天之道,利而不害;圣人之道,为而不争。
  注释:
  〔1〕信言,可信的话,实话;美,修饰;“信言不美,美言不信”是说实话都不加修饰,加以修饰的话就不是实话。
  〔2〕善者,心地善良的人;辩,能说会道;“善者不辩,辩者不善”是说善良的人不爱夸耀,爱夸耀的人不善良,是说善在于行而不在于言。
  〔3〕知,有学问的人;博,知识面宽;“知者不博,博者不知”是说学问在于深,而不在于博。
  〔4〕积,积蓄,“圣人不积”是说圣人不去积蓄财富。
  〔5〕既,已经;以,用来;“既以为人已愈有,既以与人已愈多”是说:圣人已经把自己的财产用来为众人办事了,但自己反而还会有;已经把自己的财产分给众人了,但自己反而会更多。
  今译:
  可信的话不加修饰,加以修饰的话不可信。善良的人不爱夸耀,爱夸耀的人不善良。有学问的人不广博,广博的人没学问。圣人没有积蓄,尽力帮助别人,自己反而还有;尽量给予别人,自己反而更多。所以说,天之道是造福万物而不为害,圣人之道是只管做事而不争竞。
  提示:
  这一章重点是讲“天之道”和“圣人之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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