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今译刍议之一
读书笔记
摘编郭世铭著
《<老子>究竟说什么》一书的今译部分
说明
中国人对《老子》一书的“校释”、“校订”、“校勘”、“正诂”、“新译”等等从古至今多达三千个版本,论文更是数以万计,这些著述对老子思想的认定上不仅分歧很大,每本书、每篇论文本身几乎都存在着逻辑上的混乱,自相矛盾,让人不得要领。出版七年后我才有机会阅读的郭世铭著《<老子>究竟说什么》(1999年华文出版社出版)将有助于结束这种现象,因为这本书给大家铺开了一条研究《老子》和其他古代文化典籍的新路,具有划时代的革命意义。
郭世铭说得对,一个理论的成立必须“有两个基本条件:一是逻辑上的一致性和明确性,二是内容上的清晰性。”否则,让人不知所云,那还叫什么理论、学术?
郭世铭认为《老子》是一本为讲述其政治观点服务的书,他支持《老子》是“侯王教科书”的说法,特别反对把今人的思想强加给老子。
因为我非常同意郭世铭的观点,支持他的做法,现特把他书中的一些内容特别是“今译”部分摘编如下,留作资料,也为了供有兴趣的朋友去做进一步研究,同时也算是对古代文化典籍的普及、推广。
这份“读书笔记”在“体例”上的安排是:每一章都分为原文、注释、今译、提示四部分。所谓“原文”,完全依郭世铭所用的原文,即晋朝人王弼所注《老子》为底本,兼用其他版本;至于“注释”、“今译”、“提示”,(郭先生书中没有明确标示出“注释”、“提示”字样,文字上也没有单列,更没有对冷僻字作注音),以摘抄郭世铭的分析文字为主,也有所“改造”和发挥,甚至质疑和改译,但自认为总的做法不违背郭世铭先生的本意,尤其是不违背郭先生的思维方法和主张。改译字数近半或过半的篇目大概有四、五、十、十四、二十六、二十八、三十七、三十九、四十、四十二、四十八、五十、五十二等各章,并都打成黑体字,同时把被替代了的郭的原译文部分再另行列出,以便于人们作比较性研究,作出自己的的评判。这样做也是为了“产权”分明,彼此尊重。
这份《读书笔记》的性质,其实就是参与对《老子》的讨论和研究,甚至可以叫做《<老子>今译刍议》,因此,真诚地欢迎大家的批评、指正。
在正式开“编”以前,先对老子作几句介绍:老子姓李,名聃,春秋末期人,因不满春秋战国之交的社会大变革而遁世,所以生卒年不详。现存《老子》一书,分上下册,八十一章,用韵文写成。
于二00六年春、夏之间
第一章
原文:
道可道〔1〕,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2〕。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3〕。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4〕。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注释:
〔1〕第一个道字指“天地之始”、“万物之母”的那种原始物质。后面的两个道字都是“说”的意思。
〔2〕无和有是“道”的两个基本性质,都是指“道”。用“无”称乎道,是因为它不是被别的东西生出来的,是初始的;用“有”称乎道,是因为它具有生出天地万物的能力。
〔3〕徼(jiào叫),边界,范围。
〔4〕此两者,指“有”和“无”;玄,本原、原始的意思。第一章中的无、有、玄都是对道的本原性的解说。
今译:
“道”是可以说清楚的,但不是人们一向所说的那样;道的名是可以叫出来的,但不是人们一向所用的那类名。“无”,指的是“天地之始”;“有”,指的是“万物之母”。所以,坚持从“无”的角度考察“道”,想要以此来认识它的与众不同;坚持从“有”的角度考察“道”,想要以此来认识它的作用之广大。“无”和“有”是从不同角度对同一对象所作的不同刻画,将“无”和“有”统称为“玄”,一个“玄”再加上一个“玄”,就是一切奥妙的总出处。
提示:
“道”是《老子》一书中的专用术语,指的是客观存在的物质性的东西,而儒家所说的“道”则是指观念性的东西。本章集中讨论的就是“道”的本原性问题。
第二章
原文:
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己;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己。故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较,高下相倾,音声相和,前后相随。是以,圣人处无为之事〔1〕,行不言之教〔2〕,万物作焉而不辞,生而不有,为而不恃,功成而弗居〔3〕。夫唯弗居,是以不去〔4〕。
注释:
〔1〕无为,不要刻意去做某一件事。
〔2〕教,指教令、原则、准则之类,“行不言之教”,做事不强求为原则,要顺其自然的意思。
〔3〕有,占有;恃,主宰或依赖;功成,具备了圣人的品质。
〔4〕去,失去,离开。
今译:
要是天下的人都知道什么是美,那也就谈不上美了;要是天下的人都知道什么是善,那也就谈不上善了。于是,有和无相对而存,难和易相映而成,长和短互相比较,高和下互相补充,音和声互相平衡,前和后互相伴随。所以,圣人只做那些本来就该做的事,奉行不言的准则,任凭万物自行其是而不加指责,生养万物却不占有它们,做很多事而又不去主宰它们,具备了圣人的品质却不以圣人自居。正因为他不以圣人自居,所以才能保持其圣人的地位。
此句郭的原译文是:做了好事却不仗恃它们。
提示:
“无为”是老子思想的核心内容之一,就是本章强调的“行不言之教”,不要去讲应当如何、不应当如何,任由万物自行运作,让有无、难易、长短、高下、音声等等相对的事物按其自身规律自然地相互依存,这样才算真正具备了圣人的品质,从而也保持了圣人的地位。
第三章
原文:
不尚贤〔1〕,使民不争;不贵难得之货,使民不为盗〔2〕;不见可欲〔3〕,使民心不乱。是以圣人之治〔4〕,虚其心,实其腹,弱其志,强其骨。常使民无知无欲,使夫智者不敢为也〔5〕。为无为〔6〕,则无不治。
注释:
〔1〕贤,多财(后人因常用“贤”的引申义而废掉了它的本义)。
〔2〕盗,指谄佞之类的小人。
〔3〕见,同现。
〔4〕治,治世、“清平世界”之义,与乱、“乱世”相对而言。
〔5〕“虚其心,……智者不敢为也”六句指圣人之“治”所带来的结果、效果;“智者”,指有心计、耍计谋的
人,贬义。
〔6〕“为无为”,动宾结构的短语,为,动词,做、办,“无为”,前一个“为”字的宾语,名词性短语,指那
些原始的、自然的、不是人为生出来的行为。
今译:
不以多财为上,就可以使百姓不去争夺;不珍视难得的物品,就可以使百姓不去献媚;不显示喜欢什么、想要什么,就可以使民心保持稳定。所以,圣人的清平世界能使百姓心境虚空,生活温饱,志向减弱,体魄增强。始终使百姓不耍心计、不产生过分的欲望,使那些有相当计谋的人也不敢有所作为。只要按无为的原则办事,就必然能达到天下大治。
此处郭的原译文是:总使百姓不去追求智慧,不生出新的欲望,使那些有智者也不敢有所作为。
提示:
一般的著作都说这一章是讲“愚民”的,而郭世铭则说这一章是想“愚君”的,说老子找到了天下不太平的根源,那就是君主的物欲横流。老子提出的解决社会问题的方案就是要君主不生物欲,做到“为无为”。
第四章
原文:
道冲〔1〕,而用之或不盈。渊兮,似万物之宗。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2〕。湛兮〔3〕,似或存。吾不知谁之子,象帝之先。
注释:
〔1〕冲,虚,空,恍惚,朦胧之义。
〔2〕“挫其锐,……同其尘”等四句在五十六章也出现过,在本章里与上下文不连贯,很多专家都认为这个重出现象是由错简造成的。
〔3〕湛,水深的样子。
今译:
天“道”是那样虚空、朦胧,无限丰富,用之无穷。像无底的深渊呵,似万物的祖宗。[挫掉棱角,解开纷乱,调和光亮,匀散尘土,]像大海一样深厚呵,似早就存在着这种情形。我不知道你是谁生下的子孙,好像在上帝之先你就已经出生。
]
此章郭的原译文是:“道”是虚空的,但用起来却总用不全它。它非常深远,好像是万物的祖先;……它看不清楚,好像就在那里。我不知道它是怎么生出来的,大约在上帝之先就已经有了。
提示:
这一章主要讲天“道”的无穷丰富,无穷大,是万物之祖,好像在天地之前就已经存在了,但我又不知道它是谁生的。这里强调的是“无生有”的思想,而“无”又是物质的,否则,它何以生万物?
第五章
原文:
天地不仁〔1〕,以万物为刍狗〔2〕;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天地之间其犹橐籥乎〔3〕?虚而不屈,动而愈出。多言数穷〔4〕,不如守中。
注释:
〔1〕仁,爱人,爱民,在《老子》中指特意做出的行为。
〔2〕刍(chú除),草把,“刍狗”,用草扎的祭祀用的狗,也可理解为泛指草和狗,比喻轻贱的东西。
〔3〕橐籥(tuó驮,yuè岳),冶炼时鼓风用的器具,如口袋、管子之类,后发展为风箱和后世的鼓风机等。
〔4〕数,天数、天命、命定之义,“多言数穷”,意思是老讲天命就无路可走了。
今译:
天地不仁,像(人们)对待草扎的祭祀用的狗那样对待万物;圣人不仁,像(人们)对待草扎的狗那样对待百姓。天地之间不就像一个鼓风器具一样吗?空空荡荡而(其风源)却又无穷无尽,只要一动就有风鼓出来。老讲天命是没有出路的,不如保持中间状态为好。
说明:此章的黑体字是于氏增益的,并把郭译的“大风箱”改译为“鼓风器具”。这样处理的理由请参见本章的注释⑵、⑶。
提示:
老子不讲天命,不敬鬼神,他认为天地以万物为刍狗,它并没有对万物的命运作出安排。天地之间原本是虚空一片,并不是什么都安排妥当了,而是像鼓风器具一样,只要操作它、动它,就能出结果。
第六章
原文:
谷神不死〔1〕,是谓玄牝〔2〕。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绵绵若存〔3〕,用之不勤〔4〕。
注释:
〔1〕谷,源头、原始之义。
〔2〕牝(pìn聘),雌性。“牝”还有“喻溪谷”一义。《大戴礼记·易本命》:“丘陵为牡,溪谷为牝。”本章谷、牝前后联用,或许属于同义反复,都是源头、原始之义。
〔3〕若,而。
〔4〕勤,郭世铭作“尽”解。或许应作愁苦、担心讲,读二声qín,句意是“用起来不用担心、发愁它有穷尽的时候”。
今译:
原始的神不会消亡,这就是最初的母性。这个最初母性的产门,就是天地的根本。她绵绵不绝地存在着,其作用永无穷尽。
提示:
本章将天地之始、万物之母的“道”称为“谷神”,这是老子始终尊崇的“神”。
第七章
原文:
天长地久。天地所以能长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注〕,故能长生。是以圣人后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非以其无私邪?故能成其私。
注释:
自,独自,单独;生,生存,存在。
今译:
天长地久。天地之所以能长久存在,是因为它不是单独存在而是与万物共存,从而能长存不逝。因此圣人将自己放在众人之后却反而使自己领先于众人,将自我置之度外却反而能保存自我。不正是因为他不去刻意追求私吗?却反而成就了他的私。
提示:
本章用天地与万物的关系来类比圣人与众人的关系。永存的天地是万物存在的条件,圣人像天地一样,又是百姓赖以生存的条件,所以要求圣人“后其身”、“外其身”,以能“成其私”。这里的无私、无我和今人所说的“无私奉献”根本不一样,而是要圣人用“无为”即不刻意去追求的办法对待众人、对待天下。
第八章
原文:
上善〔1〕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正善治,事善能,动善时〔2〕。夫唯不争,故无尤。
注释:
〔1〕善,名词,指好的品质,好的行为。
〔2〕“居善地,……动善时”等七个善字都是动词,是“以……为善”的意思,而不是“善于……”的意思。“仁”
说的是交友之道,指对亲人、对朋友的态度。
今译:
最好的品质就像水那样。水的好品质是有利于万物而又不争高低,处于众人所厌恶的低处,所以水的品质接近于“道”。
居住以(不造亭台楼阁)在地面为善,心以安于低下为善,与人交往以采取仁爱的态度为善,言谈以守信为善,为政以清平为善,做事以量力而行为善,行动以合乎时宜为善。正因为什么也不争,所以也就不会有什么过失。
说明:此章的黑体字是于氏的增益。
提示:
本章的核心是“不争”,这是老子的又一个重要思想。
第九章
原文:
持而盈之〔1〕,不如其已。揣而棁之〔2〕,不可常保。金玉满堂,莫之能守。富贵而骄,自遗其咎。功遂身退,天之道。
注释:
〔1〕持,把物体(这里指容器)拿起,悬空;盈,动词,注满、装满。
〔2〕揣(zhuī追),同捶;棁(tuō托),木棒。揣和棁都是击打的意思。郭世铭说,棁即锐,也通,但欠准确。
今译:
把杯子端着斟满,还不如就此停止。又捶打又敲击,就不能保持长期不损。金玉满堂,就没有办法守住。富贵而产生骄奢,就是在自取祸患。功成身退,才符合天道。
此处郭的原译文是:捶得很尖还要磨得很利,……。
提示:
老子在这里赞赏的“天之道”强调的仍然是“不争”的基本思想,劝人们适可而止,不要总是突出自己、追求私利。
第十章
原文:
载营魄抱一〔1〕,能无离乎?专气致柔〔2〕,能婴儿乎?涤除玄览〔3〕,能无疵乎?爱民治国,能无知乎?天门开阖〔4〕,能无雌乎〔5〕?明白四达〔6〕,能无为乎?生之畜之,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是谓玄德〔7〕。
注释:
⑴载,语助词,无义;营,围绕;一,身体。“营魄抱一”是由两个动宾关系的词组成的短语,“魄”和“一”
分别是营、抱的宾语。古人认为魂魄是可以离开身体的。郭世铭把“一”解作“不为人所觉”,把整句译为“被人体所载的魂魄如果坚持不被人觉察,还能不与躯体分离吗”有点牵强、拗口而又费解。
〔2〕专,抟(tuán团),捏,揉。
〔3〕涤除,是一个联合结构的词,即打扫、扫除,洗洗扫扫等;玄览,仔细、深刻观察。
〔4〕天门,一说心之门,一说指鼻孔,一说耳目口鼻都称天门,郭世铭说,天门就是指“天的大门”。
〔5〕雌,泛指母体,这里指产生万物的“道”。
〔6〕明白四达,通晓一切。
〔7〕“生之畜之,……是谓玄德”等五句重见于第五十一章,放在这里跟前面各句的意思不联贯,怀疑是错简造成
的。
今译:
围绕住魂魄,抱紧身体,就能不使二者分离吗?捏着嗓子让声音变柔嫩,能是真的婴儿吗?天天大扫除,仔细察看、检视,我们的生存环境就没有瑕疵了吗?爱民治国,(管理社会)能不使用心计智慧吗?天门的开开阖阖,有昼有夜,能没有产生它的母体吗?通晓一切、了解了事物的前因后果,还能保持无为吗?[生育万物,包容万物,生育万物却不占有它们,做了事情却不倚仗它们,统领万物却不主宰它们,这就是玄德。]
此处郭的原译文是:被身体所载的魂魄如果坚持不被人察觉,还能不与躯体分离吗?捏着嗓子以显柔情,能和婴儿一样吗?洗净本原这面镜子,还能照不出瑕疵吗?讲求爱民治国,还能不用智慧吗?天门时开时闭,能够没有雌性吗?了解了前因后果,……
提示:
本章嘲弄人们的刻意行为,反对“明白四达”去趋利避害、干预自然规律,认为这不是保持无为的态度。
第十一章
原文;
三十辐共一毂〔1〕,当其无〔2〕,有车之用。埏埴以为器〔3〕,当其无,有器之用。凿户牖以为室〔4〕,当其无,有室之用。故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
注释:
〔1〕毂(gǔ估),车轮中心的圆木,中间有孔,可以插轴,后世称轴瓦、轴承等
〔2〕无,指轴瓦和轴间的空间。
〔3〕埏埴(shān山,zhí直),埏,本指揉粘土,引申为制陶器的模型;埴,粘土;句意是揉和粘土放入模型制成陶器。
〔4〕户牖(yǒu有),窗。古代无砖瓦,门、窗都是在土窑、土墙上后凿的。
今译:
三十根辐条安在一个轴瓦上,靠着轴瓦当中的本来就有的那个空间,才造就了车子的用途。和好了泥放入模型内制成器皿,靠着器皿它当中本来就有的那个空间,才成就了容器的用途。凿开门窗建成房屋,靠着四壁当中本来就有的那个空间,才有房屋的作用。所以,制造出来的东西只是提供了一个条件,最后使用的仍然是本来就有的那个空间。
说明:黑体字是于氏的增益。
提示:
老子通过三个例子意在说明人为地制造出来的东西只是提供了一个条件,最后使用的仍然是本来就有的那个空间,以此说明“无”比“有”更重要、更基本。在人的创造和制作还只限于对天然材料的外部加工的老子时代,这三个例子还是很有说服力的。
第十二章
原文:
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1〕;驰骋畋猎令人心发狂〔2〕,难得之货令人行妨〔3〕。是以圣人为腹不为目,故去彼取此〔4〕。
注释:
〔1〕爽,失去(味觉)。
〔2〕畋(tián田)猎,打猎。
〔3〕妨,伤害,“行妨”,让行为不正常。
〔4〕去彼取此,按郭世铭说,去“彼”就是“去礼”(人为的事物),取此之“此”,指有关“道”和“德”的理论。
今译:
追求美丽的色彩会使人眼睛变盲,追求动听的音乐会使人耳朵变聋,追求鲜美的滋味会使人口舌变木,纵情狩猎会使人心发狂,喜欢奇珍异宝会使人行为出轨。因此,既然圣人做事是为了生存而不是为了享乐,那就抛弃“礼”那套追求而采取“道”和“德”的质朴生活方式。
说明:黑体字是于氏的增益。
提示:
老子反对各种享乐,因为各种享乐都是人为地想出来的,并构成了“礼”的很多具体内容。这一章是老子对“礼”的第一次批判。
第十三章
原文:
宠辱若惊〔1〕,贵大患若身〔2〕。何谓宠辱若惊?宠为下,得之若惊,失之若惊,是谓宠辱若惊。何谓贵大患若身?吾所以有大患者,为吾有身;及吾无身,吾有何患?故贵以身为天下,若可寄天下〔3〕;爱以身为天下,若可托天下。
注释:
〔1〕辱,辱没,埋没。
〔2〕贵,重视,崇尚;患,按郭世铭说,“患”通“串”(guàn贯),指亲信。汉语中有“亲串”一词,指亲近的人。
〔3〕若,还有末句的若,都当“你”讲。
今译:
宠任被埋没的人,如同使他们受惊一样,贵待身边的亲信与贵待自己是一回事。为什么说宠任被埋没的人如同使他们受惊一样呢?因为宠是把对方当作下属,得宠如同受惊,失宠也如同受惊。为什么说贵待身边的亲信与贵待自己是一回事呢?我之所以有这许多亲信,就是因为我有个自我,如果我没有自我,那还有什么亲信不亲信的呢?
所以,如果能把贵身变成贵天下,你就是可以寄托天下的人了;如果能把爱身变成爱天下,你就是可以托付天下的人了。
说明:最后的两个黑体字是于氏的增益。
提示:
本章要做的结论是:仅仅由自身推及身边的人和被埋没的人是不够的,要由自身推及全天下,你才可以“寄天下”、“托天下”。
第十四章
原文:
视之不见,名曰夷;听之不闻,名曰希;搏之不得,名曰微〔1〕。此三者不可致诘,故混而为一〔2〕。其上不皦,其下不昧〔3〕。绳绳不可名〔4〕。复归于无物,是谓无状之状,无物之象,是谓惚恍。迎之不见其首,随之不见其后。执古之道以御今之有〔5〕,能知古始,是谓道纪。
注释:
〔1〕夷,无形,看不见;希,寂静无声,听不到;微,幽昧隐匿,摸不着。
〔2〕一,名词,一体,整个。郭世铭说这个“一”字是“不为人所觉”、“不为人所知”的意思,也是名词。
〔3〕皦(jiǎo饺),清晰分明;昧,昏暗不清。
〔4〕绳绳,前面的“绳”字作动词,衡量;后面的“绳”字作名词,标准。
〔5〕“古之道”,不应该是郭世铭所译的“自古就有的道”。“道”是人类发明的字,它的内涵也是人类赋予的,是人类用它来概括、解说天地宇宙形成前的原始状态的,故把“古之道”几个字改译为“用我们(人类)曾概括远古状态的‘道’来把握、解说后来所生发的事物,……”。
今译:
看不见的东西,叫夷,听不到的东西,叫希,摸不着的东西,叫微。这三种东西不能再进一步追究,应该把它们合起来看作一个整体,看作一个统一的原始的宇宙。其上混沌一片,不分明,其下却十分清楚,万物鲜明。这一切是不能用原有的标准概念去衡量、命名的。因为这又回到了我们原来所说的无物的原始境界,这就是没有具体形状的状态,看不到具体物体的形象,我们称之谓惚恍。这样的宇宙,从前面看不见它的头,从后面看不到它的尾。用我们曾概括远古状态的“道”来把握、解说后来所生发的事物,就能知道远古的世界就是这么开始的,这就是所谓“道”的法则、原则。
此处郭的原译文是:把它们合起来称作“一”。“一”这种东西,它上面分不清楚,它的下面都很清楚。按照原有的法则无法给“道”命名,因为又回到了“不是被生出来的物”这种特殊的物,所说的是原始形状这样一种特殊的形状,原始物质这样一种特殊的形象,这就叫惚恍。……用自古就有的“道”来把握如今所生出来的事物,就能知道天地万物有一个开端,这就是“道”的原则。
提示:
这一章是对第一章“非常道”、“非常名”的进一步解说,强调了不能用平常的说法、平常的名称来指称“道”。对“道”的认识法则是把它看作一个整体。就是说宇宙是一个整体,世界的形成始于这个整体。
第十五章
原文(文字从“帛书”):
古之善为道者,微妙玄达,深不可志〔1〕。夫唯不可志,故强为之容〔2〕,曰:豫呵,其若冬涉水;犹呵,其若畏四邻;俨呵,其若客;涣呵,其若凌释;敦呵,其若朴;混呵,其若浊;旷呵,其若谷〔3〕。浊而静之,徐清。安以动之,徐生。保此道不欲盈,是以能蔽而不成〔4〕。
注释:
〔1〕玄达,懂得本原的道理;志,标志,同标识(zhì)。
〔2〕容,形容,描绘。
〔3〕豫,迟缓犹豫;犹,小心谨慎;俨,端庄拘谨;涣,涣散自由;敦,敦厚朴实;混,不透明;旷,心胸开阔;谷,山谷。
〔4〕蔽、成,郭世铭说,蔽指旧衣服,成指新衣服。
今译:
古时善于按道行事的人,微妙而懂得天地本原的道理,深刻得找不到认识他的标志特征。正因为找不到其特征,所以来尽力把他描绘一下:
他迟缓犹豫,就像冬天涉水;他小心谨慎,就像害怕邻居责怪;他端庄拘谨,就像在做客;他涣散得没有一定之规,就像融化的河冰;他敦厚淳朴,就像未经雕饰的原木;他让人看不透,就像饱含泥沙的浊水;他开朗豁达,就像空旷的山谷。
混浊的水静下来,就可以慢慢变清;安定之后的水再动起来,又会变得混浊。保持这个“道”的人做事不求十足,所以能像旧衣服一样不引人注意而不像新做的衣服那样惹人注目。
此处郭的原译文是:深刻而找不到识别他的具体标志。正因为找不到具体标志,所以我们来尽力描述一下他。……又会生出混浊……——另两处黑体字是于氏的增益。
提示:
本章讲说的是“善为道者”与常人的区别是在“静”中而不是在“动”中生存,做事留有余地,不求做足、做满。
第十六章
原文:
致虚,极;守静,笃〔1〕。万物并作,吾以观复〔2〕。夫物芸芸,各复归其根,归根曰静,是谓复命〔3〕。复命曰常〔4〕,知常曰明。不知常,妄作,凶。知常,容。容乃公,公乃王,王乃天,天乃道,道乃久。没身不殆。
注释:
〔1〕笃(dǔ堵),厚实,深重。
〔2〕观复,向来的方向观察。
〔3〕复命,回到或叫保持常性,常态。
〔4〕常,保持不变。
今译:
达到虚空,是最高境界;保持清静,是持重态度。万物一起运作,我们回头向来的方向作一番观察。尽管事物纷繁复杂,但都归向自己的根本,归向自己的根本就叫静,也叫作保持本性。保持本性是一种常性,懂得万物皆有常性就是明白事理。不了解这种常性而硬要如何如何,必定没有好结果。懂得常性,就能容得了(其他事物)。能容才能公,能公才能王,达到王的地步就与天结合到了一起,与天一起进一步就达到混而为一的道的境界了,达到道的境界就可以保持长久了。(明白了这个道理)终生都可以免除危险。
黑体字替代的郭的原译文是:我们来向回头的方向作一番考察,……但都要服从各自的根本。这种服从根本的性质就是静,……“容”再进一步就可以达到“公”,“公”再进一步就可以达到“王”,“王”再进一步就可以达到“天”,“天”再进一步就可以达到“道”,……。
提示:
这一章劝导君主们去追求“致虚”的境界,包容天下万物,让自然、无为之道永久,自己终生都可以免除危险。用现代的话说,包容天下万物,尊重人性、个性,解放了别人最终也解放了自己。
第十七章
原文:
太上,下知有之。其次,亲而誉之。其次,畏之。其次,侮之。信不足焉〔1〕,有不信焉。悠兮〔2〕,其贵言,功成事遂,百姓皆谓我自然。
注释:
〔1〕信,诚实,不欺,讲信用。
〔2〕悠,忧。
今译:
最上等的君主,百姓只知道有他(却感觉不到他的作用)。次一等的君主,百姓亲近他、赞誉他。再次一等的君主,百姓惧怕他。再次一等的君主,百姓蔑视他。君主的信用不足,就会导致百姓对他的不信任。最上等的君主总是一副忧思的样子,很少说话,事情做好了、成功了,百姓都说是我们自己成为这样的。
提示:
这一章讲君主分四等:上等的,老百姓不知道他在干什么;二等的,因做好事而让人民称赞、感谢的;三等的,让老百姓害怕的;最次一等的,无德无能,百姓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最好的境界是:社会秩序非常好,“功成事遂”了,老百姓都说是我们自己成为这样的。
第十八章
原文(文字从“帛书”):
故,大道废,安有仁义?知慧出〔注〕,安有大伪?六亲不和,安有孝慈?国家昏乱,安有贞臣?
注释:
出,抛弃,放弃,义同“出生入死”之“出”。
今译:
所以,要是连大道都废弃了,那还有什么仁义?要是把智慧统统抛弃了,那还有什么大伪?闹到六亲不和的地步,还有什么孝慈?国家搞得昏乱不堪,还有什么忠臣?
提示:
郭世铭推测这一章是一场争论的结论,争论的问题是两个:一是“道”和“智慧”哪一个可以舍弃,一是“孝慈”和“忠贞”究竟是固有的还是教化而成的。老子的结论是:不废道,有仁义;抛弃智慧防止了伪;讲孝慈,六亲和;忠臣在,国家稳。
第十九章
原文:
绝圣弃智,民利百倍;绝仁弃义,民复孝慈;绝巧弃利,盗贼无有〔1〕。此三者以为文〔2〕,不足。故令有所属:见素抱朴〔3〕,少私寡欲。
注释:
〔1〕盗贼,郭世铭说指“小人之害”。
〔2〕文,条文,准则。
〔3〕见,同现;素,未经修饰的本色;抱,抱定,坚持;朴,未经雕琢的原木。
今译:
不去追求圣人的名分,不去使用智慧,就可以使百姓获得百倍的利益;不去追求仁和义,就可以使百姓恢复孝慈的本性;不去追求巧和利,就可以根绝小人的祸害。把这三句话作为行动准则还不够充分,还要有更为基本的准则,那就是:不加修饰雕琢,保持本来面目,少想自己,不生欲望。
提示:
本章要求君主不要追求圣人的名分,不要对百姓用智慧,不要戴仁义的面具,杜绝阿谀奉承和制作精巧玩物,不要贪图各种利益,这要形成条文制度。总之,要求君主“见素抱朴,少私寡欲”。
第二十章
原文:
绝学无忧〔1〕。唯之与阿〔2〕,相去几何?善之与恶,相去若何?人之所畏,不可不畏?荒兮〔3〕,其未央哉!众人熙熙〔4〕,如享太牢〔5〕,如春登台〔6〕。我独泊兮,其未兆,如婴儿之未孩〔7〕。儽儽兮〔8〕,若无所归。众人皆有余,而我独若遗。我愚人之心也哉,沌沌兮!俗人昭昭,我独昏昏。俗人察察〔9〕,我独闷闷。澹兮〔10〕,其若海;飂兮〔11〕,若无止。众人皆有以,而我独顽似鄙〔12〕。我独异于人,而贵食母〔13〕。
注释:
〔1〕绝学,不去学习、仿效他人。
〔2〕唯(wěi),赞同,应诺声;啊,有的版本作“呵”、作“诃”,斥责、反对之声。
〔3〕荒,荒唐,漫无边际。
〔4〕未央,未尽。
〔5〕太牢,祭祀时牛、羊、豕全备称“太牢”。
〔6〕登台,春天踏青,登高眺望。
〔7〕泊,停留,暂住;兆,征兆(用于决定事情);孩,同咳,婴儿笑。
〔8〕儽儽(lěi垒),颓丧、疲倦的样子。
〔9〕察察,对细小事情也要分辨清楚。
〔10〕澹(dàn淡),同憺,静止不动;
〔11〕飂(liù溜),西风。
〔12〕以,依靠;顽,愚笨;鄙,边远地区。
〔13〕食母,郭世铭说指“‘吃饭’的根本”,即农耕。
今译:
不要追随、效仿别人,就不至于左右为难。应承与斥责相差能有多少?善与恶相差又能有多少?别人所畏惧的我就不能不畏惧吗?荒唐啊,简直不着边际!
众人都兴高采烈,如同享用盛大的宴会,如同春日登台远眺。我却独自呆在一旁,没有做出任何行动的决定,就像还不会笑的婴儿。一脸倦容,好像不知该往哪里去。众人都有余裕,我却偏偏若有所失。我这一片愚人之心,实在是混混沌沌啊!一般人都那么明白,我却偏偏糊涂。一般人都那么精细,我却偏偏粗疏。平平静静,就像无边的大海,如同高空的西风,永远不停地吹向东方。众人都有指靠,而我却偏偏笨得像个乡下人。我偏偏与众不同,而看重“吃饭”的根本——农耕大事情。
说明:黑体字是于氏的增益。
提示:
郭世铭说这一章是老子思考、探索过程中的反思,到底是从众还是坚持自我?反思的结论是:“我独异于人,而贵食母。”
第二十一章
原文:
孔德之容〔1〕,惟道是从。道之为物,惟恍惟惚〔2〕。惚兮恍兮,其中有象;恍兮惚兮,其中有物;窈兮冥兮〔3〕,其中有精〔4〕。其精甚真,其中有信〔5〕。自古及今〔6〕,其名不去,以阅众甫〔7〕。吾何以知众甫之状哉?以此。
注释:
〔1〕孔德,大德,是最完备的德;容,内容。
〔2〕恍,没有来历;惚,没有形状。
〔3〕窈,深,远;冥,昏暗不清。
〔4〕精,纯净、浓缩的物质精华。
〔5〕信,信息,相当于今人所说的遗传基因。
〔6〕“自古及今”,郭世铭说这句话很像是儒家的语言,可能是后人所改,并认为1974年长沙马王堆汉墓出土的帛书中的“自今及古”更像是《老子》的原文。
〔7〕阅,看,观察;众甫,同众父、诸父,此处指万物。
今译:
大德的内容,就是一切按道的样子去做。道作为一种物,其最突出的特点是没有来历没有形状。说它没有形状没有来历,这里面却也有一种形象;说它没有来历没有形状,这里面却也有一种实物;它既遥远又不分明,其中却有“精”。这个“精”实实在在,里面包含着信息。从过去到现在,“精”的地位一直没有改变,据此可以了解万物的各个方面。我是怎么知道万物的情形的?就靠上面所说的这些。
提示:
本章的关键是“精”,它把“道“的信息传给了天地万物,从此天地万物都具有了“道”的某些性质,因此掌握了“精”就可以“知众甫之状”。
第二十二章
原文:
曲则全,枉则直,洼则盈,敝则新,少则得,多则惑〔1〕。是以圣人抱一为天下式〔2〕。不自见,故明;不自是,故彰;不自伐,故有功;不自矜,故长〔3〕。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古之所谓“曲则全”者岂虚言哉?诚全归之〔4〕。
注释:
〔1〕“少则得,多则惑”,郭世铭说这两句话的意思是可供选择的东西少的时候容易做出决断,多的时候反而不容易做出决断,故有所惑。
〔2〕抱一为天下式,始终抱定(坚持)天下万物是一个整体的原则。郭世铭把这句话翻译为“圣人抱定不为人所知的态度而成为天下的典范”让读者费解。
〔3〕见,同现;是,标榜;彰,显著,突出;伐,夸张;矜持,自负;长,解作长久或长官均通。
〔4〕归,遵从,遵守。
今译:
曲则全,枉则直,洼则盈,敝则新,少则得,多则惑。所以圣人始终抱定天下万物是一个整体的原则,他不表现自己,因此十分显著;他不标榜自己,因此非常突出;他不夸耀自己,因此能有所成就;他不自负,因此成为领导。正因为他不去争什么,所以天下也就没有什么人可以与他去争。古人所说的“曲则全”等等的那些话怎么会是空话呢?实在是任何事物都在遵从着这一规律。
此句郭的原译文是:圣人抱定不为人所知的态度而成为天下的典范。
提示:
这一章的中心意思是把天下万物看作一个整体,互相制约,正负相当,阴阳互补,物极必反,用自然无为的态度去生存是最佳选择,不要刻意去做某一件事。
第二十三章
原文(文字从“帛书”):
希言自然〔1〕。飘风不终朝,暴雨不终日〔2〕。孰为此?天地而弗能久,又况于人乎?故从事而〔3〕。道者同于道,德者同于德〔4〕,失者同于失〔5〕。同于德者,道亦德之;同于失者,道亦失之。
注释:
〔1〕“自然”一词据郭世铭考证源于对《老子》的研读,他认为在老子时代它应该是两个词,“自”是自己,“然”是样子、状态。至于词性问题,视语言环境而定。郭世铭认为此处的“自然”是名词,自己的意思。
〔2〕朝、日,都是一整天的意思。
〔3〕而,同耳,是虚字。
〔4〕道,万物之母,物质性的,可以有各种行为;德,指一些准则。
〔5〕失,离开,背弃。
今译:
少说自己如何如何。暴风刮不了一整天,骤雨下不了一整日。难道有谁阻止它们吗?天地都不能长久表现自己,又何况人呢?因此应当按天地的样子去做。
遵从“道”的人其共同点是“道”,奉行“德”的人其共同点是“德”,背离“德”的人其共同点是“背离”。对于以“德”为共同点的人,“道”也有德于他们;对于以“背离”为共同点的人,“道”也离开了他们。
此句郭的原译文是:天地(表现自己)都不能长久,……
提示:
本章前半段讲世间没有永恒的事物,你就按自然规律去做你的事去吧,别去追求永恒。后半段讲的是人以群分问题。
第二十四章
原文:
企者不立〔1〕,跨者不行,自见者不明,自是者不彰,自伐者无功,自矜者不长〔2〕。在其道也〔3〕,曰余食赘行〔4〕。物或恶之〔5〕,故有道者不处。
注释:
〔1〕企,同跂,抬起脚跟。
〔2〕“自见者不明,……自矜者不长”,注见第二十二章。
〔3〕在其道也,从道的角度看。
〔4〕赘(zhuì坠),病名,引申为多余的;行,形的假借字,指形体、身体,有人解作“行为”,也通。“赘行”,指人身上的瘤、疣之类的赘生物。
〔5〕物,牲畜。
今译:
抬起脚跟就会站不稳,拼命跨大步就会走不动,表现自己的人不会因此而显著,标榜自己的人不会因此而突出,夸耀自己的人不会因此而有所成就,自负的人也不会因此而成为领导。从“道”的角度来看,这些多余的行为如同剩饭、肿瘤一样让人讨厌,甚至连牲畜也会厌恶,所以有道的人不会这么做。
此处郭的原译文是:这些行为都是多余的。恐怕连牲畜都厌恶它们。
提示:
本章从“主动行为”(企、跨、自见、自是等)的弊端方面论证“自然无为”的正确性,强调客观世界的自然之“道”的统一性、整体性、和谐性是不容强行改变的。
第二十五章
原文:
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1〕,独立不改,周行而不殆〔2〕。可以为天下母〔3〕。吾不知其名,字之曰道〔4〕,强为之名曰大。大曰逝,逝曰远,远曰反〔5〕。故,道大,天大,地大,王亦大。域中有四大〔6〕,而王居其一焉。人法地〔7〕,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8〕。
注释:
〔1〕寂,没有声音,听不见;寥,没有形状,看不到。
〔2〕改,变化;殆(dài代),通“怠”,停止,懈怠。
〔3〕可以,两个词,即可以和凭借。
〔4〕名,显示对象的基本性质(如外形、组成等等);字,只是一个称呼;道,指道路。郭世铭说,《老子》中的道就是借用“道路”的道,从一个源头出发,向前延伸,并不断生出岔路来。
〔5〕逝,弥漫开来;反,大不相同。
〔6〕域,说到的全部事物,整个宇宙。
〔7〕法,按照,依照。
〔8〕自然,自己的样子(“然”基本上是个虚字)。
今译
有个东西混然而成,先于天地而存在。既无声又无形,既不依赖其他事物也不会有所变化,全面运作而不停息。可以把它看做天地万物的根源。我不知道如何刻画它,姑且称之为“道”,勉强将它命名为“大”。大意味着弥漫开来,弥漫意味着距我们遥远,遥远意味着与一般事物截然不同。如此看来,道是大,天是大,地是大,王也是大。宇宙间有四个称得上大的东西,王是其中之一。人按地的样子行事,地按天的样子行事,天按道的样子行事,道按自己的样子行事。
提示:
本章关于“道”的描述,比较集中地反映了老子的哲学观,强调了道的几个基本属性:一、道的物质性;二、道的本原性;三、天地万物都受道的影响和作用;四、道不能用常规的方式刻画、命名。道在与天、地、王并列中“辈分”最高,是排在第一位的“大”。
第二十六章
原文:
重为轻根,静为躁君〔1〕。是以圣人终日行不离辎重〔2〕。虽有荣观,燕处超然〔3〕,奈何万乘之主而以身轻天下?轻则失本,躁则失君。
注释:
〔1〕“静为躁君”,静是躁的主宰,二者是主从关系。
〔2〕辎(zī资)重,军用器械、粮草、营帐等的统称。远古的君主如黄帝等没有常住的居所,所以才“终日行不离辎重”。
〔3〕虽,即使;荣观,宫阙;燕处,微服(离开宫阙)外居;超然,超出该做的事情、该呆的地方。
今译:
重是轻的根本,静是躁的主宰。所以圣人终日在外行走却从不离开辎重。即使有了宫阙,却依然离职外出,超出该做的事情、该呆的地方去突出、显露自己,作为一个“万乘之主”怎么能这样以自己的厚重身份轻待天下众生?轻动会失去根本,急躁乱动会失去控制。
郭的原译文是:如今虽然有了宫阙,但如果居住在外,仍会脱离根本,大国的君主为什么要以自己的行为来轻待天下呢?……疾动会失去控制。
提示;
本章主要讲君主要摆对重与轻、静与躁的主从关系,如果超出自然常规,轻举妄动,突显自己,就会失去天下的根本和主宰。
第二十七章
原文:
善行,无辙迹;善言,无瑕谪;善数,不用筹策;善闭,无关楗而不可开;善结,无绳约而不可解〔1〕。是以圣人常善救人,故无弃人;常善救物,故无弃物。是谓袭明〔2〕。故善人者,不善人之师;不善人者,善人之资〔3〕。不贵其师,不爱其资,虽智大迷。是谓要妙〔4〕。
注释:
〔1〕善行、善言、善数等几个短语后面在1974年长沙马王堆汉墓出土的帛书中都带“者”字,因此应该分别解释为善于行走的人、善于言谈的人、善于计算的人、善于锁闭的人、善于捆绑的人。
〔2〕袭,本指衣物的全套,引申为一整套、全部;明,洞察力,“袭明”,全面、完整的洞察力。
〔3〕资,本有积蓄、储备、货源、供给、资助等义,此处可引申为资源、来源等。
〔4〕要,重要;妙,奥妙,诀窍。
今译:
善于行路的人可以不留下车辙的痕迹,善于言谈的人不会留下漏洞把柄让人责备,善于计算的人可以不用算筹,善于锁闭的人可以不用栓、销而仍使人无法打开,善于捆绑的人可以不用绳索而仍使人无法解开。因此,由于圣人一贯善于救人,所以没有人被抛弃;一贯善于救物,所以也没有物被抛弃。这表明他有着全面的洞察力。所以说,善人是不善人的老师,不善人是善人的来源。如果不珍视这些老师,不保护这个来源,即使再聪明也要犯大错误。这是(我们所以要鼓励学习、珍视老师而又同时爱护所有人的)奥妙所在。
郭的原译文是:善于言谈的人可以不留下漏洞把柄,……就算……糊涂。这是个重要的诀窍。
提示:
这一章的要点就是鼓励学习,珍视老师,爱护所有的人。
第二十八章
原文(文字从“帛书”):
知其雄,守其雌,为天下溪〔1〕。为天下溪,恒德不离。恒德不离,复归于婴儿〔2〕。知其白,守其辱,为天下谷〔3〕。为天下谷,恒德乃足。恒德乃足,复归于朴〔4〕。知其白,守其黑,为天下式〔5〕。为天下式,恒德不贷〔6〕。恒德不贷,复归于无极〔7〕。朴,散则为器;圣人,用则为官长;夫大制无割。
注释;
〔1〕溪,山谷中流出的小水溪,比喻接近事物的源头。
〔2〕婴儿,比喻事物的初始状态。
〔3〕白,显赫的意思;辱,辱没、埋没的意思;谷,江河的源头,比喻事物的本原性。
〔4〕朴,原木,比喻各种器具的初始状态。
〔5〕白,明显,明处;黑,暗,模糊,暗处;式,原则,定式(郭世铭说是榜样、楷模之义,也通)。
〔6〕贷,有的本作“贰”、作“忒(tè特)”,三字都通,都是失误、差错的意思。
〔7〕无极,原始状态。
今译:
明知道什么是雄强,却仍然甘守雌柔,如同山脚下的小溪一样已经非常接近天下万物的初始状态了。保持这种小溪的状态,就能保持德的不分离。保持德的不分离,就如同又回复到婴儿的状态。明知道什么是显赫,却仍然甘于被埋没,就如同回到了江河源头的山谷。处在山谷的状态,才能更充分地保持住德的内容。充分地保持住德的内容,就如同回到了天下浑然一体的“朴”的状态。明知道如何能在明处,却甘心处于暗处,就可以成为天下的楷模。成为天下的楷模,就可以保持住德而不出差错。保持住德不出差错,就回归到了最根本的“无”的终极状态。原始状态的大木被人为地解体后,就变成了器物;圣人参与对具体事物的管理了,就变成长官了。凡对物进行大制作,不能将材料割散了用;(对天下实行大举措,必须视天下为一个大整体,而不能把天下看作是一个一个的局部)。
被黑体字替代的郭的原译文是:这就达到了天下的“溪”。达到了天下的“溪”,就可以保持德而不脱离。……这就达到了天下的“谷”。达到了天下的“谷”,就可以保持德更加充足。保持德更加充足,就如同回到原始的“朴”。……就回复到最根本的“无”的状态。
朴,要是被割散就成了器;圣人,要是管事就得作百官之长:在大的制作和举措中,不能将材料割散了使用。
提示:
本章多角度、多方面、分层次地强调了源头、原始、无极、质朴、整体、雌柔、昏暗、被埋没、静处等等不人为地加以改变的事物状态,才是事物的最佳状态,才符合道和德的本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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