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回建河桥柳师爷催捐银治恶妻刘金彪求良方
恶鬼向徐苟三服罪求饶,徐苟三道:“你做过不少坏事,罪在不赦,理当诛之。念你有悔改之意,饶你不死。速归山野,面壁思过,切不可再做损人利已的事。不久会有无常打那里过,你可随无常去阴曹领取托身牌,去吧!”恶鬼又向徐苟三连叩了三个头,悄然离去。接着,徐苟三从胡道士身上取出摄魂瓶,将翟秋儿的一魂一魄倒出来。翟秋儿魂魄入窍,很快复原。
恶鬼离体,胡道士方“哎呀”一声猛地醒来,发现跪在徐苟三面前。欲站起来,无奈浑身发颤,无法立起。徐苟三道:“胡道士,你的牙是打颤还是不打颤?”胡道士虽然浑身颤抖,却鸭子死了嘴壳儿硬,仍对徐苟三道:“不……不打颤……”
他嘴里虽这么说,心里却明白,徐苟三使的是神动法,只要心理想干什么,不用动手也能随心所欲。自己修炼了一辈子,也没能达到这样的境界,不知这小家伙什么时候学会了这一手……胡道士在一旁犯疑,却见徐苟三道:“那好,不打颤你就继续跪着。”胡道士勉强跪了一会儿,早已是腰酸背痛、膝盖发麻,浑身就像虫儿钻,要多难受有多难受。心想:好汉不吃眼前亏,唯一办法只有赚他解开法术……他主意已定,就像死了祖宗似的当即变做一副哭相哀求道:“徐大仙在上,弟子有眼不识泰山,冒犯大仙,请大山慈悲为怀饶了弟子吧!弟子牙已颤多时了。方才是在骗你,往后再也不敢了……”
“姓胡的,还是收起你的鬼把戏吧!”徐苟三冷笑一声,道,“你这辈子干了多少诓人骗人、坑人害人的事,当一件一件从实招来!如果执迷不悟,再耍滑头,只有跪死在这里了!”
胡道士一听更是吓得魂不附体,知道顽抗下去不会有好结果,不得不一边叩头、一边哀求道:“大仙在上,弟子愿招、弟子愿招……”于是将自已干道士的时候骗过多少人,后来改行当郎中行医又如何求剑收鬼、放将害人的事一五一十地全说了出来。徐苟三道:“既是如此,从今天起,你拿个锣在你所有行骗害人的乡村湾子里将自己所做的坏事向乡亲们说个清楚、道个明白,直到往后再也没人恨你怨你、打你骂你了方才罢手如何!”胡道士无奈,只得点头应允。从此,他拿着个破锣,走乡串户,将自己所做的坏事向乡亲们一一坦白交待,那些深受其害的人这时才如梦方醒,不觉义愤填膺,有的朝他扔砖石杂物,有的向他吐涎唾骂。后来,人们大约也厌倦了,不再有人投掷东西。一有机会他就替爬到半坡的人推车,将拾到的东西归还给失主,求得人们的谅解,这都是以后的事情。
竟陵城北的皂家市有条皂市河,河面虽然不宽,但两岸受河水阻隔,交通非常不便。前不久,鲍知县带着柳师爷和钱班头等一行众人前往皂家市的陈家竹林查勘了一桩公案,打道回府。不想遇到恶风恶浪,船不能行。鲍知县无奈,只得等到第二天风住了才雇船过河。
为了给自己挣个好名声,他决定筹资在皂市河上架一座桥,于是贴出告示,募捐建桥。建这样一座石桥,至少也得花七八千两银子。他们募捐了三个月,才筹集到七千五百两银子,便再也筹集不到了。见鲍知县焦急的样子,柳师爷八字胡一拧,不觉有了主意,于是向鲍知县献计道:“大人不必着急,卑职这里还有个办法。眼下募捐的银两大都出自豪门富户,而那些穷家小户却无一人捐银。常言道:‘修桥补路利国利民,河上架桥人人有份’。大人何不将各湾子的地保叫来,按人头每人半两银子,要不了几天不就凑齐了?”
可是,这几年连年饥荒,穷苦人家常常是身无御寒衣,家无隔夜粮,连肚皮都填不饱,到哪里去弄银子捐了建桥?柳师爷这句话不打紧,皂家市一带转眼弄得鸡飞狗上屋。
这些天下雨天门河走俏(鱼汛),徐苟三到河里打了许多鱼,想起这些天忙着田里的活计,没去看文大伯,于是提着两尾鱼去了文家湾。还没进门,屋里传出文大伯低三下四的哀求声:“你就行行跟上头说一声,宽限几天吧……我们秀秀刚坐月子,锁子到外面去帮工好久没回来……”徐苟三进屋一看,原来是地保在收建桥的捐银。地保摊着双手做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说道:“大伯,上头催得紧,我这也是没办法呀!”徐苟三走上前去,问明原委,将鱼往地保面前一递,说道:“既然你没办法,就拿这两条鱼抵捐如何?”地保知道徐苟三是在足仗(取笑)他,讪讪地道:“这怎么行呢?这怎么行呢?”徐徐三道:“怎么不行呢?不然地保大哥如何去向上头交待呢?是不是啊?”地保道:“是呵、是呵,还是苟三兄弟体谅我们的苦衷……”这时,门口早围满了看热闹的人。徐苟三不由将桌子一敲,正色道:“你还知道要别人体谅,可你们谁体谅过这些穷乡邻?你睁大眼睛看看,这几年不是旱就是涝,田里颗粒无收,乡亲们一个个身无御寒衣、家无隔夜粮,你们措银修桥做好事这是不假,可也不能惩(按)倒叫花子拨眼屎强行摊派呀!”地保道:“苟三兄弟你说的这些我都懂,可上面是这么派的,你说说看,大伙都这样,我这差还当不当?如果换成你,这差该如何当?”徐苟三道:“既然地保大哥把话说到这个份上,那好,你去对上面说,这趟差徐某来替你当就是了!”
先将徐苟三替地保当差的事暂且搁到一边,再回到竟陵县衙。因为这个主意是柳师爷想出来的,鲍知县只得派他前往各地督办此事。这可是一次发财的好机会,柳师爷见鲍知县将这件事交给他督办,心里不知有多高兴。来到乡下,他一不做、二不休、将每个人头半两的捐银改成了一两。
柳师爷正在做发财的美梦。哪知几天过去,地保们半块捐银也没收到,一个个哭丧着脸来到他的住处。柳师爷见说一蹦三尺高,厉声喝道:“要你们这些蠢才有什么用?两手空空的亏你们还有脸来见我!”
张地保张口结舌道:“那些穷……穷鬼们,不等……不等你开口,就尽知道……尽知道哭穷……”
李地保道:“全是……全是那个徐苟三,他煽动说叫别人莫管,都去找他……”
提起徐苟三,柳师爷不由倒抽了口凉气,但此事又不能就此罢手,只得硬着头皮道:“你们且将徐苟三唤来!”地保们正要出去,他又忙道:“不,请,还是将他请来……”
“不用了!”听得一阵乐哈哈的声音,只见徐苟三大步跨了进来。柳师爷见状,强装一副笑脸迎上去,假惺惺地道:“多谢、多谢,请坐、上茶!”徐苟三道:“你也用不着献殷情。有件事徐某弄不明白,想请教柳师爷。听县太爷说建桥尚欠五百两银子,规定每户按人头每人捐半两,不知为何到你柳师爷的手中却变成了一两银子?”柳师爷见说心里不觉怦怦直跳,张口结舌地道:“这个、这个……徐先生休得误会,常言道,‘宽办窄用’嘛……不知徐先生……是否来捐银的?”
徐苟三冷笑一声,道:“怎么,等不及了?你不是要银子吗?徐某早送到衙门去了,你还是上那里去‘查验’吧!”说着,用挪揄的眼神瞥了柳师爷一眼,大步跨了出去。
第二天一早,柳师爷便被招回县衙。鲍知县见面便道:“是谁让你将每人半两的捐银变成每人一两的?你背着本官胡来,欲陷本官于不义,该当何罪!要不是看在同乡的份上,定将你革职查办!”柳师爷忙跪在地上不住地抽自己的耳光,连声道:“卑职该死、卑职不是人……卑职也是办事心切,巴不得早点把银子筹齐……”鲍知县道:“好了、好了,用不着你煞费苦心了,起来罢。这里有一张告示,你拿去贴在街上。如有人揭榜,你问他要五百两银子,然后把他引到这儿来,去吧!”
柳师爷接过告示,只见上面写道:
祖传秘方“贤妻散”,恶妻用它亦变善;
肯花纹银五百两,管叫药到病根断。
柳师爷半信半疑,只得将告示贴在最热闹的地方,自己则戴项草帽在一旁守候。
不到一个时辰,果然来了个人,约三十上下年纪。只见他:
塌角眉,眯眼睛,满脸芝麻牵瓜藤。
朝天鼻孔哈风嘴,牙如窖砖涎淋淋。
浑身狐臭令人呕,咧嘴难分笑与哭。
过来就把告示揭,急等良方去救命。
柳师爷定眼一看,却是刘湾刘财主的大儿子刘金彪。原来半年前,刘财主突然身染重病,卧床不起。他知道自己不久人世,唯独两件事叫他放心不下。一是小儿子刘金奎年纪尚幼,大媳妇马萍萍活像一只母老虎。他担心自己死后,家产落到大儿子刘金彪和媳妇马萍萍手里。要是那样他们娘儿俩可就惨了。二是马萍萍嫁过来这么多年,却连个蛤蟆儿子也没能替他们家生一个,实在是他的一块心病。有心要儿子再娶一房小,又怕那母老虎荡起醋坛子来闹翻天。见父亲难以瞑目,刘金彪在一旁含泪道:“爹,孩儿一定娶一房小妾,为我们刘家传宗接代、延续香火,您就放心地去吧!”刘财主就等着儿子这句话。见他说话时还有些底气,这才渐渐地落下气去。
不久,刘金彪终于看上了谢财主的女儿谢马凤。谢马凤年方二十,生得倒还体面、俊俏。只是由于从小娇宠,养成一副泼辣刁蛮的怪脾气,惹了她比捅了马蜂窝还可怕。提起谢家女儿人们常常是谈虎色变,不得不敬而远之,到待嫁之年却无一人上门。佘媒婆听说刘金彪想纳一房妾,便厚着脸皮上谢财主家来提亲。刚刚这些天谢财主正在为女儿的婚事犯愁,见佘媒婆前来提亲,喜不自胜,满口答应。刘金彪一来自己模样丑陋,二来家中养了马萍萍这么个母老虎,哪还能挑剔人家姑娘?只是谈起纳妾,就怕马萍萍不答应。而谢财主那边都订好了,谢家曾三番五次催着去娶人。这件事又不能就此罢手,把个刘金彪急得直抓后脑勺。他也曾备了厚礼去找过徐苟三,请他帮忙拿主意,不想徐苟三闭门不见。正当他感到束手无策时,倒是家人刘全去竟陵办事,看见了那张告示,于是赶紧回来告诉了他。刘金彪一听喜出望外,连饭也顾不上吃便找到城里来,伸手就要揭告示。
柳师爷见刘金彪要揭告示,忙将他拦住,道:“且慢,还须先付上五百两银子才能揭!”五百百两银子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啊,刘金彪满脸堆笑地挨到柳师爷跟前,哎口哎哨地道:“闻、闻大人,五百两银子,嘻嘻,是不是太多了点,能不能……嗯?”用肩膀拐了柳师爷一下,一股难闻的狐臭味扑鼻而来,柳师爷赶紧用衣袖捂住鼻子嫌恶地躲开,不耐烦地道:“去去去,少一个子也不行!”刘金彪好话说了一大堆,柳师爷就是不答应。他无奈之下,只得咬咬牙将脚一跺:“五百就五百两!”气喘吁吁地回到家里,背着那恶婆娘,偷偷地取出五百两银子,复去见柳师爷。柳师爷收了银子,方让他揭下告示,随后将他带到衙门去向鲍知县复命,鲍知县县又命他去请徐苟三前来定夺。
正是:饱受恶妻苦,无奈求良方。不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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