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在家搬运石头，想在门前，堆一座花坛，趁着春风杨柳，燕子飞舞，春光好时节，也为了治疗复发的劲椎炎，安慰愈渐沉默的心，我日日勤勉。

这本是好事，可挖着自家埋沉了十八年的石头，挖着自己十五年前种下的阔叶黄杨，惹来了邻人的非议，终于破了日已宁和的心，也因此，抬头望见田地里金灿灿的油菜花，忽而浮动了情意，有念想，昔年在绍城与某人种花安家的旧事。

也是近清明，也是春暖花开，某人也爱种花草。

彼此行走在江河湖畔，见有什么奇花异草，都爱往家里搬，终于累积了满满一门前的锅盆桶灌，盛了土，种着许许多多山里野地的植物，仙人掌开花时，就摆在饭桌上，夜夜晚饭，都对着金黄的花朵笑语，我问某人：“你以后若是安家在这，就可以安心种养了。”

笑答：“那也以后再说了，谁知道以后会在哪里。”

我想了想，夹了筷咸菜豆瓣，说：“你走了，就把他们都丢了，留下了也被白白糟蹋。”

“那我不舍得，我还想着能不能带走些。”

“走都要走了，何必再带走什么，反正结果都是散了。”

彼此笑笑，都无语，也懒得再看彼此眼睛。

后来，果然应了当初的话，我先走，走时还多看了几眼那些花草，蔷薇是残剩着花枝，荷花是一盆起浮萍的清水，仙人掌无声无息，默默立着，某人最心疼的玫瑰花，花去叶残，空空荡荡，等再过月余，某人也搬了，只回我说：“花给邻居的老太太们了，他们都很喜欢，我只留下了那盆仙人掌。”

仙人掌，还是昔年我亲手种下的。

此后人间各自浮沉，各自安生，某人送来一盆桂花树，说：“这盆桂花树以后会很香的。”

我懂得意思，桂花，桂花，寓意高贵的花，我精心把桂花安在窗台前，日日拿阳光养他，无论早饭晚饭，总尽量得来看他，初始时桂叶枯了许多片，我以为会死，为他难过的厉害，每天都陪他说话，告诉他：“你得好好活着，将来还得依靠你富贵荣华呢，到时候就种你在门前，都靠着你了。”或许，是我诚恳，过了月余，春风暖日，窗台前都暖烘烘的，在某个清晨，桂花的枯叶疤旁，都冒出了微微的嫩绿，我喜他活了，心情大好。

我在门前观察几日，终于下决心动手，定挖个花坛出来，将来叫人来赞。

到底不是打小干农活的，每晚都被锄头累的冒汗，衬衫湿透，手臂酸麻，可，这到底是喜乐人心的，人于自己所爱的，最容易尽心力，等到晚上躺床上，感受到手掌上暖暖的肉茧，握拳时，所拥有的强横的力气，这一切，都如此喜人心情。

有些谁走了，也再不会回来，有些事再去做，也容易让人似曾相识。

十五年前，我在门前种下了阔叶黄杨树，十五年后，我在门前重新安排了位置，两颗黄杨树不舍丢了，更不忍听邻人的砍了，暂且让他们安家在门前，待花坛建成再搬回来，能少些诀别就少些诀别，人生易散难聚，这后，我让桂花树住未央宫，还等着再过十五年后，我再站门前来看他，定是枝繁叶茂，也不知该有多少中秋月圆夜、桂花香漫漫。

心情是好的，也愿人是好的，草木灵巧，将来的岁月也多些如意。

绍城当地有风俗，每逢清明，当折桃枝插于门庭，那日我兴冲冲地握着几条桃枝回家，拐过寺庙，穿过菜场，抬头时蓦然看见，谁正站在门前，手里也握着几条桃枝，两两相望，斜阳晚风起，一时笑了。

清明又近，往事已远，春风荡漾如旧年，待花坛好，再折桃枝，求个吉祥如意。

                                                            2014-3-27日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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