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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中央

时间:2014/3/26 作者: 珍子 热度: 90614

    记忆,温暖的,沉痛的,记住了的忘记了的,都将在某个黯然神伤的瞬间苏醒。记忆会冬眠,却不会死亡。当它苏醒时,我们会明白眼泪的意义。

     如果你是一个在夏夜雨后池塘蛙声里做梦长大的孩子。如果你是一个在宁静的田野上追赶夕阳的孩子。如果你是一个曾将纯白打碗花摘回家的孩子。如果你曾在黄昏时贪玩,听到妈妈隔着院墙呼喊你的乳名。如果你曾在麦穗里,抽出一粒又一粒的梦。

你是否会突然在深夜某个冰冷的街灯下,笑容越溢越满,直到溢出了滚烫的泪。

我是那样一个孩子。

  我记得黄昏时葡萄架筛下来的斑驳的金黄色的阳光,像梦的幻影照在脸上,很温柔,不似午时那样咄咄逼人。宽大的葡萄叶子,像父亲坚实的手掌,紧紧抓在梦的藤上。的村庄,像以麦子为生的男人沉默的脸。安静的下雨,安静的风吹,安静的死人,安静的出生一个小精灵。我能听到麦子熟时麦芒爆裂的声音。它们在总夜晚时肆意地爆裂,发出寂寞好听的声音。我是个夜晚不睡觉的人,我在人们睡去后到田里看麦子,星给我打着灯笼。夜很黑,黑到我看不清自己。我走到麦田中央,然后躺下,将身体埋进去,埋进祖祖辈辈的梦里。  

我望着星星好奇而不解的眼睛,只有她们的目光能久久的注视我。我喜欢被注视的感觉。我说我想念我的奶奶,想念奶奶用麦秆在我手心用唾液吹出的小泡泡,我能从泡泡里看见倒影着的渴望。她用这种单调的小把戏,逗我开心了好多年。我还想念我的姑姑,她讷于言辞脾气又急她是个很好的人因为她说丑陋又直接的真话,并且给小猫小狗喂香肠。她在50岁的时候死了,病的很重时还总惦记着秧歌舞。

很多年后,我深夜去看麦子。我对星星说,我想念我的男人。我的男人有阳光又忧郁的笑容,夏天穿浅蓝衬衫和卡其色紧身裤子他是个幽默智慧情趣高雅的人,会在再弹吉他时唱深情的歌。重要的是,他爱我。他不介意我夜晚时去田野里看麦子,他很愿意陪我去任何我想去的地方。

我只对麦子和星星说这些。

大学时暗恋一个男。他有着醉人的笑容,让人迷恋的才华和沉默时令人心疼着迷的侧影。我是个有着浪漫妄想症和语言唯美洁癖的人我在秋风吹落一地黄叶掠过发梢时想念他的侧影。我在雪花漫天飞舞时想念他的侧影。我在一个黄昏小憩醒来后表白。因为在昏暗的房间里,我对他的想念突然汹涌决堤。

或许表白是最明智的决定,也或许表白的女孩够愚蠢。谁知道呢。

“我喜欢你。你的衣着你的面容你的声音你的沉默,你清澈却不见底的眼睛,你这个人,我喜欢你。你愿意陪我去看打碗花和麦子吗

“可你够了解我吗?”

“不够”。我的确不了解,我只是在他深情的侧影里醉生梦死。我幻想夜很深时他陪我去看麦子,听麦芒爆裂的声音。

“你会烹饪吗”?

  “不会”。

  “你会打领带吗”?

  “不会”。

  “你会和我的朋友们相处得很好,阳光快乐,对吗”?

  “我只和星星还有麦子相处得很愉快”。

  “没关系,只要你不是一个耽溺黑夜的女孩。我不喜欢夜晚不睡觉的女孩子”。

  “可我是这样的女孩子,我晚上从来不睡觉”。

  “究竟要做什么呢”?

  我开始狂野地笑起来生长在阴暗墙角,却流着暖暖血液的苔藓,或许从来不害怕伤口被撕裂,只是害怕无人问津。

  “我在人们睡着后去看麦子。请别告诉别人”。

  他笑得很不懈,以为我准是疯掉了

  我失恋了。因为我耽溺黑夜,而他厌恶黑夜。

  许多发小都结婚了,成为下一代种麦子的人。我还在读书,我仿佛从一出生,就在不停的读书。我总是极力克制不和小学读完后就辍学的发小谈论顾城和海子。我怕她们说我是个疯子。我只有和她们谈论麦子,从冬天谈到盛夏。

  但我十分清楚,我需要一个男人,不厌其烦的听我讲麦子,打碗花,奶奶和姑姑的故事。女人并不是为男人而生,却依赖男人使她们的爱和痛得到承载。我竟害怕起来,害怕所有的英雄都走向只种植玫瑰的公主。而我的庄园里从来没有玫瑰。

  不久我就有了一个男人。因为他说我的身上有麦子的味道,那是他所迷恋的一种味道。他叫

  终于有个很黑的晚上,我带去看麦子。我们走到麦地中央,然后并排躺下。那是我幻想了很久的画面,无边无尽的夜空下,当时间在黑雾的包围下死掉停滞,所有的记忆与幻想交织在此刻化作一个男人的眸和嘴唇,可以抹掉所有的伤痛和空虚。

  “有一天不读书了,你要做什么呢”?他问我。

  “写东西啊。不停地写东西。写混着泥土的清香远走他乡的风,写深沉的炊烟,写会流泪和笑的眼睛,重要的是,写夜空下麦芒爆裂的麦子”。

“没想过要写浪漫的油菜花或繁华都市吗”?

“叫我去歌颂好了”。

我们狂野而会意地笑。“歌颂者不缺你这一个”。

  “你为什么会喜欢黑夜呢”?

  我听到伤口被撕裂的声音,竟和麦芒爆裂是同样的声音。然而我很兴奋,我渴望被人问津,哪怕是伤口被撕裂。

  “因为黑夜很真实,幸福和痛也很真实。只有在黑夜,没人打扰我听麦芒爆裂的声音”。

  突然杉紧紧抓住我的手臂。杉很严肃的说他听到了那声音,像死神诡异的笑声。

  我突然发现喉咙不能发出声音。哭泣使我浑身发抖直到无力。我想起一个人,她用麦秆在我手心用唾液吹出神奇的小泡泡。她说熟透的麦子金灿灿的像金子。我常看到她弯曲的脊背九十度弯曲的姿势委屈地叩问土地,像个没得到许诺的玩具的小孩子。我还想起我的姑姑,她急躁而善良,会喂小猫小狗香肠。她50岁的时候死了。我在灵柩前看到白布盖住她的脸,像白昼盖在麦子上。而阳光却那么灿烂,咄咄逼人。

  我醒在杉的怀里,在将明未明,黑夜残留的清晨。杉用淡蓝色衬衫遮住我的脸,似乎这样就看不见不该看见的东西。最后一颗掉队的星星也要消失,蝉开始有一声没一声的鸣叫,阳光从东方袭来,越来越咄咄逼人。我已经听不到麦芒爆裂的声音。

但我能听到杉温柔的呼吸声,均匀而稳定。有些舍不得醒来。

眼泪已经风干。白昼却像一块巨大的白布,盖在麦子上。而我已经有了直视这块白布的勇气。

我想下一个夜中央,麦芒会发出胜利的爆裂声,金子会洒满打谷场。而杉会幽默地说,终于可以睡个好觉啦。而我知道,他从来不会叫我改掉什么,他不介意去温暖一个有黑夜情结的寒冷女孩。

记忆很暖,也很冷。但如果有人陪伴你的眼泪到天明,就会不再害怕。

我很期待,下一个盛夏,夜和麦子中央,杉抱着吉他为我弹唱一首深情的歌,一首一唱就是一世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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