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老屋的概念,其实我可以有很多故事可以说。有祖父在余杭的老屋,有外婆和姨婆一起居住过老屋,有住了十二年伴我成长的静安老屋,还有在北新泾的老屋,这些或是我名分上应该有的,或是我居住过的,而还有一间老屋,我只居住过几天,却是梦魂牵绕的,集贤里的老屋。
集贤里的老屋,按说是不属于我的故事,我写它不是想在产权上做啥文章,这对于我绝没有意义,可我依然时时想起它,追忆它。
集贤里的老屋,其实是可以给它断代的,即以祖父烧毁它的日子为界。我没有找到一个确切的定义,因此就暂时称为“前老屋”和“后老屋”吧。
1971年回老家过年,才第一次看见“前老屋”。这是一溜四间的泥砖草顶的平房,窗是当地普遍的顶开式的木窗,没有玻璃;门也是很普通双排木门,只用桐油刷过,已经很曾旧了。外面看上去,黄渣渣的,泛着土色,有些破旧了。
屋前有块六七十平方的晒场,大概是和隔壁人家公用的,因为彼此没有围墙和篱笆之类的东西,它是用来堆放柴堆或者晒些稻谷之类的。一棵枣树孤单地伫立在晒场的边角。
我去的时候,看见晒场上散放着一些农具,锄头铁搭、扬谷机和好几把柴刀。老家最多的农具就是柴刀,人们出门时,习惯于腰上挂把柴刀,以便路上可顺手捉些柴回家。
晒场边上是猪圈,里面养着两头猪,那可是家里的生活来源之一。
进门就是客堂了,居中是个六边型的火塘,那是冬天用来烤火聊天的,当然也可以用于煨些番薯和白萝卜之类的东西。小弟就是那时煨萝卜吃多了的缘故,到现在还不碰萝卜或者与其有关的东西。火塘上面有个悬挂梁上的木钩,是用来挂炖水的“铜吊”的。火塘后面是一个方桌和四条长凳,算做吃饭的地方。客堂正墙上贴着《毛主席去安源》的宣传画。
客堂左首是两间卧室,放置着几张竹床,这也是竹乡的一大特点。
客堂右首是灶间,两口大锅按在灶上,中间有个陀螺型的锅字,是用来烧水的。烧火时,老家人是用竹筒吹火的。
灶间后门是一片竹林,一条石阶小路伸向小溪。其实,我是很喜欢那条小溪的。清澈见底,溪上有一石孔函洞。洞的上首,是村里人饮用水取水处,也可以用来淘米洗菜。洞的下方则用来洗衣服等,这段水是绝不能饮用的。
小溪蔓延好几里,看不见来源,也不知去处。那年我独自沿着小溪走,想找到它的源头,却在不知觉中,迷了路,害得伯父找我老半天,才在村前找到我。
小溪是清澈的,也是湍急的。过年时,村里水库放水拷浜,捉了许多花鲢,每家分了几条。伯父抓了一条中等个给我玩。我提着鱼悄悄来到小溪边,将鱼放进水里,嗖地一下,鱼不见了。懊丧地回到屋里,母亲给我一顿劈头盖脸的臭骂,伯父在旁微微一笑,说,算了,权当放生了,他以后会有福气的。母亲作罢了,不过格天的夜饭里,倒是没有看见鱼,但也不是我的缘故,因为鱼逃生的时候,已经晏了,再做鱼是来不及的了。
这两年回老家,在看那小溪,河道依旧,不过水很小了,溪边也杂草丛生,很脏的样子,正是可惜。
那年一场大火,使“前老屋”被堙灭在如梭时光的流水,终成我最后的记忆。后来伯父竭尽一生心血盖起来的“后老屋”,我只看到它的外貌,全不知它的内在是怎样的。伯父走后,它被5000元买掉了,伯父的一条命,原来只值5000元。
前年回老家祭祖,我抱着儿子,沿“后老屋”走了一圈,踯躅屋前--长满青苔的屋前,老屋荒凉了。怀中的儿子东张西望,或许是好奇,或许啥也没想。将在城里生活的儿子,估计对那老屋是不会有啥想法的,但他应该知道他曾经的根和在那里生活过的祖先。
老屋的流失,是不能归罪与任何人的。假如年迈的祖父不那么勤劳,拾柴做饭,那火星点也不会引燃屋顶上的草批,假如他还年轻些,那些火星他原也是可以灭掉的,但毕竟他老了,老得迟钝了。
老屋的流失,也不想归罪与别人。年轻的寡妇,在那孤零零的拖着一双儿女生活着,生活肯定是艰辛的,况且,三十多年前的5000元是足以帮她们维持一阵子的。生活太需要钱了。
我曾想把老屋重新购回,但涉及到宅基地的权属问题,我也没有那里的户口,计划失败了,这也注定我们也不可能成为老屋的主人了。
老屋啊老屋,似乎曾经的一切都那么亲切 ,现在却又那样陌生。老屋老了,这已不是我记忆中的老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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