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回 香皂当香糕陈财主当众出丑 夺地做寿地周财主仗势欺人
徐苟三随小厮一起来到何湾,陈财主一见大喜过望,忙将他迎进大厅,一边看坐、一边命人奉茶。见陈财主一副假惺惺的样子,徐苟三不由道:“陈老爷不必客气,请徐某来不知为了何事?”
陈财主未曾开口,双眼早笑得眯成了两条细缝,说道:“徐哥儿有所不知,小儿陈贵在京城为官数载,老夫早就想去那里走走,怎奈路途遥远,加上老夫从未出过远门,原想在舍内选个得力之人与老夫同往,怎奈舍下尽是些未见过世面的乡俗小辈。想来想去只有徐哥儿你见多识广、年轻有为,于是将你请来,想请你同老夫一同上京城走走,不知是否肯屈驾同行?”
徐苟三听了沉默不语。陈财主担心徐苟三不去,忙道:“等回来之后老夫一定重重有赏,还望徐哥儿不要推辞!”
徐苟三笑道:“要是我想去分文不取也但去无妨,若是不想去的话任凭你用金银铺路玉搭桥我也是不会去的。请问何老爷不知少东家在京城做的是什么官?”
陈财主得意地道:“听说小儿么当的不是蛮大的官,也不是蛮小的官,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典刀官……”
徐苟三道:“一人之下的典刀官,分明是个‘令’字,这么说少东家做的是大理寺的传令官了?哈哈,那可是朝廷御封的九品大官,比七品的县太爷还多两品呢!”
陈财主原对官阶品级之事一无所知,哪知徐苟三是在取笑他?只道是在抬举他的儿子,就像是坠到九霄云里,不住地点头哈腰道:“承蒙抬举、承蒙抬举!”
徐苟三见状,更是在一旁道:“陈老爷,你家祖坟显灵啦,你儿子当了九品大官,你们家可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啦!”
“是呵、是呵,你说的一点不差,连我儿媳妇大表哥内弟的小舅子找到京城去,我贵儿都开偏门给他安了个肥缺,何况家里人?”陈财主说着,笑得那对肿眼泡儿几乎鼓成两块肥疙瘩。徐苟三见他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更是道:“那么你是九品大官的老子,要是去面圣,说不定皇帝老子一高兴,封你个更大的官儿也未可知,怕是十二品都不止,那么我们就可称你十二品大官的陈大老爷了!”
陈财主哪和是在挖苦他?却以手抱拳假装客套地道:“哪里、哪里,不敢当、不敢当!”
徐苟三见陈财主说话不知高低,心想随他同去看看笑话也是好的,便答应下来。
为摆阔气,陈财主备下彩车好几辆,脚力十来个,出动合府的人吹吹打打出了湾子,直行到襄河渡口上了船,才打发众人回去,自己和徐苟三及随行众人南渡汉水,上了去京城的古道。一路上饥餐渴饮、夜宿晓行,不知走了多少天,陈财主每天都喝得酩酊大醉,然后躺在车上睡大觉。尽管随行的众人辛辛苦苦、小心翼翼地伺候他,稍不如意不是打就是骂,大伙心里早憋了一肚子气,常找徐苟三诉苦,徐苟三只是劝大家忍耐些,这样又行了许多日子,终于到了京城。这会陈财主的眼神可不够用了,见什么都觉得稀奇。车行到大理寺门口,他一下来就要往里钻,却被门官挡住,又不敢多问,只得在一旁乖乖地等着。
不知呆了多久,才见许多官员从里面出来。只见那些人都一样的穿戴,一样的打扮,哪里分得出谁是谁?还是同去的几个小厮眼儿尖,终于发现了夹在人群里的少东家,忙告诉了陈财主。陈财主一见喜不自胜,忙挤过去将儿子扯住,叫道:“贵儿、贵儿,爸看你来啦!”
陈贵见是父亲,这才出列行礼。礼毕,父子俩同行,众人跟在后面。见车腾出位置,徐苟三忙躲进车里起了睡大觉。行了一会,陈财主忙问:“不知我儿的府第座落在何处?”
陈贵半天不答。陈财主见儿子不肯回答,以为儿子做了官在老子面前托大,心里老大不快,不由冲陈贵吼了起来:“陈贵,你是不是老子的儿子?才当了个九品的官儿就不认得老子了,要当上十几、二十品连祖宗都不要了?老子大老远赶来,难道是来看你摆臭架子的?”
可他哪里知道,儿子在京城的大理寺不过是名小小的传唤官,哪有什么府第?陈贵又不好直说,见陈财主动怒,只得连陪不是。陈财主从乡下带来的车多人众,他只得将他们安顿在馆驿之中。
第二天早晨天刚亮,陈贵便派人送来嗽口的牙粉和洗脸的香皂。徐苟三有意捉弄陈财主,忙接过来收好,等陈财主醒来,徐苟三便命人先让陈财主洗过脸,然后用盘子将牙粉和香皂端出来送到他面前,也不说派什么用场,只说这是少东家方才派人送来给他受用的。陈财主生在乡间,长在乡间,平生从未出过远门,只知道洗衣服时用皂角和草木灰沥水,哪见过什么香皂牙粉之类的玩意儿?又怕人笑话,只得假充内行把香皂和牙粉当成早点接在手里,叫徐苟三替他用开水将牙粉冲好,一口牙粉汤一口香皂地吃起来。尽管那香皂十分难吃,为了要面子,他硬是咬紧牙关拼命地往下咽。徐苟三明知不对,也不给他点破,反而故意问道:“陈老爷,您吃的这是什么?”
陈财主假充内行地道:“香喷喷的,应该是‘香糕’吧?”
徐苟三道:“哦,香糕,香糕好吃么?”
陈财主咬了一口,明明不好吃,为了要面子,不得不耿着脖子咬紧牙关好不容易才咽下一块,却边点头、边硬着头皮答道:“好吃、好吃……”
一块香皂下肚,陈财主顿觉心翻腹涌,终是按捺不住“哇”地一声吐了出来。他搜肠刮肚一直呕得将昨晚的老本也一同赔上为止。不一会,外面送来早点,徐苟三没让陈财主知道,分给两个小厮吃了。陈财主一大早就吐了一阵子,加上又没吃早餐,空着肚子捱了大半天日子,饿得清水直冒。吃午饭时,儿子陈贵前来看他。陈财主挣扎着爬起来,一把抓住儿子的手哀求说:“儿啊,你一天三顿稀饭都行,爹我一辈子都没开过洋荤,无法消受。你早晨叫人送来的那糖粉薄荷香茶我咬咬牙总算是勉强喝下去了,可那香糕真叫难咽哪!”
陈贵听了半天才明白过来。可是,跟班的的都在身边,碍着面子,又不好多说,只好向陈财主劝慰一番。后来才听徐苟三说那‘糖粉薄荷香茶’其实并非是茶,而是洗口用的牙粉。那‘香糕’也不是什么早点,而是洗脸用的肥皂,把个陈财主窘得脸没地方放……一进京就闹了个大笑话,陈财主再也不敢像以前那样装腔作势乱耍威风了。
陈财主在京城住了些日子,玩腻了。加上惦记家里的田地,只好和徐苟三一起带着众人回来,沿途餐风宿露、饱受跋涉之苦就不必说了。
徐苟三从京城回来,屁股还没挨着板凳,却见锡湾锡大伯的儿子锡刚上气不接下气地跑来,说道:“苟三哥哥,总算把你盼回来了……快上我们家去看看吧,我爸爸他……呜呜……”
锡刚说着说着鼻子一酸,哭了起来。徐苟三忙道:“锡刚弟弟,先别哭,快告诉我,锡伯伯他怎么啦?”
锡刚含着泪抽泣道:“我爸他……他叫周财主打了……”
徐苟三见说,不顾旅途的辛劳,立即同锡刚一起去了他们家。
走进茅屋,只见锡老汉面色蜡黄,气息微弱,躺在床上一动不动,锡银银守护在一旁。见徐苟三回来,锡银银不知是高兴、还是难过,连忙跑到他的跟前,未曾开口,早已是泪水涟涟,就像两条断线的珍珠“籁籁”的直往下掉。徐苟三拿出从京城带回来的礼品走到锡老汉的床前,轻轻地道:“锡大伯,我是苟三,您醒醒、您醒醒……”
许久,锡老汉才睁开眼睛。他想说什么,嘴巴张了张,却吐不出声来。这是怎么回事?原来,徐苟三随陈财主上京后的这些天,周财主常常独个在家里生闷气。他想自己多年来一直家境不顺,难道是祖坟埋错了地方,先人坟头无灵气相罩,才使得自己做官官运不济,养子子成痴呆……为了将来子孙发达,他突然想到替自己选寿地的事,于是第二天便将那胡道士请来,先赏了他十两银子,然后将自己选寿地的事说了一遍。胡道士见钱眼开,收下银子,便背起罗盘、带着宝剑四处打探起来。他探来探去,不想却选中了锡家的那块瓜菜地,说是什么“仲离摇扇”,埋在那里将来子孙不当相帅至少也是个将军。周财主一听不觉大喜过望,当天就将锡老汉唤了去,要用二十两银子将那两亩瓜菜地买下。这地乃是全家人的命根子,锡老汉怎能轻易卖掉?周财主见锡老汉不答应,当天夜里便派人将锡老汉田里的瓜菜拔了个精光,快要成熟的瓜菜蔫死在地里,谁见了都心疼。锡老汉气得差点昏了过去,立即去找周财主评理。周财主不仅不认帐,反说锡老汉故意寻衅滋事,命人将锡老汉毒打一顿。这还不算,到第二天早晨,锡银银到地里一看,自家的地早圈进了周财主的界碑内。锡银银扶着锡老汉到县衙去告状,不想县衙的钱班头早被周财主买通,正在半路守候。父女俩见遇到公差,以为他会主持公道,忙掏出地契请他评理。钱班头接过地契看也不看便一把撕得粉碎。锡老汉又气又恨,当场吐血如注,昏倒在地上不省人事,多亏乡邻们将锡老汉背回湾里。锡银银又恨又怕、束手无策,只得去找徐苟三,哪知徐苟三随陈财主去了京城。一家人日日等、夜夜盼,好不容易才将他盼回来……听罢锡银银的述说,徐苟三不觉火冒千丈,见锡老汉病体垂危,只得强压着心头的怒火对锡银银道:“还是救人要紧,我先去请郎中来为大伯治病,日后再与那老贼算帐!”
他正要出去,却见锡老汉眼巴巴地望着他若有所托,徐苟三只得又退回来,蹲在锡老汉的床前问道:“大伯,您有话说?”
锡老汉点了点头,接着不停地用嘴朝一边挑。徐苟三回头一看,锡银银站在身后,她后面的柜上放着只茶碗,便问道:“您要喝水吗?”
锡老汉摇摇头,徐苟三又道:“您是要在柜里拿什么吗?”
锡老汉见徐苟三不明白他的意思,而满肚子的话又说不出来,急得满头大汗。徐苟三见锡老汉着急的样子,只得将锡银银推到前面。锡老汉拿眼盯着女儿不停地朝徐苟三示意,锡银银早明白了父亲的用意,不由羞得满面通红。徐苟三也是何等聪慧之人,锡老汉的心意他哪有不明白的?他只是不愿朝这方面领会而已。此刻见锡老汉病体沉重、口不能言,徐苟三知道这是老人最后的一点愿望,于是顾不得儿女羞涩之情,忙同锡银银一起跪在地上道:“请大伯放心,日后我一定照顾好银银姐弟俩!”
锡大伯脸上这才露出一丝宽慰的笑容。等他们再看时,锡老汉双眼已经呆滞,姐弟俩不由伏在锡老汉身上大哭起来。徐苟三扶起锡银银劝道:“好妹妹,先别难过,等办完大伯的后事,定与那老贼对薄公堂!”有道是:沉冤难报,只因世道太黑;扶正斥邪,适得天降怪杰。不知徐苟三如何替锡家申冤,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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