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城市的夜晚总是异常地绚烂。晕着荧光的花片开在了纤细的树枝上,红色的彩灯松弛地圈着茂密的树冠,镶着忽明忽暗黄色小灯的蝴蝶停留在了树丛里。
我习惯地驻足于具有相同景色的广场,欣赏着每一棵精心装饰的树木,每一处盘着彩灯的景观,脑海里突然地崩出了一个成语——春暖花开。我实在想不出更适合的成语来概括鲜活的彩灯景象,即使呼吸的空气是瑟瑟地冰。
春暖花开。黑夜里的春暖花开让寂寞的城市明亮了,墨色的天空似乎也染上了橙色的光。白天的序幕被另一种宏大的气势拉开了,无边的寂静与黑暗应该只归于无边的宇宙。
此时,我站在一个阴暗的角落里,身上披着黑色的长袍,脸上蒙着一层同样黑的面纱。耀眼的广场就像一颗硕大的夜明珠,我没有办法将它占为己有,用做装饰自己的宝物。只能惊羡着它夺目的光辉,遗憾着自己失神的黯淡。
角落的不远处,几个小孩子在昏暗的路灯下玩鞭炮。不过是小心地将鞭炮点燃,捂着耳朵尖叫着跑开。然后,孩子们在几米开外的地方,兴奋地观看着它们粉身碎骨的光芒与遗留下来的缭缭刺鼻的烟雾。他们的笑容不着痕迹地让冰冷的空气升了温。我的心里缓慢地划过一条璀璨的星河,而我就是岸边万家通明处微弱的渔火,化作不了漫天飞舞的粉色樱花瓣,悲伤地静静淌过。
隔着昏黄的路灯光,我想到了阿乔。夜晚,我们曾一起走在城市的街道上。四周很安静,夜的精灵一定乖乖地熟睡了。阿乔挽着我的胳膊肘。我们的影子长长地拖在了身后。
“我想考中央美院。”阿乔说完了这句话,停顿了半晌,忽然又笑了。我不知道,那抹淡淡笑容的寓意到底是自嘲,还是安慰。她艰难地开口:“如果考不起,我要复读。"
那还考不起呢?我没有问这个,足以戳破一个人心灵薄薄一层膜的问题。我只是单纯地静默听着。阿乔说的话,语调放得很轻,它们像是一阵微弱的风,不经意地还是揉碎了花朵渺茫的梦。
我承认,一直以来,我都是悲观的孩子。我经常在寝室里大笑。所谓的伤心事,我也是微笑着一句带过。所以,他们认为我笑了,我快乐了。其实,我的不愿触碰的伤痛像极了夜晚的黑暗,藏在闪烁的彩灯里,被自信的你们误解成了漫漫光明的到来。
街道的前方幽深得看不到尽头。我们在撒了一地黯淡橘黄的路上一直走着,仿佛要探一探尽头。
空洞的天空让人压抑。我用围巾裹住了嘴巴,想要抵制这种心慌的感觉,声音因此也变得含糊不清:“我想去上海。”
“什么?”
“哦,算了。”阿乔听清楚了最后一内容。她没有接话,眼睛一直盯着路面,双手紧紧地拽着我的手臂,在思考着什么。
我从角落里走出来,置身于广场明亮的光海中。回忆被抽象成了一幅黯淡的街景水粉画,我像个绝望的诗人,把自己的杰作丢进了火钵里。窜动的火焰,映得我的眼睛通红。现实中的炫目彩光,刺得我的双眼火辣辣地想要落泪。
落括的广场上,老年人们随震耳欲聋的音乐跳舞,情侣们低笑着秀恩爱,孩子们的冰滑轮闪着蓝色的光,巨大的LED屏幕把广场照成了白昼的景象。
坐在空荡荡的椅子上,我发现了小璐的来电。小璐的年龄和我一样,成绩不好,读了高职。
我拨通了电话,她熟悉的音色里粘着疲惫与兴奋:“你在哪里?我回来了。”
“在广场啊。”我瞥了一眼五彩缤纷的四周,脸上带了一丝笑意。随后,我深吸了一口刺骨的空气,像做出了重大决定一般,艰难地开口:“你在那里还……还习惯不?”
“习惯呗。”小璐的回答是勉强的,她苦涩地说:“我有时在想,如果当时我的成绩好一些,我到底会在哪儿读书——在我看来,生活就像一条挡在我面前的河流。我渡不过,只好在岸的一边,观赏着自己的倒影,瞭望着你们的距离。”
我们聊了半个多小时,一次最舒适也最沉重的交谈。挂断了电话,我抬起头仰望着染了橙色光芒的天空,它是如此寂寞,这光芒遮蔽得太好,或许,只有如此寂寞空虚的我才会在这片光明中,发掘到它黑暗的本质吧。
孔明灯在天际里遨游,虚无的存在,如同一团萤火。黑夜,无边的黑夜被点亮了。
我流着泪,在虚渺如烟的光亮里,目送着它春暖花开般地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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