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楼和诗内涵分析》

文/深绿的树

　　张仲素(原诗)
　　一
　　楼上残灯伴晓霜， 独眠人起合欢床。
　　相思一夜情多少， 地角天涯未是长。
　　二
　　北邙松柏锁愁烟， 燕子楼中思悄然。
　　自埋剑履歌尘散， 红袖香销已十年。
　　三
　　适看鸿雁洛阳回， 又睹玄禽逼社来。
　　瑶瑟玉箫无意绪， 任从蛛网任从灰.
　　白居易(和诗)
　　一
　　满窗明月满帘霜，被冷灯残拂卧床。
　　燕子楼中霜月夜，秋来只为一人长。
　　二
　　钿晕罗衫色似烟，几回欲著即潸然。
　　自从不舞霓裳曲，叠在空箱十一年。
　　三
　　今春有客洛阳回，曾到尚书墓上来。
　　见说白杨堪作柱，争教红粉不成灰。

　　张仲素拜见白居易，这三首诗的内涵是什么？白居易当时的回答又包含了什么含义？

　　首先要分析作者的背景，张仲素是张愔的堂兄弟，张愔与关盼盼的一段旧情，何以让张仲素如此关注。
　　白居易与关盼盼也没有什么深交，大概也只有一宴之缘。

　　对于古诗词的理解，我向来本着过三关的原则去解读，第一关是字词关；第二关是背景关；第三关是诗句的内涵和外延。

　　先啰嗦这些，慢慢分析。
　　把楼下的一些汇集一下：
　　{{{字词关：
　　这六首诗，相对容易，没有太深奥的字词。
　　北邙：地点，河南省洛阳市北，这是张愔的墓地所在。
　　玄禽：燕子也，是春天的象征。
　　白杨：象征着坚持、勇气。
　　{{{背景关：【分析一】
　　北邙山是汉唐时代著名的坟场，史载张愔“归葬东洛”。张愔父亲张建封是著名的封疆大吏，曾经对韩愈有恩，生平时候喜爱结交文士雅客，这个行为对他的儿子张愔也有影响，白居易也曾经做过张家的宾客。
　　公元800年张建封去世。关盼盼在老爷子健在的时候是否就住在张家，未见有翔实史料记载，但有言关盼盼曾经是雏妓，若是从关盼盼生卒年分析，800年时，关盼盼大约15岁左右，唐代婚姻女子出嫁年龄是14周岁，大体可以推断张建封晚年时，关盼盼就已经来到张家。并有可能孩童时期与张愔关系很好，只是这个关系是主仆关系。
　　唐朝时期，豪门养歌妓、舞妓是个常见现象。白居易有诗云：“金钱买得牡丹栽，何处辞从别主来。红芳堪惜还堪恨，百处移得百处开。”这是绝句《移牡丹栽》，说的就是妓、妾频繁换主的情形。那么很显然张愔没有在父亲死后抛弃盼盼，并且还把她纳为妾，这份恩情对于一个风尘女子来说，是一生中最重的恩情，况且还有她最重视的恋情。所以张愔死后，盼盼孤守燕子楼其实是很容易理解的事情。
　　背景关：【分析二】
　　张愔任武宁军节度使的问题。
　　这是受父亲恩荫。这个职务上历史上有记载：张建封（788年—800年），张愔（800年—806年）
　　当然，如果说完全是恩萌，也不对，我觉得算得上是荫补，因为在这个职务上还发生过徐州军队赶走新任节度使的事儿。总之，张愔的这个位置有点自己抢过来的味道。连皇帝也对他没辙，所以，唐朝皇帝采取了两手，硬的不行，就来软的，先是把武宁军节度使这个职务顺水推舟给了他，后来又升他的官职到工部尚书。只可惜他已经生重病，扶病到京城，未能离开自己管辖的范围就死了。
　　白居易何时第一次见到关盼盼，应该是806年，在张愔死前，甚至是没生病的时候。有版本说的时间是804年，这个恐怕有问题，因为关盼盼当时在宴席之上唱了白居易的《长恨歌》，而这首诗最早出现在806年，诗人的诗歌刚刚出炉，歌妓争相传唱最合适不过，所以这个细节应该如此。
　　背景关：【分析三】
　　白居易见到关盼盼时，盼盼已经是21岁的年龄。
　　白居易高兴盼盼唱自己的新作，写了一首诗赠给关盼盼，夸奖她“醉娇胜不得，风袅牡丹花”。酒宴结束，宾主尽欢而别。
　　直到分别十几年之后，白居易在诗序中对关盼盼还作了一句评价，称其“雅多风态”。从这句评价看，白居易的评价是正面的，诗人心中关盼盼是完美的。
　　所以，猜测白居易用诗毁关盼盼，我觉得是不懂得一个诗人对于美的理解和认识。
　　尽管背景我尚觉得分析的不够，但还是说第三关吧

　　{{{诗本身的内涵和外延
　　【诗本身的内涵和外延一】
　　一
　　楼上残灯伴晓霜， 独眠人起合欢床。
　　相思一夜情多少， 地角天涯未是长。
　　绿树点评：首句是盼盼的生活状态一景儿，应该是个常态，也就是说每天晚上都是残灯到拂晓。这是从张仲素的角度看的，包括第二句，独眠人也是关盼盼，强烈的对比是独眠人与合欢床，这个“起”字很有味道，起床却不是睡醒了起来，这个“起”字，给人一种行尸走肉，失魂落魄的感觉。第三句交代了为何彻夜不眠，是因为盼盼对亡夫的思念之情，尾句打了个比喻，说就是天涯地角也没有这种相思长，以情长与天地距离形成通感。是在古汉语中表示这，作代词讲。
　　以上是字面的内涵，他的外延是张仲素表达他对盼盼的怜惜之情，当然能读懂他的自然是白居易。问题是张从徐州大老远跑过来，见面寒暄，如果不是有共同的话题，如果不是旧相识，是不会谈到盼盼这样一个女子的。首句里面的楼上二字值得注意，因为作者的视角一定是从楼下来的，那么深更半夜从楼下往楼上看的男子就不痴情吗？
　　二
　　北邙松柏锁愁烟， 燕子楼中思悄然。
　　自埋剑履歌尘散， 红袖香销已十年。
　　绿树点评：北邙山墓地是张愔所在，张仲素再到白居易这里之前，刚刚去扫墓。第一句交代了去扫墓的事情，但没有具体说他去墓前有什么具体的悼念活动，更没有说悼念时是否说了什么，只说了作者去的时候看到的景象。但是二句是作者想的，盼盼此时还在燕子楼里对亡夫张愔深深思念。三句一转，说的是作者的感慨，盼盼自从张愔死后，就不再给别人唱歌跳舞了，这样的光景已经有十年之久了。红袖指代女子，这里特指盼盼，香销不是香消玉损的意思，也不是玉碎香销的意思，我觉得应该做绿惨红销解释，也就是盼盼对这种孤寂的生活的一种怨恨与无奈。
　　以上是诗句字面的意思。那么我们应该思考，张仲素此行是否有受盼盼所托的可能，从这些细节里，我们能够感受到张仲素对盼盼是有心的。那么回到这首的首句，那个“愁烟”是谁的愁？自然是张仲素的，应该不会是坟里的人的，应该不是燕子楼里的女子的。如果是十年整，那么这是应该是816-817年左右，此时距离盼盼绝食而死还差三四年的时间。
　　三
　　适看鸿雁洛阳回， 又睹玄禽逼社来。
　　瑶瑟玉箫无意绪， 任从蛛网任从灰。
　　绿树点评：
　　适看与又睹两处，从字面上看时序很近，但前者是秋雁，后者是春燕，时光流逝的感觉，光阴荏苒中盼盼的无奈也跃然纸上。鸿雁洛阳回却带不来张愔的消息，玄禽逼社来只能徒添盼盼的烦恼。“逼”字精警，著力很大。三、四句处，三句箫、瑟都是歌妓的家什，因为主人的无意绪，反而结了蜘蛛网，落满了灰尘。
　　以上是字面的意思，外延实际上还有玄禽是有所指代的，从当时的社会风气，以及盼盼的身份地位等诸多因素，这十年中，有很多人或慕名而来，或有意迎娶，但这些在盼盼看来都是自己所不愿意的。所以玄禽逼社来还含有这个意思。这一首中，似乎很难再看到张仲素的身影了，但其实不然，能读懂盼盼的心的恰恰是这首体现出来了。那么首句中的动词“看、睹”这样急切的动作自然是张仲素发出的了。所以张仲素这三首诗一是谈谈的盼盼的处境和情况，实际上也有征求白居易的意见，进行试探的味道。

　　【诗本身的内涵和外延二】
　　下面再分析白居易的诗的内涵和外延
　　白居易(和诗)
　　一
　　满窗明月满帘霜，被冷灯残拂卧床。
　　燕子楼中霜月夜，秋来只为一人长。
　　绿树点评：
　　诗中有一个字要解读一下，“拂”指轻轻搽拭。首句两个满字，丰景反衬哀情，白居易的这个手法得比兴之道。满窗明月满帘霜，霜是月光。被冷，人不在被中也，灯残，夜深也。张愔已然不在人世，盼盼每日对丈夫的思念却从未停止，也晚了还习惯性的给丈夫拂床。生活中的细节，有时候是最感人的，这般痴情的女子确实是红尘中的珍宝。三句、四句容易理解。这燕子楼中的秋夜漫长，却只有盼盼一个人最能体味的。
　　以上是字面的解读，作为诗的内涵和外延，我的理解是白居易对盼盼的美好印象依旧。对于张仲素说的盼盼的情况，表示理解和认同。但是尾句分明写了“只为一人长”，表面上是伤盼盼与张愔人鬼两隔，暗中是婉转地告诉张仲素，以白居易对盼盼的印象，盼盼会终身不嫁的。
　　二
　　钿晕罗衫色似烟，几回欲著即潸然。
　　自从不舞霓裳曲，叠在空箱十一年。
　　绿树点评：
　　首句“钿tián晕罗衫色似烟”，钿本义：金花。多指妇女首饰，例如贴在鬓颊上的花形薄金片，也称花钿。烟：有两种意思可取，一是胭脂的胭的通假字。我倾向于这个解释。另一个是云烟的意思，略觉得有些隔，不取。当然，字典里有解释说是烟色，也就是褐色。不取这个说法，因为初唐时期褐色的衣服是皇帝穿的，再说也不适合做舞台伶人的装扮，而烟草是明朝以后传入中国的，这个说法基本就不要了。这句是说当年的歌舞服装还是那样的艳丽。二句接着说好几次想要穿，睹物思人，泪已潸然。三四句说的霓裳曲是有具体所指的，也就是806年在宴会上唱完白居易的长恨歌，舞了一出霓裳羽衣曲的事情。从那时算起，已经十一年了。叠在空箱，写的真好，箱子里没有其他的东西，只有这件衣物，看得出盼盼对张愔的感情深厚。
　　以上是字面的意思，诗的内涵和外延，我觉得白居易从自己的角度谈了对盼盼的看法，这是内涵。而外延就是传递了一个这样的信息，张仲素便是有爱慕之心，人家盼盼也是不会愿意的。
　　尾句还看过别人的一些解读，有人怀疑是一十年的倒装，其实这是不必的，写诗到白居易的功力程度，不会犯这样的小儿科毛病。综合张仲素是里面谈到的十年，那么从白居易见到盼盼的时间算，的确就是11年。这也佐证了我推断张仲素和白居易的会面与和诗时间在816-817年之间，这时候距离关盼盼的死还有四五年的时间。所以指责白居易诗杀关盼盼的人根本就不懂诗，也没有读明白这几首诗。 
　　三
　　今春有客洛阳回，曾到尚书墓上来。
　　见说白杨堪作柱，争教红粉不成灰。
　　绿树点评：
　　首句说明了与张仲素见面的情况，时间是春天，背景是张仲素从洛阳回来。二句还交代了张仲素去张愔的墓地去过了。三句、四句简直就是大白话一样。在我的理解，白居易有些急了，对于张仲素对盼盼的想法，直接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听有人说要娶关盼盼，于是白居易说这不是等于拿杨树作柱子嘛，那样的话，还不得教红粉成了尘灰啊！
　　杨树不可以做建筑材料，更做不了柱子。白杨有坚持的精神，所以白居易说，别坚持了，最后会是个悲剧的。
　　内涵很容易理解。估计张仲素读完之后不会很痛快，但也一样会理解的。
　　816-817年发生的这件事情，之后没有相关的记载，张仲素回到徐州，应该没有对盼盼提出什么，因为他爱她，不忍心伤害她，否则盼盼恐怕817年就会死掉的。所以关盼盼的死应该和这两位仁兄都没有关系。我所了解的史料是，公元821年徐州这一代就换了新的节度使，在管辖上不在是武宁军节度使，而是淮南节度使，这个淮南节度使属于南蛮。所以，我怀疑盼盼的死应该和她被迫要离开燕子楼有关。她死的时间是820年，恰恰发生在徐州易手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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