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时至深秋,北国的景象不免也带上了些萧条。几瓣几瓣的卷黄了的落叶稀稀散散的堆在路边,也有一两片偶尔跟着行人的裤脚打转。林以欣匆匆下了公交车,脚下着急的紧,不小心踩碎了半边枯叶,发出如同核桃在齿间被碾磨开的声音。她没有带出入卡,无视了院门口站岗新兵不满的眼神。背上略有些沉重的书包颠颠荡荡的让她觉得很不舒服,看了眼表发觉自己确实太过着急了,便缓了口气,稍稍放慢脚步。路上两旁的银杏已全部都是金黄色,在这秋日的黄昏之中分外的赏心悦目。
又拐了两个弯,大概是过了十分钟,林以欣站在了一扇小门面前,台阶上原有的几小盆多肉植物应该已经吸收够了午间的阳光被移近室内了。
这是一间很小的书店,大部分空间都摆着军事方面间的资料与书刊,方便那些学生随时购买,还有一个八、九平米的小房间是店主的私人空间,尽管他并不住在这里,但里面有空调、沙发、茶几……布置得十分舒适,是店主经常打盹儿的地方,偶尔也有朋友过来聊天。至于自己,林以欣不好说自己算不算得上是店主的朋友。她只记得小时候院里这些孩子都特别能闹腾,有一次误打误撞闹进书店捉迷藏,不小心全都挤了进来,才发现一个年摸二十七、八出头的瘦高男青年正躺在沙发上叼着根烟吞云吐雾,懒洋洋地与一群四、五岁的小不点儿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才施施然踩着拖鞋起身,问一帮小孩要不要喝酸梅汤。在夏天的大太阳下疯了一中午,的确让一帮小孩口干舌燥,又一时没反应过来,觉得军院里不可能有坏人,就一愣一愣地看着他从小电箱里取出一块膏状物,用小刀切下来一大块放进一个很大的玻璃水瓶里用凉白开冲化了,倒进好几个纸杯里。然后将纸杯依次放到小朋友们面前,又拿了一盒绿豆糕放下就又躺回去了,只不过把烟熄了。几个小孩倒也不客气,吃完喝完向人家到了个谢就又去疯玩了。不过当时的小以欣颇有礼貌,最后向继续打盹儿的某位男青年道了谢,又问:“叔叔,你姓什么?”那人突然就坐了起来,看了看她然后一乐,指着对面说:“我跟那个人一个姓。”林以欣回头去看,只见对面墙固定着一面镜子,很普通的那种,里面只有他和自己的像。莫名其妙的,耍小孩子呢,镜子里的自己当然和自己一个姓了。“还有,我不是叔叔,你叫我大哥哥还差不多。”于是,五岁的林以欣真的考虑起丢此人一个大白眼了。不过仔细一看,要是这人注重一下形象,确实会显得更年轻一些。撇撇嘴,走人。后来呢,院里的小孩子都知道了店主“很喜欢小孩子”,于是经常蹦跶到小书店里去。但也就只有那一次的三五个小孩有过进到内屋里的机会。
不过,林以欣又有些不同。有一天她也去蹦跶,手上正好拿着本挺旧的《聊斋》,本来想去蹭酸梅汤,结果刚进门,书就被两根修长的手指抽走了,抬头看见了脑袋支在桌台上的店主。“你才多大就看这种书,谁给你的。”林以欣去抢他手中的书。“你这个小孩怎么没礼貌,上回白请你们喝酸梅汤了。”林以欣抢到了书。瞪某位自称“大哥哥”的人:“你还欺负小孩呢!我爷爷给我的!”这一下子,瘦高青年眨了眨眼,嘿嘿一乐:“你爷爷真逗他给你讲故事不怕吓着你,再说了,这些字你认得齐吗?”“我会查字典,而且,而且那些姐姐都很漂亮!”那人愣了一会儿,然后爆发出一阵大笑,“你这个小孩怎么那么有趣,哈哈哈哈。”然后又请了一顿酸梅汤,不过这次是云片糕。再后来,不知怎么的就熟了。林以欣发现店主会讲很多故事,于是,经常拽着一堆小伙伴听故事。
但并不是所有小孩都爱听故事的,他就只有林以欣这种小孩愿意耗上一个中午的宝贵游戏时间拿店里的书搭积木,听人讲“不靠谱”的故事。有一次,两人实在被热得不行了,瘦高个儿干脆就开了内屋的门,躲进了空调冷气中,倒也不见外了,把小破孩也带了进去。然后神经兮兮地警告林以欣不要带其他小朋友进来。林以欣点点头,为了免费糕点和酸梅汤,答应了。看着色林以欣慢条斯理地吃着喝着,那人不禁纳闷:“你们这一代孩子不可能饿着呀,这吃的比我还多。”林以欣不理他。
虽然瘦高个儿一直让小孩儿们叫他“大哥哥”,但在林以欣的怂恿与指挥下,一群小孩儿只管他叫“唐(糖)叔。”后来好一阵没有糕点供应。
偶尔,唐叔也塞给林以欣几本小人书看看。再后来,院里的孩子们渐渐长大,也不再疯了,路过可能打个招呼,只有林以欣和当时的一两个孩子还有时过来蹭蹭。不过说来也奇怪,不管几个小孩怎么变,书店里除了刊物的日期,似乎一切都没怎么变过。照样是酸梅汤搭配各式各样的传统糕点,而唐叔也似乎没什么变化,还是那副老样子,他只说自己正在黄金时期,换来林以欣一记白眼。林以欣并不觉得这一切有什么不对的,她从小就知道有一些人会老得很慢,像爷爷那样的就是。
此时的林以欣已经高一了。
门没关好,一丝凉风吹进来,把她从回忆中拉了回来。她整理了一下帽子,拉开门钻了进去。
这个点儿没有什么客人,唐叔今儿个没躺着,他正在外间书店的窗子旁给那些叶子还绿的花花草草浇水。看见她来了,唐叔就打了个招呼“呦,来了,今儿还挺早。”“早什么呀,放了学就直奔过来了,书呢?”唐叔把喷壶慢慢悠悠地放下,指了指小房间:“桌上呢,其他东西不要动。”
林以欣只点点头,嘴上说着“是是是”,把书拿到了外面。“你一天到晚看这些神仙鬼怪的闲书,你爷爷不说你啊?”“那你作为长辈还引进这种书来,我爷爷要找也应该第一个找你。”“谁让你这个小丫头那天贼兮兮的给我杠晕了,我可只找到这一套。算了算了,我可担待不起你家老爷子。”林以欣费了点劲用一只手撑住整本书,另一只手翻开书页看了看。最后看了眼价格,在看了眼似乎就等她那句话的唐叔。
“唐哥哥,你看这书的品相是不是差了点意思,你看这封皮上这么多墨水笔道……”“那是画得花枝。”“不是我说你再看看这书都有点散了……”“你回家拿针线缝两下就好。”“唐哥哥……”“呵呵,说人话。”“我钱不够。”“……差多少?”“五十多……”“那你把书给我吧。”说着,唐叔就长手一伸。“别别别,我可以分期付。”“别,到时我就该忘了。”“哎,我以前随手拿本书都成,这怎么就不行了?”“我临时改主意了,而且那都是连环画、小人书,谁家都知道。”
沉默了三分钟,林以欣把书放在桌子上,哀怨地看了眼唐叔,坐下来,掏出手机,打开照相功能。
唐叔:“……”
林以欣:“咔嚓喀嚓……”
唐叔:“小朋友,你这样很不道德。”
林以欣幽幽地开口:“家贫,无从致书以观。”
唐叔:“……算了,你还是分期付好了。”
于是林以欣带这书乐颠颠地出门了。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人,抬头一看,那人也看她。奇怪,这个点还有人来。平时五点左右小书店就关门了,夏天倒是晚一点儿。不管了,小声说声“对不起”就走了。
只见那人进了店门,从大衣兜里掏出了一个布包裹放到了正唉声叹气的店主面前。他随意看了看书店内的摆设,便找了张椅子,在桌边敲了敲手指坐到了店主面前。
“那本书你就这样随意給那个小丫头了?”
“小丫头?小魔头差不多。想她小时候那么可爱的一个小娃娃,越大越皮得无法无天了。”唐某坐了气来把手肘撑在桌上。
“我看刚才那小丫头可很有礼貌呢,不过那书……”
“我说你是退化了吗?刚才那小丫头撞了你一下,你没感觉出来吗:”此时的唐某抬了抬头,一脸玩味地看着这位稀客。
“你这么一说,她身上的气息倒挺像是那位的,我最近正想去见见他……”那人突然皱了皱眉,一只手在鼻尖摸了摸。
“跟你想的差不多,那小丫头叫林以欣,是林仲阳那老头子的孙女。至于那本书,你不用担心,在普通人眼里那就是本很普通的书,就算出了什么岔子,那小丫头造句在很久以前见过凌青她们了。”
于是一下子之间沉默了起来,似乎没什么可说的了。
半晌,唐某突然注意到了什么,“怎么,你那个玉扳指还没要回来,也不准备在置一个了?”说着便指了指那人空空的两只手。
那人面上的表情有些不分明,许是灯光造成的,他似乎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两人又静默地坐了一会。
窗外一阵风刮了起来,在窗上响起了“娑娑”的摩擦声。店主似乎有些不耐烦了,他站起身来在桌边走了两步。来客也似乎察觉到了主人的倦意,便也起身告辞了。
店主将他送到门边,瑟瑟的秋风将枯萎的落叶卷的“呼啦,呼啦”作响,似是一声声不可闻的叹息。
二
林以欣不多时便走到了自家门口。这是一幢二层独立的好哦你和各色小楼,已经很有些年头,墙的一面攀着许多许多才长盛的大片爬山虎。这一院尽是些这样的小楼很是老旧,是为军人中资历较高的养老的。
林以欣的爷爷就是其中之一。林以欣从小时候就隐隐约约感觉自己虽然从小到大基本上和爷爷奶奶住在一起,但对她这位爷爷其实“知之甚少”。她是指爷爷年轻时的往事,她总听别的小孩说家里的老人总会在夏夜倒上一杯小酒,然后慨叹一声,望望天上的月亮,再摸摸小孩子的头顶,讲上那么荡气回肠,戎马一生。但林以欣听到的总是些现在看来有些“荒诞”的小故事,倒也是有趣的很。儿你若问他这些故事是打哪儿来的,他却是说上半天也不清,竟又拐到另外一个物事上了。
听着钥匙在锁孔中转动的声音打开了屋门,林以欣闻到了藕汤浓郁的香气,她知道奶奶在厨房里,于是向奶奶打了招呼,顺便拿走一瓶酸奶,叼着吸管回自己的房间了。
林以欣草草对付完作业,便从包里掏出那本旧书,喝着酸奶读了起来。
青(一)
苏凌青第一次见到宋璟时,她才刚刚修得个十一二岁的女孩子人身。不过她这几十年来从未出过那片山,所以出来人间倒也表现得如同那天真无邪,不谙世事的小女儿一样。
像每个俗套的爱情故事一样,苏凌青俗套地对当时也不过十三岁的宋璟“一见钟情”。然后更俗套的一句“人妖殊途”,他们最终成了场悲剧。当然,看上去只是她单方面的悲剧。不过这都是许多年、许久以前的事了,就到了那个姓“林”的家伙自己也“失了手”,搭在一个姑娘手上,这一搭,就是几十年,连孙女都有了,那小丫头与他倒是挺像。
好了,不说这些有的没的了,毕竟这是她此生仅此一次的爱情故事,扯上些别人家的事怎么好呢?有时,她会坐在山上老松的枝桠上,想想她与他的故事。只是她一如当年青春依旧,而他不过一剖黄土,连儿孙都传了好几代。她往往想得出神,却并不觉得悲伤。许是那花树下的一碗酿酒太清甜了,让她终是忘了那人的样貌。
那时的苏凌青还是那座灵气缭绕的青山间一只无忧无虑的小鸟,机缘巧合之下受了开化,这才费了近百年修行,换了个人身,却不想是个小孩子的形貌,与那只八哥所讲的美人妲己一类真真是云泥之别。于是她提着绿衣裳的裙角对着那黑得发亮的八个精一瞪瞪的。那老八哥油滑的紧随便就搪塞过去了,弄得她无话可说。末了那八哥说:“你如今修得个人身了,还是取个名儿吧,小麻雀,小麻雀的叫着实在是难听。你既然这般想着那些个美人皮相,就取个“苏”姓吧,算是留了个念想,好了好了,知道你是青雀不是麻雀,那就叫做“凌青”吧。”
哦,苏凌青,自己就是那个时候有了名字。
彼时江南一片好风光,古雅的白墙黑瓦,向水边斜开的雕花明窗,燕子衔柳如同剪花儿一般飞过,薄纱般的柳枝就随着被吴侬软语化了骨的清风轻晃着,一般清甜的香气萦绕在这一方水土之间。
苏凌青走过一道道石桥,细细地看过每扇窗上的花样,就在这细细窄窄的青巷中站住了脚。
当那江南细雨柔柔地点在了她的眼角时,她仿佛收获了在山中那几十年除了快乐与忧愁外的另一种情感,所以她微微咧开唇角笑了起来。
那人的身量尚未长开,还是个不比自己此时大几岁的孩子,在一片轻蒙的雨丝中正用白色的长袖挡住手上的几卷诗书。这雨儿似是恼了他,于是他就皱起了好看的眉,急急地躲进了巷中,再一抬头,便看到巷的那边,有一个身着青绿色衣的女孩子定定地看着他,然后轻轻地笑了起来。
在山中的数十载光阴嬉闹之间只觉这古镇温婉娴美,只因遇到了你,才觉得自己看到了这幅画的第一笔。那墨色缓缓地晕开,石桥边,乌木船旁的水轮“呜啦啦”地转起,走过那圆圆拱起半边的石桥,探进了柳荫花瘦,摩娑遍了这寻常人家的院墙雕花,只道在这窄巷中,才见得那木画中的人物盈盈流转,在濛濛细雨中赶考的清俊儒生,船沿旁是那谁水红如被的鲤鱼;亦或是青楼楚馆蹙眉含黛的美人,虽没有那般的雅致,但你此刻的模样,在我心中,定是叫人欢喜的。
此所谓一见倾心。
三
“以欣,吃饭了。”提高剪花奶奶在楼梯口的说话声,林以欣才懒洋洋地将书插好页,将自己一点一点地“挪下床”,踢着拖鞋下了楼。
到了客厅里,才发现爷爷已经回来了,于是宜家人坐下来喝汤、吃饭。
林以欣从小到大只喜欢两样汤,一是西红柿鸡蛋汤,再一样就是藕汤了。而且她喝藕汤时总是舀一大碗汤就差不多半饱了,拗不过奶奶就再扒拉几口菜,这饭她自个儿就算吃完了。于是就坐在一边,听爷爷奶奶闲谈。不知怎的,她就想到了今儿撞倒的那个人,他肯定和唐叔认识,而且还很熟,不然她怎会在好奇地一回头时看见唐叔又露出了那招牌的贱笑呢?但在她目前的十多年人生里,她几乎从未见过有人来主动找唐叔(她自己除外),这么说来,倒也从没听过唐叔提起过自己的家人和他本人的事情。难得有一次他忽悠小孩说到兴头上:“想当年,小爷我……”,突然意识到什么,便住了口,又将小孩子们随便寻了个理由打发走了。
正当她想得出神,却听见爷爷奶奶的话题转到了自己身上。
“以欣,想什么呢,好好的孩子怎么老爱发呆呢?”这是爷爷。
“哦,没事儿,就是闲的。”
“唉,想你小时候那么闹腾,现在怎么就蔫了?到外面就跟小虫儿似的。”
林以欣知道又是在逗她,却也认认真真地答了:“自己干什么都是半吊子,又懒得去深入了解、学习,到外面怎么好意思乱讲。”心想,“要是唐叔听见了,估计要笑翻,肯定又会说什么小孩怎么变谦虚了,终于有自知之明了,云云……”不管了,还是想想怎么把50块大洋省出来吧。
青(二)
苏凌青已经在那株她尚未化成人行时就常常歇息的古树上坐看了一下午的云卷云舒。有只可恶的笨鸟曾问过她看了这么多遍不觉得烦么?她也懒得回答。世上怎么可能有两片完全一样的云彩呢?也许是日归时的云彩好看得如同苏凌青从未搽过的胭脂一般?更何况这里是俯瞰整个山下江南温婉的最好位置。鈡毓灵秀的清婉,在青山的天幕之下,又多了几散贪恋红尘饿锦绣流云。然而美景易逝,一朝游戏,不过暮末时分,第二日披上华衣,却是另一人,另一番娇憨。或许那石桥水下沉了太多盒才刚刚细抹漫描的胭脂,被牵引出太多的情思。
她微微闭了闭眼,手指抚过苍老的树皮。现在回想起来,自己当好似也不过是觉得那人的样子懊恼笨拙得实在不像这一方水土的含蓄温和,却学什么圣人道理宁肯自己淋雨还要护着书,却不知那一笑,已经丢了心。
宋璟
从出生起,我大概就不喜欢“江南”这个词。这里的言语和茶食都太甜软,真正的男子汉怎么能过这样的日子。于是,从我记事、爹娘将我送到先生家识字念书起,我便知道了自己将来定是要考科举。所以,我便刻苦读那些个“四书五经”。我想过做官,在京城里,这样就可以离开这里了。每当我这样说时,临街的阿婆就会埋怨、数落起我,末了就说:“还是个孩子呀。”然后往我手上塞一块糖糕,催促我回家了。
对了,还有一点是我不喜欢的,这里的雨下得太多,太忧缠,扰人呢。
那是一场没什么预兆的雨。世人总说江南好,哪晓得她一旦遮在了自己的青衫中就会无端使上什么小性子,磨人的很。
我小声嘟囔,却不放松地将几卷经书护好,抄了小道准备回家避雨,老被娘亲说笑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但当我慌不择路地拐进巷子里时,却撞见了我此生必定难忘的画面。
巷的那头,一身青绿色裙裳的女孩子正盈盈地笑着,眼睛都快眯成了一条缝,细雨就那样点落在她四周。她眨了眨眼,我便从她眼中看见了狼狈的自己:皱紧的眉头、赶路中白色鞋面上的水痕……不觉皱眉又深了几分。是哪家女孩子不懂规矩竟这样盯着人看!却见她笑了起来,浅粉的唇边勾起了细小精致的酒窝。额发随一缕清风飘动,使她整个人更显精灵、清新可爱。燕子衔花飞过,却将花儿遗落在了青石板之间。当真又是一折人间清景良辰。
也许,江南也没有自己印象中那般不是?
此时的宋璟十三岁。
若是一见钟情,青梅竹马,岂不美哉?
突然写不下去了,那就写个番外试试?
番外一 高烧(滴翠)
林以欣此刻的心情很郁闷。她前两天刚与小伙伴们嘚瑟自己这一年里什么病都没得过,今天就整个人抱成团缩在了几层大厚被子之中。这时候,她觉得自己想起了很多事情。比如明天是否好得起来去赴同学之约,自己是怎么着了凉……渐渐的,她觉得这些事情是那么无聊。于是她想到了那些美丽的故事和传说,在然后她就想起了小时候的事儿。有那么多的玩具、小儿书、串珠……想到这儿,她突然想起了房间里放玩具的柜子中有一枚小一些的鸡蛋那么大的很漂亮的玻璃球,晶莹中透着些青青的、微微带红的色泽。最奇特的是,从珠子的正上方看总有一个深青色的点在下方,但若是把珠子翻过来,那个点却始终在下方,儿时她曾用了一个下午将那珠子颠上倒下,反反复复地看了好久。然而,玩了许久,她却是忘了这颗珠子是什么时候得到的。现在想来,若是知道它的由来,问一问,一定有趣。
她又想了好多好多的事,感觉脑中似乎是一个线团一般,便又将脑袋向被中埋入了一些,沉沉地睡去了。希望做一个好梦,再出出汗,她的病就好了。
梦
夏季的午间总是人们休憩的静谧时光,连树边懒觉的大花猫都不愿再“喵”“喵”的恼人。五岁的林以欣穿着那条白底上映着许多墨水蓝色的小花吊带裙,坐在床沿上,一下一下地用脚后跟踢着床脚。她妈妈给她扎了两条小辫子,又分别细细的编起来,最后在两侧分别盘起来,用那时小女孩都喜欢的那种头花缠起来。收拾完小孩就打扮自己去了。林以欣抬抬头,将脖子缩起来一点,刚才妈妈梳得有些紧了,头皮有点发麻。看了会儿天花板,她又将悬在地上的两条腿摆来摆去,她今天穿了黑色的小皮鞋,白袜子口上一圈大大的蕾丝花边蓬松地覆盖在了银色的鞋扣上。桌子上养了一缸金鱼,正懒洋洋地摇曳着长长的尾巴,两个灯笼似的眼镜看起来呆呆的。
四
清雨纷纷地下着,那边苏凌青饶有兴味地看那白衣少年手忙脚乱地整理起自己的衣角、发带。等他终于将自己整顿完毕,便抬起头来,面色微微发红。他轻咳一声:“在下宋璟,敢问姑娘芳名?”
看到他这副充大人的样子,她的笑容又开了几分,“苏凌青,记住了,是苏凌青。”
听到了她的回答,宋璟怔了一怔,这小姑娘也太直接了一些,到不像是自己母亲、姐姐那般土生土长的江南乡人温婉。哪有一见面就叫人家记住她的呢?带他回过神,那青绿的身影却不在原处了,估计是自己说完后也觉得不太好意思了吧!“苏凌青?”他在口中小声地念了一遍,“是哪个凌青呢?”
三日后,宋璟坐在屋内读书写字,案前开着一扇窗,正对着院中的花树。他读书累时便停下来,抬眼看看窗外,庭院内的一方小小世界。夏正是花开的时节,没有红、紫的艳色,只有白色中带些浅粉的花朵在枝叶中随风摇曳,偶尔带下几瓣落花,清香宜人,岁月静好。
只是今日他抬头望却发现在树后的院墙上坐着一抹青绿色,竟是那日巷中的女孩。她还是笑,却着实把宋璟吓了一跳。他慌张地一跳而起,没留神几案,差点绊倒。他睁大眼,望着苏凌青,结结巴巴地开口道:“你、你、你、你……一个姑娘家跑到别人院里来成何体统!还、还有,快下来,很危险的!”那小姑娘睁着一双大眼,眨巴两下,歪了歪头于是宋璟刚缓过神就见她很好轻松地从墙上跳下,轻轻地落在数旁。她朝他走过来,似乎有些不满地嘟起了嘴:“告诉你了嘛,我的名字。”“苏凌青?苏姑娘。”宋璟说完却又见小姑娘眼中亮了一下,但很快地又嘟了嘟嘴:“叫我凌青。”说完,她又笑着将袖角捏到手中,碾了碾,低了低头,又扬起脸,笑意盈盈:“阿璟。”
此后,每隔个两三天,她便会从山上急急地飞往他的院外,化成人形与他见面。而他会在案前正襟危坐,等着她翻墙而入。
后来,每当苏凌青回想起那短短的三个月,总会闭上眼笑起来。那是她与他之间最快乐,最美好的时光。仅有她与他。
那三个月里,她看他读书写字,虽年龄尚小,但字中已显风骨。于是她想到自己活了这么多年却连笔都拿不好,便觉得很郁闷,偷偷从他桌上抽出一本字帖和一支笔,在山中的石壁上用雨水当墨汁,一遍遍地临写自己的名字,“凌青、凌青……”她写着写着却想着那天她坐在案边,看他一笔一笔,极认真的将“璟”字写给她看。当他问起自己的名字是哪两个字准备写在下一行时,她却摇了摇头,她想等到自己可以把字写得与他一样好看时,亲自在他名字的一侧写上自己,然后再告诉他自己的名字的含意。
就这样想着,就有两朵小小的红云飞上双颊。
有一天,八公,就是那只黑色的老八哥飞过石壁,见她这副模样,便讶异起了小姑娘竟然会有脸红的时候。
可又有谁说的清楚,这一个小小的执念在日后看来又是何般呢?
五
军院里的信号总是不好,林以欣和同学聊天聊得正欢,突然就断开了联系。她回到书房里继续查起下周社团活动要求的图片,之后还要做许多别的事情,那书一时半会儿是抽不出时间看了。
青
那天下午,她照旧安安静静地在案边看他写字,却见他突然停了笔,转头看向了她,犹犹豫豫得半天不开口。她疑惑地“嗯?”了一声。半晌,他又重新坐直,看向她开口:“四天后的晚上会放花灯,那天酉时在姜阿婆店边的石桥上等我可好。”说完,他又红了一张清秀白嫩的小脸。
为这个邀请,苏凌青的小脑袋迷迷糊糊了一整天。夜里山上下起了雨,她都乐呵呵地往外走,害得八公将她按住了摸额头,却是没有发热。然而,有人却是受了凉。
于是第二日她未见过宋璟读书,只见他缩在一团床被之中。还有三日就要放花灯了,他病得这样重,要是到时还没好怎么办呢?苏凌青又心疼又着急地用手指绞起了袖口。山上远一点的地方有灵药可以治病,只是有比我大好多的鹰鸟,被发现了怎么办嘛!不管了,小心一点就好了吧。
第三日,苏凌青在山上顺利地找到了药草,不幸的是,往山下飞时,正好跟一只正往山上飞的棕褐色大鹰打了个照面。她抓紧了药草,已自己最快的速度向山下飞去。当她飞进了宋璟屋外的院子时,那大鸟竟一口气追了过来。还好宋璟这天这好披着外衣在窗前读着一卷经书,见一只小小的青雀猛然撞了进来,他被吓了一跳,却见窗外紧跟着一只鹰,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他手疾眼快地取走撑窗的木棍,将那鹰隔在了外面。那只鹰扑扇了几下翅膀,见主人没有开窗的意思,过了一会儿,只好悻悻地飞走了。
宋璟爬到床上仔细一看,青雀似乎被抓伤了,正一抖抖地,他“唉”了一声,将小鸟儿捧在了手上,取来纱布将小鸟儿的伤口擦拭、包扎了一下。这鸟儿倒是乖的很,他这样想着,将鸟儿放在一块垫子上,“小鸟,你先将就一下吧,伤不重,打我也不懂怎么照料你,等明天我好一些了带你去看看医馆的陶先生。”说完好,他咳了几声,放下书,回床上放下帘子,休息了。
过了些时候,苏凌青见他睡着了,便在鸟形下蹒跚着跳上了书案。她的修为太浅,这一天耗尽了她的气力,她无法维持人形,虽外表是轻伤,但对她来说却也有些重了,两天内是好不了的。
她将药草叼到案上,想了想,用一只脚爪沾了些墨,笨拙地在纸上写了个歪歪扭扭的“药”字。她现在必须回山上去,窗户被关上了,她只好悄悄地从门缝中挤出去,那只鹰已经走了,回去时她可以飞慢一些。她现在很难过。
当她回到山上她经常待的那个树洞下时,她有些不死心地试着变回了人形,她的腿和手臂上有几道抓痕,很疼,让她站不起来。终于,她低头埋在两臂间“呜呜”哭起来。她想着那个“药”字和花灯节。她本想把她的名字作为她写的第一个和第二个字给他看。她已经练了好久,跟字帖上的几乎一模一样了。可是那个“药”字实在是好难看,她的手臂真的好疼。还有花灯节,她现在的状况肯定是去不了了,这可是她第一次受到他的邀请啊。她从来没有放过花灯啊。渐渐地,她哭累了,想着明天要去找八公治一下伤势,就昏昏沉沉地睡去了。她不知道的是,在树洞外不远处的另一棵树上停留着一只褐色的鹰。见树洞里的哭声停了,那只鹰抖了抖翅膀,化作了一名褐衣劲装的十几岁少年,他在树洞前迟疑了一下,用手指轻轻拨开了些草叶,发现那只小小得 青雀已经睡着了。
等到苏凌青恢复得差不多时,已是花灯节的三日之后。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去跟宋璟解释清楚自己的失约,但是,怎么她的事和他说清呢?
然而,当她满心紧张地又一次翻墙而入时,宋家小院内竟是空无一人,案上的书本,笔墨全都没了。一切都是静悄悄的,只有那棵老树依旧在院中静默。树下堆散着一地落花。
她失魂落魄地拐出了深巷,闻到一股甜香,就呆呆地顺着香气走进了那家小铺,店主婆婆正在倒米酒,热腾腾的。
她愣愣地找了张桌子坐下,眼睛直勾勾地出神,连店主婆婆冲她报以慈爱得 微笑都没看到。
她就兀自地坐着,眼前提着担子的卖货郎,傅粉的妙龄女子,走着水路的乌篷船……没有细细凉凉的雨水,这水乡的午间好晒人。直到店主婆婆亲自端着一小碗熱过的米酒走到她面前。
“婆婆,我没有钱。”她自己都意识不到她的声音竟显得那么悲伤与沮丧,她只是闻到了甜甜的香味走到了这里。“没关系,这一碗请你吃。”婆婆将一把小瓷勺地给了她“小孩子有什么可忧伤的呢?你还要长大的哩。”苏凌青闻言低下了头不去看婆婆,一勺勺地舀着米酒。自己与人类是不同的呀,她没法解释清楚。
回到山上后,她便感到了醉意。这是她第一次喝米酒,比不得这里的人们。更何况,她是那么小的一只青雀,凡人尚且有那么多事情弄不明白,这一小碗米酒下去,她即是晕晕乎乎,辩不得南北,许多心思也放一放了。越想就会越乱呢。
又过三日,她已经清醒许多,打听到宋璟一家已经搬走了,搬去了宋璟想去的京城。
这三个月她看了好多好多之前不曾见过、体会过的。这短短三个月和山上哦几十年无忧无虑到底哪个才是真的呢?
六
再次相见,已是七年之后。
自宋璟不告而别的那一年后,每年的花灯节时,她总会一个人下山,去看一看那烟火如昼的灯会,似乎这样才能补一补心中那块缺失。平日里宁静安逸的小城在这时日的夜里人流如织,少年郎巧解灯谜,换来美人欢心一笑。而有情人执手河边,将一盏盏花灯托付于水中。繁华的夜景映在流水之中,点缀着朵朵莲灯,竟也带上了几分胭脂旖旎之色。
与身边一对对华衣彩裳擦肩而过,心中想着会不会遇见他。即使这七年来,她每年都怀抱着这样的小小的愿望,却从来没实现过。但她依稀记得有人说过:“念念不忘,必有回响。”而她也相信阿璟自是不会忘了她。
许是修了人形的缘故,这七年里她如同一个人类一样长大,脸上消瘦了一些,酒窝却还是依稀可见。她始终不换那身青衣,是因为她相信,定有一天他会身着白衣来寻她。但是他也会长大,会如同她梦中那般好看,修长而斜飞鬓角的眉下,是一双温和含笑的眼儿,他的唇角会在自己打瞌睡压皱他的书卷时紧紧地抿在一起,却只是温柔地抬手摸摸自己的头……一如既往。
正当她这样茫茫地想着,在喧嚣中,一个温润悦耳的声音响起:“泠青,别闹。”不去想着话本身的问题,她欣然地转身,时光便定格在一刹那——一双灯下,一对璧人,在他们周围,一切都黯然失色。
那人一身白衣,身边伴着同样白衣的女子。虽不是十分的美人,但那女子一笑间尽是温婉可人。他正为她的发上小心而珍重地插上一支簪,嘴角温柔地勾起。她清晰地听见他说“凌青,别闹。”
她看着他们走过,终是没有叫出那人的名字,即便她是那么确信眼前越来越远的他就是七年前雨露之约的他。
她又呆了片刻,眼泪就那样地滑落下来。
当她漫无目的地再次走到姜婆婆的店里,坐在了七年前那张桌前时,她又闻到了甜软的香气。姜婆婆的年龄已经很大了,却依然守着她的小店,七年里来来往往的客人很多,但她抬了抬有些模糊的双眼,却是一眼认出了七年前的小姑娘。于是叹了口气,又倒了一碗熱过的米酒。
路还长着呢。哭一场,醉一觉,醒来时便会好些吧。
当苏凌青回到山上时,已是深夜。化回原形之前,她注意到湖心中孤零零的停泊着一只莲灯,在黑暗中摇曳着微弱的烛火。
自从那个夏天,每一个花灯节时都会有这样一盏小灯出现在苏凌青栖息的树前方的小湖中。苏凌青静静地等着灯芯燃尽,一切又暗了下来。她准备明天早晨再将小灯从湖中收起。有时她也会想是谁?
几日后,又下雨了,苏凌青撑着把油纸伞慢慢地走过那岁月留痕的石桥,她正从姜婆婆的小店中出来,脑中全是那几个散客的闲聊:“宋家小公子不得了啊,中了这次的探花呢,人却非要跑回自己的家乡做个小官,可惜了……”“你看见他身边那位姑娘了吗?听说是宋公子在京城时碰到的一位卖花女,两人一见面就觉得似曾相识,草草了解了那姑娘的身世后一听那姑娘的名字,就弃了大官不做好不容易说通了父母就带着日恩回旧宅清理来了。”“哦,那姑娘叫了个什么好名字?”“叫什么……“泠青”,三点水的那两个字……”
望着桥下不断被雨帘击穿的水面,她泛起一丝苦笑。她自是没有忘记了自己,然而,自己当初的那个执念现在看来竟是那般可笑又可叹。
宋璟(二)
父亲去京城访友,回来时却让我们赶紧收拾,今年花灯节之后一日便是要迁走的。去京城?那我岂不是会见不到她,有皱起了眉。
下午,她照例坐在窗边看我写字读书。还有十天左右我就要走了,可是看见她跑到院子里双手捧满了粉白的落花再扬起向我微笑,我实在不忍将话说出口。
日渐越来越近,花灯节的前三日,我终于鼓起勇气,向她开口:“三日后的灯会,你在桥边等我可好?”说完便低了头,红了整张脸。袖中的双手却握成了拳,希望她一定会答应。她愣了一下,然后绽开了我自生最美的笑容,她说:“好。”
下午的暖风和煦地拂过面,我却是迷迷瞪瞪的。起烧了。躺在床上,我不去想什么圣贤之训,诗赋文章,只想着灯会怕是去不了了,我怎能负了和她的约定。
还有一日,我披衣坐在案前,这几日都未见过她。正当我托腮出神,却见一只青色的小鸟扑腾进来,后面竟跟着一只鹰,吓了我一跳。赶忙关了窗。再见那小东西正缩成了一个团,发抖。有一瞬间我竟觉得这小东西就和冒冒失失的她,见了出生小猫都怕的她很像。不由赶紧敲了自己一下,她怎么会像鸟呢?于是将小鸟托到手中,检查有无伤口、擦拭一番,自己又休息去了,这鸟儿好乖。
当我再次醒来时,鸟儿已经不见了,桌上却多出了一把草和一个歪歪扭扭的“药”字,是她来过了么?虽然很疑惑,却将那“草药”放在身边,不多时便感觉好些,于是交代下人煎药。汤汁青绿色的,让我想起她总是青绿色的申请。
然而,到了那日,我撑伞站在桥上,从酉时等到了戌时、亥时。天边晚霞的胭脂色变成暗紫,整个街市张灯结彩,一对对的人儿从我身边经过……可她仍旧未来。
我从未等一个那么久过,直到夜行的人们开始逐渐散场。
第二日的下午,我已在去往京城的路上。我不愿意想她是否忘记了,我害怕等她想起时来找我,我却不再等她,等她看我写字,听我读书。
京城的富贵繁华令我心惊,这里夜夜笙歌,灯红酒绿,王孙公子,红粉佳人、王府飞檐实在太多。到了这里,我才发现我是如此思怀那宁静的小城。
我照样刻苦读书,对这里的繁华不为所动,却是为了回到那里,回到她身边。
然而,我终究是错了,如果再多等一些,我便不会负了她。
苏泠青(一)
今日是放榜的日子,街上热闹得很。我正低头盘算着,却不想撞上一个人,蓝中的花散落一地。我赶忙弯下腰去捡,那人也连声道歉,挽了白色的袖口,将地上的花一枝枝并好交给我。我抬头时那人正好站起身来,于是两道目光撞在了一起,这一下,那人却是愣住了。难不成还在不好意思?我朝他轻轻地笑了笑。可那人接下来的开口却把我吓住了。
之间那人似乎想扶住我的肩膀,收傻瓜刚有动作又似乎想到了“男女授受不亲”,又赶忙缩了回去,颤声道:“泠青?”
这回换我呆住了,仔细地看着纳入恩白皙、清俊的面孔,却始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他。一挑眉,问:“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那人不理我,自顾自地问:“你是不是姓苏?还有、还有你不是京城人氏吧?”我又吃了一惊,天下怎能有那么大的巧合?看来他并不是认错?人,也许是很久之前见过,我却忘记了?我迟疑了一下,凝视他的双眼:“我本是南方人随父上京,乃家道中落……”再一看,那人的表情不知是喜是忧,经丢了风度,干张着嘴说不出话来。我被他逗笑了,向他盈盈一拜:“小女子苏氏泠清,“秀眉白面风清泠”之泠清。”说罢,不理他继续发呆,从他手中抽走剩下的几枝花,转过身走了。今天或许是不错的一天。
后来我才知晓那人竟是探花郎,真是一副好皮相,又有才学,宋璟真是个好名字。边为母亲擦身,不觉笑了起来。直到母亲拍了拍我,将我回过神。“傻孩子想什么呢……咳咳咳……”我感叹忙帮母亲顺好气,心中一下子惆怅起来。娘的身体怕是要不行了,这是郎中的话。母亲一向是个坚强冷静的人,那一夜我们聊了很多,她我要接受她可能很快就走了的现实。
毕竟血浓于水,不管之前做了多少准备,当你在世上唯一的至亲也离开你时,谁还能无动于衷呢!
那天京城的雨好大,我就那样站在门外。我答应我娘不会为她的离去而哭泣,而我是那么的无助。
这时,我感觉头顶多了一片阴影,那人撑了一把伞站在我身边,为了不让我淋到雨,他的半个肩膀湿在外面。我终于忍不住,抱起那人大哭起来。就那样,在雨中过了好久。娘说南方的女子举止一定要温婉,连愁思伤心都是淡淡的,爹更是见我出落得虽并非娘那般美丽却也是清秀婉雅,才取名“泠清”,似乎也希望我如那潺潺细流般平淡此生,不要受那么多苦吧。然而,三口之家,如今只剩我一人,远离故土,怎就这般命苦。我刚刚平复下来一会儿,此时却哭得更凶了。
又是良久,那人扔下了伞,弯了弯腰,双手温柔地捧起我的脸,在他的眼中,我看见了自己红肿的双眼,凌乱的贴在额边的发丝。他说:“泠清,跟我回去。”
因某人要求看见现实中的林小坏及她的日常,所以我很煞风景的在这个关键时刻欢脱一把。
八
这厢林以欣正慢慢悠悠地搜着图片。突然心下一动,输入关键字搜索网页,然后她点开相关资料浏览起来。过了一会儿,她“腾”地站了起来,跑进自己的房间,,从书柜中火急火燎地找出一套看起来挺老挺破旧的书,仔仔细细地对了一遍目录,她抬头喃喃道:“真是见鬼了。”
这时,手机震动一下,林逸欣点开微信,发现有人在朋友圈发了一张偶像明星的图片,上书:你就像传说中没有脚的鸟!林以欣“呵呵”冷笑两声,手起字落地评论:----浴盆里的小黄鸭!无视那人发来的N个省略号退出了微信。
她又下了楼,发现爷爷奶奶都不在,又想了想,还是算了。保不齐当年原本的树皮掉了,老爷子随手包了一层,林以欣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可那书原本的名字是什么呢?话说从唐叔那里取来的那套书中倒是有些片段很眼熟啊。算了算了,懒得去多想,古往今来的故事中的人物、背景,大概就是那些了。只是大部分故事的结局都令人怅惘啊。想到这儿,她轻轻滴叹了口气。
青
这一日的雨并不小,街上没有行人,苏凌清又独自在桥边站了好久。她不知道的是,在远处的杨柳后,有一名褐衣少年撑伞站在那里,那少年的肩膀上立着一只羽毛乌亮的八哥。
褐衣少年脸上的表情很复杂,偏头开了口:“那一年我是不是犯了很大的错?”只见他肩膀上的那只八哥扭了扭头,竟是口吐人言:“是呀,真是大错,我可从没见那Y头这么伤心过。”一人一鸟俱是沉默。良久,那八哥又开了口:“毕竟守护灵草是你的职责……”那八哥顿了顿, 要说什么,最终却是开口:“如今看清了结果,也未尝不好。”
半月之后,苏凌青得到消息,他们马上就要成亲了。
苏凌青苦笑着摇了摇头,自七年之前那一次未去的约后,她苦笑的时候多了。
在花灯节上看到阿璟和那女子之后,虽是伤心,却也发现那两人是那么相配。她那时总怨阿璟过分严肃了一些,他身旁的女子却是温婉中不失一些活泼的,多么好啊。更何况她终是明白了“人妖疏途”。你心心愿愿地等了,却忘了人类的耐心是没有自己族类数十年换一身,与君笑看一场花事尽的长久的。所以,人类总能在一场绮旎的传奇故事落下帷幕时独善其身,而她们,却伤得刻苦铭心,体无完肤。
然而,即是决定了爱他,便是一往情深。忘了自己又如何,她只要他幸福快乐,温柔含笑就够了。那日的落花,他被一瞬的缱綣温柔看得痴了,而对于自己,他眼底的温柔是一生,是一世。
可是,她仍是放不下,化为原形,飞入那初遇的古巷中,缓缓化出人形。她慢慢地走至那面墙厚,不要被他发现,只要再看他一眼,一眼就够了。
他执手妻子承水浣花,她流连山中独饮清露。从此相忘。
宋璟(三)
再次回到家乡时,正是这一年的花灯节。想起了七年前的遗憾,我抚了抚她的长发,轻轻地问她:“泠清,今晚陪我去放花灯吧。”她依然温婉地点点头答应了。不知怎的,我心里竟有些失落。
我没想到会在喧闹的京城再次见到泠清,也没有想到她会经历那么多的苦难,而她已经忘记我了。于是那一日,满满的自责与疼心,让我来不及反应,看她转身而走。之后,我着急地四处打听她的消息,却一无所获。我在街上找客栈避雨时遇到了她。
直到那场大雨,她是那么的脆弱与无助。我不知七年的未见要怎样才能安慰她,只好垂下眼为她撑起伞,任她抓着我的衣袖哭泣。
最后,我听见自己有几分颤抖的声音:“泠清,跟我回去。”
泠清变了,和那时的她很不一样。她不再穿青色的衣裙,而是换成了白衣,我问她时,她先是疑惑,而后对我羞涩地一笑,便红了脸。罢了罢了,纵使心中有些连自己也不明白的失落,但泠清现在与自己在一起了,这就够了。他们会回到当年的小院,长伴一生。
于是,花灯之夜,他将藏在袖中摩挲千百遍了的玉簪替他带上,却在这时看到了对面呆呆地注视着他们的青衣女子。天下怎会有这般大的巧合。我怎能忘记了,为了七年前那场未竟的约,她必会留在这里,等他一袭白衣来寻她。
然而,看着身边将会成为自己妻子的女子,看着她期盼的笑脸,他终是垂眸避开了她悲戚的目光。
一切都太晚了。
宋璟(终)
半月之后,推谢了街上人们热情的恭喜,我拐入了院墙后的那道巷子。有一人身着绿衣背对着我,长发轻轻随风飘动。“啪!”手中的包裹都落在地上。
那人听到了声响,有些慌张地转过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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