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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的味道

时间:2014/1/24 作者: 猎鹰 热度: 84326
  “过年须要在家乡才有味道。”这是著名学者梁实秋先生讲的一句话,我很赞成“味道”这两个字。所谓味道非指食品一类东西,而是涵盖故土人情、民风习俗以及各项活动的氛围等内容的。而从小就受过些“内容”熏陶的我,深知其妙。
  
  我家乡在陕西南部的商洛山区,是个文化名邦,但与周围的地、市,却有着“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的习俗。腊八过后就有了年味,到了腊月二十三日,每家都会炸油糕,开始祭祀主宰吉凶祸福的“灶王爷”,以求温饱。之后,大家便为春节做准备了。男的杀猪宰羊,购买过年所需的一切食物。妇女则为老人和孩子准备衣裳鞋袜,在窗房上重新糊上窗纸,贴上大红窗花,以求在新一年的健康平安。老年人则购买红纸、年画、冥币、白麻纸等用品,虔诚地为祖先上香跪拜。大年的前一天,家家户户都要“扫舍”,把房前屋后,犄角旮旯的地方打扫得干干净净。在完成煮肉,炸油糕、祭灶、贴对联、买鞭炮的规定动作之后,有条件的,还要制作耍龙灯、社火、舞狮、秧歌用的道具,以便在春节拜年的活动中派上用场。此情此景,倘若置身其中,会让人有一种激动幸福的滋味,这就是家乡的年味,一种历久弥新,古朴庄重的味道。
  
  其实,家乡的年味儿就是最馋人的肉味儿。儿时的故乡家家户户自己养猪,过完腊八节。各家各户开始宰杀自己养的猪,宰杀后的猪杂碎,送给杀猪的匠人顶工钱,留下包饺子的五花肉和猪排骨,其余的肉切成巴掌大的块,放在大锅里熬煮。肉还没有熟,香味已经弥漫在整个厨房,等候在一边的我和弟弟妹妹不停地吞咽口水,母亲见此情景,便从锅中捞起一块肉,放在案板上切碎,拌上葱姜辣子蒜,我和弟弟妹妹风卷残云般的吃光碗中的肉,用手抹把嘴边的油腻,飞也似的跑出厨房去疯玩。等肉块熬煮熟了,母亲把肉块从锅里捞出来,放到一个小瓦罐里,一层一层加盐加油,细心地腌制起来。腌好的肉要放一个正月天,每逢有客人来时,母亲才拿出一块,或炒或拌,整出五六个荤菜,在配上自家产的蔬菜,可谓美味佳肴,令人垂涎欲滴。
  
  家乡的年味儿就是最香甜的油糕味儿。故乡炸油糕的主要材料是糯米,糯米加工成粉,用水和韵成团,用核桃、芝麻、花生、香豆、板栗烹炒磨碎,拌上红糖做馅,用糯米团包馅做成碗口大的饼,然后用清油进行烹炸。炸油糕需要的时间很长,常常是我和弟妹轮流给灶台添柴火,那时候没有液化气,更没有电磁炉,都是用上山砍来的松树枝做柴火,用土灶做饭。我和弟妹们一边给灶台添柴,一边眼巴巴的看着油锅里翻腾的油糕。炸油糕不容易掌握火候,炸嫩了很容易夹生,炸老了容易焦糊,母亲是炸油糕的行家里手,每次将油糕炸得外黄内脆,色泽鲜艳,令人垂涎三尺。此时,我顾上被油糕烫伤的危险,伸手拿起一个张口就咬,不料被那滚烫的油糕烫的瓷牙咧嘴,流出的糖汁随即粘到手腕处,不知深浅的我,扬起拿油糕的手,用嘴去舔手腕处的糖汁,那料想,再次从油糕流出的糖汁,滴在我的脖颈处,疼得我嗷嗷直叫,惹得母亲和弟妹一阵捧腹大笑,以至于这种嗅事传遍全村,成为村里老少街谈巷议的笑料,至今在我的脖颈处还落下了铜钱那么大一个伤疤。
  
  家乡的年味儿就是最难忘的墨香味儿,那是父亲书写春联的味道。在老家过年家家户户都要贴春联,院门、大门、房门、鸡舍、鸭舍、狗棚都要贴。父亲是乡村教师,喜爱书法,每年都有很多乡亲们来找父亲写春联。父亲写春联分文不收,还要搭上纸墨。父亲写春联要看来人的身份职业年龄,再挑选相应的春联书写。通常由我在旁边帮助拉动纸张,看着父亲挥动毛笔,一个个字、一副副春联在腕底流泻而出,淡淡的墨香随即便扑面而来,父亲这时都会扯着嗓子吼上两句秦腔,抒发自己心中的快意。给乡亲们写好对联后,最后才写自己家的春联,通常是大年三十的午饭前,我们才能在自己家门口贴上春联。父亲站在梯子上,在门旁刷上浆糊,我把春联递给父亲,父亲把春联虚放在要贴的位置上,我和弟弟妹妹则站在远处,看春联是否放正了,指挥着父亲稍作修正。红红的春联贴在门口,马上显得喜气洋洋。我从小喜爱对联,也喜欢看父亲书写的春联,正月里走家串户找同伴玩耍的时候,总会留意每家门口的春联,再三品味欣赏,深为父亲骄傲。此时的父亲,总是一脸的满足,眉宇间时常留露出一丝喜悦之情。
  
  家乡的年味儿就是最刺鼻的硝烟味。在故乡不放烟花,过年放的是清一色的鞭炮,从500响到2000响的不等,还有少数二踢脚、惊天雷。在老家,有一个规矩,放鞭炮由家里的男孩子放,女孩子放鞭炮被视为不雅,是绝对不允许的。大年三十年吃年夜饭,谁家的鞭炮声越早,就说明谁家的年夜饭吃的早,吃的早的是勤快人。这时候,各家各户的鞭炮声开始此起彼伏,噼哩啪啦响个不停。放鞭炮最神圣的莫过大年初一,到了大年初一的卯时时分,天还很黑的时候,我和弟弟起床,用长竹竿挑着长长的鞭炮站在屋檐下的台阶上,长长的鞭炮从竹竿顶端垂落下来,父亲站在下面亲自点燃,噼里啪啦的放完一挂,接着换另外一挂鞭炮继续燃放。天亮后,可以看到院子里厚厚一层炮皮,这时的小孩们,一个个欢声雀跃,仔细地从一层炮皮中寻找没有炸响的哑炮,或用榔头砸,或掰开用火柴点,偶然几声炸响,乐得脸上笑开了花,刺鼻的硝烟味或浓或淡总漂浮在空中。
  
  家乡的年味儿就是最温馨的人情味。初一早上,家家户户比赛谁家起得早。在天边还看不到一丝亮光的时候,大家赶着起床放鞭炮包饺子。饺子包好后,便架大锅煮饺子,饺子煮好后,拿大碗装上饺子,先给自家的长辈送过去,请长辈品尝,然后回到自己家吃过饺子,吃完饺子后,女主人则带领儿子、女儿、媳妇,按照亲疏关系,挨家挨户给村中的长辈磕头拜年。一路上人员汇集越来越多,大家挨家挨户去拜年。见了年岁比自己大的平辈也要拜。在村里辈份特别大的人的院子里,拜年的人最多,拜年声、问候声、嬉笑声此起彼伏,很是热闹。小孩子来拜年,长辈们就塞几块糖果一把瓜子花生什么,成年人得到的便是香烟。这种拜年的方式,一是对对方的尊敬和祝福,二是平时闹过什么矛盾的,见面拜个年问声好,一切不快便可抛到九霄云外,彼此的感情也因此而变得十分融洽起来。
  
  家乡的年味道十足,各种各样的味道汇集到一起,形成家乡特有的“年味儿”。如今的春节,再也见不到成群结队的孩子抢拾鞭炮的情景。取而代之的是孩子们站在空旷的场地上燃放烟花,仰头张望那五光十色的烟火在天空中绽放,天真烂漫的笑容,堆积在孩子们如花般的笑靥上。除夕守岁、看春晚、上网,已经成为孩子们时尚的玩乐,哪还有孩子,半夜三更起个大早,去燃放那一挂挂鞭炮。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我知道,对年味远去的遗憾,其实是心中对往昔的一种留恋。简单质朴,亲情浓郁,热闹忙碌的春节渐行渐远的时刻,心底里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惆怅。流年似水,那一抹家乡的年味久绕心间,其实最怀念的还是童年那无忧无虑的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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