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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民工三毛的故事(91-结束)

时间:2014/1/12 作者: 杨柳依依 热度: 107550
  91、磨光仔的故事
  
  磨光仔也是挺优秀的。
  
  猎猎寒风中,公司正在举行优秀磨光仔表彰大会。
  
  台下,黑压压的一片,站着八百余名磨光仔。他们的脸黑乎乎的,宛如锅底,他们的鼻头红通通的,好像一根根胡萝卜。台上,单总的身后站着十名精壮的磨光仔。
  
  “火车跑得快全靠车头带。磨光车间就好比我们这个电镀厂的火车头。只要你们磨得快,我们的成品就出得快。站在我身后的这十名磨光仔,他们是最优秀的磨光仔,每月工资都突破了5000元大关。在此,公司对他们给予表彰,也希望大家向他们学习。”
  
  “有的磨光仔,三天打渔两天晒网,今天小舅子来了,明天姐夫来了,时常请假;有的磨光仔三天磨出两个拉手,蹲着毛坑不拉屎。这样做,严重拖延了我们的交货期。削弱了我们的竞争力。商场如战场,竞争是激烈的、残酷的,对于这样的磨光仔,我会赶你走的。在此,我希望大家争分夺秒,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中。”
  
  “现在,发放奖金。这十名磨光仔,每人发奖金1000元。”单总掏出了十张支票。
  
  “单总!我们不要支票,我们要辞工单。”
  
  “为什么呢?”
  
  “单总!除了身体是自己的什么都是别人的。磨光车间里的灰尘太重了。长期干下去会引发尘肺。人的肺慢慢地纤维化,就像土地板结了一样,呼吸功能便衰竭了。我们磨得快,是为了早日离开这里。”一名磨光仔眼含热泪,陈述着。
  
  单总愕然,手中的支票飘飞在寒风中。
  
  这个电镀厂的磨光仔一般都身材高大,气力过人,脸上好像镀了一层黑釉。像三毛这样的矮个子是进不了磨光车间的,因为那布轮的上沿恰好与三毛的鼻子齐平,准会把鼻子给磨飞。还有,三毛的体力也不够,一定会累得趴倒在地上。
  
  电镀车间是实行集体计件,员工工资跟车间产值挂钩,主动权掌握在单总手中,产值一高,单总会找出各种理由加以克扣,诸如用水量超标了,用电量超标了,返镀的太多了……所以,电镀工的月工资在600元上下,低得可怜。磨光车间实行个人计件,主动权掌握在这些磨光仔手中。每当单总压低单价时,他们便串通一气,“三天磨出两个拉手。”结果,单总得到芝麻丢了西瓜,不得不让步,恢复原价。
  
  “单总是屌毛!单总是孬种!单总是兔崽仔!单总是龟孙子!”磨光仔欢快地跳了起来。
  
  磨光仔的月工资一般在2000元上下,是比较高的。有面包才会有爱情,虽然说这些磨光仔人长得粗,干的活儿也粗,可找的妻子却是漂漂亮亮温温柔柔的。不比那些电镀工,三十多岁了还没有找到人生的另一半。他们的娇妻便站在他们的身旁检验产品,不合格的就抛出来。她们便被称为“磨光嫂”。
  
  柔和的夕阳下,这些磨光仔骑着一辆辆吱呀作响的自行车赶往出租屋。自行车比蜗牛还慢,他们的身子向前倾,脚在吃力地蹬踏板。自行车后架上,坐着他们的娇妻。妻子的左手提着一个热水瓶,里面装满了开水,右手紧撩着丈夫的腰,避免颠簸;姣美的脸颊紧贴着丈夫那宽大的布满灰尘的后背。也许是太劳累了,她们微闭着双眼;也许是太幸福了,她们的脸上偶尔闪过一丝微笑。
  
  “妈拉个巴子!放下你们的热水瓶!放下你们的热水瓶!”牛队长怒眼圆瞪,背着双手,把守在厂门口。
  
  “公司已作出了决定,严禁员工打开水出厂。违者将没收热水瓶,并且每次罚款30元。”一保安解释着。
  
  “牛队长!你就当我的肚子大,多喝了一些水吧!”一磨光仔哀求着。
  
  “妈拉个巴子!你是牛唉!”牛队长高高地举着热水瓶,重重地砸在了地上。呯!碎片飞溅。
  
  从此,那吱呀作响的自行车,依然坐着一位美丽的妻子,但她的手中却没有了热水瓶。
  
  那一点点开水,对于他们来说,作用是巨大的。用开水煮饭,不仅速度快,而且节约了燃料;老乡来串门了,敬上一杯热茶,情深似海。洗一个热水脸,令人神采飞扬;洗一个热水脚,令人健步如飞。洗一个热水澡,令人心舒体畅。
  
  磨光车间的灰尘太厚重,也许是灰尘侵入了皮肤的缘故,一转眼,磨光仔的娇妻便变成婆婆了,又老又黑。
  
  “老婆啊!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啊!这里不是人呆的地方,回家吧!”磨光仔双手捧着妻子的双颊,眼眶中溢满了晶莹的泪花。
  
  柔和的夕阳下,一辆辆自行车依然吱呀作响,后架上却空荡荡的。
  
  磨光仔是非常好斗的。
  
  搬运工把一筐筐毛坯拉往磨光车间。这是一种四棱台形的竹筐,是南方农村中用来装柑桔的。那毛坯是一个个扁圆形的空心铁球,也煞像柑桔。毛坯一到,这些磨光仔拿着一个淘米用的胶筛,一窝蜂似地飞了过来,你争我抢,铿锵作响。
  
  “他妈的!跟我抢,老子砸死你。”他,膀大腰粗,满脸横肉,举起一筐毛坯向对方砸过去。
  
  哐啷!——对方头一偏,那筐毛坯砸在了墙上。磨光仔踩着地上的毛坯一个个仰面朝天。
  
  “他妈的!老子跟你拼了。”他,刀削脸,长发披肩,把手中的胶筛一甩,猛扑了过去。
  
  “妈拉个巴子!竟敢打我的老乡!”
  
  “娘希匹!竟敢打我的老乡!”
  
  “我日你先人!竟敢打我的老乡!”
  
  二变四,四变八,八变十六,磨光车间乱作一团,积尘弥漫,看不到人影。
  
  法不责众。后来,最先打起来的那两个人被炒了鱿鱼。
  
  磨光工这一职业是相当危险的。
  
  这个电镀厂的住宿相当拥挤。每间房子里摆放着8张床,上下铺的,铺位又是加宽型的。头脚错开,每个铺位睡两个人,一张床就睡4个人。那么,一间房子就达到了32人。房子里的空气恶臭难闻,地板时常湿漉漉的。
  
  电工相对于其它员工来说数量较少,在外租房子的又比较多,住宿舍的就只有12个人,享受到了一人一铺的待遇,剩余的4个空铺就堆放着行李。
  
  “喂!大家收拾一下行李,拖到自己的铺位上去,我这里有几个伤兵,必须一人一铺,两人睡一铺不方便。”你看,牛队长带着一队伤兵走到了电工宿舍。
  
  一号:左手粉碎性骨折。由于惯性,他的左手像线头一样绕着了布轮。
  
  二号:左脚腓骨骨折,是被一飞来的布轮击断的。
  
  三号:左脸被布轮擦伤了。
  
  四号:额头被布轮擦伤了。
  
  “你们不要打架!谁把这些伤兵碰伤了,由谁负责治疗,公司不再承担医疗费。”牛队长嘱咐着电工。
  
  从此,电工宿舍中弥漫着药水味和腐肉味,众师傅被呛得哇哇直吐。
  
  这就是磨光仔的故事。
  
  92、迎春晚会
  
  餐厅里,三毛与一工友正对着埋头就餐。
  
  “三毛!你看人家对面坐着心爱的妻子,多么温馨浪漫啊!”
  
  三毛一抬头,眼前满是一对对恩爱的夫妻。
  
  “三毛!我们这些单身汉孤苦伶仃。这个厂活儿重,工资低,就是留不住女孩子。即使留下来的女孩子也都是嘴巴上戴着口罩,只露出两个眼睛,不知长得啥样子?三毛!我们与女孩子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在这里找女朋友相当困难,还是回家去找一个算了,春节过后就带来。”
  
  “好事不在忙中。更何况马老三会棒打鸳鸯呢!”
  
  “唉!如今什么都快了,就是结婚的速度慢了。”
  
  哈哈哈!两人开心地笑了。
  
  “三毛师傅!今晚要在餐厅里举行迎春晚会。你们吃完饭就把办公楼的音响设备挪过来安装好。”牛队长走了过来。
  
  两人一听,像触电似地弹了起来,把碗一撂,飞往办公楼。找工具、搬音响、拉电源、两人累得气喘吁吁,满头甩汗,但脸上却洋溢着甜蜜的笑容,因为今天晚上有机会看靓妹了。
  
  柔和的灯光下,人头攒动,哔剥声响成一片。三毛举目扫描,寻找着那美丽的姑娘。人生的另一半啊!你在哪里?三毛就如那在茫茫大漠中匍匐前进的饥渴的旅行者,何时才能找到绿洲啊?
  
  “一年之计在于春。温暖的春光、柔和的春风、蹦跳的春水、碧绿的草原、蔚蓝的天空、飘飞的白云……春天,总给人希望,给人力量。春天,我们正期盼着你的到来!”年轻的宣传员尚俊秋西装革履,滑头粉脸。
  
  “有缘千里来相会。我们来自五湖四海,在此良宵,我们欢聚一堂,举行迎春晚会。”年轻的播音员梅素芳花枝招展,体态轻盈。
  
  “我们的第一个节目是猜字谜。猜对一个,奖励五香瓜子一包。”尚俊秋宣布道。
  
  “口中有口。”
  
  “回家的回。”
  
  “山上有山。”
  
  “岳父大人的岳。”
  
  “上不能上,下不能下。”
  
  “关卡的卡。”
  
  “一提起旧社会,立刻泪淋淋。”
  
  “打架的打。”
  
  “王大娘、白大娘、赌气坐在石头上。”
  
  “碧水的碧。”
  
  “上十对下十,日头对月亮。”
  
  “朝阳的朝。”
  
  “孔雀东南飞。”
  
  “龟孙子的孙。”
  
  哈哈哈!哈哈哈!众人开怀大笑。
  
  “我们的第二个节目是男声独唱。”
  
  “大家来点掌声,有请磨光车间的高荣贵先生上台,他为大家演唱的是《敖包相会》。”
  
  “十五的月亮升上了天空哟!为什么旁边没有云彩。我等待着美丽的姑娘哟……”
  
  平缓悠长,有如泉流石上。
  
  “第二位上台的是磨光车间的刘运林先生,他为大家演唱的是《天堂》。”
  
  “蓝蓝的天空,青青的湖水,绿绿的草原,这就是我的家哟……”
  
  平滑圆润,有如珠落玉盘。
  
  哇!磨光仔能唱出如此天簌之声,不简单啊!三毛愕然。
  
  “我们的第三节目是女声独唱。”
  
  “第一位上台的是电镀三车间的黄文静小姐,她为大家演唱的是《信天游》。”
  
  一位美丽的姑娘出现在舞台上。她,明眸皓齿,脸蛋白皙,十指如葱,飘发如瀑。
  
  “她一定是我老乡啊!”三毛张着嘴,情不自禁地站了起来。
  
  “你还不如说她一定是你老婆。三毛,你要架个梯子才能吻到她啊!”那工友一把把三毛按到了坐位上。
  
  “我叫黄文静,来自于陕西米脂。就为大家演唱一首陕北民歌,但愿大家能喜欢。”
  
  一听她的自我介绍,两人都蔫了。因为她既不是三毛的老乡,也不是那工友的老乡。
  
  “我在<哟>青天上。寻觅远去的童年。白云悠悠无言走。留下蔚蓝一片……”
  
  洪亮顿挫,有如黄莺报晓。
  
  窗内,欢笑阵阵。窗外,爆竹声声。闪烁的烟花把深邃的夜空衬托得异常美丽。
  
  望着这美丽的夜空,三毛思绪飘飞。
  
  艳妹!你找到工作了吗!找到称心如意的男朋友了吗!心灵的创伤已弥合了吗?
  
  林哥!你结婚了吗?嫂子长得靓吗?
  
  可亲可敬的祖母,您还好吗?
  
  爸爸!妈妈!村子里的公路变宽了吗?房子修好了吗?
  
  随着时间的流逝,晚会圆满结束了。
  
  93、红包风波
  
  莺歌燕舞,桃红柳绿。碧青的西江水在静静地流淌。
  
  恭喜发财,红包拿来。今天是开工的日子,众师傅手提电工袋,春光满面,走往主任室领开工利是。
  
  “黎主任!新年好!”
  
  “黎主任!新年好!”
  
  “黎主任!新年好!”
  
  听着这亲热的问候声,黎主任笑哈哈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然而,三毛却左右为难了。“主任”与“巨恩”太谐音了,三毛的普通话讲不标准,“主任”变成了“巨恩”,又是“拍马拍到马腿上。”不行个礼性,黎主任日后又会给三毛穿小鞋子。黎主任啊!你为什么就叫黎巨恩呢?思虑良久,三毛把心一狠,干脆不来这客套话。要炒掉你,你说一万句好话也会炒掉你;不炒掉你,你打他一巴掌也不会炒掉你。三毛把私章一盖,红包一领就走了。
  
  黎主任愕然,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溢起一层冰霜。
  
  众师傅攥着手中的红包,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可打开一看,那笑容像电脉冲般地消失了。因为里面只有十块钱,比往年少了一半。
  
  “唉!要发财就不要到这座穷庙里来!”贺常青唉声叹气。
  
  “一年之计在于春。八大金刚却给我们当头一棒啊!”朱理勇的眼眶中闪动着泪花。
  
  “红包吧!四两拨千斤。八大金刚就是不会做人,不会处事。就是把以后的工资少发一点,也不要削减红包里的钱啊!”高应龙愁眉苦脸。
  
  “娘希匹!红包不红就好比新婚之夜不现红,干活没劲儿啊!”单美吹正一个劲地抽闷烟。
  
  “唉!这里也很寒酸啊!还是回去建设好自己的家乡吧!”三毛一阵苦笑,直摇头。
  
  94、顺水人情
  
  现在,单美吹门下也就只有三毛这一个兵了,三毛决定要不惜一切代价离开他。因为三毛心中有一种预感,公司马上就要裁员了,躲在他门下就好比是躲在一座即将坍塌的冰山下,那是不安全的。
  
  “三毛!你看这手机挺精美的!只要1260元,还含话费600元。你看他们都配上了手机,好神气的!如今这样的社会,且不说要做到‘人无我有,人有我优’,但至少也要做到‘人有我有’,不然别人就贬低了你。”这几天,廖长运正在推销手机。
  
  三毛接过来一看,牌子是海信的C628,外形美观,线条流畅,翻盖的,金属银,确实是一台好手机。
  
  “可以!可以!我今天下午去农行取钱。”三毛爽快地答应了。
  
  下班了,三毛回到宿舍,打开了那只心爱的“南翔”牌密码箱,拿出存折一看,上面还有“802个兵”,便骑着一辆吱呀作响的自行车,赶到镇上的农行,取出了800块钱。
  
  茫茫夜色中,三毛在厂区里穿梭,寻找着一切可能“借兵”的人。
  
  “乔组长!能不能借‘一千个兵’给我?”
  
  “一千个兵?!三毛师傅!你吓死我啦!这段时间,我的手气不好,老是输牌,不仅被别人掏了老巢,还欠下了一屁股债。还有,人不走运就鬼扯脚,我这‘下水道’(指尿道)堵塞了,也要花钱来疏通。三毛师傅!实在是对不起!对不起!”乔飞满脸堆笑,一个劲地摆手道歉。
  
  “史师傅!能不能借‘几百个兵’给我?”三毛跑到了锅炉房。
  
  “钱不是问题,只要你按时退还就可以了。”史家骏从钱包中抽出了四张崭新的百圆大钞,递给三毛。
  
  “贺师傅!能汉有借‘几十个兵’给我?”
  
  “没问题!”贺常青掏出了八张拾圆大钞票递给三毛。
  
  虽说三毛不善交际,很少跟别人来往,但在短时间内筹集到了所缺的钱,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
  
  第二天,三毛手中便有了一个小巧玲珑的手机。
  
  “三毛!你给我面子,我也给你面子。老贺!你告诉他烧电焊和风割,明天让他去跟班。”
  
  “三毛!边送焊条边走8字就OK了。”
  
  三毛照做。弧光闪烁,火花飞溅。把焊渣一敲,现出“优美的鱼鳞。”
  
  “三毛!调节火焰,加热,然后吹氧。”
  
  三毛照做。火焰呼呼,铁屑飞逸。铿锵一声——铁块掉落在地上,割口线笔直的。
  
  “我学会电焊啦!我学会风割啦!”三毛惊喜地跳了起来。
  
  送一个顺水人情,三毛便离开了单美吹,进入了跟班电工的行列。
  
  95、笑!笑!笑!
  
  “三毛!这里是挺舒服的。只要机器在动,你就不要动;机器不动了,那你就得马上动。不然,上面的人屌我,那我就要屌你下面。”廖长运拍着三毛的肩膀。
  
  电工值班室里,那把吊扇在吱呀吱呀地旋转着。朱理勇、高应龙正在玩弄手机。
  
  “三毛!听说你能吟诗作对,是个才子。”高应龙笑道。
  
  “那也确实,没有那《一个饭钵》,我进不了这机电车间。”
  
  “三毛!我可没读多少书,在家中是捉蛤蟆鼓(指青蛙)长大的。我出个上联,你来对下联。‘一个蛤蟆两个眼’。”
  
  “一个乌龟两个头。”
  
  哈哈哈!三个人捧腹大笑。
  
  “三毛!一个乌龟怎么会有两个头呢?”高应龙问道。
  
  “上面一个头,下面也有一个头。”三毛答道。
  
  哈哈哈!三个人捧腹大笑。
  
  “你们看,南非惊现双头乌龟!三毛!你是大预言家啊!”朱理勇晃动着一张报纸——上面有一只硕大的乌龟,并生着两个头。
  
  哈哈哈!三个人再一次捧腹大笑。
  
  “笑!笑!笑!电镀一车间的自动线坏了,还不快去修!”马老三走了进来。
  
  三个人停止了发笑,提着电工袋出发了。
  
  狭窄的机缝下,高应龙、三毛、朱理勇“三足鼎立”。头顶上方是一个套在转轴上的方形的棘轮。棘轮的四个角磨损了,需拆下来电焊加厚,然后进行车磨加工。
  
  时间在悄悄地流逝,机器上的油污在静静地流淌,三个人已浑身乌黑。三毛急燥不安了,腰和小腿隐隐作痛。一起身,呯!撞着了头顶。一扭头,撞着了太阳穴。一仰头,撞着了后脑。
  
  “三毛!坚持最后十五分钟!”高应龙的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一字螺丝刀。”
  
  “十字螺丝刀”
  
  “铁锤。”
  
  “开口扳手,12—14的。”
  
  “梅花扳手,17—19的。”
  
  “套筒扳手,22—24的”
  
  “活动扳手,37×350的”
  
  ……
  
  三毛一一递送工具,十八般兵器几乎全用到了。所有的螺丝终于松了下来,现在只要拔那根销子了。
  
  “三毛!拿把铁钳夹住销子的下端,把它拉下来。然后走开点,我到上面用铁锤把棘轮打下来。”高应龙嘱咐着,然后把衣服一脱,抡起了一把大磅锤。
  
  三毛用铁钳夹住那销子的下端往下拉。哗!出人意料,那八十多斤重的棘轮随着销子滑了下来,一个角划着了三毛的左眼角,然后落到了左膝盖上,接着砸在了左脚背上。三毛扔掉铁钳,顾不得手上沾满了油污,紧捂着正在汩血的左眼角。站在上面的高应龙惊得目瞪口呆,手中的大磅锤跌落在地上。
  
  “三毛!快点出去!快点出去!算你命大!上午还在说‘一个乌龟两个头,’刚才差一点点就没有了头啊!”朱理勇一阵喷笑。
  
  “三毛!没事吗?吓死我啦!吓死我啦!以前是打了大半天都没掉下来的?”高应龙找了一块干净的布,给三毛擦着脸上的油污和血迹。
  
  啊!真的差一点点就没有了头啊!三毛一阵心惊,一阵心寒,一阵心酸,两泓清泪喷涌而出。
  
  96、地痞•流氓•工霸
  
  乙肝•结石•非典
  
  夜,静悄悄的。西江水在静静地流淌。
  
  “三毛师傅!你的情书!”宣传员尚俊秋拍了一下那扇铁门,扔了一封信过来。
  
  “三毛!是女朋友写来的吗?”高应龙侧身问道。
  
  三毛喜笑颜开,捧着那封信仿佛是捧着一束女朋友送来的馨香的玫瑰。是春莲写来的,三毛迫不及待地拆开了封口。
  
  “……三毛哥!告诉你一件伤心的事情。今年正月初四,米林挽着女朋友在江边散步时,遭到了一伙地痞的突然袭击,险些失去了生命,花去了医疗费一万多元,几年的积蓄被冲空了,还不如不出来打工……”
  
  “表哥!我明天过来,跟他们拼个鱼死网破?拼个鱼死网破?”三毛的血沸腾了,用拳头猛击那扇铁门。
  
  “三毛!冷静一点!冷静一点!”高应龙扶着三毛。
  
  “唉!出门在外,真的不容易啊!男的要稍微好一点,女孩子出门更是千难万难啊!昨天晚上,外面那个小电镀厂,有两个女孩在下班回出租屋的路上,遇到了一伙流氓,被拖到甘蔗林中轮奸了。”朱理勇深深地吸了一口烟,长叹道。
  
  值班室里,静悄悄的。三毛抽泣着,身子瑟瑟发抖。
  
  “三毛师傅!哭什么呢?”不知什么时候,乔组长出现在了三毛的泪光中。
  
  他以前总是叫我屌毛的,怎么一下子就叫我师傅了呢?三毛一惊,停止了抽泣。
  
  “嘿嘿!三毛师傅!来!抽支烟,消消气。”乔组长点头哈腰,掏出一支烟递给三毛。
  
  呜呜呜!三毛又大哭了起来。乔组长这一凶悍的工霸怎么一下子就变得这么可怜巴巴了呢?
  
  哭干了泪水的三毛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三毛!别睡觉!着了凉,当心得病。电镀车间很多人有乙肝。”牛队长拍了一下三毛的脑袋。
  
  乙肝?!三毛倏地弹了起来。乙肝传染性强,危害性大,治疗困难,又可能转化为肝硬化、肝癌。这是多么可怕的字眼啊!三毛浑身颤栗。
  
  “老牛!这你别担心。三毛这小子,挺结实的。”高应龙一语双关,脸上飘过一丝狡黠的笑意。
  
  结石?!高山才有好水。三毛想起了自己的家乡。火热的六月,岩缝中喷涌出一股股清洌的泉水。这是天然矿泉水,喝这样的水,绝对不会结石。可这是平地上的水啊!这个公司的八大股东万分小气,热水器装得相当少,打开水的员工排成长龙,水根本上就开不了。喝这样的水,哪有不结石的道理。
  
  “喂!三毛师傅!戴上口罩!‘非典’来啦!”尚俊秋拍着那扇铁门。扔了三个口罩过来。
  
  “非典”——一个陌生的声音飞入了三毛耳中。
  
  “非典是什么?非典是什么?”三毛问道。
  
  可尚俊秋抱着一大捆口罩蹿入车间里去了。
  
  97、三喜临门
  
  这是一个美丽而平静的黄昏。柔光洒照,西江面金波荡漾。
  
  一辆银白色的小轿车风驰电掣,腾起一道道黄尘,正向飞鹰电镀厂驶来。嘎——!在办公楼前停了下来。
  
  车门一打开,原来是马老三。哇!西装革履,红光满面。
  
  众师傅放下手中的活儿,围了过来。
  
  “马部长!这匹‘千里马’要多少钱?”三毛问道。
  
  “老三!这东西对我来说即使买得起也养不起!”单美吹眯着双眼,嘴上叨着一支烟。
  
  “马部长!这匹‘千里马’真不错!造型美观,线条流畅,颜色爽心悦目。”
  
  贺常青就像拍三毛的肩膀一样,一个劲地拍着车身,留下了一道道乌黑的掌印。
  
  “马部长!今晚我要去WW镇看老婆和老乡,能不能顺便搭一程?”
  
  “没问题!没问题!我马老三今天是三喜临门。一是喜购‘千里马’;二是喜得千金;三是我的儿子生了儿子。走!我们去外面吃一顿。”马老三扬了扬手,一大班人马随着他来到了厂区外的小吃店。
  
  酒席上,众师傅谈笑风生,开怀畅饮。
  
  “三毛!这个马不拍是不行的。你一言不发,当心马老三炒掉你。”贺常青拍了拍三毛的肩膀。
  
  “三毛!马老三这个屌毛不简单啊!他是动力设备部部长,购买设备时吃了大把回扣,所以才买了这匹马。现在他舒服了,可以天天开着‘千里马’去毛店骑马啦!”单美吹附在三毛耳边说道。
  
  酒席已进入了尾声,众师傅酩酊大醉。
  
  “老…老…三…!我敬你一杯,恭…恭…喜你又得了一个崽崽!”单美吹双眼充血,舌头打颤。
  
  “是…是…个千金,不…不…是个儿子,我儿子生的才是儿子。”
  
  哈哈哈!哈哈哈!众师傅捧腹大笑。
  
  98、马老三的短火
  
  单美吹这人的嘴巴处于饥渴状态,而马老三这人的鸡巴处于饥渴状态。
  
  战场上,要长短枪配合,特别是巷战。马老三为了解决鸡巴的问题,也是长短枪配合。金屋藏娇。他在一些什么花园中购买了一些套房,里面便住着他的二奶、三奶、四奶……棒打嫖客瓢舀妞,野鸡跳进被窝里。其实,那些什么奶也就是一些包月的鸡,也就那么八九百块钱一个月,挺便宜的。这就是所谓的长枪。短枪方面当然就是去逛毛店。
  
  “男人好色,英雄本色。女人风骚,高尚情操。男人那家伙,就好比一支二寸五的短火,不时常掏出来擦一擦就生锈了。”沉沉暮霭笼罩着大地,马老三摇头晃脑,自言自语,开着他那辆“千里马”出发了。
  
  彩灯闪烁,笑语喧哗。红男绿女,扭动着腰肢。
  
  马老三不喜欢跳舞,其实也不会跳舞,也不喝酒,而是直奔主题,速战速决。
  
  他喜欢拣苗条型的小姐。柔和的灯光下,一具活色生香的肉体展现在他面前。莽莽丛林间,一湾玉池散射着银光。巍巍雪峰上,两颗红豆熠熠生辉。他纵身一跃,便骑了上去,快马加鞭,他的舌头就像蛇一样在双峰间萦绕。
  
  “他妈的!开门!开门!老子的女人你也敢碰,真是吃了豹子胆。”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
  
  马老三顿觉事情不妙,急忙下马,衣服一披,裤子一套,准备跃窗而逃。
  
  呯!门被踢开了。冲进了五个奶油小生,他们把马老三从窗户上拖了进来,拳头如雨点般地落在了马老三身上。
  
  马老三左手捂着左眼,指缝间溢出了鲜血,他一头钻进了那辆“千里马”中,右手握着方向盘,踩动了油门。“千里马”在公路上呈“S”形前进。呯!火花四射!撞上了公路边的一块路碑,车头撞凹了,熄火了。他急忙踩油门,挂倒档,换一档,改五档,终于飙回了飞鹰电镀厂。
  
  这时是晚上9:15分,一伙师傅还在加班呢!见此情景,纷纷围了过来。
  
  “他奶奶的!在那翠香楼,几个黄毛小子跟我打起来了,他们还说是镇长的儿子,狗胆包天,竟然动了刀子。走!走!大伙跟我走!去剥他们的皮,抽他们的筋!”马老三火气冲天,又吼又跳又扬手。
  
  众师傅一动不动,皆面面相觑。
  
  “马部长!你不去捉鸡,就不会被鸡啄伤眼吧!”朱理勇笑道。
  
  “马部长!上了‘公交车’就要买单嘛!”高应龙揶揄着。
  
  “我马老三有的是钱!早上喝的是娃哈哈,晚上吃的是王八。”
  
  “马部长!我们不是职业打手,不会去为你两肋插刀。我们这些工仔远离故乡,最需要的就是平安。即使是一些无家可归的单身汉都不会去给你卖命,更何况我们上有老、下有小。”贺常青悠闲地吐了一道烟圈。
  
  “老三!你年纪这么大了,怎么就还有那么大的耐力,到处乱插。当心别人一剪刀把你那东西给剪掉。一个泼辣的女人,多少男人要死在他的嘴下;一个风骚的女人,多少男人要死在她的胯下。老三!算了吧!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就当被蚊子咬了一口。”单美吹嘴上叨着一支烟,双眼笑眯眯的。
  
  “不…不…行!那也得当是被孙子咬了一口,被龟孙子咬了一口!”马老三哭号着。
  
  哈哈哈!哈哈哈!众师傅捧腹大笑。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从此,马老三不敢去那毛店了。而是享受上门服务,把她带到甘林中搞。
  
  如水的月光下,老汉推车真不赖。
  
  呯!呯!清脆的枪声。一名公安身后跟着两名手持警棒臂戴红袖箍的治安员,他们在这青纱帐中追捕一逃犯。
  
  马老三把衣服裤子一撩,边跑边穿。
  
  电工值班室里死一般地沉寂,三个人并肩而坐。
  
  呯呯呯!呯呯呯!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
  
  三毛打开门一看——哇!原来是马老三。他,头发凌乱,气喘吁吁,左颊上有一个红红的唇印。
  
  马老三倏地反转身子,锁上铁门,一屁股坐到了那张长靠背椅上。一手夺过高应龙手中的烟头,贪婪地吮吸着,吐出了一股股浓烟。
  
  “马部长!出了什么事!”高应龙问道。
  
  他一个劲地摇着头,又招手示意朱理勇坐到他的右边。
  
  “喂!开门!开门!快点开门!”又有人在敲门。
  
  马老三赶紧吐掉了那烟头,扯着衣角擦着左颊上的唇印,然后拉了拉衣领,端端正正地坐着。他那紧撮的嘴巴向左一努——示意三毛去开门。
  
  三毛起身开门——原来是一名公安和两名治安员。那名公安手中拿着一把锃亮的手枪,枪口弥漫着烟雾。
  
  “我们正在追捕一个大毒枭,想不到追到甘蔗林中却碰上了强奸犯。你们哪一个干的?请主动站出来!”那名公安说道。
  
  四个人被叫出了值班室,站成一横排。
  
  “为了强化社会治安、净化社会风气,公安部门正在开展一场缉毒扫黄打非抓嫖禁赌运动。你们是吃了豹子胆,竟敢顶风作案!站出来!快点站出来!”那名公安声色俱厉。
  
  四个人中,无人站出来。三毛贤良方正,是优秀外来工,是有志青年,跟书记握过手,跟镇长握过手,文化站长拍过他的肩,不是市长的女儿他是不娶的;朱理勇、高应龙性格刚烈,心地纯正;不是马老三还是谁呢?然而他却昂首挺胸,背着双手,脸不改色心不跳。
  
  “站出来!站出来!快点站出来!”一治安员怒吼如雷。
  
  可还是没有人站出来。
  
  “好!既然没有人站出来,那我们就只有采取非常措施了!快点把裤子脱掉!”
  
  四个人刷地脱下了裤子。
  
  哈哈哈!哈哈哈!三毛捧腹大笑。马老三没有穿内裤,下身光溜溜的。
  
  “走!走!”两位治安员反撇着马老三的双手。
  
  “让我穿上裤子!让我穿上裤子!”
  
  “你的内裤落在了案发现场!”
  
  马老三被带走了,三个人走入值班室。
  
  “三毛!笑什么笑?真是小孩子看见大人的鸡巴——大惊小怪!”朱理勇拍了一下三毛的后脑。
  
  后经调查,那卖淫女为了逃脱制裁,便一个劲地喊强奸,给马老三背上了黑锅。
  
  遗憾的是,那大毒枭跑了。
  
  99、都是鸡巴惹的祸!
  
  马老三的鸡巴处于饥渴状态,同样,牛老四的鸡巴也处于饥渴状态。
  
  油门一踩,牛老四那辆“宝马”风驰电掣,飙往酒楼。
  
  灯红酒绿,纸醉金迷。霓虹灯形形色色,光彩缤纷而绚烂,令人眼花缭乱迷离恍惚。一对对男女正在舞池中忘情地蹦跳。
  
  牛老四慢慢地品尝着美酒,一边欣赏着人家那摆动的肥硕的屁股。
  
  下半夜,当然就是找小姐开房,虽说牛老四已是快五十的人了,是一个体态松驰的皱皱巴巴的老头子,但专爱拣丰满型的小姐。
  
  “小妹!你爱我吗?”
  
  “当然爱你啦!”
  
  “你爱我个鸡巴!干你们这一行的是认钱不认人的!你是爱我的钱!”
  
  “爱你的钱也就会爱你这个人吧!这叫爱屋及乌。”
  
  “你说我是乌鸦,那你岂不是泥鳅?”
  
  ……
  
  牛老四把她摁倒在床上,慢慢地剥去了她的衣服。粉红色的灯光下,一片炫目的白像北方的雪,两弯白藕似的玉臂,一对饱满匀称的双峰,两条修长圆润的大腿……他燃着一支烟,静静地欣赏着这一具近乎完美的艺术品。几支烟燃完了,他压了上去,进行着激烈的活塞运动,那双峰就像面团似的在他手中变换着。一阵阵呻吟,那双美腿忽伸忽踢。
  
  凌晨二时,牛老四开着“宝马”打道回府了。他走进了电工值班室,三毛、朱理勇、高应龙赶忙起身。
  
  “三毛同志!人不风流枉少年啊!我们这里的‘公交车’挺便宜的,三十块钱就可以开一个晚上。你何必那么残酷地积累资金回家买‘私家车’呢?修一座房子要花五六万,又是修在山沟沟里,没有任何经济回报,然后就买‘私家车’开(指娶老婆),也要花一两万,再生个儿子也要罚几万!三毛!我看你们农村中这种生活方式实在是在折磨自己啊!”牛老四亦庄亦谐,似笑非笑。
  
  “天时不如地利啊!牛老板!假如你投胎到我们内地的话,很可能就是光棍啊!”三毛反驳着。
  
  “你说我是光棍?!小伙子!不是吹牛,我这支三八式长枪放倒的女人比你见过的女人还要多!”牛老四指着自己的裤裆。
  
  ……
  
  “你们好好值班!不跟你们开玩笑了!我走了!”牛老四摆着手走了。
  
  他醉醺醺的,拾级而上,走进了办公楼二楼。墙壁雪白,灯光柔和。他四处扫描着。对面,坐着一位值夜班的女接线生。小荷才露尖尖角,出水芙蓉犹带雨。粉团一样的脸蛋,雪白的脖根儿。
  
  “牛叔叔!您好!”她抬起了头,声音脆脆的,就像她的姿色一样动人。
  
  刚刚饱餐一顿,牛老四又饥渴了。下面,一柱擎天;上面,直咽口水,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她。他的血液开始沸腾了,一种不可抑制的冲动溢满全身。他公牛般地号叫着,他像扑食的饿狼,抱起了她扔在了一张长沙发上,粗暴地撕扯着她的衣服,袭击“双峰”,直逼洞口。
  
  “救命啊!救命啊!你这畜牲!畜牲!放开我!放开我!”她拼命挣扎。
  
  牛队长握着一个手电筒,正在巡逻,听到这呼喊声,以为是有人抢劫财务室,便猛往办公楼上冲。
  
  沙发上,一男一女正在撕扯,两瓣白白的如弦月般的屁股正在扭动。
  
  “妈拉个巴子!干什么?”见此情景,牛队长脚一跺,声如雷吼,几乎整栋楼都颤抖。
  
  牛老四顿时阳萎,倏地站了起来。
  
  牛队长电筒一扬,想不到是他的侄儿牛老四。牛老四赤溜溜的,下面那根鸡巴又粗又长,真的好比一支三八式长枪。
  
  沙发上,那个小姑娘正呜呜地哭泣。小腹微微隆起,一对白如凝脂的修长的腿闪着耀眼的光。顾上没顾下,她赶紧用衣服罩住了下体。鼓腾腾的双乳随着抽泣声起伏波动,深深的乳沟间坠着一颗绿色的心形宝石。突然,她侧转了身子,削肩细腰圆臀,肌肤光滑,曲线优美。
  
  牛队长看得傻了眼,似乎凝固了。
  
  牛老四像一只没有吃到腥的猫,瞅了牛队长一眼,悻悻地走了。
  
  “姑妈!姑妈!……”她用纤纤玉手揩着泪,扑到了人事部陈部长怀中,因为她是陈部长的亲侄女。
  
  “他娘偷和尚的!竟然连我门下的人也敢欺负,不把他送进监狱我就不姓陈。”
  
  官司打起来了。陈部长心中窝着一团火,请了好几位有名气的律师,请求法院对牛老四进行刑法制裁,并要求赔偿精神损失费13亿元人民币。
  
  法院的传票发来了,牛老四也就成了犯罪嫌疑人。
  
  虽说在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可法律是需要证据的。当然,牛队长也就成了证人,唯一的证人。牛队长心如煎炒,左右为难,作证吧,那是自己的侄儿,沾亲带故的侄儿,不作证吧,良心上又过意不去。几经思想斗争,他还是如实地作了证。但强奸罪还是不成立,因为陈部长的侄女的处女膜还完好无损,可能是牛队长那一声吼,致使牛老四顿时阳萎,没有突破最后一道防线。所以,法院定罪为强奸未遂,判刑三年。
  
  “牛叔叔啊牛叔叔!都是你惹的祸!”牛老四埋怨着,一些亲友指责着。
  
  “妈拉个巴子!都是我惹的祸?!都是鸡巴惹的祸!你以为人家的奶子是能够乱抓的?人家的可是金奶子!”
  
  “牛叔叔!人的脑子要学会转弯,别直话直说!你就说‘只抓了她几下奶子’,不就行了!”
  
  “作伪证是犯法的啊!”
  
  “什么法不法?人要学会想办法,有钱能使鬼推磨!”
  
  “那也对不起良心啊!”
  
  “什么对不起良心?你把你的侄儿打入大牢就对得起良心吗?”
  
  牛队长无言以对,牛老四终于说服了他的牛叔叔。
  
  牛老四一面上诉,一面把票子像红砖般地砸了过去。最终,强奸未遂便变成了性骚扰,拘留了几天,便出来了。
  
  陈部长带着她的侄女,眼含泪水,辞工走了。
  
  正当牛老四纠缠于屌事时,单美雄席卷了公司的资金,飞往了美国。
  
  “唉!真的是鸡巴惹的祸啊!”牛老四也蔫了。
  
  100、新来的陈部长
  
  股东会推举牛老四为董事长兼总经理。
  
  “我,就好比是你们的爸爸,人事部长就好比是你们的妈妈。现在,我又给你们找了个新妈妈,也姓陈,她是从澳洲留学归来的工商管理博士。”牛老四站在主席台上皮笑肉不笑。
  
  这新来的陈部长三十开外,身材丰腴,粉面含春,秀发披肩,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呈现出一种华贵典雅之美。
  
  “我日你先人!我是你爷爷呢!”
  
  “妈拉个巴子!竟一炮把老陈部长给打跑了!”
  
  “娘希匹!听说他打的是哑炮,不然早就蹲大牢了!”
  
  台下的员工嘻笑怒骂。
  
  陈部长走马上任,进行着大刀阔斧地改革。
  
  第一,完善各种规章制度,并制定了一些新厂规。如“上司和客户进出厂门,保安要立正行军礼;员工的被子要叠放整齐,手巾、口杯、水桶要统一摆放;着装要整齐,厂卡要佩戴在胸前;遇见班组长和车间主任要叫‘上司好’,遇见股东要叫‘老板好’。”
  
  第二,推行人性化管理,废除工霸式、军阀式的管理。例如让落为科员的陈宝善出任电镀二车间主任,乔飞因经常骚扰女工,撤销组长职务;扩招人员,缩短工时,实行24小时三开、四班三运转、五天工作制等等。
  
  第三,组建公关部,并亲自出任部长。逢年过节,都要对客户进行登门拜访,赠送厚礼。
  
  第四,为了培养团队精神,对员工进行集训。
  
  试看机电车间的集训情况。
  
  “这位新来的陈部长,既不是蓝领,也不是白领,而是金领,年薪25万元人民币。”廖运长是教官。
  
  “金奶?!娘希匹!我看是狗奶!”单美吹听错了。
  
  “她是你的真奶奶!”贺常青揶揄着。
  
  哈哈哈!众师傅一阵哄笑。
  
  “立正!头要正,颈要直,胸要挺,小腹微收,两腿笔直,双手中指贴着裤缝。”
  
  “你看我的肚子这么大,怎么收啊!”贺常青挺着将军肚。
  
  “你老母要抱孙子了!还不请假回去,把崽崽给生下来。”单美吹拍了拍贺常青的将军肚。
  
  “我日你先人!”
  
  哈哈哈!众师傅一阵哄笑。
  
  “报数!”
  
  “三五、三六、三七、三八……”
  
  哈哈哈!众师傅一阵哄笑。
  
  单美吹正好是三十八号。
  
  “向左转!”
  
  三毛睡眼惺忪,神情恍惚,随便一转,竟向右转了,与朱理勇相撞了。
  
  哈哈哈!众师傅一阵哄笑。
  
  “三毛!你的耳朵放到哪里去了?要你向左转竟向右转,连个左右都分不清,一个控制电路那么多线怎么区分啊?”廖长运责备着。
  
  “现在,我们来唱一支歌。”
  
  “一一!一二三!一二三四!飞鹰!成功!”众师傅边唱边拍掌,然后紧握着拳头,高举着,声如雷吼。
  
  再看保安队的集训情况。
  
  “立正!稍息!立正!向左看齐!向前看!”牛队长是教官。
  
  随后,牛队长带着保安围着厂区跑。牛队长肚子大,跑起来一丫一丫的,好像一只唐老鸭,惹得员工纷纷围观。
  
  中午时分,进行消防演练。炎炎烈日下,牛队长抓起水管对准自己身上冲,然后往别的保安身上冲,这样,消防演练便变成了泼水节了。
  
  刚开始一段时间,牛队长倒觉得挺有味的。可时间一长,牛队长瘦了一圈,吃不消了。
  
  “妈拉个巴子!抓她的波,打她的洞。”牛队长发火了。
  
  一天中午,马老三光着上身,下面穿着一条宽大的短裤,手中牵着一条丝毛狗来电工值班室了。
  
  “马老板!中午好!”三毛、朱理勇、高应龙赶忙起身。
  
  “大家坐!大家坐!不要来这个礼性,我这个人是挺实在的。”马老三摆着手,然后坐到了一把竹椅上。
  
  “新来的那个陈部长,听说是个洋博士,我可连个小学都没读完。说什么‘向管理要效益’,那东西好玄虚的。还说什么8-1﹥7,8瓶娃哈哈喝了1瓶,怎么还会有8瓶呢?真是见鬼了。磨光仔加把劲磨,一分钟多磨出一个拉手;你们电工负一点责,保证机器二十四小时都在运转,这才是实实在在的效益。”马老三一个劲地摇着头。
  
  后来,不知什么原因,这一陈部长也辞工走了。
  
  陈宝善又落为科员,乔飞官复原职。电镀车间的机器二十四小时都在运转,又是实行四十八小时三开,每个班一十六个小时。
  
  101、地球在转就要保证我的机器在转
  
  夜,静悄悄的。西江水在静静地流淌。
  
  柔和的灯光下,三毛坐在那张竹椅上昏昏欲睡了。
  
  “喂!电镀一车间的自动线坏了!快点过来!快点过来!”电话里传来了急促的催喊声。
  
  “好!马上就到!马上就到!”三毛挂断了电话。
  
  三毛电工袋一撩,飞往电镀一车间。三毛钻在狭窄的机缝下检查,是轴承磨损了,需更换新的。
  
  “三毛师傅!求求你不要修啦!机器转起来,我们累起来啊!”
  
  “三毛师傅!我们已上了12个小时了,实在是撑不住啦!你一修好,我们还得熬4个小时!”
  
  “三毛师傅!求求你不要修啦!我们还要就餐、冲凉、洗衣服,即使是机器也需要休息啊!”
  
  柔和的灯光下,一张张天真灿烂的面孔发出了哀求声。望着那一张张天真灿烂的的面孔,三毛觉得她们就是自己的表妹。
  
  “靓妹!老板炒了我的鱿鱼,没有钱娶老婆怎么办呀?”三毛故意哭丧着脸。其实,个子矮小的人大脑发达,三毛从来就没有担心过娶老婆的问题,总是拍着胸脯说大丈夫何患无妻也。
  
  “我们嫁给你!我们嫁给你!”那些女工异口同声。
  
  “黄主任!让员工下班吧!今晚修不好了!”三毛对车间主任说道。
  
  于是,三毛提着电工袋打道回府了。
  
  “三毛师傅!好人好梦!祝你找到心中的白雪公主!”走过窗前的女工笑嘻嘻的,像一群快乐的山雀。
  
  三毛大笔一挥,在交班记录上写道:因材料仓没有配套的轴承,故电镀一车间的自动线无法维修。
  
  第二天,三毛便被叫到了办公室。
  
  “你个屌毛!昨天晚上是怎么搞的?地球在转就要保证我的机器在转!”牛老四咬牙切齿,眼冒金花,一拳重重地砸在了桌面上。
  
  “你不要耍些雕虫小技,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睁开狗眼看一看,难道这不是轴承吗?”牛老四从裤袋中掏出一个轴承。
  
  “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从昨天晚上8:00到现在10:00,十多个小时,二十多万产值啊!”
  
  “时间也是人定的吧!”三毛反驳着。
  
  “时间也是人定的?你能让时间倒流吗?你能让地球反转吗?”
  
  “小伙子!我们确实可以调整时间,可以更改生产计划。但你那样做,拖延了我们的交货日期,导致客户流失了。顾客就是上帝,就是爷。有个吴老板,我们是好酒好饭相陪,还给他找个漂亮的小姐,但他却说那小姐不是处的,硬是不到我们这里来镀。你看一看,我们拉客户是多么的艰辛啊!这倒好,你们这些工仔也有点像爷了,而我们却总是在做崽啊!”坐在旁边的马老三正燃着一支烟,插话道。
  
  “你要想清楚一点,我这个厂的电工实在是太多了,我是要炒掉一些的。但愿这是最后一次,希望不要有下一次。”牛老四扬了扬手。
  
  挨了一顿训,三毛离开了办公室。
  
  话说如今的医生是“小病大治、大病小治”,这是心黑,这是完全出于个人私利。而三毛故意不把机器修好,是出于同情之心,是觉得那些女工是自己的表妹。
  
  102、青青河畔草
  
  三毛走了桃花运。
  
  那些女工之中有一位真的要嫁给三毛了。她就叫刘春燕,面如凝脂,眉长入鬓,活泼泼的双眼宛如夜空中闪烁的星星。
  
  白云悠悠,芳草萋萋,蔗林绵绵,碧青的西江水在静静地流淌。江堤上缀满了一对对约会的男女。
  
  “燕燕!我等得花儿也谢了!”三毛有一位表妹叫谷艳,有时称她为“艳艳”,也有时称她为“艳妹”。
  
  “三毛!你不要叫得这么肉麻吧!叫燕子就行了!”
  
  “肉麻?!我还要叫你燕妹呢!”
  
  “三毛!你真坏!小心我炒掉你!”
  
  ……
  
  “三毛!我这个发型好看吗?”她扭转了头。
  
  哇!飘逸的秀发不见了,留了个护士的发型。三毛愕然,觉得她不是刘春燕了。
  
  “好看!好看!当然好看!”三毛违心地说道。
  
  两人相拥。
  
  丰隆的双胸紧贴着三毛的脸,一股少女的芬芳扑入三毛的鼻孔中。三毛如喝了浓郁醇香的白酒,脸红心跳,飘飘入仙。她就像搂着自己的弟弟一样,脸上飘过一丝柔媚的桃红……
  
  两人相背。
  
  “燕妹!不!不!燕子!你为什么要把头发剪掉呢?”
  
  “现在每个班16个小时,头发这么长,洗起来太麻烦了!”
  
  三毛恍然大悟。
  
  两人微闭着双眼,静静地聆听着心跳,感受着呼吸。
  
  “三毛!你甭勾引我妹妹!不然,我会打断你的腿!”突然,她哥哥从天而隆,一把揪着三毛的耳朵。
  
  “勾引?!哥哥!你怎么说得这么粗野?这是爱情!你放开他!”她掰开了她哥哥的手。
  
  “你不要考虑得太简单了。婚姻是很现实的。你们远隔千里,能飞到一起吗?你们不是在这里读大学,而是在这里打工!”
  
  “难道打工就不能谈情说爱吗?”
  
  “你看,他的个子也太矮。”
  
  “个子矮的智商高。”
  
  “他们这些龟孙子对老板不忠,挺狡猾的,你能保证他不会恋心吗?跟我回去!跟我回去!”他把她拽回去了。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修哉,辗转反侧。
  
  过了一段时间,两人又来到了江堤上。
  
  “三毛!我的发型真的好看吗?”她的眉宇间飘移着淡淡的哀愁,嘴角含着浅浅的嗔怨。
  
  “真的好看!真的好看!”
  
  她莞尔一笑,两人相拥相抱。
  
  “哇!我哥哥又来了!”
  
  两人挽着手,直往甘蔗林深处狂奔。跑累了,两人倒在青草地上。一股大自然的清香和着少女的芬芳潜入三毛心头。她娇喘微微,香汗淋漓,眸子里流溢着兴奋的光,嘴角叨着甜蜜的笑。
  
  两人相拥相抱。三毛觉得是搂着一朵美丽的洁白的莲花,决不能亵渎她。三毛觉得是搂着自己的表妹,心境顿时净无纤尘,没有了冲动,而是有了理想,有了动力,我要好好奋斗,要在这里修一座房子,为她遮风挡雨,让她过上幸福的生活。
  
  “你是我的情人,像玫瑰花一样的女人……”优美的乐声,她的手机响了。
  
  她慢慢地松开了双臂,接听手机。
  
  “燕子呀!你哥哥说你已经谈了男朋友。你可是娘身上掉下的肉,甭飞那么远,要找婆家就回来找。你现在在哪里?”
  
  “我…我…在出租屋里。”
  
  “在出租屋里?!那叫你哥哥接电话。”
  
  “他…他…上班去了!”她索性地挂断了手机。
  
  她痴痴地望着三毛,天真纯净的大眼睛里流溢着忧伤的情愫……
  
  103尘肺患者的痛苦
  
  一天早晨,牛队长在厂门口堵住了两个陌生人。
  
  “妈拉个巴子,你们两个是干什么的?”
  
  “我们患了尘肺,要找老板。”
  
  “你们什么时候辞工的?”
  
  “五年前。”
  
  “你们辞工这么久了,关我们公司鸟事?”
  
  二人骨瘦如柴,呼吸急促,上气不接下气。
  
  电镀车间有毒气,磨光车间有粉尘。毒气进入人体,多喝水可以排解,只要当时不被毒倒就没事。长期在有毒的环境下劳动,人的解毒功能反而会增强。粉尘可不同,进入人的肺部,日积月累,就会患尘肺,患了尘肺就等于得了癌症。这是目前还无法治疗的职业病。
  
  打架吧,牛队长是身着保安服的合法的安全保卫人员。广东这地方,小混混多如牛毛,股东们还有一些非法的安全保卫人员。打官司吧,赢了官司输了钱,法律这挺重机枪一下子也扛不动。
  
  劳方是绝对的弱势,资方是绝对的强势。劳资双方要何时才能达到二力平衡啊!
  
  看着这一幕,三毛想起了家乡的故事。有的打工妹被人拐卖了,家人没有实力去寻找,所说的一句话就是:难到丢了牛牯还要倒找一斗米吗?
  
  唉!很多事情是没办法的,两人眼含泪水,悻悻地走了。
  
  104、罢工
  
  这是股份制,八大股东发生了严重內讧。有的拉走了客户,自办企业;有的抽走了资金;还有的盗卖了原材料,甚至连食堂中炒菜用的几囗破锅都卖掉了。这导致员工的工资一降再降。
  
  “娘希匹!包装车间的小妹妹发了三百多,我们这些电工叔叔发了六百多。苦啊!苦啊!”
  
  “妈拉个巴子!这点工资还不够给我女朋友买洗发水和化妆品呢!”
  
  “我日他先人!发这么一点可怜巴巴的工资,我还不如回家去卖鸡蛋!”
  
  “他妈的!这么低的工资,还抵不上人家厂里扫地的老太婆!”
  
  ……
  
  “罢工!罢工!明天罢工!”众师傅怨气冲天。
  
  晨光洒照,棕榈挺立,绿草如茵。四十多名电工聚积在办公楼前举行一个特别的集训。
  
  “一二三!——加工资!”
  
  “一二三!——加工资!”
  
  “一二三!——加工资!”
  
  声如雷吼,震得棕榈叶瑟瑟发抖。
  
  “我的爷耶!你们这么吵,这么闹,说不定明天又有哪个车间的员工罢工了!”马老三哭丧着脸,手掌擦着手背,在台阶上来回走动。
  
  “马老板!你们给我们的工资低于了那条线,就好比你去买鸡蛋一样,市场价是8毛钱一个,而你却欺着那卖鸡蛋的是一个弱不禁风的老太太,便只给她5毛钱一个。所以,你们有点像土匪!”三毛陈述着。
  
  “我抢老太太的鸡蛋?!我有点像土匪?!小伙子!你这话可就伤了感情哟!你来这里干活是你自愿的,又不是我抓你来的!”
  
  “确实是自己来的。但也是你同意我到这里干活的吧!人生在世,但愿不欠下别人什么。你们亏待了我们这些工仔啊!”
  
  “大家静一静!静一静!跟别的厂相比,工资确实是低了点,活儿也比较重,但你们的工价是由市场形成的。外面的电工多如牛毛,我把牌子一挂,那长龙会排到鹤洞大桥。我这里只讲生意,不讲情意,不存在着谁亏待了谁。”牛老四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
  
  “说得好!说得好!生意中一条最重要的原则就是公平,既不亏待买方也不亏待卖方。但在你门下,我们是付出的多,得到的少,说不定还会带一身病回去。”三毛顺势反驳。
  
  “我牛老四只读了小学三年级,照样是一个老板,大学生要给我打工,有的大学生甚至还找不到工作,在街头捡垃圾。他们也是付出的多,得到的少。所以,什么叫公平是无法讲清楚的。你们干就干,不干就走。我不愁没人来干。”
  
  “一二三!——加工资!”
  
  “一二三!——加工资!”
  
  “一二三!——加工资!”
  
  四十多名戴着白色草帽的员工排着纵队开过来了,他们宛如青纱帐中的游击队员。
  
  他们是这个公司的枪手——但不是拿着冲锋枪的枪手,也不是拿着笔的枪手——他们拿的是静电式喷枪,是给擦过色的产品喷封闭油的枪手。他们很辛苦,封闭油气味刺鼻,使人时常呕吐;雾化了的浮油粘在头发上,头发便板结成一团了,而浮油进入呼吸系统,时间一长,人的呼吸功能便衰竭了。
  
  “一二三!——加工资!”
  
  “一二三!——加工资!”
  
  “一二三!——加工资!”
  
  电镀工像潮水般地涌过来了,他们的脚上穿着长长的深筒靴,口罩拉到了下巴上,手中挥舞着黑色的橡胶手套。穿在身上的厂服变得五颜六色了,黑色的是黑镍镀液,蓝色的是硫酸铜溶液,淡绿色的是硫酸镍溶液。
  
  “一二三!——加工资!”
  
  “一二三!——加工资!”
  
  “一二三!——加工资!”
  
  磨光嫂像潮水般地涌过来了。她们系着围裙,戴的口罩已看不出一丝白纱了。头发凌乱,上面粘满了布屑。一张张憔悴的脸上,泪水和着汗水在流淌,冲刷出了条条沟壑,显然是脸上有着厚厚的积尘。
  
  马老三、牛老四吓得身如筛糠,尿了裤裆,赶紧退回楼内,紧闭大门。牛队长带着十几名保安把守在门口。
  
  105、受伤的燕子
  
  秋风萧萧,秋雨绵绵,落叶在空中打旋儿。平静的西江水怒吼着,拍打着岸边那微微发黄的野草。一声声凄利的雁鸣划破长空。
  
  今天,是发工资的日子。主任室里,人头涌动,声如鼎沸。这一次,黎主任手里拿着两张工资表,一大一小,那张小工资表上没有三毛等人的名字,三毛被少发了一百块钱。
  
  “三毛同志!你的枪口不要对准我,我也是个打工仔。这是股东们出的骚主意。”黎主任拍了拍三毛的肩膀。
  
  三毛步履蹒跚,头晕脑胀,浑身乏力,似乎染上了瘟疫。
  
  门卫室里,大包压着小包。那些被克扣了工资的员工辞工了。她们挤在巴掌大的门卫室里,黑压压的人头如一群黑压压的燕子。细雨飘洒,冷风徐来,她们冻得瑟瑟发抖。
  
  那是一张张沟壑纵横的饱经沧桑的脸,她们是磨光车间的大嫂和大婶。
  
  那是一张张天真灿烂的十分清沌的脸,她们是包装车间的小妹妹。
  
  这里面有一张三毛极其熟悉的脸,她就是刘春燕。
  
  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她走了,走了……像燕子一样飞走了。
  
  秋雨如丝,三毛怅惘若失。
  
  这是喜啊!从此,她们就可以远离积尘,远离氰化物,回到自己那山青水秀的家乡。但这也是悲啊!她们处在一个如此恶劣的位置上,竟然还要把她们赶走,并且是采取了极不人道的措施。三毛原以为,公司会给她们多发一点钱,打发她们走,想不到却给她们少发一些钱,把她们气走。
  
  幽幽灯光下,三毛微微颤抖,泪水漓漓,像一只孤单的脱了羽毛的燕子。
  
  106、江边洗萝卜,一个一个的来!
  
  “机电车间的师傅脸皮厚,竟然没有一个人走!”马老三愤愤地吐了一道烟圈。
  
  你气我一下,我就辞工走了,这岂不正中你下怀?我偏不走,我要与你周旋,这是三毛的想法。其他的师傅大概也是这么想的。
  
  “机电车间的师傅都沉得住气,看来都是干大事的人啊!”牛老四无奈地摇着头。
  
  牛老四出的那一条毒计,既瓦解了员工的罢工斗争,又达到了裁员的目的,还节省了开支。人家说是一箭双雕,而他是一箭多雕啊!
  
  “江边洗萝卜,一个一个的来!先拿单美吹开刀!”马老三捏熄了烟头。
  
  自从三毛离开了单美吹,他便成了光杆司令,统包了烧电焊的苦差事。他的眼睛红红的,眼角粘着黄黄的眼屎,脸颊兑了皮,好像长了狗屁癣;衣服上布满了黑乎乎的油垢和密密麻麻的窟窿。
  
  这里是很现实的,很残酷的。就是连这样的苦差事也不要他干了,要他去电镀车间装挂产品,要炒他的鱿鱼。
  
  苦撑了十多天,他撑不住了。携妻带女,灰溜溜地走了。
  
  “你们三个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紧接着,王李赵三位光棍师傅被裁。
  
  接着,又一位师傅下到了电镀车间。过了几天,他撑不住了。
  
  “老牛!你炒掉我,我就要回家做老板!”
  
  “只要你来辞工,不管你回家做老板还是做少板,我依然做活塞运动。”
  
  接着,又一位师傅下到了电镀车间,过了几天,他撑不住了。
  
  “老牛!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处处不留爷,爷爷家中住!”中国的农民工有路可退,因为家里面还有土地。
  
  “只要你来辞工,你说是我爷也好,还是我爷爷也好,我都无所谓,我依然开宝马。”
  
  接着,又一位师傅下到了电镀车间,过了几天,他撑不住了。
  
  “老牛!不打东家打西家!”
  
  “只要你来辞工了,不管你是打东家还是打西家,打南家还是打北家,我依然喝娃哈哈吃王八。”
  
  很快,很快就轮到三毛了。
  
  107、寒冷的冬夜
  
  窗外,寒风呼呼,冷雨沙沙。南国也进入了严冬。
  
  电工值班室里,寒气切人心骨。朱理勇、高应龙哈着热气,搓着双手,双脚又快又重地踏着地板,好像要把这地板踏穿似的。三毛蜷缩在那张竹椅上,身子瑟瑟发抖,上牙打着下牙。
  
  三毛觉得空气凝固了,西江水凝固了,时间也凝固了。这寒冷的冬夜,是多么的难熬啊!
  
  “三毛!你有白发啦!快回去结婚吧!不然就老啦!”朱理勇左手夹着一支烟,右手捏着一根白发。
  
  三毛挠了挠微微发痛的头皮,接过了那根白发——它,长长的,粗粗的,雪白雪白的,白得耀人心眼,催人泪下。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一转眼,离家已快八年了。且不说“常回家看看”,但也该回家看看了啊!
  
  谈起结婚,三毛想起了一个故事。村子里有个小伙子,不知什么原因,婚一结便挣不回票子了。父母亲唠叨,岳父岳母也唠叨,妻子也唠叨。这小伙子给岳父岳母拜年时把桌子掀了个底朝天,便离婚了。其实,挣钱是万分艰难的,毕竟这劳动力市场还是买方市场啊!即使连捡垃圾也得争抢啊!
  
  谈起结婚,三毛还想起了一个故事。“讨个婆娘来接后,三年不养崽我不要。”村子里有个小伙子,结婚三年了,却还没有孩子,便闹离婚了。“小伙子回家加把劲,还不养崽我也不信!”亲朋好友劝说着。小伙子回家加了把劲,但还是没有养崽,便离婚了。而那姑娘却结束了自己年轻的生命。这是悲剧啊!
  
  东西南北中,发财到广东。三毛对这句话已表示深深的怀疑了。无农不稳,无工不富。话说这里有工业,可这是轻工业,还简直是手工业。就像隔壁邻居王大伯,去山上砍几根竹子回来,加工成吃饭用的筷子,扯猪草摘茶叶用的篮子,关鸭子用的笼子,背小孩用的小背篓,喝水用的勺子,以及浇菜用的小便勺。人人都夸王大伯的手艺不错,可王大妈大吵大闹,说他挣的钱只够买盐,买不起酒和肉。唉!酒肉的朋友,油盐的夫妻。一个男子,有酒有肉,自然就朋友多。一个男子,连个盐钱都挣不到,哪个女子跟你做夫妻。
  
  家乡很贫穷。只有农业,只有那几丘薄薄的田。玩正月耍二月,功夫出在三四月。闲五六月,忙七八月,还有四个月,盼过年。村子里老了个老人,五大三粗的男子争着做抬夫,生产队长挥挥手说,只有一十六个名额。父亲是个典型的“五能”男人,能吃饭能喝酒能睡觉能发火能干粗重活。有人喊打几天零工,异常开心,因为玩也是那样玩过了,更何况还有酒喝有肉吃。没事做了,便伸着腿躺在床上呼呼大睡,母亲便骂道:你早死三年好困好多。
  
  改变贫穷和愚昧刻不容缓啊!
  
  108、辞工的日子
  
  保留三毛,机电车间并没有呈现出多人的现象。
  
  裁掉三毛,机电车间并没有呈现出少人的现象。
  
  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这是管理学家应精心研究的一个问题。宁可少,不可多。三毛也以同样的方式被裁了。这是变相裁员,八年工龄是没有任何补偿的。
  
  风,轻轻地吹拂着;碧青的西江水静静地流淌着;柔和的晨光透进了窗户。这一切,带来了浓浓的春的气息。
  
  三毛爬起了床,揉了揉睡眼,伸展着懒腰。今天,是一个非常特别的日子——辞工的日子。
  
  收拾行李。
  
  天蓝色的厂服已油迹斑斑,厂徽是一只张牙舞爪的令人毛骨悚然的鹰。三毛一看,直摇头,怪不得这些股东不是人啊!我首先要扔掉你的厂服——三毛一把抓起那厂服,愤愤地甩进了垃圾桶中。
  
  破烂不堪的自行车——以礼相送——送给那位教三毛学会电焊和风割的师傅——贺常青。
  
  被子——扔掉!
  
  席子——扔掉!
  
  “三毛!密码箱也扔掉算了吧!”一工友打趣着。
  
  这只“南翔牌”密码箱上布满了灰尘。三毛用毛巾蘸了水,慢慢地轻轻地擦拭着,似乎是在给女朋友抹泪。这是三毛最心爱的物品,每当看到箱面上那幅“飞鸥白云大海”图,三毛便热血沸腾,激情澎湃,有一种想飞的欲望。
  
  擦亮一点吧!擦亮一点吧!拖着它,昂首挺胸地回到久别的故乡,回到乡亲们的面前,回到爸爸妈妈的身边。
  
  清点工具。
  
  三毛西装革履,提着电工袋,迈着沉重的脚步走往主任室。
  
  “三毛同志!这些工具交上来也没有多少用了,就留作纪念吧!”黎主任笑容满面,怜爱地抚摸着三毛的头。
  
  “不!”三毛深沉地答道。
  
  “三毛同志!那这把铁锤就拿着防身吧!万一遇上了车匪路霸,掏出来,砸得他们‘毛葫芦’开花!”黎主任扬着一把长柄铁锤,作出了进攻的架势。
  
  “不!”三毛深沉地答道。
  
  “三毛同志!那这支测电笔你一定要拿着。我知道,你的文章写得棒,你那支笔也是一支枪。可这支测电笔也是一支枪啊!拿回去吧,派得上用场。你们农村中,多少人死在这只电老虎的口中啊!三毛同志!你是个好同志,我们这个厂也很寒酸,活儿重,工资低,苦了英雄!马三牛四这些屌毛,只会甩弄下面那支枪啊!”黎主任泪光闪烁。
  
  “不!”三毛深沉地答道。
  
  每当看到那些工具,三毛便想起了工友们的“围追堵截”,想起了上司们的“狂轰滥炸”,自己就如那长征途中的红军,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啊!其实,这不是一块肥肉啊!三毛就像一位解甲归田的将军,走得那么坚定,走得那么毅然,不带走一兵一卒,不带走一枪一弹。
  
  交还厂卡。
  
  三毛的手中攥着厂卡和辞工单,迈着沉重的脚步走往人事部。
  
  “三毛同志!干得好好的怎么就要辞工了呢?”美丽而亲和的杜小姐愕然惊问。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三毛答道。
  
  春光明媚,天空湛蓝,碧青的西江水静静地流淌。三毛伸展双臂,仰望蓝天,心舒体畅,觉得自己就像那轻飘飘的白云。
  
  109、寻找根据地
  
  柔和的夕阳下,那辆载着三毛的大巴风驰电掣,飞往WW镇。
  
  三毛背着一个大背包,左手提着一只白色的铝桶,右手拖着那只“南翔牌”密码箱,迈着轻盈的步伐,走在洁净的大街上。
  
  柔美的灯光下,棕榈挺立,巴掌似的枝叶在夜风中微微摆动,好像在为三毛送行。
  
  深邃的夜空中,星光闪烁。地上,霓灯闪烁。望着那闪烁的霓灯,三毛仿佛是看到了妈妈那常含泪水的眼睛露出了微笑。
  
  暖暖的夜风,和着醉人的花香,和着轻快优美的旋律,徐徐而来,吹得三毛头发飘飞,心花怒放。
  
  三毛转入了小巷中,深巷弯弯,灯光幽幽。三毛在寻找着那久别的根据地——兄妹们的出租屋。
  
  穿过了一条又一条胡同,转了一道又一道弯,三毛在搜索着那模糊的记忆。金滩胡同228号!——是这里!是这里!三毛驻足敲门。夜,静悄悄的,铁门发出了清脆响亮的咣咣声。过了好一会儿,门开了,可三毛惊呆了——露出的是一张陌生的面孔。她,十八九岁的样子,一段眉,几分秀;一双眼,有点动。
  
  “小伙子!你吓我一跳啊!我以为是查暂住证的来了呢!请问你找谁?”
  
  “找米凤和陈成。”
  
  “米凤和陈成是谁?我不认识啊!”她摇着头。
  
  “那找米林,华鑫电子厂的”。
  
  “也不认识,但我是华鑫电子厂的员工。”
  
  “谷艳和谷萍你认识么?”
  
  “非常抱歉,我还是不认识。”她的头摇得像拨浪鼓。
  
  “魏湘莲,魏春莲和田春春呢?”
  
  “魏春莲?!哦!她跟我是同一条流水线的,就坐在我对面,朝夕相处。快进来!快进来!外面有点儿冷,我叫韦丽,广西的。”她露出了甜甜的微笑。
  
  “他们是不是搬走啦?”
  
  “对!对!春莲住在公司的宿舍里,我明天告诉她。你是她什么人?”
  
  “我是她表哥——姨表——她姨妈的儿子。”
  
  “我的表哥上夜班,这里有空铺,你就躺一会儿吧!”
  
  “不!我就坐一会儿,天很快就要亮了!”三毛生怕弄脏别人的被子。
  
  下半夜,三毛便坐着凳子,趴在那只心爱的“南翔牌”密码箱上。三毛觉得是趴在女朋友的肩上,睡得特别香,特别甜。
  
  110、痛失“南翔”
  
  春无三日晴。窗外,淅淅沥沥地下着春雨。
  
  一大早,韦丽就领着春莲来到了出租屋。
  
  “三毛哥!怎么这么瘦这么黑了呢!”
  
  “这里的太阳太厉害,晒黑了吧!”
  
  “三毛哥!相别这么久,为什么不过来看一看我们呢?”春莲的眼眶中闪动着泪花。
  
  三毛心头一颤,鼻头一阵酸,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
  
  “他们呢?”过了许久,三毛问道。
  
  “回去了。三毛哥!你离家已八年了吧!也该回家看看了。三毛哥!我们正等着看嫂子和喝喜酒呢!”春莲露出了一丝微笑。
  
  “春莲,工字不出头,我不打工了,要回去创业。我这手机就送给你吧。”
  
  “送给我?!谢谢三毛哥!谢谢三毛哥!”春莲的双眸中闪动着惊喜,欢快地跳了起来。
  
  然而,三毛又一阵心酸。买这手机——是一个顺水人情,为的是要保住那个位置啊!
  
  “哇!这么好的表哥!我好羡慕你啊!”韦丽笑道。
  
  “丽丽!帮我请一下假,我要送我的三毛哥去火车站。”
  
  如烟如雾的春雨中,春莲提着那只“南翔牌”密码箱,送三毛前往广州火车站。
  
  广场上,黑压压的人头像一片黑压压的蚂蚁。
  
  “三毛哥!火车要下午6:30才开啊!我们来得太早了。”春莲望了望那巨大的电子显示屏。
  
  等待!等待!两人贮立在烟雨中静静地等待。
  
  春寒料峭。春莲的脸就像那十月里的带着霜花的枫叶,提着密码箱的手就像那上了冻的胡萝卜。她不时地搓着双手,时而把手放在嘴边,哈着热气。
  
  “三毛哥!密码箱不见啦!”突然,春莲惊叫道。
  
  三毛回转头,春莲的右边空空的,那只密码箱真的不见了。如晴天霹雳,惊得三毛魂出壳,痴如木偶;如当头一棒,打得三毛眼冒金花,晕头转向;如迎面一刀,痛得三毛咬牙攥拳,虚汗涔涔。
  
  那只“南翔牌”密码箱是三毛最心爱的物品,好比是一位可终生相伴的女朋友。它不仅外形美观,还因为里面放着一叠叠荣誉证书,还有一些杂志,上面有三毛发表的文章。每每看到那“飞鸥白云大海”图,三毛便热血沸腾,激情澎湃,有一种想飞的欲望。
  
  “喂!谁提走了我的密码箱?谁提走了我的密码箱?我踢死你!”春莲跺着脚,脸红如火。
  
  “春莲!算了吧!算了吧!”三毛似乎是染上了“非典”,浑身乏力。
  
  “三毛哥!我对不住你!我赔你一只!”春莲哭丧着脸。
  
  “春莲!快别这么说!你要好好保重,注意安全!”
  
  三毛挥着手,走进了候车室。
  
  火车启动了,徐徐前进。三毛思绪飘飞,泪如泉涌。从此,就要离开这片洒下汗水也落下泪水的土地,要回到那久别的家乡,建设好自己的家园。
  
  111、美丽的家乡
  
  下火车,转汽车。三毛回到了这久别的家乡。这个位于雪峰山脚下的历史悠久的富有文化底蕴的山镇——司门前。
  
  春光融融,暖风徐徐;碧水悠悠,绿野绵绵。远处的山峰上,白雪皑皑,给碧蓝的天空镶上了一道道银边。
  
  东面,那是望云山,它煞像一只浑圆的玉乳。相传在秦代,秦始皇梦求长生不老,便派卢生和侯生这两兄弟去寻求仙丹。卢生来到了此山上修道炼丹,而侯生却在武冈的云山上。同胞兄弟,手足情深,他们十分思念,便住在山顶上相互眺望,故有诗云:望云山上望云山云山在望。春去秋来,寒来暑往,他们已成了白发苍苍的老头儿,但炼丹不成,不能回朝。然而,他们的苦心感动了玉皇大帝,便迎接他们进入了天宫。这就是卢公神仙的传说。
  
  西面,那是白马山,它像一棵冲天的竹笋。相传在汉代,有三位如花似玉的姐妹在山上纺纱织布,过着平静祥和的田园生活。有一天,大姐在山顶上发现了一棵桃树,枝头上挂着三个红艳艳的桃子。她便采摘了回去,三个人分吃了,这是仙桃,她们成仙了。这就是白马三仙姑的传说。
  
  北面,那是燕子崖,远远望去,它煞像一只展开双翅正欲腾飞的燕子。相传在唐代,有一位老汉在山上伐薪烧炭。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变得脸色乌黑。有一天,他赶着牛车下山卖炭。突然,金光万丈,他的牛车腾空而起,飘入云天。这就是乌公神仙的传说。
  
  地灵人杰。这里有近代著名思想家魏源。世界上最大的球就是一个人的眼球;世界上最大的海就是一个人的脑海。为了摆脱民族危机,探寻民族出路,他写了《海国图志》一书,提出了“师夷长技以制夷。”这里有浴血牛庄的民族英雄魏午庄。这里有中国共产党早期领导人之一彭述芝。这里有著名农运领袖欧阳秋曝……
  
  山脚下,以前的茅草土砖房不见了,木材房子也不见了,处处是瓷砖房、合金窗,山光水色,交相辉映,生机盎然。
  
  啊!多么美丽的家乡。
  
  112、接风洗尘
  
  桥头上,拥挤着来迎接三毛的人。
  
  三毛打量了一下自己,虽西装革履,可手中没有提着一只精美的密码箱,而是一只白色的铝桶;也没有挽着一位漂亮的女朋友。一个人出去,又一个人回来,三毛有几分伤感。泪,涌出来了。
  
  近了!近了!更近了!三毛迈着沉重的脚步,走向那思念中的亲人。
  
  “叫声舅舅!表舅舅回来了!”米凤和陈成挽着女儿。
  
  “三毛哥!好久不见啦!”谷艳、谷萍笑靥如花。
  
  “三毛哥!回来娶妻子了吧!我们等着吃喜糖,喝喜酒呢!”田春春笑眯眯的。
  
  “侄儿!能单枪匹马去闯天下,不简单嘛!”五大三粗皮肤黝黑的二叔嘴上叨着一支烟。
  
  “儿啊!你终于回来啦!我们的眼睛都望长了啊!”高大的父亲,背有点驼了;矮小的妈妈,白发增多了。
  
  三毛泪光闪烁。人群中,唯,独不见那慈祥的祖母。走进新居,祖母的遗像映入了三毛的眼帘,可亲可敬的祖母早已仙逝了。三毛深情地三鞠躬。
  
  佳肴满桌,美酒飘香。
  
  “二叔!我的密码箱被人提走了。”
  
  “侄儿!你提着个显眼的密码箱,引来小混混,那是必然的。可我不同,我是搞建筑的,手中提的是蛇皮袋子,里面放着砖刀、铁锤、錾子,可以砸得他们毛葫芦开花。肩上扛着根长长的沉沉的钢条,走起路来是‘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吓得他们屁滚尿流,喊爹喊娘。”
  
  哈哈哈!众人开怀大笑。
  
  113、爱生活,生活就会变得美好!
  
  宽阔洁净的街道两边,高楼耸立。三毛走进了情缘网吧。
  
  三毛走进了情缘网吧。
  
  “艳妹!这个名字好有浪漫色彩啊!”
  
  “三毛哥!你还不会上网吧!”
  
  “嗯!”三毛点了点头。
  
  “三毛哥!我给你申请一个QQ号码。”谷艳点击着鼠标。
  
  “昵称就叫三毛,可以吗?”
  
  “可以。”
  
  “三毛哥!你也就只比我大了两个小时嘛!”
  
  “嗯!”
  
  “三毛哥!恭喜你!申请成功!请记往:627465433”
  
  三毛只会采用全拼输入法,手指僵硬,一分钟还打不出5个字,惹得来上网的人哈哈大笑。
  
  “三毛!你知道我是谁吗?”屏幕上出现了陌生人。
  
  三毛点击鼠标,好奇地查看其详细资料:
  
  昵称
  
  一抹飞霞
  
  籍贯
  
  山东
  
  年龄
  
  23岁
  
  星座
  
  水瓶座
  
  属相
  
  鸡
  
  血型
  
  O型
  
  备注:爱我所爱
  
  无怨无悔!
  
  谷艳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狡黠的笑容。她点击了几下鼠标,进入了视频聊天。哇!——一张熟悉的灿烂的笑脸出现在屏幕上——原来是湘莲。她的身后站着李伟,李伟的手中抱着一个孩子。
  
  “三姨妈!您好!”
  
  “我的好外甥,好几年不见啦!”三毛的三姨妈也来上网了,她红光满面,戴着一副老花镜。
  
  一叶红枫——三姨妈的昵称挺有诗意的。她打起字来十分熟练,惊得三毛目瞪口呆。
  
  “宝宝!叫声奶奶!”屏幕上,湘莲抱着一个白白胖胖的儿子。
  
  “小孙孙!让我抱一抱!”三姨妈笑哈哈的,伸出了双手。
  
  “三姨妈!两月一星——您已经是一名老将了。这么长时间都是免费的,看您怎么答谢我!”谷艳撒着娇。
  
  “我的好外甥女!这个你放心,我给你做个好媒,找个好婆家!”
  
  “找个好婆家?!——我才不稀罕呢!人家说炒掉你就炒掉你!天下要靠自己打拼。”
  
  “时代不同了啊!我的女儿远嫁千里,可我们母女俩能朝夕相见,这让我放得下心啊!”三姨妈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情缘网吧!——让天下有情人皆成眷属。
  
  三毛走进了美泰服饰。
  
  “表哥!这个名字好特别啊!”
  
  “表弟!人们的生活早已跃过了小康,直奔大康,进入了追求美的阶段。住的房子不仅要求是钢筋水泥结构,还要求造型美观;吃的东西不仅要求营养丰富,还要求是绿色食品。理所当然,穿的衣服不仅要能保暖,还要求爽心悦目。这就是美。‘泰’吧!有平安祥和之意;同时,‘泰’也与‘太’同音,有使你的太太变得美丽迷人之意。故取名为‘美泰’”。米林满面春风。
  
  “生意还可以吗?”
  
  “十分兴隆!佛要金装,人要衣装。现在,人们对服饰是相当讲究的。一个人的穿着,能体现出一个人的品味。村子里的小裁缝早已被淘汰了,市场需求极其巨大。我这前店后厂,后产前销,生意火爆!已雇佣了28个人了,但还是忙不过来。”
  
  美泰!美泰!生活越来越美,越来越泰!
  
  这是一些经过风吹雨打的人,这是一些经过南方的烈日炙考的人,这是一些经过苦水浸泡的人……爱生活,生活就会变得美好!
  
  114、千里姻缘
  
  晴空一碧,万里无云。今天是米林结婚的日子。
  
  鞭炮声声,欢笑片片,亲朋好友欢聚一堂。
  
  新娘子唇红齿白,眉毛细淡修长,眸子清明如水晶,瓜子脸白里透红。这是一位来自河南的姑娘,与米林在同一条流水线上,朝夕相处便产生了爱情的火花。
  
  “嫂嫂!你有福气啊!什么心都不要操,只等着抱孙子就行啦!”三毛的大姨妈笑眯眯的。
  
  “儿媳妇讲话,我听得懂;可我讲话,她听不懂。现在,我也要开始学普通话啦!”舅妈那饱经沧桑的脸上泛起了红光。
  
  “以前嫁女娶亲,一般是上下三十里,可如今是上下三千里啊!湘莲都嫁到了山东高密,看红高粱去了!”三毛的三姨妈有几分感慨。
  
  “她舅妈!我也等着抱孙子呢!艳艳二十有四了,不小啦!她的婚姻大事可就拜托你啦!”三毛的大姨妈有点心急了。
  
  “艳艳长得漂漂亮亮的,还怕找不到一个好婆家?这事包在我身上,绝对给你找个乘龙快婿。”
  
  “表弟!你看我们结婚以感情为基础,哪里要花好多钱!‘爱情的意义就在于帮助对方提高,同时也提高自己’——这是著名作家车尔尼雪夫斯基说的。表弟!好好奋斗!奇迹是人创造的。”米林春光满面,拍着三毛的肩膀。
  
  115、这尖底箩,到底往哪里放啊?
  
  “男的不要入错行,女的不要嫁错郎。艳艳!我给你做个媒。今天,我把那小伙子带到这网吧门口来,让你瞧一瞧,看是否中意。”三毛的舅妈怜爱地拉着谷艳的双手。
  
  “咦!没位置了!没位置了!竟然连老太婆都来上网喽!”一群中学生在门口瞟了瞟,扫兴地走了。
  
  今天,显得有点特别,情缘网吧里挤着好几位上了年纪的人——谷艳的妈妈、大婶、二婶妈、三婶妈;谷艳的大姑妈、二姑妈、三姑妈;三毛的妈妈、三毛的三姨妈。后来,米凤、陈成、米林及米林的妻子、谷萍、田春春、三毛等都来了。看着这场面,三毛想起了进厂时的面试情景——面试官只有一个,就人事部的李小姐,可三毛的心中却是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但这里有多少道关,多少名将啊?三毛不禁为那小伙子捏了一把汗。
  
  “萍萍!你来干什么?今天又不是给你找婆家!真是小姨子看姐夫——脸不红心不跳!”米林揶揄着。
  
  “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我是来给我姐姐当参谋长的。更何况姐夫也是要让人看的嘛!”谷萍的脸微微泛红了。
  
  “这不是打老虎吧!”
  
  哈哈哈!众人开怀大笑。
  
  舅妈领着那小伙子来了。
  
  他,身材单瘦,背有点驼,走路时有点往前扑。
  
  谷艳一言不发,柳眉紧蹙。
  
  第二天,舅妈又领着一个小伙子来了。
  
  他,头顶圆厚,腰背丰隆,但双眼呆滞。
  
  “艳艳!他是金溪村的。手艺嘛!是个泥水匠。”
  
  “你先回去,今晚守住你家的电话。”谷艳与他交谈了一会儿,打发他走了。
  
  “艳艳!怎么样?”
  
  “唉!这人不善言辞,呆头呆脑的。”
  
  第三天,舅妈又领着一个小伙子来了。
  
  他,方头正脸,耳圆成轮,鼻直如胆。
  
  “艳艳!他是荷花村的。手艺嘛!是个木匠。”
  
  “你先回去,今晚守住你家的电话。”谷艳与他交谈了一会儿,打发他走了。
  
  “艳艳!怎么样?”
  
  “还可以!”
  
  后来,经谷艳的妈妈进一步探访,得知那小伙子的妈妈死于婆媳矛盾。众亲朋一听,倒吸一口冷气。
  
  过了一段时间,舅妈又领着一个小伙子来了。
  
  他,额头宽广,口唇方正,气宇轩昂。
  
  “艳艳!他是杨柳村的。在镇上开了个小餐馆。”
  
  “你先回去,今晚守住你家的电话。”谷艳与他交谈了一会儿,打发他走了。
  
  “艳艳!怎么样?”
  
  “还可以!”
  
  后来,经谷艳的妈妈进一步探访,得知那小伙子的妈妈死于夫妻矛盾。众亲朋一听,倒吸一口冷气。
  
  过了一段时间,舅妈又领着一个小伙子来了。
  
  他,白白净净,秀秀雅雅,聪聪明明。
  
  “艳艳!他是兰溪村的,是个司机,给人家开小车。”
  
  “你先回去,今晚守住你家的电话。”谷艳与他交谈了一会儿,打发他走了。
  
  “艳艳!怎么样?”
  
  “还要以!”
  
  后来,经谷艳的妈妈进一步探访,得知那小伙子的妈妈死于姑嫂矛盾,众亲朋一听,倒吸一口冷气。
  
  “她舅妈!婚姻大事,万万不可儿戏!先要问清他的家庭情况,再带人过来。”
  
  “他姑妈!我带来的这几个小伙子,家庭情况都相当好啊!一般都有几十万,甚至上百万的家当啊!”
  
  “她舅妈!我不是这个意思,并不是要找大富大贵的人家,而是要找那些能和和美美过日子的人家。小伙子要有文化,要知书达理,选人不选财。大吵三六九,小闹天天有。找这样的家庭,岂不是把女儿推往火坑啊!”
  
  “他姑妈!你也要体谅我的难处。你一开口就问人家的父母是否健在,人家会骂你是神经病啊!”
  
  ……
  
  姑嫂二人,争吵不休。
  
  过了一段时间,舅妈又领着一个小伙子来了。
  
  他,五大三粗,剑眉虎眼,脸色微黑。
  
  “艳艳!他是玉林村的,是个包工头,一年可以赚几十万块钱。父母也双全。”
  
  “你先回去,今晚守着你家的电话。”谷艳与他交谈了一会儿,打发他走了。
  
  “艳艳!怎么样?”
  
  “唉!这人缺乏气质。”
  
  “我的姑奶奶!什么叫气质?!气质能当饭吃唉!”舅妈显得有些不耐烦了。
  
  过了一段时间,舅妈又领着一个小伙子来了。并且是开着一辆锃亮的小车来的。
  
  他,西装革履,玉树临风,能说会道。
  
  “艳艳!这小伙子的老爸是做大官的,是个局长。”
  
  “你先回去,守住你家的电话。”谷艳与他交谈了一会儿,打发他走了。
  
  “艳艳!这回你该满意了嘛!”
  
  “唉!这人光有外表没有才华!”
  
  后来,经谷艳的妈妈进一步探访,“是局长的儿子”是真的,但“没有才华”也是真的,他游手好闲,没有一个固定的职业。
  
  “唉!以前是娶儿媳妇难,嫁闺女易,现在却反过来了。这尖底箩,到底往哪里放啊?”三毛的舅妈姨妈都跑累了,不禁长叹着。
  
  116、有缘不用忙,无缘跑断肠
  
  情缘网吧里,灯光柔和。
  
  “三毛哥!你是不是觉得我太挑剔了?”谷艳的双眸中含着丝丝忧伤。
  
  “挑剔得让我发抖啊!艳妹!我的身材这么矮小,岂不完蛋了啊?”
  
  “三毛哥!你…你…”谷艳柳眉紧蹙,手指三毛,显出欲哭的样子。
  
  “艳妹!我是逗你玩的。婚姻大事是人生的头等大事,慎重考虑,加以选择,无可厚非。”三毛狡黠一笑。
  
  “三毛哥!这就说对了。我们出去打工,也要进一个好一点的厂,更何况那还是可以说走就走的事。像你进的那个厂,老板有点像魔鬼。”
  
  “对!对!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愚昧造成贫穷,贫穷引发疾病,愚贫病出现恶性循环,要改变这种状况是相当艰难的。”
  
  “三毛哥!你看这个人的昵称为‘阳春白雪’,好……”
  
  “好有诗意!好浪漫!是嘛?艳妹!你这个‘寒江春梦’也挺不错呢!”
  
  “嗯!嗯!”谷艳抿嘴而笑。
  
  寒江春梦:你喜欢文学吗?
  
  阳春白雪:非常喜欢。文学,就像那出污泥而不染的莲,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文学,就像那清澈奔飞的山泉,滋润着人们那干涸的心田;文学,就像那冬夜里飘飞的瑞雪,让人憧憬着未来;文学,就像那雨雾中的山寺桃花,让人心旷神怡;文学,就像那蓝天上的白云,让人浮想联翩……文学,你是我的至爱啊!
  
  寒江春梦:你好棒啊!你知道1+1等于几吗?
  
  咦!我这个表妹好古怪呢!竟然问人家1+1等于几!难道人家是小学生不成?三毛挠着后脑。
  
  阳春白雪:在数学上,1+1=2,这是勿庸置疑的。在化学上,1+1≠2,而是1+1<2。例如,1体积酒精加入1体积水,并没有2体积的混合物。在工作中,应是1+1>2,两个人的合力大于两个人的分力之和,这就是团队精神。在婚姻中,应是1+1=3,这是最理想、最科学的家庭模式。1+1=2,这是西方的“丁克”家庭,我国的传统观念无法接受。从科学上考查,也缺乏合理性,会造成人类的灭绝。1+1=4,5,6,7,8,9……这种家庭模式,降低了人口质量,是不可取的。
  
  寒江春梦:你好棒啊!请问你的学历和职业?
  
  阳春白雪:大专,小学教师!
  
  咦!当个“娃娃司令”都要大专学历?!三毛十分惊讶。
  
  寒江春梦:请问你现在在哪里?
  
  阳春白雪:就在你的网吧里!
  
  众里寻他千百度,他就在你的回眸处。
  
  他,眼光清莹,顾盼不斜,眉秀而浓,精神耸动,面色澄澈,举止汪洋。
  
  有缘不用忙,无缘跑断肠。不几天,谷艳便与他携手走上了婚礼的红地毯。
  
  舅妈有些遗憾,说谷艳是“病急乱投医”,嫁了个穷小子,重履了上一代的覆辙。
  
  谷艳却说找到了如意郎君,找到了人生的归宿。美丽的笑靥就像那春光下的桃花。
  
  117再不嫁就“架”住了
  
  田春春没有母亲,不挑剔,顺顺利利地嫁了出去;春莲的婚事也很顺利,小两囗依旧在广东打工;湘莲远嫁他乡,唯有谷萍,婚事很波折,真是应了那句话:好事多磨。
  
  十八九岁的时候,谷萍和母亲开出了硬性条件:第一要家中殷实;第二小伙子要长得高大帅气;第三小伙子要能力突出,三者缺一不可。
  
  女婿是很难选的。有的男子高高大大,但能力平平;有的男子长得像武大郎,又矮又丑再加傻相,挑一担皮篓跨不过门槛,但能力突出;家庭条件好的,小伙子有一种优越感,缺乏斗志,碌碌无为。努力奋斗的小伙子是因为有危机感,家庭条件又不好。于是,谷萍和她母亲就像游龙灯一样,四处相亲。
  
  好不容易接了別人的见面礼――2200元。没过几天,谷萍和她母亲返悔了。说小伙子的耳朵长得太小,便退了。
  
  “什么耳朵大耳朵小,难道要像猪八戒的耳朵不成?”谷萍的父亲脾气火爆,性格直爽。
  
  又相亲,又接了別人的见面礼――4200元。过了一段时间,谷萍的母亲说:小伙子的嘴巴长得太小,是一张荷包嘴。男子要嘴巴大,女子要嘴巴小。男子囗大吃四方,女子囗大吃田庄。于是,又退了。
  
  “什么嘴巴大嘴巴小,难道要有畚箕那么大不成?”谷萍的父亲阻拦道。
  
  。
  
  又相亲,又接了別人的见面礼――6200元。过了一段时间,谷萍的母亲说:小伙子的天门太低。于是,又退了。
  
  “什么天门高天门低,难道天门高的就都能做大官不成?”谷萍的父亲发火了。
  
  被退婚的小伙子没有来吵也没有来闹,更没有带一班人马来捉猪牵牛,一切显得那么平静,就好像没有那么一回事一样。也许是小伙子找到了更好的姑娘,也许是小伙子也想退婚,还多得了几百块钱,何乐而不为?也许是现在的人文明程度提高了。谷萍的母亲一脸愕然。
  
  可怜天下父母心。这样频繁地退婚,其实是做母亲的对做父亲的一种否定:我嫁给你是吃了一辈子苦,一定要为女儿找个好一点的婆家。
  
  见面礼在逐年增长,谷萍的年龄也在增长,24岁了。
  
  又相亲,谷萍又接了別人的见面礼。谷萍和她母亲兴高采烈地回到了家,向邻里散发喜糖。谷萍的母亲打开红包一看,只有4200元,按市场价应有8200元的。
  
  “那我就说八字不对,还可以退婚。”谷萍的母亲自言自语,一张脸就好比那晴朗的天空一下子乌云密布。
  
  一年过去了,没听见锣响,也没听见鼓叫,男方没有任何动静。
  
  男人是树,越老越经得住风吹雨打。
  
  女人是花,时间一长,就枯萎凋零了。
  
  现在,谷萍和她母亲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了。
  
  后来有人透出了囗风,小伙子的母亲去算命先生那里看八字,说是八字不对,谷萍的母亲所说的话应验了。
  
  “什么八字不对,我要拿个铬铁烧红烫坏你的觜。”谷萍的父亲火冒三丈。
  
  “现在25岁了,再不嫁就‘架’住了。”谷萍的父亲手心搓着手背。
  
  做母亲的退居幕后,现在由做父亲的带着女儿去相亲。
  
  取消拿见面礼这一环节,双方交往了一个星期便决定结婚了。
  
  喜气洋洋,爆竹声声。
  
  漫漫雪花之中,一班人马杀气腾腾地扑来。谷萍的叔叔伯伯及堂兄很多,赶紧组织起来,去村囗堵截。
  
  谷萍的父亲不停地往厕所跑,不是拉肚子,而是去接手机。
  
  “你们快点啊!我们快顶不住啦!”
  
  人类社会的战争,一是掠夺牛羊,二是掠夺女人。
  
  “阿萍,那么多人在做什么?”透过车窗,新郎问道。
  
  “打雪架呗!”谷萍答道。
  
  “大男人,像些小孩子一样。”
  
  谷萍扑哧一笑。
  
  谷萍终于嫁出去了,谷萍的父亲总算松了一囗气。
  
  118三毛的婚事
  
  打工八载,三毛已二十七岁了。
  
  “儿啊!该娶媳妇了。你看栏里的猪都长成大象啦!”三毛的母亲说道。
  
  是啊!婚姻对于男子来说是第二次生命,对于女子来说是第二次投胎。
  
  相亲。
  
  那姑娘身材丰满,秀发披肩,明眸皓齿,学历高中,是一名办公室文员。
  
  见了那姑娘,三毛的母亲笑得合不拢双嘴。
  
  三毛的工资低,心生自卑,低着头,像羞答答的玫瑰,反而女方却落落大方,昂首挺胸。
  
  唉!高山有好水,平地有好花。人家有好女,无钱莫想她。
  
  那姑娘身材苗条,五官清秀,脸如桃花,学历初中。
  
  “你公司的工资怎么样?”
  
  “一千块多一点点。”
  
  唉!开囗便谈钱,多伤感情啊!
  
  那姑娘特別瘦,瘦得像一根竹竿,前不凸后不翘。
  
  “你公司的福利怎么样?”
  
  “五一的时候,老板会发一只鸡腿。开工的时候,老板会发一个五块钱的红包。”
  
  那姑娘格格地笑了。
  
  那姑娘肥肥胖胖,膀大腰粗,长相十分男性化。
  
  “你家田的产量高不高?”
  
  唉!真是应了那句话:嫁汉嫁汉,穿衣吃饭。相隔不过十来里,种的都是袁隆平发明的杂交水稻,产量都差不多的嘛!
  
  第五次相亲。
  
  那姑娘大象腿,水桶腰,个子矮,长相丑。
  
  媒人是女方的姑爷,女方由母亲及祖母陪同。
  
  “还要做父亲的同意噢!”三毛素来稳重,嘱咐道。
  
  “她父亲要她自己做主。”女方的母亲答道。
  
  “傻女婿,丑媳妇。女婿要选傻的,媳妇要娶丑的,这样才会天长地久。就这么定了。”三毛的母亲拍了板。
  
  遂好酒好饭款待,封见面礼8200元。
  
  其实,见面礼一拿,就要做好被退婚的心理准备。
  
  按三毛家乡的风俗,男方说退婚,是一分钱都没有退的;女方说退婚,多退个几百块钱给你,人家算是良心好的,要不然你就石缝中扯蛇,弄得个人财两空。
  
  三毛的同学被退婚三次,其父都快精神崩溃了,说只要看见儿子成了个家,随便什么时候死。
  
  三毛由媒人陪同,去女方家住一段时间。
  
  “她父亲还没有回来。”一进门,准岳母便说道。
  
  恰好是三毛所嘱咐的话却成了退婚的理由。
  
  “姐夫,该你出牌啦!”
  
  外面,寒风呼呼,大雪纷纷。三毛正与几个小姨子在火筒中打牌。
  
  小姨子是三毛未婚妻堂伯父的女儿,85后的人了,是在读大学生,皆才貌双全。
  
  “你家也就只有一座房子,父母亲也这么劳累。”准岳母在一边唠叨。
  
  “咦!只要两个人合得来就可以了嘛。”小姨子帮三毛辩驳。
  
  小姨子才是好姑娘啊!娶上小姨子可是三生有幸。
  
  三毛与小姨子们打牌,打了几天几夜。这么一打,把未婚妻的媒人全都打退了。这就好比火车进入了唯一的轨道,只有往前开,无法迟却。没办法,三毛的准岳母只好动,去采购结婚用品。
  
  “这位是父亲吗?”女营业员问道。
  
  “不是,不是,是媒人,是姑爷!”三毛的准岳母忙解释道。
  
  “那姑爷也是个爷(湖南话称父亲为爷,祖父为爷爷)。”女营业员聪明伶俐,化解了这一尴尬局面。
  
  三毛又不禁想起了儿时的一幕。
  
  “三毛,这是你母亲吗?”教幼儿园的老师问道。
  
  “不是,不是,是我的祖母。”
  
  祖母疼头孙,爹娘疼幺崽。
  
  第二年,三毛被降班了,因为那一尴尬局面。
  
  话说买碗,三毛的准岳母是一只一只地仔仔细细地端详,挑剔。关羽过五关崭六将,很多小伙子过不了岳母这一道关啊!除非从岳母的胯下钻过去。
  
  张灯结彩,鞭炮声声。一辆轿车载着三毛和新娘在风雪之中行驶。
  
  车离村囗,三毛的岳父回来了。三毛的岳父单单瘦瘦,是一阵风都可以吹到望云山的人,是一辈子都没有财运的人!
  
  啊!岳父迟回来了一步。要不然,三毛会挨一刀,而且是杀在心脏上。第二次生命的诞生是多么的艰难啊!
  
  119 三毛创业
  
  三毛从农村信用社贷款300万元,加上自己的打工积蓄及父母亲的积蓄,创业资金十分充足。三毛意气风发,就像一位统领几百万大军的将军。
  
  机器轰鸣,工地上热火朝天,拦河大坝建成了,厂房建成了。水轮机发电机砺磁机配电屏变压器一一安装完毕。一座容量550千瓦的水电站并网发电了。
  
  三毛的水电站为人们的生产生活提供了淸洁能源,解决了十多个人的就业问题,灌溉了农田,消除了洪灾。
  
  三毛创业一帆风顺,很快就买上了一辆锃亮的高档小车。
  
  三毛的岳父岳母乐开了花,说是选对了女婿。
  
  后记
  
  农民的儿子很不容易!
  
  2004年春天,我从广东回到了家乡。父母亲催道:“儿阿!该结婚啦!”我解释道:“买一辆摩托车娶不上老婆,买一辆小车也难娶得上老婆,房子建得再高装修得再好也难娶得上老婆,因为现在的女孩子特別少特別贵。必须往前冲,将学历提高一个层次。”父母亲觉得有道理,遂同意我继续求学。
  
  入县城复读学校,五大三粗的父亲相送,一位教数学的老师发表了一番怪论:靠自学成才的,数学方面只有华罗庚一人;文学方面太多了。父亲做什么的,儿子就是做什么的。父亲是农民,是农夫。“桃李罗堂前,鸡鸣桑树巅。”“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农民,农夫,这是一个连皇帝都羡慕的职业啊!有啥受歧视的呢?
  
  2004年秋天,入株洲师专。新生入学体检,一医生端祥着我的体检表,愤愤地说道:“你怎么就老掉牙了呢?”诸葛亮27岁才出山,朱买臣60之时举孝廉,姜太公83岁遇文王。24岁,还很年轻嘛。怎么能说老掉牙了呢?
  
  春光融融,燕子开始往北飞,打工仔打工妹便往南飞;黄叶飘飘,燕子开始往南飞,打工仔打工妹便往北飞。
  
  打工的路上,荆棘丛生,风雨飘摇。
  
  也许,你睡过草丛。天,在下着雨;你,却在淌着泪。
  
  也许,劳动环境是多么的恶劣。失去的是健康,得到的却是疾病。
  
  也许,你遇上过车匪路霸;
  
  也许,你碰上过地痞流氓。
  
  也许,老板是多么的尖酸刻薄。对工资是拖拉克扣,有时竟干脆就不给。你付出的是汗水,回报的却是泪水。
  
  打工的日子,不堪回首。我的心,伤痕累累;我的眼,泪水漓漓。
  
  我的表哥——刚烈的表哥——单枪匹马,披荆斩棘,开创“根据地”,为我们保驾护航。
  
  我的表妹——柔弱的女子——柔弱的双肩,撑起了一片蓝天。
  
  我的工友——我们虽远隔千里,却偏偏走到了同一条流水线上,朝夕相处,这是缘份啊!
  
  我的老乡——亲如胞兄的老乡——你无所不帮。你的热心,驱走了我心中的孤苦,驱走了我心中的恐惧。
  
  为了建设好自己的家园,我们是三百五百地往家中寄(作者第一次往家中寄钱是208元,遭受了营业员的白眼),就像燕子衔泥,何其艰辛啊!
  
  打工仔打工妹们,你们经过了风吹雨打,你们经过了烈火考验,你们经过了千锤百炼,你们是可敬可佩可爱的。
  
  笔者谨以此书献给千千万万的打工仔打工妹!
  
  阳洪霞  
  2013年5月书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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