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经奋战,终于进入了室内安装,可以免受日晒之苦了。
“三毛!赶快去材料仓领5个灯泡过来。”朱理勇扬了扬手,吩咐道。
三毛拔腿飞奔,跑到了材料仓。填写了领料单,签名盖章,领到了5个60瓦的白炽灯泡。
“屌毛!你看一看,灯头是螺口的,你要领螺口灯泡才行啊!”
三毛定睛一看,那是些卡口灯泡。
朱理勇怒眼圆瞪,高高地扬起那些灯泡,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三毛!赶快去拿瓶桔汁过来!”高应龙扬了扬手,吩咐道。
三毛拔腿飞奔,跑到小卖部买了一瓶冰冻桔汁。
“屌毛!我要你拿个竹梯过来!现在这么忙,连撒尿都要边走边撒,还哪有时间喝桔汁。”高应龙眼露凶光,拿起那瓶桔汁朝三毛狠狠地砸过来。
三毛把头一偏,那瓶桔汁从耳边呼啸而过。重重地击在了墙上。瓶开裂了,汁液飞溅而出。
“三毛!赶快去材料仓领4个拉线开关过来!”廖长运扬了扬手,吩咐道。
三毛拔腿飞奔,跑到材料仓领了4个拉线开关过来。
“屌毛!我说的是10个啊!你的耳朵是不是打蚊子去了。”廖长运两食指交叉,气得脸如猪肝。他高高地扬起那4个拉线开关,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三毛!赶快去黎主任那里把冲击钻拿过来。”贺常青扬了扬手,吩咐道。
三毛拔腿飞奔,在厂区转了好几圈,终于在锅炉房里找到了黎主任。他头上戴着一顶白色草帽,正在用力推冲击钻。一尺多长的钻头飞速旋转,腾出一股股红褐色的粉末,呛得他不停地咳嗽。
“黎主任!我要冲击钻。”
他像触了电似地,猛然回头,露出惊讶之光。
“屌毛!单总都得叫我恩叔,你竟敢直呼其名。”黎主任揪着三毛的耳朵。
“三毛!我们都叫他‘拖拉机’,‘主任’与‘巨恩’太谐音了,听不清楚。你是拍马拍到马腿上,被马踢了一脚。”贺常青悠闲地吐了一道烟圈,哈哈大笑。
想着想着,三毛也不禁扑哧一笑。
62、全面冷战
柔和的朝晖透进窗户,三毛睁开了惺忪的睡眼。哇!宿舍里空荡荡的,师傅们早已上班去了。昨天实在是跑得太累了,三毛睡过了头。师傅们以前总会叫一声的,可今天却没有,三毛觉得有点儿不对劲。于是,衣服一披,拔腿跑往厂区。
“廖师傅!——”
“朱师傅!——”
“高师傅!——”
“贺师傅!——”
三毛呼喊着,可师傅们板着脸,瞪着眼,撅着嘴,不理睬三毛。
“黎主任!——黎主任!——黎主任!——”
他昂着头,挺着胸,背着双手,踱着方步从三毛身前走过,既没有责问三毛迟到的原因,也没有吩咐三毛干活儿。
三毛心潮澎湃,思绪飘飞,不禁想起了10年前的一个镜头,妈妈饲养了80多只大公鸡,皆鸡冠鲜红,毛色艳丽,喔喔直叫,生机盎然。突然来了一阵鸡瘟,几乎全军覆没,幸存的几只无精打彩,羽毛凌乱,呼吸急促,就像铁匠师傅在拉风箱。三毛的妈妈好伤心,且不说过年时卖点钱,就连用于人情客往都不够了,赶集时便从街上买回了一只公鸡。然而,那几只瘟鸡一下子来了精神,脖子伸长,颈毛直竖,双眼瞪大,围攻着这只刚买来的公鸡。羽毛、灰尘漫天飞舞。看着这一滑稽的镜头,三毛开心地笑了。
同类相残,同室操戈。10年前,事情发生在鸡身上,想不到今天却发生到了自己头上。想着想着,三毛一阵心酸,涌出了伤心的泪水。泪水和着汗水在流淌,酸酸的,咸咸的。
农民工农民工,出则为工,退则为农,亦农亦工。农民具有一种争的习性,争田界争地界,天旱争水。若不进城务工,若是没有袁隆平发明了高产优质的杂交水稻,不知要用锄头打烂多少毛葫芦。
“三毛同志!我不隔你的生!不打你的冷战!我们互惠互利!”若其中有一个人这么豪气冲天,那么他还会是一个农民工吗?少说也是一个村支书或是村长。
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此时,三毛深深地体会到了表姐夫陈成为什么一定要生个儿子。
63、冷战线上的缺口
太阳渐渐偏西,光线变得柔和了。三毛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在原地徘徊着。
“三毛同志!”突然,三毛的肩膀被拍了一下——一回头,原来是单美吹。他的上唇和门牙之间粘着一支烟,正嘿嘿地笑着。
“三毛同志!他们把你给甩啦!你跟我来!”他把胸脯拍打得咚咚响。
三毛转忧为喜,含泪微笑。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
“三毛同志!你今年多大啦?”
“二十一!”
“谈了对象没有?”
“没有。”
“年轻就是资本,要地球反转都是能做到的。唉!我老单都是快五十岁的人了。五十知天命,我这辈子就是这个样子啦!”
“嗯!嗯!”三毛不住地点头。
“唉!如今这样的社会,好人不多,都是一些过河拆桥,背后开枪的屌毛。你刚来那阵子,他们并没有排挤你,因为那时是在室外拉线,要晒太阳,很辛苦,多一个人就轻松一些。现在到了室内安装,他们就翻脸了,开枪了!”单美吹不住地摇头,吐着烟圈,长叹着。
三毛挠着后脑,转念一想,确实是这样啊!
“在家靠兄弟,出门靠朋友。一排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在这个厂,手下没有人马,谁都称不了霸,站不稳脚。可那些屌毛,傻乎乎的,一个劲地排挤你,其实那是挖自己的墙脚。”
“嗯!嗯!”三毛不住地点头。
“他们不仅是些屌毛,而且是些疯狗,竟然连我老单也敢咬,说我这也不是,那也不是。在这个厂,总经理单美雄是我的堂弟,磨光部主管单美宏就是我的亲弟弟。他们要把我挤出去,简直是麻鸟子摇枫树——自不量力。三毛!只要你听我的话,包你稳如泰山。”
“嗯!嗯!”三毛不住地点头。
“三毛同志!有我们在,他们简直是狂犬吠日!”单财旺笑嘻嘻的,一个劲地拍着三毛的肩膀。
啊!天下还是有好人啊!三毛感动了。
64、全面舌战
沉沉幕色渐渐笼罩着厂区,宿舍中亮起了灯火。三毛去食堂里吃完饭回来了。
“三毛!你骂我们是屌毛,老子割掉你的舌头。”朱理勇像一头猛虎一样扑了上来,一把揪住了三我的胸脯。
“没有骂啊!真的没有骂啊!”
“三毛!不要狡辩,你不仅骂我们是屌毛,还骂我们是疯狗,老子要敲掉你的牙齿。”高应龙眼露凶光,咬牙切齿,在一旁扬着拳头。
“没有骂啊!真的没有骂啊!”
“三毛!你跟我们作对是跟天作对,老子要你笑着进来哭着出去!”高应龙紧攥着的拳头重重地击在了桌面上,桌面上的饭钵跳起了二尺多高,盖子哗啦啦地跌落在地上。
“我跟WW镇的赵书记握过手,跟刘镇长也握过手,文化站周站长拍过我的肩,你们要把我挤出去简直是微风吹泰山。”三毛不愠不火。
“哈哈哈!哈哈哈!WW镇二十余万外来工,人家堂堂书记和镇长会认识你这个小布点?你还说会发电、配电、修马达,全都是吹牛说大话。”高应龙仰天大笑。
“三毛!这是单氏叔侄告诉我的。现在就可以去出租屋里找他们对质。”朱理勇说道。
三毛一听,晕头转向,眼冒金花,气倒在地上。
三毛就像那刚刚到达大渡河对岸的17名红军勇士,遭到了敌人猛烈的炮火袭击。
三毛就像一只温柔的小羊羔,处在虎口与狼窝之中。两个小时之前,三毛还以为单美吹是一位善良和蔼的老伯伯,想不到他却是一匹披着羊皮的歹毒的老灰狼。狼比虎更可怕啊!
65、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陈部长!他们排挤我啊!”跑到人事部去求助吧。自己声名远播,却连饭碗都保不住,那是多么的没面子,让人笑话啊!
要修一座漂亮的房子,要娶一位漂亮的妻子,一定要站稳脚跟,保住这只饭碗啊!三毛衣服一披,跑往作业地点。
“单(dan)师傅!我迟到啦!”
“屌你老母!三毛!难道你没有读过书?不是读dan,而是shan。我叔叔妻妾成群,可不是单身汉呢!”单财旺揪着三毛的耳朵。
“阿财!对不起!我家乡没有这个姓氏。”
哈哈哈!哈哈哈!师傅们仰天大笑。
“屌你老母!‘阿财’是什么?那是对狗的称呼啊!”
“阿旺!对不起!对不起!”
哈哈哈!哈哈哈!师傅们又仰天大笑。
“屌你老母!‘阿旺’也是这些本地佬对狗的称呼啊!”单财旺气得脸红脖子粗。
“三毛!不要叫‘阿财’、‘阿旺’,你只要叫他‘阿单’就行了。”单美吹眯着双眼。
“三毛!昨晚怎么样?”单财旺奸笑着。
三毛怒火中烧,热血沸腾,紧攥着的拳头滴水了。
“三毛!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你看一看,‘拖拉机’,朱理勇等人把枪口都对准了你。没有我收留你,你早就被那些屌毛吃掉了!”单美吹愤愤地吐了一道烟圈。
三毛望了望对面。黎主任摘掉草帽,像一条獠牙森森的吐着红红舌头的疯狗一样来回奔蹿。
“三毛同志!你躲在我们的防空洞里避难非常的安全。‘拖拉机’等人的炮火开得的再猛烈,你都会毫毛未损。但你也要增强自己的战斗力,要学会‘扔手榴弹’、‘开机关枪’、‘扛炸药包’。”单财旺一语双关。
三毛听出了弦外之音,忙跑到小卖部买了一包两块钱的香烟,送给了单美吹。
“小伙子!你挺聪明。”单美吹拍着三毛的肩膀,那老气横秋的脸像一朵绽放的花。
“嘿嘿嘿!嘿嘿嘿!”单美吹掏出了一支烟,贪婪地吸着。烟雾中,他不停地咳嗽,眼眶中泪光闪烁。
单美吹这样的人受了贫穷之苦啊!
三毛投靠在单氏叔侄门下,就像是孙中山先生依靠陆荣廷,而陆荣廷并不是真正的革命力量,是一派军阀。单氏叔侄也不是真正的好人,并不是可怜三毛,而是为了扩充自己的人马,也是一派军阀。
66、开工典礼
今天是新厂开工的日子。厂区内锣鼓喧天,彩旗飘扬。
先看一幅对联:
一着妙棋赚得盆满钵满
八条好汉喜得眉笑眼笑
广州是“一年一小变,三年一中变,五年一大变”,天天都在变。这广州外围的WW镇也变得真快。电镀工业科技含量低,对环境污染相当严重,早已是夕阳产业。所以,飞鹰电镀厂必须迁走。但八大股东却像乞丐一样赖着不走,要给钱才走,只要你答应搬迁了,一切都好说。WW镇人民政府给予大鹏电镀厂免税3年的优厚待遇,给予搬迁费2000万元,同时,工商银行提供贷款8000万元。你看,这难道不是赚得盆满钵满吗?赚了钱,当然就眉笑眼笑了。
再看一幅对联:
藏龙卧虎之地八大股东和衷共济
迎新辞旧之时四千员工欢天喜地
“娘希匹!厂里伙食差,天天吃冬瓜。还说欢天喜地,喜个屄!”单美吹一看这幅对联,愤愤地甩掉了嘴上的烟头,又狠狠地踩了几脚。
“各位股东、各位嘉宾、各位员工,大家好!在这个良辰吉日,我们的新厂已有两个车间投产了。今天是5月8号,比预定日期提前了4天。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我们的新厂能提前开工,机电车间的员工劳苦功高,二十余个小伙子不怕苦,不怕累,炎炎烈日下仍在拉线。高速度、高质量地安装好了一二车间的电镀设备。在此,我谨代表公司对你们表示衷心地感谢!”
“我们的新厂前临美丽的西江,后依碧绿的甘蔗林,环境优雅,生活设施便利。本公司资金雄厚,技术先进,客户众多,货源充足。欢迎大家来到这里工作,施展才华。祝你们万事如意,财源广进!”
主席台上,人事部陈部长正发表着热情洋溢的讲话。
她的身后,站着八大股东,皆西装革履,领带飘飘。她的身前,站着三百余名员工。磨光工、电镀工、厨工、清洁工、搬运工、电工等都穿天蓝色的厂服,意味着是蓝领。司机、车间统计员、办公室科员、组长、车间主任等都穿淡白色的厂服,意味着白领。
“现在,有请股东会董事长兼总经理单美雄先生讲话。”
台下,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他,四十开外,身材瘦小,头大如盆,脸色赤白,戴着一副厚厚的大大的老花镜,贼溜溜的双眼在不停地闪动,领带显得特别长,几乎垂到了膝盖上。
“各位先生、各位女士,大家好!在这大喜的日子里,大家要精神焕发,士气昂扬。这一排倒数第五名员工要站好一点啊!站要有站相,坐要有坐相,不要掉儿郎当。”他指了指台下一员工,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了那人。
“我们飞鹰电镀厂是装饰性电镀的龙头老大,设备先进,技术精湛,镀种齐全,客户众多,曾在1996年突破产值一亿元大关。但近年来,竞争激烈,电镀厂如雨后春笋般地涌现,我们的客户少了,货源少了,老大的地位动摇了。但我们要重整旗鼓,再创辉煌。我们的新厂占地890亩,投资6000余万元。再此,我向大家提几点要求。第一,大家要有时间意识。员工迟到、早退、无故旷工等现象相当严重。公司将长抓不懈。保安要把好关,迟到了的就严禁放行。各位组长要秉公办事,不徇私情。这个人是我的老乡,我就网开一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坚决不能这样做。第二,大家要讲效率。一个产品镀了一次又镀二次,甚至三次四次。你们看一看(单总突然从口袋中掏出了一个空心圆球,镀铬的,雪亮雪亮的),这个产品好沉好沉的,磨光后的毛坯重105克,现在重215克,你们说镀了多少次啊!我们的铜、镍、铬都是相当昂贵的,是要钞票才能买得到的。第三,大家要有节约意识。你们看一看(单总又从口袋中掏出了一沓包装纸,腾起了一股灰尘),这是我从垃圾桶里捡来的(哈哈哈!台下一阵哄笑),今天还是开工第一天,就有人这样做,良心何在啊!生产一线的组长要监督好,杜绝浪费现象。有的员工舍不得那一块钱,不买卫生纸,爱揩油,专拿车间里的包装纸去揩屁股。保安要加强巡逻,一但抓获,要扒掉他的裤子亮相(哈哈哈!台下了一阵哄笑),每次罚款50元,所得罚金用于提高保安的待遇。第四,大家要有羞耻意识。财务部的保险柜被人撬了数次,阳钱被盗走了一些,竟连用于开工祭祀的阴钱也被挪走了。我在此奉劝大家不要吃着碗里的望着锅里的,不是你的就不要伸手,伸手必被捉。我们八大股东作出庄严承诺;确保每个员工每月工作时间不超过300个小时,工资不低于600元。在新的日子里,大家要有新的面貌,好好工作。”
台下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67、厂服风波
三毛上报的是“小号”,发下来的却是“大号”,穿在身上宽宽大大的,飘飘若仙,惹得师傅们哈哈大笑。单美吹是照明组组长,本应穿淡白色的,发下来的却是天蓝色的。
单美吹老气横秋,指间夹着一支烟,双腮鼓得像猪尿脬,嘴巴翘得像油勺,浑浊的双眼紧盯着那穿着淡白色厂服的动力组组长廖长运。连日来,他一言不发,什么事也不干,只坐在旁边一个劲地抽闷烟。三毛的心怦怦地跳,望着他那张阴沉的脸,三毛仿佛是看到了一桶黑乎乎的即将爆炸的火药。
“领错厂服的员工,请持车间主任和部长签名的领料单速来材料仓更换。”
材料仓门口贴出了一则通知。
单美吹驻足观望,双眼一亮,来了点精神,连忙捏熄了手中的烟头,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就如那阴沉的天空突然泄出一道阳光。
“三毛!快——快——”他一个劲地掇着三毛的肩膀。
三毛拔腿飞奔,以为是单美吹的大便来了,往宿舍里跑。
“娘希匹!回来!回来!不是要你去拿卫生纸,我们去找‘拖拉机’换厂服。”单美吹嘶声裂肺,手掌一个劲地拍着大腿。
三毛恍然大悟,挠着后脑,掉转了头。
“单师傅!算啦!反正都是衣服。”三毛的袖子卷起了一截,衣服宽大反而凉爽一些。
单美吹手持领料单,三步并作两步,像一条找食的饿狗到处乱蹿。
“老黎!老黎!你看我这衣服!”单美吹咧着嘴,露出了一口参差不齐的黑森森的牙齿。
“屌你老母!蓝衣服白衣服都是衣服!又不是不合身,换什么换!要换你去找马老三签字。”黎主任怒眼圆瞪,盛气凌人。
“老单!算啦!蓝领白领都有个衣领,若是没个衣领就换。来!抽支烟!不要像个小孩子!”马老三像马大哈一样,笑哈哈的。
单美吹蔫了,手中的领料单随着一阵风飘飞了。脸上那一缕微笑消失了,阴沉的脸像那暴风雨前的天空。突然,暴风雨真的来了,单美吹涕泗滂沱。
唉!蓝领是吃饭,白领也是吃饭,单美吹干嘛要这样折磨自己呢?
68、工时风波
今天是上报工时的日子。动力组组长廖长运,照明组组长单美吹、管道组组长贺常青各递交了一张工时表给黎主任。他扶了扶老花镜,端祥着工时表。
二十余个小伙子吵吵嚷嚷,围着黎主任看工时。三毛个子矮小,挤进了人缝中。每个人的正班是30天,三毛加班70个小时,单财旺加班115个小时,单美吹加班510个小时。动力组和管道组的加班工时在30上下波动,比照明组低得多。
“屌你老母!你时时在抽烟,什么事也没干,却报这么多工时,良心何在啊?”朱理勇指着单美吹的鼻尖。
“妈拉个巴子!你上报这么多工时,等于从我们口袋中把我们的钱抢走啦!”高应龙杀气腾腾。
“我日你先人!工时就是工资,加工分都还不如加工时。乱报工时,还成什么样子?”贺常青叨着一支烟,脸有愠色。
唇枪舌剑,左右夹击,而单美吹却是死猪不怕开水烫,正悠闲地吐出了一个个圆圆的烟圈。
“三毛!快点开炮!不然我会把你赶出我们的防空洞!”单财旺扯了扯三毛的衣襟,要挟着。
“好!我现在就去德国购买炮弹。”三毛走往厕所。
“这个厂的老总就是我的堂叔叔,我是从他那里领工资,我爱报多少就报多少。”单财旺开火了。
“单美吹!你加班这么多时间,难道你跟你老婆加班的时间也挪过来了?”黎主任问道。
“嘿嘿嘿!嘿嘿嘿!”单美吹吸了一口烟,双眼眯成了一条缝。
“从今天开始,大家要如实上报工时,由我亲自记录。”黎主任声色俱厉。
“完啦!完啦!一切全完啦!傻瓜做事总是这样,总想一口吃个胖子。”贺常青直摇头。
“人心不足——蛇吞象!这个屌毛太贪心,现在记工时的权力被回收了,记得严严实实,划得来吗?”朱理勇落泪了。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单美吹受了贫穷之苦啊!
69、工资风波
三天过后,发工资了。二十余个小伙子像一群潜入春水中的鸭子,异常欢快。主任室里声如鼎沸,黎主任被围得严严实实。
单财旺1015,单美吹768,动力组和管道组的皆在850元上下波动。最让人吃惊的是:三毛的工资是1355元,是最高的。
“三毛!你要请客啊!我这个当组长的都只有1028块钱。”廖长运拍着三毛的肩膀。
“三毛!我都是干了5年的老兵了,还从没有哪一个月拿过一千块钱。你什么事都不会干,却拿了这么多工资,真是傻有傻福啊!”朱理勇直摇头。
“三毛!说不定是打字员打印错了。很有可能这1355是我的,那1015是你的,我的加班工时比你多啊!”单财旺扶了扶眼镜,盯着工资表。
“娘希匹!老子要把财务部炸个底朝天,要把财务部长的头砸个稀巴烂!”单美吹咬牙切齿,用拳头击打着胸脯。
“三毛!刀把握在他们手中,他们的工资却比你低,这是没毛的鸟儿天照顾啊!”贺常青哈哈地笑道。
发放现金,三毛盖了章,从黎主任手中接过了一沓厚厚的崭新的钞票。三毛又惊又喜,心怦怦直跳,手瑟瑟发抖。三毛也受了贫穷之苦啊!在电镀车间时,每个月只领到五六百块钱,三毛像那久旱的禾苗,终于等到了一场暴雨。
“三毛同志!好好拿着吧!其实不多!我以前开拖拉机,一天都挣到一千多块钱。”黎主任笑道。
一天都挣到一千多块?!三毛更惊讶了。在自己的家乡,一个十足的劳动力一年才挣到一千多块呢?真是天时不如地利啊!
70、送礼
“三毛!不要干得这么快!坐下来歇一歇!”单美吹嘴上叨着一支烟,不停地拍着三毛的肩膀。
三毛放下手中的铁锤,一回头——他正嘿嘿地笑着,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黑森森的牙齿,浑浊的双眼发出幽幽的冷光。
单美吹的烟又快没了,三毛心里明白。但正如他对三毛所说的“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啊!一位统兵百万的元帅也许会在一次战役中没剩一兵一卒,一位家财万亿的富翁也许会在一夜之间落得无一分一文。当今社会,竞争是多么的激烈,一分一文皆是一兵一卒啊!天时不如地利,三毛出生于大山之中,要修一座漂亮的房子,要娶一位漂亮的妻子,这是多么艰巨的任务啊!想着这些,三毛装聋作哑,拿起铁锤继续钉线槽。
“三毛!你这人怎么就这么脑子不开窍?快!快去给我们这几位师傅买几包烟过来,意思意思一下。要不是我给你上报这么多工时,你会有那么高的工资吗?”单美吹竟有点火了。
“三毛!你要好好考虑一下,在电镀车间是多少钱一个月,而在这机电车间又是多少钱一个月。没有我们,你早就被屌回电镀车间了。”单财旺悠悠地说道。
三毛无奈,跑到厂区外去买东西。
“小师傅!要点什么?我们这里有冰棒,五毛钱一支,也有一块的。这里有冰冻啤酒,一块五毛钱一瓶,你喝完来退瓶,还可以补还你五毛钱,瓶盖上还有奖,三毛、五毛、八毛。这里还有香烟,一块的、一块五的、两块的、四块的、五块的……小师傅!凭你挑选!”售货小姐能说会道。
线性规划、统筹兼顾、黄金分割、给予的目的再于获得,三毛打算花最少的钱将事情办好。三毛买了两瓶啤酒、两包香烟,总计五块钱。
“小师傅!慢走!下次再来!”售货小姐用塑料袋将啤酒和香烟装好,递给三毛。
“单师傅!礼轻情义重!”三毛将袋子送到了单美吹手中。
“嘿嘿嘿!嘿嘿嘿!”单美吹双眼眯笑成了一条缝,那老气横秋的脸像一朵绽放的花,抱着那个袋子就好像抱着一个刚出世的儿子,左看右看,欢天喜地。
沉沉暮色笼罩着厂区,厂区内灯火闪烁。
单美吹是一匹披着羊皮的狼啊!呆在他门下绝非长久之计啊!想着想着,三毛步入了茫茫夜色之中,又去那个小商店买了两包香烟,四块钱一包的。
“朱师傅、高师傅!在家靠兄弟,出门靠朋友。这点小意思请你们收下,望你们多多关照。”三毛手捧香烟,言辞肯切。
“三毛同志!你也在打工,我也在打工,我不是你的师傅,你也不是我的徒弟。我不能抽你的烟。”朱理勇一个劲地摇着头。
“三毛同志!我们不缺烟抽。你看,我抽的是红塔山。更何况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我抽了你的烟就得为你效劳,这是何苦呢?”高应龙倏地从胸前的口袋中掏出了一包红塔山。
三毛一再劝说,可二位师傅坚决不收。
一轮美丽的朝阳冉冉升起,金光四射,草坪上露珠闪烁。
单美吹带着一班人马走往作业地点。不知为什么,单师傅又不高兴了。他坐在那里一言不发,一个劲地抽闷烟,阴沉的脸好像那暴风雨前的天空,浑浊的双眼发出幽幽的冷光,一动不动地盯着三毛。啊!易涨易退山溪水,易反易复小人心。
时近中午,他终于憋不住了。
“三毛!你昨晚又给朱理勇和高应龙买了烟?”
三毛一听,一阵苦笑,单美吹原来是为一件这样的事不高兴。唉!这是何苦呢?三毛又不是他的女婿,三毛可以给张三送礼,也可以给李四送礼,还可以给王五送礼,只要你三毛有东西送。
吃午饭了,一班人马浩浩荡荡地走往食堂。突然,朱理勇一个箭步冲了上来,一把揪住了三毛的胸脯。高应龙袒胸露乳,截在三毛身后。
“三毛!你是口蜜腹剑,当面叫师傅,背后抄家伙。你说是我们逼你买烟给我们抽,几乎全厂的人都知道了啊!”朱理勇哭丧着脸。
“三毛!人要脸,树要皮。今天上午,我每碰上一个人,他们都这样问我,你叫我把脸往哪里搁啊?”高应龙语重心长。
“天地良心,我没有说这样的话。若说了,天打雷劈!”
“没说?!要不要找单财旺过来对质?”朱理勇吼道。
单财旺真是一只嗅觉灵敏的狐狸啊!三毛一听,晕头转向,眼冒金花,气倒在地上。
下午,三毛仍在单美吹门下干活。三毛笑嘻嘻的,并没有质问单财旺,一切都显得那么平静,那么柔美。
“三毛!快——!快——!快——!”单美吹一手捂着小腹,一手搡着三毛的肩膀。
三毛一回头,单美吹提着裤头,弓背驼腰,像一只唐老鸭一样往厕所里走去。不出三米,呯的一声,像汽车内胎爆炸一样,他的屁股湿了。
“三…三…毛!你…你买的啤…啤…酒!”单美吹回转头,哭丧着脸,手指三毛。
三毛不禁扑哧一笑。
“屌毛!老子揍扁你!你昨晚买的是什么啤酒?我把瓶盖一冲开,连一个气泡都没冒。倒在饭碗里,赤黄赤黄的,好像人发高烧时撒的尿一样。喝在嘴里好像喝潲水一样。两个瓶盖子,什么毛都没有。三毛!你真是一个屌毛啊!害得我叔叔拉肚子。”单财旺揪着三毛的耳朵。
“快!快!快去给我拿裤子过来!”单美吹扬着手,闪电般地躲进了厕所里,避开跑过来看热闹的员工。
单财旺松开了三毛的耳朵,跨上自行车,像离弦之箭一样,飞往出租屋。
不一会儿,单财旺拿来了裤子。单美吹在厕所中冲洗完毕,换好了裤子,用双手理了理头发,走了出来。
“娘希匹!你买的是什么屌啤酒,害得老子拉肚子。以后不要买啤酒了,只要买烟就行了。”
“三毛!这事要绝对保密。要是你说我叔叔尿了裤裆,被那些屌毛知道了,老子扒掉你的皮。”单财旺眼露凶光。
“三毛!快——!快——!快——!”单美吹又一手捂着小腹,一手搡着三毛的肩膀。
三毛知道他又拉肚子了,拔腿跑往宿舍去拿卫生纸。到了宿舍门口,刹不住脚步,一头撞到了黎主任怀中。
“三毛!跑回来干什么?”
“拿…拿…卫生纸。”
“你们这些人啊,真是‘懒人屎尿多,没得也要屙’。你们六七个人,三支荧光灯装了一个上午还没装好。难道是泻疟去了吗?”
三毛扑哧一笑,单美吹真的是泻疟去了啊!
“三毛!跟我来!”
三毛尾随着黎主任来到了机电车间设备修理处。
“三毛同志!欢迎你!欢迎你!”贺常青正在烧电焊。
“三毛!把这几个铁架刷上油漆。”黎主任吩咐道。
三毛低头刷油漆。突然,牛队长抓着单美吹过来了。
“老黎!这个屌毛拿电镀车间的包装纸去揩屁股。您签一下字,罚他50块钱。”
“老牛!你也是打工的,网开一面吧!更何况这个厂的老总还是我堂弟呢!”单美吹哭丧着脸,央求着。
“我已经网开一面了。念你年纪大了,只罚点款,不扒掉裤子亮相。”
哈哈哈!哈哈哈!围观的人捧腹大笑。
三毛被黎主任抓了过来,没有及时将卫生纸送到,单财旺便从包装车间拿了一沓包装纸给单美吹,不料却被牛队长逮着了。
“三毛!都是你这个屌毛买的屌啤酒,害得老子拉肚子罚票子。”单美吹挠着后脑。
三毛也挠着后脑,想不到送礼却惹来了这么多麻烦。
71、单师傅终于有了品牌意识
三毛就像哄小孩子一样,会隔三差五地给单美吹买一包两块钱的香烟。饭是不会请他吃的,因为吃一顿饭要花一百多块钱。
单美吹咧着嘴,笑嘻嘻的。三毛也笑嘻嘻的。师傅笑,徒弟也笑,两人相安无事。
“来!单老头子!我给你一支烟抽——一支红塔山!”高应龙看出了三毛的谋略。
是的!好货不便宜,便宜没好货。三毛从不抽烟,但也相信那两块钱一包的香烟应该是香气不多,而是烟雾多。
“三毛!你不要装蒜!你看一看,你给我买的是什么屌烟?人家抽的是红塔山,你把我当叫花子打发!”
三毛一阵苦笑,单师傅终于有了品牌意识啊!是的!烟是有贵贱的,有品牌的!其实人也一样啊!人的智商有高低,学识有深浅,能力有大小,品行有优劣,人也是有品牌的啊!有民族脊梁,也有民族败类;有国家栋梁,也有国家蛀虫;有社会精英,也有社会渣滓。你平凡或平庸,别人可以接受你,但你不应该变得下贱啊!
“好!马上买红塔山!单师傅终于有了品牌意识!可喜可贺!”三毛豪气冲天。
“嘿嘿嘿!嘿嘿嘿!”单美吹眉开眼笑。
高应龙的那一支红塔山却像一发子弹,击中了三毛的要害。
“我们都是神枪手,每发一弹消灭一个敌人……三毛同志!我是不会浪费一枪一弹的!”高应龙幸灾乐祸。
72、三毛要学电焊
腐朽无能的清政府把白花花的银子和美丽肥沃的土地当作礼品送给列强,以换取一时的安宁。但越是这样,别人的胃口却越大,侵略气焰更加嚣张。三毛意识到了送礼解决不了问题,决定要学技术,首先要学电焊。
机电车间设备修理处,贺常青、单美吹各带一个兵在烧电焊。两台电焊机嗡嗡作响,一道道蓝色的电弧光交相辉映。三毛的任务是切割角铁,按尺寸下料。单美吹突然放下了手中的面罩和焊枪,用手拍打着胸脯,不停地咳嗽了起来,吐出了一团黑乎乎的痰。他捧起了一大钵水咕咚咕咚地喝着,然后坐到了旁边的一张椅子上喘着粗气。见此情景,三毛拿起焊枪点了起来,不知道什么原因,点不起火,焊条却紧紧地粘着角铁,就像一位小伙子紧紧地抱吻着他的女朋友一样,拉也拉不开。三毛便张开焊钳的嘴巴,松下焊条,用手一拉,哇!——三毛像猴子一样跳了起来。额头上渗出了黄豆般粗的汗珠,伸开手掌一看,上面隆起了一线黄黄的水泡,燥痛难忍。
“嘿嘿嘿!嘿嘿嘿!”单美吹翘着二郎腿,指间夹着一支烟,双眼眯笑成了一条缝。
三毛重装了一条新焊条,继续点火,咝咝咝!咝咝咝!火花飞溅,烟雾蒸腾,弧光闪闪。
“娘希匹!焊什么焊?还不快去下料!”单美吹好像被人挖了祖坟一样,凶巴巴的,一手把焊枪撩了过去。
三毛无奈,只好过去下料。若三毛学会了电焊,羽翼丰满了,迟早有一天会离开他,所以单美吹打的是如意算盘,不许三毛学电焊,以便长期控制他。其实烧电焊是件苦差事。高温下腾起的铁屑、灰尘进入肺部,会引发尘肺。人的肺慢慢地纤维化,就好像土地板结了一样,人的呼吸功能便衰竭了。强光辐射,脸兑了皮是小事,还会引发人体基因突变,生的孩子都会是畸形儿。单美吹本可将这等苦差事推给三毛,可他却像一头饿狗一样,叨着那块带毒的骨头不肯放。
“三毛!过来!过来!”单美吹抬手示意。
三毛关了切割机,走了过去。
“三毛!点火!焊几下!”
三毛接过焊枪,拿着面罩,焊了几下。
“三毛!你看一看,你烧的是什么焊?就像鸡屙的屎一样。”单美吹敲掉焊渣,拾起那根角铁往地上一甩,断了。
“屌你老母!你烧的是什么焊?铁架断了,砸死人,你担当得起吗?”恰逢黎主任走了进来,他以为是单美吹烧的电焊。
“老黎!你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你看一看,老子烧的电焊就像鲤鱼的鳞片一样。不是吹牛,在这机电车间我是数一数二的。”单美吹手指着一焊接处。
“你吹牛说大话是数一数二的!乱报工时也是数一数二的!”
二人争执不休。
不一会儿,三毛双眼通红,火烧般地疼痛,眼泪像种谷一样撒个不停。
“三毛!男子汉大丈夫,哭什么鼻子呢?”贺常青揶揄着。
“三毛!去给我买包烟过来,我告诉你怎样烧!”单美吹趁火打劫。
“我再也不烧电焊了!我再也不烧电焊了!”三毛揉着双眼回答。
73、三毛要学风割
连日来,单美吹一直在烧电焊,三毛一直在切割角铁。
“单师傅!这条槽钢尺寸太大,不能切割,要风割才行。”
“三毛!把乙炔拉过来。”
三毛把装着乙炔瓶和氧气瓶的小车拉了过来。两个钢瓶一高一矮,煞像两枚“飞毛腿”导弹。一看到它们,三毛的双腿就瑟瑟发抖,但心却痒痒的——一定要学会风割。
“乙炔要调到多少?”单美吹问道。
“0。05兆帕。”三毛答道。
“氧气要调到多少?”
“0。5兆帕”。
单美吹掏出了打火机点火。哔!——像鞭炮响一样,火没点着。他吓得赶紧扭转头,眯着眼,歙着嘴,双手瑟瑟发抖。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慢回过头来,一个劲地揩着额头上的虚汗,口在倒吸着冷气。他第二次点火,呼!——腾起一道长长的喇叭状的黄色火焰,风迎面吹来,火焰烧焦了单美吹的眉毛和头发,烟尘把他的脸熏得黑如锅底。
“娘希匹!割什么鸡巴毛!三毛!快去材料仓领一个新砂轮片过来。”单美吹关了乙炔,愤愤地扔下了手中的风割枪。
三毛拔腿飞奔,领砂轮片,换砂轮片,继续切割,但还是切不断,还有两公分厚。
三毛便把贺常青找了过来。
“三毛!来个电子打火!”
三毛拿起焊枪点击角铁,产生了一点点蓝色的火花。贺常青风割枪一伸,燃了,调节火焰——淡蓝色的锥形火焰中含着一颗黄豆般大小的亮点。哧哧哧!哧哧哧!火花飞逸,铿锵一声,槽钢断了。他一直割了好几截,三毛一看,截口线笔直的,跟切割机切的毫无差别。
“三毛!搞掂了!怎样感谢我?”贺常青动作娴熟,关了乙炔。
“好技术!好技术!”三毛竖起大拇指,啧啧称赞。
单美吹继续烧电焊,三毛有点空闲时间,便悄悄走近乙炔瓶,打开开关,调节好压力,掏出打火机点火,哔!哔!哔!点了好几次都没点着。
“割什么鸡巴毛?老子干了近三十年了都还不会。万一乙炔爆炸了,炸死你倒没有多大关系,我们可上有老,下有小。”单美吹跑了过来,一手夺过了风割枪。
三毛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赶紧跑过去切割角铁。三毛心里明白,单美吹要阻止三毛学风割,永远都让三毛做他的徒弟。
单美吹又掏出了打火机。轰!乙炔爆炸了。巨浪滚滚,三毛被冲到了铁皮屋顶上,四脚叉开,像一只青蛙一样趴在那里;贺常青钻进了一废油筒里,油筒被冲飞到了墙上,然后砸在了地上;单美吹被冲到了草坪上,四脚朝天,像一只被打翻了的王八。
“出事啦!出事啦!”全厂骚动。
油筒扁了,贺常青出不来了。
“一二三!加油!一二三!加油!”牛队长双脚抵住筒沿,双手死劲地拉贺常青的腿。
“我日你先人!别把我拉断啦!别把我给拉断啦!”后来,总算有一保安想出了一个办法,用千斤顶将扁筒顶圆,贺常青出来了。
“叔叔呀!叔叔!你可别走啊!我今年就要结婚了,你说过要来喝喜酒的啊!”单财旺像娘们一样,哭得死去活来。
“单老头儿!你醒一醒?你醒一醒?”牛队长拍着单美吹的腮邦。
“拿杯水来!”牛队长吼道。
一保安递来了一杯水。
牛队长往单美吹嘴里灌水,但他缺乏耐心,急了,将水啪地倒在了单美吹的脸上。单美吹倏地弹了起来,吓得牛队长后退了两步。
“三毛!你在哪里?三毛!你在哪里?”众人呼喊着。
“在那里,铁皮屋顶上!”一员工仰头看见了。
“快!快!快拿梯子过来!”
几个保安抬了一架竹梯过来。牛队长爬了上去,扛着三毛下来了。喀!竹梯断了。两个人直往下坠。三毛落在了牛队长的肚皮上,又弹了起来,三毛醒了。
“三毛!人情薄如纸啊!那些屌毛的心比锅底还黑,都希望我们两个被炸死,可我们却是长命鬼!”单美吹呜呜地哭了。
“单师傅!就是你不让我学风割,学会了就不会发生爆炸了嘛!”三毛嘴唇干裂。
74、单师傅的西服
“单美吹!你要穿厂服来上班!不然,我又要罚你五十块钱!”黎主任声色俱厉,警告着他。
马老三给单美吹发的是天蓝色的厂服,他打心底里不高兴,便把厂服给扔了,穿了件西服来上班。这是一件已洗得褪了色的淡黄色西服,布料上已起了丝丝绒毛。只有一粒钮扣,不是三料钮扣;衣角也不是弧形的,而是直角的。也许是他坐着时经常用手掌往下推的缘故,直角已变成了狭长的锐角。
“老黎!别人是管天管地不管马拉屎。你咋就有这么大的精力?西服厂服都是衣服,只要不露肉就行。我爱穿啥就穿啥!”单美吹悠闲地吐了一道烟圈。
“这是厂规!来这个厂干活的人都得遵守,除非你不来这里。这虽然是一座穷庙,但要来这座庙喝粥的和尚多如牛毛。我老黎的手机就像一个刚满月的娃娃,成天叫个不停。单美吹,少你一个不少!”
二人争执不休,三毛捧腹大笑。
“三毛!你来烧几下!我挨了‘拖拉机’的屌,没心情干活。”单美吹放下焊枪,坐到了旁边的椅子上抽闷烟。
三毛拿起焊枪就像扛起了一挺冲锋枪一样,猛烈地开火,高温铁屑飞溅而起。
“娘希匹!停下来!停下来!”单美吹暴跳如雷。
三毛放下手中的焊枪和面罩。
“屌毛!你看一看,你把我的西服烧了个这么大的窟窿。老子揍扁你!”单美吹哭丧着脸,眼含泪光,用手指捏着那拇指头粗的窟窿。
“三毛!我这件西服是过时了。你知道吗?那个时候整个村子就我一个人穿上了西服。我结婚那天,来看西服的老爷爷、老奶奶和小孩子排成长龙,把我家那口井的水都喝光了。那时我挺风光的!”单美吹那老气横秋的脸上掠过一丝欣慰的笑容。
三毛恍然大悟,怪不得单师傅那么珍爱他的西服。
75、单师傅的媳妇
媳妇一词有两种意思,一是指儿子的妻子,二是指自己的妻子。在这里取后一种意思。
单师傅是一个腰驼背弓的皱皱巴巴的老头子,却娶了一个肥肥胖胖的泼泼辣辣的媳妇。她叫吴丽叶,名字挺好听的,但人却长得实实在在。圆圆滚滚的身材看不到一点曲线,煞像一截乌黑的笔直的圆木。额头上布满了沟沟壑壑,眼角爬满了鱼尾纹。双眼通红,常含泪水。脸盘粗大,脸色赤红,好像被火烧过一样。
男人的一半是女人。女人是重要的,是可以抬高男人的身价的,特别是漂亮的女人。把男人比作商品的话,那么女人就是商标。男人是一台马达,那么女人就是标示其功率大小的铭牌。
单师傅没有儿子,但有四个女儿。大女儿都已三十了,可小女儿才十四岁。在磨光车间干活的是他的三女儿,今年十八岁,名叫单小玉。小玉小玉——小家一碧玉。婀娜多姿的身段像那春风中飘摆的柳枝,白里透红的脸蛋像那雨雾中的山寺桃花,脉脉含情的双眸像一汪明净的秋水,淡装素裹,清新自然,透露出一种野性之美。这就是小家碧玉。听着这个名字,三毛不禁想入非非了。但一看到单师傅的女儿,三毛就像泄了气的皮球,扁了。她,腰姿粗壮,前不突后不翘,脸色赤红,好像被火烧过一样,眉毛粗而短,嘴唇厚厚的。实实在在,长得实实在在啊!
人家说“妻丑女俊”,可单师傅却妻丑女也丑啊!
“妈的屄!老娘叫你不,要抽烟,你却偏要抽,把我的话当耳边风。一花票子二伤身子。一到晚上,像瘟打的鸡一样,呼噜呼噜的,吵得老娘没睡个好觉。”吴丽叶揪着他的耳朵。
“媳…媳…妇!饶…饶…命!”单美吹眯着眼,咧着嘴,叨在嘴上的烟头落在地上。
“三毛!你一看见你师傅抽烟就过来告诉我。老娘要给他点颜色看看。”吴丽叶叮嘱着三毛,走了。
单美吹一手揉着耳朵,一手赶紧捡起地上的那截烟头,吹了吹灰尘,又贪婪地吸了起来。缕缕青烟后,单师傅泪光闪烁。
“三毛!你一看见我媳妇来了就赶紧跑进来告诉我。”单美吹嘱咐着三毛,缩进了厕所中。
话刚落音,吴丽叶从天而降,尾随着单美吹跑进了厕所。她一手抓着单美吹的裤头,把他拖了出来。
“妈的屄!真是一头死猪,臭也不怕臭。你以为躲进这里老娘就不敢进来?你们男人那鸡巴有什么稀罕的,老娘见得多了。”
呜呜呜!呜呜呜!单美吹哭了。
“老…三!老…三!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你…你…是我最知心的朋友。我不醉!我不醉!”
“拖…拖……拉机老是整我。他是个王八蛋,是个屌毛。这个厂的老总是我的堂弟,他要把我挤出去是麻鸟子摇枫树——自不量力!”
“天上的星星灿北斗啊!说走咱就走啊!……”
单美吹酩酊大醉,又说又笑又唱。马老三搀扶着他走到了厂门口,遇上了在那里等候已久的吴丽叶。
“妈的屄!又去喝尿了。炮子打的,红炮子穿的、砍脑壳的、剁脑壳的、短命鬼……”吴丽叶像放鞭炮一样,劈哩啪啦,响个不停。
马老三用两食指插进耳朵中,咬牙咧嘴,身子在半空中旋转着。
“单大妈!不要骂啦!深更半夜,影响员工休息。你看一看,他都尿裤裆了,快扶他回去换一换!”牛队长劝慰着。
萧萧秋风中,单师傅泪光闪烁,身子瑟瑟发抖。
在封建社会,小伙子要成家立业,就必须学一门手艺,如泥水匠、木匠、篾匠、桶匠、瓦匠、铁匠、铜匠、锡匠、漆匠、雕匠……甚至还有给死人糊房子的纸马匠。三年学门好手艺。要在师傅门下学整整三年,师傅才会放行,社会才会认可。这三年,是没有工钱可领的,师傅是相当苛刻的,会动不动就骂人的,所以,小伙子口要甜,头脑要灵活,手脚要勤快,如给师傅提洗澡水,倒洗脚水。当然,三年之后也就是出头之日,自己收徒了,又可用这套办法来对付自己的徒弟。话说大姑娘。大姑娘嫁到婆婆家,婆婆是相当苛刻的,动不动就会骂人的,甚至打人。所以,大姑娘必须勤劳、贤慧、守妇道、讨婆婆欢心。媳妇熬成婆!媳妇熬成婆!大概熬了三十年,婆婆去世了,自己也成婆婆了,这就是出头之日。当然,又可用这套办法来对付自己的媳妇。
单师傅娶了一个这样的媳妇,好比背上背着一捆荆棘。白头偕老!白头偕老!单师傅要何时才有出头之日啊!
76、单师傅的手机
在这机电车间,除了黎主任,就数单美吹的年龄最大,大伙都叫他“单老大”。他的手机也是最大的,大伙称他的手机为“大哥大”。
“单老大!拿你的‘大哥大’给我瞧一瞧!”高应龙戏谑着。
因为他的手机又换代了,买了一个小巧玲珑的带摄像头的极其精美的彩屏手机。
“娘希匹!你不要气我!老子砸死你!”单美吹咬着牙,掏出了那砖头般粗的手机打算砸过去。突然,他收住了手,看了看那手机,又放回到裤袋中。
“三毛!我们谈点生意。你看那些屌毛腰间都别着一个手机,挺神气的。在这机电车间,可能就只有你没有手机了。三毛!我这个手机卖给你,只要500块钱。”单美吹伸出左手,五指散开。
“单师傅!我身上没有这么多钱,全部寄回去了。”三毛明白他的如意算盘,他打算把旧手机卖掉,也买个新的。
“那也没关系。分期付款,首期300元,下个月再付200元。我老单又不怕你跑了。”单美吹笑嘻嘻的,拍打着胸脯。
“现在我身上也没有300块钱。下个月我弟弟就要开学了,工资差不多要全部寄回去。”三毛推脱着。
其实,三毛一看到那砖头般粗的手机就呕心。机身黑乎乎的,好像单师傅的脸一样。屏幕宽大,好比电视机的屏幕,键盘也好像电脑的键盘。那么笨重的手机带在身上,走路都要多费几斤力。更何况他那样的手机早已过时了。
“三毛同志!如今这样的社会,你不配一个手机,不把面子给撑起来,要找女朋友是挺困难的。”单财旺在一旁激将着。
三毛一阵苦笑。如今的女孩子也没有那么便宜,决不会“一碗鸡蛋汤”嫁了姐姐。一个那么大的手机,除非那是一个没长眼、没有脑子的女孩子。
“三毛!连你都嫌弃我的手机,怪不得那些屌毛总是气我。年轻人,要有眼光要有头脑啊!这个手机是花了8888块钱买来的。那个时候不叫手机,而叫‘大哥大’。三毛!你看过电视吧!那些挺着大肚子的嘴上叨着雪茄的大老板,身边站着一个保镖,拿着个手机,那就是这种手机,你看人家挺神气的。那个时候,整个镇上就只有我配上了手机。三毛!别说500块,就是5000块都不会卖给你啊!”单美吹自我安慰。
“三毛!单老大总想把手机甩卖给你。他若是把他的女儿许配给你,那你就走运啦!”贺常青嘴上叨着一支烟,揶揄着。
“三毛!别傻!别买他的手机。一千五百块钱就可以买一个彩屏了。一个那么大的手机,女孩子绝对不会看上你。要是有一个那么大的鸡巴,女孩子那可看得上你。”朱理勇拍着三毛的肩膀。
哈哈哈!哈哈哈!众师傅捧腹大笑。三毛也开心地笑了。
77、单师傅走了毛运
“三毛!这里是荒毛草地,到小镇上都还有十五六里。厂外也就一个剃毛的店子。那黑脸婆趁人之危,把价钱抬得老高。净剪8块,剪吹10块,局油20块。这个厂也是一座穷庙,僧多粥少,饿死老和尚。一个月发那么七八百块钱,除去吃喝拉撒,剩不了几个子儿。你看我的毛都这么长了,连个毛都剃不起。三毛!你还是走运,头上只有三根毛,不剃也没事,节省了大把的票子。”单美吹用手抓起了一绺长长的头发给三毛看。
三毛一看,单师傅的头发真的很长了。黄黄的、卷卷的,油腻腻脏兮兮的,煞像一个丐帮帮主。
“嘿嘿嘿!嘿嘿嘿!”下午,单师傅剃了个光头来上班了。
他挠着光溜溜的脑袋,咧着嘴,一个劲地朝三毛傻笑。
“三毛!你猜我这个头多少钱?”单美吹那老气横秋的脸飘过一丝笑容,浑浊的双眼眯成了一条缝。
“8块钱!”
他像拨浪鼓似地摇着头。
“5块钱!”
又摇头。
“3块钱!”
再摇头。
“三毛钱。”
还摇头。
“三毛!告诉你,一分钱都不要,免费的。”单师傅倏地跳了起来。
“单师傅!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她又不是你的丈母娘,怎么会不收你的钱呢?”
“三毛!你看!”单师傅蹲下身子,用手捏着耳廓。
三毛一看,原来他的耳朵被剃毛刀划了一下,伤口不大,破了点粗皮而已。
三毛恍然大悟,原来单师傅是走了一个这样的毛运。
78、三十块钱又到手了
“三毛!我们师徒两人是‘没毛的鸟儿天照顾’。‘拖拉机’要压你的工分,可你的起分都是8。50,陈部长把你在电镀车间的工分加以了保留。我的工分是15。00,这是我的堂弟单总亲自给我定的,气得‘拖拉机’眼鼓鼓的。”柔和的夕阳照耀着厂区,单美吹嘴上叨着一支烟,指着三毛的肩膀,走在下班的路上。
“唉!三毛!八个小时又过去了!三十块钱又到手了!”呯!两人只顾讲话,忘了抬头看前面,额头撞上了大巴。这是一辆专门接送股东、办公室人员、车间主任去WW镇的大巴。
“哎唷唷!疼死我啦!哎唷唷!疼死我啦!”单师傅哭丧着脸,撮着嘴揉搓着额头。
既来之,不退之。师徒二人蹲在车尾后,以避免被黎主任看见,毕竟离下班时间还有十来分钟。坐在最后排的正是黎主任,听到了碰撞声,他回转头,朝后面扫视一圈。
“三毛!差一点点这三十块钱就又飞走了。‘拖拉机’看见我们的话,这一天的工时就泡汤了。”单美吹的额头上渗出了黄豆般粗的汗珠,他的左手搭在三毛的肩膀上,嘴巴附在三毛耳边,悄悄地说着。
“三毛!真是人比人气死人。我堂弟单总开的那辆小车,乌黑锃亮的,挺好看,一百零八万块钱啊!光一年的油费、养护费、税收都得花三万多。若有人送一辆给我们的话,养都养不起。还有,这一辆大巴也是三十八万,我们挣一辈子的钱也买不起啊!”单美吹感叹着。
“三十八万块钱算什么呢?单总那辆小车只不过是一只屎克郎而已!”三毛答道。
“娘希匹!你吹牛说大话就数第一。你算一算,你一天还没有三十块钱,就打三十块钱,一个月也只有900块钱。不吃不喝,一年才10800元。你能打三十年工吗?年纪大了,人家早就不要你了。人老逗人嫌,要是单总不是我堂弟,像我这样的老头子早就被屌走了。更何况逢年过节还要常回家看看,娶妻生子和修房子也要大把的钱。哪节余得上三十多万啊!年轻人,不要吹牛说大话,讲话要实在一点。三毛!不是我泼你的冷水,你就是要买一辆拖拉机开都得费几把劲,出几身汗。”单美吹拍着三毛的肩膀,不停地摇着头,唉声叹气。
啊!单师傅这样的人受了贫穷之苦啊!人穷就是志短。穷人总是谋子不谋局的。穷爸爸的儿子还会是穷爸爸,富爸爸的儿子还会是富爸爸。
三毛会写文章,会写小说,有朝一日走红了,钞票会滚滚而来,单总的小车在三毛眼里确实是一只屎克郎啊!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三毛决定要离开单师傅。智商高的人与智商低的人生活在一起,智商是会受到磨损的。一位富翁生活于贫民之中,他也是会变得贫穷的。
忽然,大巴起动了,喷出一股黑烟,单师傅的脸成了锅底。
79、都是你惹的祸
“单美吹!今天晚上你们加一下班,锅炉房里亮度不够,去加装一支荧光灯!”黎主任吩咐着。他今晚值班,没有乘大巴回WW镇。
“三毛!又有几个加班工时啦!一包好烟又到手啦!”单美吹喜笑颜开,一个劲地拍着三毛的肩膀。
黎主任带路,三个人来到了锅炉房。锅炉房里只有一支荧光灯,光线暗淡。锅炉工史家骏披着一身棉大衣,头缩在衣领下,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桌前摆着一杯开水,冒出的丝丝热气,随风飘逝。
“屌你老母!又睡觉?”黎主任用拳头狠狠地击着桌面。
“黎主任!晚上好!”史家骏脖子一伸,倏地弹了起来。
“严禁睡觉!锅炉房是这个厂的心脏,一旦出了问题,整个厂的生产都会瘫痪。你这里责任重大。”黎主任嘱咐道。
挪板凳、固定底座、钉线槽、走线,三毛忙得不亦乐乎。
旁边有一个插座,插座底座缺了下方,显然是挨了哪位师傅一铁锤。三毛旋开螺丝,打开上盖,用测电笔确定了零线、火线,便旋松了压线柱,准备搭火。
“老黎!这个插座缺了一方,不安全,必须更换一个。”突然,牛队长出现在三毛身后,他用指尖推了推三毛手中的上盖,火线与零线便“接吻”了,产生了一道蓝色的电弧光。
“三毛!你怎么搞的?严禁带电作业!”黎主任厉声喝道。
“娘希匹!你搞些啥名堂?我都说过,你的电工证是花钱买来的,不是考来的。你连最基本的安全常识都不懂,还干啥电工?这一行我干了近三十年了,都不敢带电接线,更何况你还是个毛小子,一无技术二无经验。”单美吹摆出了师傅的架子。趁机猛挖三毛的墙脚。
黎主任跑到开关旁,一手拉下了开关。锅炉房里一团漆黑,锅炉也停下来了,悄无声息。
哐当!——他又赶紧合上了闸,荧光灯亮了。
“单美吹!屌你老母!你真是老糊涂了。动力与照明要分开啊!你看,男人与女人的厕所也是分开的嘛!你与你老婆穿个连裆裤,怎么走路?”黎主任脸色铁青。
“嘿嘿嘿!嘿嘿嘿!”单美吹挠着后脑,一个劲地傻笑。
三毛也挠着后脑,想不到黎主任的枪口一下子却对准了单美吹。
“三毛!你是个龟儿子!都是你惹的祸,害得老子挨屌(指挨骂)。”夜色中,单美吹眼眶中泪光闪烁,嘴唇上烟火闪烁。
“单师傅!丑媳妇迟早要见公婆。那样的安全隐患迟早会被发现的嘛!”三毛一阵苦笑,直摇头。
晚风徐徐,师徒二人走在下班的路上。
80、这是天意啊!
“三毛!快去材料仓借一个砂轮机过来,把这些焊口磨平,然后刷油漆。”单美吹放下了手中的面罩和焊枪。
三毛拔腿飞奔,从材料仓借来了一个砂轮机。单美吹坐在旁边一张椅子上,翘着二郎腿,正悠闲地吐着烟圈。三毛戴好了防护眼镜,紧握手柄,打开开关,砂轮片飞速旋转,触到焊口,铁屑飞扬,宛如一道道火舌。
“三毛!怎么干活的?有气无力!”单美吹噘着嘴,板着脸,鼓着眼,一手撩过了三毛手中的砂轮机。
单美吹弓着腰磨焊口,不出3秒钟,砂轮机冒出了一股青烟,砂轮片不转了。
“这是啥名堂呢?真是出了鬼!”单美吹切断电源,手捧砂轮机,左看右看,上看下看,这里摸一摸,那里弄一弄,好像红毛野人捡到了一个竹筒。
“三毛!这一次不是你惹的祸!这是天意啊!”单美吹眯着眼,左手挠着后脑。
这确实是天意啊!若他还迟那么3秒钟,三毛又要背黑锅了。
“三毛!赶快把它退回材料仓。到了那里,你要喘着粗气,装作忙得不可开交的样子,使得仓管员没有试机的机会。万一他要试机,你就把后脑一拍,说还要用一下呢!就拿着砂轮机返回来,以后再想法子。”姜毕竟是老的辣,单美吹想出了一条妙计。
三毛照办,一切顺利!
81、乌龟莫笑鳖,都在泥里栖!
“单美吹!你们去废水处理站安装一个插座,人家正等着抽水。”黎主任吩咐着。
三毛的肩上扛着两条白色的线槽。单美吹手中挽着一卷电线,嘴上叨着一支烟;单财旺骑着那辆吱呀作响的单车,一班人马浩浩荡荡地开往废水处理站。
“老单!抽支烟!就是在这里装一个插座!”一名穿着深筒靴的员工递给他一支烟,然后指了指墙面。
“三毛!他们在耍,我们也要耍!不要急,慢慢来!”单美吹接过那支烟,坐在一张竹椅上,翘着二郎腿,贪婪地吸了起来。
“三毛!开工!”一个小时过去了,单美吹站了起来,伸了伸懒腰。
“哦!怎么搞的?想不到这线这么粗,竟是6。0的。三毛!快去材料仓换一卷2。50的过来。我人老眼花,看错了。”单美吹用手抓起线头,眯着眼,端详着。
三毛拿起那卷线,拔腿飞奔,换了一卷2。50的过来。
单美吹用剪刀撬开线槽的盖子,剪了一截,准备往墙上钉。
“三毛!快去材料仓抓一把水泥钢钉过来。”他一手拿着铁锤,一手挠着后脑。
三毛拨腿飞奔,抓了一把水泥钢钉过来。
“三毛!快去材料仓领一个插座过来。真是人老多忘事,来装插座竟连插座都没领过来。怪不得媒婆成了尼姑,媒公成了光棍。”
三毛拔腿飞奔,领了一个插座过来。
单美吹口中铆着一颗水泥钢钉,拇指与食指间夹着一颗水泥钢钉,迈开了弓步,抄起铁锤,钉插座底座。嚓!底座挨了一铁锤,粉身碎骨了。
“三毛!快去材料仓领一个底座过来。”
三毛拔腿飞奔,领了一个底座过来。
再钉,那水泥钢钉好像是糍粑做的,弯了,单美吹的拇指和食指被砸着了,急速充血,又青又黑。
“哎唷唷!疼死我啦!哎唷唷!疼死我啦!”他用嘴巴吮着指头,额头上渗出了黄豆般粗的汗珠。
“娘希匹!老子砸你个稀巴烂!”他愤愤地扬起铁锤,把还挂在墙上的那个底座砸了个粉碎。
单美吹坐到旁边的椅子上喘着粗气,扭头一看墙上的钟,已是12:00了,该下班了。
“三毛!收拾工具!下午再来!”
一班人马浩浩荡荡地开往食堂。
“三毛!你们的插座装好了吗?”三毛一回头,排在后面的正是黎主任。
三毛不知如何回答是好,拿着饭钵的手瑟瑟发抖。
“还没有装好?泻疟去了啊!计件的话,你们会饿死啊!”黎主任痛心疾首。
下午二时,一班人员再开往废水处理站。
“你们看一看,都已水漫金山喽!你们这些龟儿子搞的啥名堂?一个插座装了一个上午还没装好!早知这样还不如我们自己装。”上午那个给单美吹递烟的员工指着他的鼻尖,劈头盖脸地骂着。
无奈,水泵不能使用。这一员工穿好深筒靴,戴上手套,用一个洗脸盆去舀那些废水。
当那些废水舀完时,那个插座终于装好了。
下班了,一班人马走到了厂门口。
“单老头子!修一修这门!”牛队长正用手推那自动伸缩门。
单美吹打开了控制箱,花花绿绿的电线密如蜘蛛网。他摸弄了一会儿,便开始按按钮。动还是动了起来,可行程限位开关不起作用,哐!哐!如妇人抢地,立柱上的瓷片被撞下来了。
“妈拉个巴子!饭桶!真是一些饭桶!”牛队长愤愤然地骂道。
“他们不仅是一些饭桶,而且是一些马桶呢!”贺常青、朱理勇、高应龙等人扑过来了。
“娘希匹!乌龟莫笑鳖,都在泥里栖。”单美吹回击。
“我日你先人!你是个老乌龟!”贺常青吐了一道烟圈。
“乌龟!乌龟!老乌龟!”
“乌龟!乌龟!老乌龟!”
“乌龟!乌龟!老乌龟!”
他们就像一些不懂事的孩子一样,又喊又跳。
“娘希匹!老子砸死你们这些小王八!”单美吹扬着一把长柄铁锤,追赶着朱理勇。
单美吹走起路来打八字,像一只唐老鸭,也有点像一只乌龟。三毛扑哧一笑。
“来呀!来呀!过来呀!”朱理勇背靠着办公楼下的一堵墙,不走了。
单美吹铁锤一砸,朱理勇飞快地翻身。呯!墙上的瓷片被砸下来了。朱理勇跑到了一处玻璃门前,单美吹扬锤,哗!玻璃门砸坏了,碎片落了一地。
“喂!你干什么?老糊涂了吗?”牛队长声如雷吼,一手抓住了单美吹的手腕。
“他…他…骂我是乌龟!”单美吹上气不接下气。
“乌龟就乌龟吧!又没有少了什么!你看!你们都叫我牛队长,难道我真的就变成一头牛了吗?”
82、一台马达
单美吹这一班人马正在焊接一铁架。贺常青那一班人马正在切割角铁。
贺常青干活一向都是按部就班,不慌不忙的。不知什么原因,今天却显得特别心急,搞得手忙脚乱。他把十条角铁叠起来,一个劲地往下压切割机的手柄,额头上渗出了黄豆般粗的汗珠。马达呜呜作响,像一个哭泣的孩子。不一会儿,接线盒处冒出了一股青烟,砂轮卡死了。贺常青忙松开手柄,直喘粗气。
众师傅围了过来。
“哎唷唷!烫死我啦!哎唷唷!烫死我啦!”黎主任用手背一触马达的外壳,倏地跳了起来。他揉搓着红红的手背,一个劲地吹气。
“老贺!怎么搞的?马达已经烧啦!”黎主任愤愤地把万用表甩到了一边。
“娘希匹!人不要太贪心吧!十个女人一起搞,你年纪这么大了,哪吃得消?”单美吹开炮了。
“贺老头子!到底你们是饭桶还是我们是饭桶,今天见分晓了吧!”单财旺像跳梁小丑。
“贺师傅!都像你们这样干活,这个厂早就垮啦!”三毛也开炮了。
别人是伪善,三毛是伪恶。三毛是象征性地开炮。
“马达不烧掉一些,饿死修马达的人啊!”贺常青点燃了一支烟,无奈地笑道。
拆线圈、绕制新线圈、下线、浇灌绝缘漆、烘烤,两位修马达的师傅忙了一个通宵。虽熬得双眼通红,但还是笑嘻嘻的,因为每人得到了十二个加班工时。
83、挖墙脚
“单美吹!你们是怎么搞的?食堂里又没有电,跳闸了。还不快去看一看”黎主任放下了手中的电话,脸有阴云。
单美吹把焊枪一甩,拔腿飞奔,一班人马尾随其后。
几经查找,确定了是照明系统的二级分流开关至食堂总闸一段地下电缆漏电。
“电工叔叔!搞好了没有?这么多人等着吃饭呢?”几个厨工催喊着。
“一二三!开饭啦!一二三!开饭啦!”一转眼便到了就餐时间,员工如潮水般地涌来,他们用勺子敲打着饭钵,边跳边吼。
问题十分严重,马老三也带着一班人马赶来了。
“老三!这一段地下电缆是里三层,外三层,裹得严严实实的,好像黄花闺女一般,不可能漏电啊!”单美吹眯着眼,嘴上叨着一支烟,左手挠着后脑。
“不可能的事多着呢!即使你把你女儿看得不离眼,说不定她早已漏了电。”贺常青架好了迫击炮,猛烈地开火了。
合闸——哐当!合闸——哐当!马老三反复了好几次。
“跳!跳!我要你跳!”马老三脸色铁青,额头汩汗,他扬起一把大铁锤,把那个漏电保护开关砸了个稀巴烂。
当晚,安装了一个闸刀开关,以解燃眉之急。
第二天,谭副主任进行了诊断,实施了解决方案,重新安装漏电保护开关,拉了一条新电缆,将那条地下电缆废置不用。
事有凑巧,那条电缆所经过的地面上已砌了一道两米高的红砖墙。要挖出电缆,就要拆墙。不挖出来吧,马老三又觉得可惜,好比是一块金砖埋在了那里。
“挖!挖!掘地三尺也要把它挖出来。”马老三脚一跺,下定了决心。
与墙面成45度角,挖一个斜口槽。炎炎烈日下,十多位师傅挥舞着鹤嘴锄,汗如雨下。
“三毛!这确实是在挖墙脚啊!”单美吹摸出了打火机,点燃了一支烟。
“我日你先人!都是你们这些饭桶!害得老子的手掌磨出了泡!”贺常青开火了。
“娘希匹!没有病人就没有医生。不出些问题还要我们这些电工干啥子?一天4个加班工时,划得来吧!”单美吹悠悠地吐了一道烟圈。
“一二三!加油!一二三!加油!”挖了十多天,终于有了眉目,数十位师傅站成一列,一齐用力往外拉电缆。突然,一列人马后退十几步,皆仰面朝天,那条电缆像一条黑色巨蟒,压在了众师傅的身上。轰!那堵墙倒了,腾起一股灰尘。
“完啦!完啦!全完啦!又要花票子请泥水匠来砌墙!”马老三哭丧着脸,一手抓下了头上的草帽,扔在地上跺了又跺。
发工资时,这十多位师傅的工资皆上浮了一百多元。单美吹喜滋滋的,跑到厂外的小吃店点了几个好菜,要了两瓶啤酒,美美地饱餐了一顿。
84、马老三赔了夫人又折兵
“老贺!今天我们要把输油管道安装好,因为烘烤车间急需柴油。”马老三头上戴着一顶白色草帽,亲自督战。
当天晚上,大功告成。马老三在厂外的小吃店中举行了庆功晚会。
“她妈的!出来!出来!老子跟你们拼了!”一个星期过后,厂门口有一彪形大汉在又跳又吼。他,上穿背心,下穿短裤,皮肤黝黑,平板头,眼大眉粗。
牛队长一再劝说,竭力阻止他入内。后来,厂方派出了马老三和牛老四两人来了解情况。
“你跑到我们厂门口大吵大闹,有什么事呢?”马老三问道。
“你走!你走!你跟我走!”
“你这人怎么就这么蛮横!你说出是什么事吧!”
“先看了再说,这么大的事情,三言两语哪讲得清。”那人拽着马老三的胳膊往前走。
一班人马吵吵嚷嚷,拖拖拉拉,来到了厂区后面的一口大池塘边。哇!水面上漂浮着一层厚厚的柴油,在阳光的照耀下散射出五彩的光芒,异常美丽。那人用一根长竹竿拔动着油层,下面浮着一条条白色的死鱼,发出一股股刺鼻的腥臭味。
“你们睁开眼睛看一看,死了这么多鱼啊!并不是三两条。这么多油漏出来了都不知道,真是一些死猪啊!”那人哭丧着脸,脖子胀得又红又粗。
“老三啊老三!你是不干则已,一干惊人。油漏了且不说,还要赔人家的钱,说不定环保部门也会找上门来。这么多记者也来了,一曝光,我们公司的声誉就降低了啊!”牛老四一个劲地捶打着自己的胸脯。
马老三扶了扶了眼镜,伸长脖子定睛一看,便四脚朝天,晕倒在草皮上。
“老三!老三!”众师傅慌作一团,抬的抬脚,抱的抱头,往公路边走去。
“三毛!出了啥子事情?”走到公路上,三毛碰上了单美吹,他手中推着单财旺那辆破单车。
三毛指了指水面。
“三毛!海湾战争又爆发啦!我们准备开炮!”单美吹异常欢快,高高地举起两个拳头呼喊着,哐!他手中的单车倒在了地上,新换的铃子撞飞了。
“老贺!你们的油管是怎么接的?十八吨柴油啊!”牛老四跑到油库一看,里面的柴油全漏光了。
“老贺啊老贺!你是专门惹祸!你算一算,十八吨柴油要花多少票子?都像你这样的话,我老弟连老婆都会赔给别人的。”单美吹开炮了。
“老贺啊老贺!那不是水而是油啊!即使是水,水也是商品,也要票子才买得到呀!”单财旺开炮了。
“贺师傅!都像你这样干活,只有西北风喝!”三毛象征性地开炮了。
连日来,单美吹带着手下的毛兵在各个车间中穿梭,好像在给贺常青拉选票一样,演说着“泄油事件”。
“三毛!不要乱说!不然我炒掉你!你挖老贺的墙脚就是挖我的墙脚。”不料有一天,三毛被马老三逮了个正着。从此,单美吹鸣金收兵。
董事会上,马老三被骂了个狗血淋头,厂方赔偿了人民币5万元,那个渔民才勉强罢休。
85、揩油揩到卫生纸
单财旺挺喜欢揩油的。
“三毛,借你的餐卡吃一顿饭!我的煤气瓶没气了。”
“三毛,借你的餐卡吃一顿饭!煤气瓶的输气管断了。”
“三毛,借你的餐卡吃一顿饭!灶台打不起火了。”
……
晕啊!晕啊!人生不在于谋子,而在于谋局啊!
单财旺虽说在厂外租了房子,可一切洗漱皆在厂内进行。
他是从来不买洗发水的。
“三毛,给我一点洗发水!”
他是从来不买洗衣粉的。
“三毛,给我一点洗衣粉。”
他是从来不买香皂的。
“三毛!借你的香皂给我洗一下澡。”
他是从来不买牙膏的。
“三毛,给我一点牙膏。”
他是从来不买卫生纸的。
“三毛,给我一点卫生纸。”
晕啊!晕啊!三毛叹着气,摇着头,共用香皂,引发皮肤病怎么办呀!共用牙膏,传播了乙肝病毒怎么办呀!这是多么的不文明、不科学、不卫生啊!连一块钱一卷的卫生纸都买不起,那又如何成为社会精英、国家栋梁、民族脊梁啊!
三毛问他为什么不买日用品,他说要积累资金娶老婆呢!
三毛一阵苦笑,后来三毛买的洗发水、香皂、牙膏越来越便宜了。
“三毛,你这是什么屌洗发水,连一点泡都没起!怪不得你头上只剩下三根毛!你看一看,我的头发越来越黄了!”单财旺埋怨着。
晕啊!晕啊!三毛叹着气,摇着头。不禁想起了一个故事:有一位大娘,见门口来了个乞丐,便给他半升大米,那乞丐接过大米倒在地上,而不是倒在背上的蛇皮袋子中,你看,人家给我的都是票子,你想累死我呀!那大娘一脸茫然。
好心没好报。后来,三毛把一切日用品统统锁在了铁柜中。
“嘿嘿!黑人牙膏,美白亮齿!”单财旺拿错牙膏了,那是朱理勇的。
“他妈的!揩油揩到卫生纸,逛窑子还偷人家的套子!”朱理勇扬起那支牙膏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那支鼓鼓的牙膏开裂了,浆液飞逸。
“小伙子!你这种劣习要改!以后讨了个老婆,且不说给她买金买银,总也要给你那个‘小弟弟’买‘安全帽’嘛!”贺常青揶揄着。
哈哈哈!众师傅捧腹大笑。
86得动的都要拿走
“侄子耶!把这些螺丝放到裤袋里拿出去,当废铁卖,赚几包烟钱。”
“侄子耶!把这几卷绝缘胶布拿出去,万一家里的电路出了什么毛病,派得上用场。”
“侄子耶!你看这轴承,大的像糍粑,小的像斋粑。拿几个出去,以后给侄孙孙做个车子玩。”
单氏叔侄是这个厂的“皇亲国戚”,保安不会碰钉子,不会搜他们的身。更何况那些东西这么小,放在身上也不易被察觉。
“侄子耶!把这两个灯泡拿出去,以后家里的灯泡坏了,也可以省几块钱。”
“叔叔耶!这么大,怎么拿出去?”
“侄子耶!人的脑子要转动嘛!”单美吹指着自己的裤裆。
于是,两叔侄把灯泡放在了裤裆中,一丫一丫地走到了厂门口。
“Oh,mygod!你的鸡巴好大!”牛队长截住了他们。
“嘿嘿嘿!嘿嘿嘿!你看我的头也这么大嘛!”单美吹答道。
“上大下也大!有道理!有道理!”
“小伙子!人可是人瘦鸡巴也不瘦!”牛队长指着单财旺的裤裆。
“我叔叔的也那么大嘛!”
“叔叔的大侄儿的也大,这是遗传!有道理!有道理!”
于是,牛队长扬手放行了。
“侄子耶!我们家里的电线老化了,应该更换了,把这卷电线拿出去。”
“叔叔耶!这可不是螺丝和灯泡,怎么拿出去?”
单美吹咧着嘴,挠着后脑。
“有了,我把它扔到甘蔗林里,你去捡!”单美吹用力一甩,那卷电线便飞出了围墙。
“侄子耶!人不穿裤子不好看,你看人家城里,连室内的电线都穿着裤子,我们也把家里的电线穿上裤子。你到墙外去拖,我到这里递。”
哗哗哗!一捆捆白色的线槽拖出了墙。
“侄子耶!我们给别人安装了这么多吊扇,可自己家里却没有一把吊扇。你到外面去捡,我把这吊扇扔出去。”单美吹拆下风叶,把机头扔了出去,然后把风叶捆在一起,也扔了出去。
“侄子耶!我们那里是山冲冲,碾个米也不方便,要走两三里路。我们想法子把这台马达搞出去,自己家里办个碾米机。”
这是一台带动磨光机的马达,功率7。5千瓦,重达200斤。单美吹先把它拆散,端盖、转子全扔到了甘蔗林中。现在就只剩下定子了。
一个月白风清的晚上,叔叔在墙内,侄儿在墙外,一根粗麻绳甩了进来,单美吹捆好了定子。一个用力拉绳子,一个双手送定子,那定子沿着墙壁徐徐上升。突然,两个人直往甘蔗林里奔来。夜路走的多了,总会撞上鬼的。单财旺心头一颤,双手松了绳子,一头钻进草丛中。
话说墙内。
那一百多斤重的定子刷地掉了下来,压得单美吹的左手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娘希匹!你是怎么搞的?”单美吹痛得龇牙咧嘴,倒吸冷气。
保安在巡逻,一束束手电筒光在晃动。单美吹赶紧用纸皮罩住了地上的定子,然后躲在一角落里观看动静。一保安一扬手电筒,照见了那根麻绳,但他以为是一根供电电缆,走了。
话说墙外。
单财旺虚惊一场,原来是一对偷情的男女。甘蔗林中,青草地上,那两个人如狼似虎,如饥似渴,搂搂抱抱,四唇吻吮,啵啵声响成一片。看着看着,单财旺下面那东西好比一根金钢做的冲击钻钻头,产生了一阵阵原始的冲动。
哇!他们开始剥衣服了。一件上衣扔了过来,罩着了单财旺的头,他扯下来一看,也是这个厂的厂服,淡白色的,人家还是白领呢!一件文胸扔了过来,绕着了单财旺的脖子,他扯下来一看,乳白色的,还挺像一副眼镜呢!一条内裤扔了过来,又罩着了单财旺的头,他扯下来一看,是一条粉红色的三角内裤。哇!肥白的大腿,雪白的双峰上点缀着两颗红豆,煞像两个张着嘴巴的雪白的磁娃娃,圆圆滚滚的粉嫩的胳膊,红红的嘴唇像那熟透了的饱含汁水的水蜜桃,双眼波光闪闪。如水的月光下,青春风韵,少女曲线,一览无余。人在人上,时上时下,哦哦声挠人心扉。单财旺的头像鸡啄米似的,伴随着那节奏一上一下。大战了近两个小时,两人方才离去。
“你抓赃,我还抓奸呢!”单财旺悬着的心落下了,从草丛中蹦了出来。
那根粗麻绳又动起来了,躲在角落里的单美吹跑了出来,用右手助力,又成功了。
单财旺把看到的场景告诉了单美吹。后来,两人便对调了,叔叔在墙外,侄儿在墙内。
“侄子耶!我们家门前的电线杆子还是木头的,风吹倒了,电死人可就麻烦了。我们把这根水泥杆子抬出去。”
侄儿抬小头,叔叔抬大头,一前一后,直往厂门口冲。
“妈拉个巴子!你们干什么?”牛队长吼道。
“娘希匹!电工叔叔作业,看门狗少鸡巴啰嗦。”单美吹也吼道。
牛队长以为是要到厂外竖一根电线杆子,便放行了。
“侄子耶!拿得动的都要拿走!拿不动的那就没法子,那是另一回事。饿死胆小的,胀死胆大的。”单美吹笑嘻嘻的,一个劲地拍着单财旺的肩膀。
87困死在深山之中的男儿
战争时期,很多男儿会战死在沙场上;和平时期,很多男儿会困死在深山之中。王师傳是困死在深山之中的男儿。
王师傅五十出头,身材高大,年轻的时候绝对是一个柤当帅气的小伙子。家有兄弟五人,他是最小的,排行第五,师傅们称他为王老五,也有师傅叫他王八,还有师傅说把他烧成灰来做肥料都要多肥几丘田。
王师傅孑然一身,这么高大的人为什么会困死在深山之中呢?
王师傅自述:
家在深山之中,很穷,很闭塞。年轻的时候被退了婚,可那个时候刚刚责任到户,不像现在,结婚离婚就像进厂出厂一样。王师傅家兄弟多,就去女方家大吵大闹,捉猪牵牛,双方大打出手,人发疯了,牛也发疯了,在秧田中乱跑乱撞,把禾苗都踩踏了,还把田埂上一只关鸭子的笼也踩坏了。这就激起了村民们的公愤,王师傅的声誉大受损失。后来又传出了谣言,说王师傅生殖器有问题,不能生孩子。这样,王师傅全完了。
“王老五!要不要去鸡婆店爽一爽?”师傅们时常戏谑着。
王师傅整天愁眉苦脸,借酒浇愁。
唉!婚姻就像打靶,对于绝大多数男子来说只有一发子弹,打中了就打中了,没打中就完蛋了。
早就要预备好两发子弹三发子弹嘛!王师傅说小时候在家里割草放牛,没钱上学。
被退婚就没娶上老婆,在今天的都市精英看来,简直是一个天大的笑话啊!
88困死在深巷之中的男儿
李师傅是困死在深巷之中的男儿。
李师傅今年三十六岁,是土生土长的土地人,个子矮小,前额凸出,双眼凹陷,皮肤黝黑。
三毛去过他家,他家在深巷之中,房子不知是哪代皇帝的时候修建的,青砖的,盖着瓦,瓦上长着深深的野草。
李师傅没有母亲,听师傅们说,他的母亲因疾病去世了,也有师傅说他母亲跟別人跑了。
李师傅有一个父亲,找不到事做,只是成天在床上睡懒觉。三毛的家乡也有这种人,每天要睡到太阳晒屁股才起床,以至于把草窠中的蛇和老鼠都睡死了,当然把自己的儿子也困死了,可死后到了祭文之中却是:呜呼!一生操持家业,克勤克俭,天罡没歇夜。
李师傅破罐子破摔,吃喝嫖赌,五毒俱全。
天时不如地利,广东不是寸土寸金嘛!有些好心的师傅帮他出谋划策,建议他去银行贷点款,把房子翻新出租,财源滚滚而来,也许能成一个家。
困兽犹斗
赵师傅姓赵名威豹,今年三十八岁,也还是孑然一身,按城市中的叫法叫“剩男”,按农村中的叫法叫“光棍”。
赵师傅家有兄弟三人,老大叫威龙,老二叫威虎,他叫威豹,老大老二都娶上了老婆,唯独他被挂住了。
“要倒过来叫就好了,要叫豹虎龙!”师傅们时常往赵师傅的伤口上撒盐。
“你家神龛是不是倒挂?”赵师傅也回击。
一个不如一个,一代不如一代,这是农村中最痛苦的事情。可上世纪中叶,农村中的人囗是毫无节制地繁殖,有的是八个儿子后面拖个女儿,有的是八个女儿后面拖个儿子,就像长长的火车一样。女儿开始生儿子了,做母亲的还在生;儿媳妇开始生儿子了,做婆婆的还在生。外甥比舅舅大,侄儿比叔叔大。养儿防老,生的是儿子最开心,若是女儿就会被扼杀在摇篮之中。殊不知,这是在制造人间悲剧。
赵师傅不像李师傅那样破罐子破摔,困兽犹斗,更何况人呢?赵师傅生活节俭,买了一辆摩托车,下班便拉拉客,算是一份兼职。
有人将农村男子的结婚底线定为二十五岁,将城市男子的结婚底线定为三十五岁,其实很多事情是说不定的,汉高祖刘邦四十岁结婚,抗日名将胡宗南五十一岁结婚。祝愿赵师傅找到人生的另一半。
89、毛店小聚
哪里有人哪里就有市场。自这个厂一搬来,厂区外的那几座农舍便改装成了店面,经营着饮食业。这些小吃店没有穿着大红旗袍的迎宾小姐,没有水葱般鲜嫩的坐台小姐,也没有如彩蝶般飞舞的上茶小姐。一般是夫妻店,他们既是老板又是打工仔,既是老板娘又是打工妹。屋子矮小,周围杂草丛生,深深的冬毛竿齐过了屋顶,众师傅便戏称为“毛店”。
一声巨响,旧厂夷为了平地。今晚,旧厂的师傅全过来了。昏黄的灯光下,四十九个人欢聚一堂,热闹异常。
三毛随便拣了个位置坐定。一抬头,对面的正是马老三。他的脖子上系着一条黑色的领带,左手肘顶着桌面,指间夹着一支红塔山,正冒出丝丝青烟。坐在他左边的是廖长运,坐在他右边的是单美吹,其余的便于是贺常青、单财旺等人。
“今晚,是我们马部长坐东。飞鹰电镀厂顺利搬迁,各位师傅功不可没。马部长重情重义,特设酒宴犒劳大家。大家尽情地喝吧!”廖长运举杯致辞。
“吃老板的就跟吃老爸的一样,大家不要客气。只要你们把活儿干好了,我是一千个高兴,一万个欢喜。”马老三笑哈哈的,吐出一道圆圆的烟圈。
觥筹交错,众师傅纷纷向马老三敬酒。
“我向大家提一点要求。我们这个机电车间就是不团结,你骂我,我骂你,就像军阀一样。我仔细观察了一下,大致分为两派,一派以单美吹为首,另一派以贺常青为首。你们相互倾轧,会影响工作的。从今以后,大家一定要精诚团结,齐心协力,把工作做好。现在我提议,你们两人相互敬酒,握手言和。”
马老三言毕,单美吹与贺常青起身碰杯。
“上一回,我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在董事会上挨了骂挨了屌。那个屌毛说‘鱼全死光了’,我看是他家的人全死光了。没办法,公司赔了5万块钱。强龙难斗地头蛇!”
“马部长!有失有得,我们公司会生意兴隆,财源滚滚的。”贺常青起身敬酒。
“对!对!说得对!”马老三手舞足蹈,眉开眼笑。
酒过三巡,众师傅的脸已微微泛红了。
“人…人…生…在世,吃…吃屌…二字。”马老三已抬不起舌头。
三毛一听,扑哧一笑,马老三竞是吃屌长大的。
哈哈哈!众师傅也仰头大笑。
“三…三…毛!你…你…这个臭小子,做事跟我作对,喝酒吃饭就跟我对坐。我要你有好果子吃的。”马老三抬起朦胧的双眼,望见了三毛。
三毛止住了发笑,虽然喝下去的酒使人浑身发热,但听到马老三那一句话,一阵凉意袭上心头。三毛猛然醒悟,这一顿饭是为从旧厂过来的师傅们接风洗尘的,同时也是为三毛等人送行的,因为毕竟是厂子太小了,师傅太多了。
“大家不要见笑,我说的这个‘吃屌’不是动宾结构,而是并列结构。大家听我讲完,‘人生在世,吃屌二字。不吃不屌,白来一世。’”马老三伸了伸脖子,左手拍着胸脯,醉意顿消,吐词清晰,语句连贯。
哧!哧!哧!众师傅抿嘴而笑。
“老三!话虽这么说,可我这人命苦啊!我三岁时便死了老爸,跟着老母讨米长大,是个吃百家饭的孩子。‘拖拉机’这屌毛总是整我,把烧电焊的苦差事全压到了我身上。”单美吹泪光盈盈。
“唉!你也真够傻的!你手下有兵,一步往一步推,你可以把这苦差事推给三毛。”马老三拍着单美吹的肩膀。
“老三!我十七岁就开始追女孩子了,可到头来还是讨了个丑婆娘。丑且不说,还太泼辣。我真的好命苦啊!找的活儿不好干,讨的婆娘不好看,回到家里还要挨骂。五十知天命,我这辈子就是这个命了啊!”单美吹呜呜地哭了。
“老单!不要这么悲观,如今发财的机会多啊!至于老婆,漂亮是次要的,生孩子才是重要的。”
“生的全是丫头,害得我扒灰都没门,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对不起列祖列宗啊!”
“老单!你净说傻话。生了一大串,你的先人应含笑九泉啦!”
“老三!虽说男女都一样,可女儿一出嫁,我无依无靠,好比毛窠中老了个瓜,无人知晓。年纪大了,且不说别的,碾担米、挑担水,都是成了大问题啊!”
“招个上门女婿不就得了。如今这样的社会,男孩子娶老婆困难,招聘一贴,排成长龙,任你挑选。”
“老三!你已换了好几个老婆,我却连个手机都换不了。崽崽也生了一大堆,你骗来的那个十八岁的工妹,挺着一个大肚子,可能又是一个崽。”
“老单!你真的喝醉了。不能说是骗,人家是自愿的。”马老三抓起一个面包,塞进了单美吹的嘴巴中。
马老三吓出了一身虚汗,他用餐巾纸擦着那汗涔涔的额头和那油腻腻的嘴巴。
“老三!人比人气死人!你有纸揩嘴巴,我却没纸揩屁股。”单美吹吐掉了面包,嚎啕大哭。
马老三气得脸色铁青。
众师傅一阵哄笑。
“老三!你的脖子上系着领带,我的裤腰上却没裤带,系的是一根电线,以前窝在家里,系的还是自己搓的草绳。老三!脖子上系着领带,打起架来也不安全,把你那领带解下来,系在我裤腰上,这才公平。”
马老三气得呕吐了。
众师傅又一阵哄笑。
茫茫夜色中,一班人马醉得老倒西歪,相互搀扶着往回走。单美吹呜呜地哭泣。
90、三毛永远是陈主任手下的兵
晚餐后,三毛独自一人来到了西江边。
烟波浩渺,碧青的江水在静静地流淌。沉沉暮蔼中,一轮如血的残阳徐徐西沉。绿油油的甘蔗林已微微泛黄了。凉风习习,雁声阵阵。
啊!秋天来啦!
“三毛!我要回去娶老婆啦!”有人拍了一下三毛的肩膀。
三毛一回头——原来是单财旺,他双眼笑眯眯的,手中扬着一张辞工单。三毛一阵苦笑。其实,质量比数量重要。单财旺这样的孬种实在是不应该繁衍过多啊!
“三毛同志!”又有人拍了一下三毛的肩膀。
三毛一回头——原来是42米线的陈主任,自己以前的顶头上司。
“陈主任!您好!”
“三毛同志!吃过晚餐了吗?我…我…有事…”他语气低沉,突然,话语又随风飘逝了。
三毛心中茫然,陈主任有事相求?那是什么事呢?
“三毛同志!可以帮我清理一下房间吗?”陈主任的双手搭在三毛的肩上。
“嗯!嗯!”三毛不住地点头。
两人来到了一间单人房,门一打开,股股热浪喷涌而出,成群结队的长脚蚊嗡嗡地袭来。地面上堆满了电缆、模板、碎瓷片、破胶桶……杂乱不堪,无从下脚。
按公司规定,组长以上干部可以享受单人房待遇。先入为主,可陈主任过来得迟,这是最后一间单人房了。乔组长仍然是乔组长,因为他身材高大,性情凶暴,狐朋狗友多如牛毛,能压得住一方人,然而陈主任却不再是陈主任了,只是一个办公室科员,手下已没有了一兵一卒。
“三毛同志!辛苦你了!辛苦你了!”陈主任突然按住了三毛那正在拖电缆的双手。
三毛直起腰,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珠。
“刚出来打工的时候,我还睡过草丛呢!”陈主任铺开了一张苇席,脸上飘过一丝微笑。
三毛一看,才勉强放得下,席子的四个角还是爬了坡。
“三毛同志!辛苦你了!来!干杯!”昏黄的灯光下,陈主任笑容可掬,脸泛红光。
夜,静悄悄的。三毛的心空荡荡的,鼻头酸溜溜的。这个公司的八大股东都是一些五大三粗的凶暴的实实在在的人,还真有点像威虎山上的八大金刚,会派人来给陈主任清理房间吗?会无微不至地关心这些员工吗?这是天方夜谭啊!
这是永恒的友谊,三毛永远是陈主任手下的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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