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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民工三毛的故事(31-60)

时间:2014/1/12 作者: 杨柳依依 热度: 83628
  31、湘莲与春莲的故事
  
  湘莲,姓魏,名湘莲,是三毛三姨妈的女儿,今年19岁,学历初中。春莲是她的亲妹妹——小10分钟的妹妹。她们是一对孪生姐妹,两朵并蒂莲。
  
  湘莲体态丰盈,齐耳短发,腮凝新荔,眼如水杏,天庭饱满,微微上翘的嘴角似乎永远都在微笑。她性情如水,就像一朵清晨的带着露珠的白莲。见了她,即使是机器,也是会发生情感的;就连魔鬼也是会变成天使的。
  
  春莲身材颀长,飘发如瀑,目光如剑,酷气逼人,鸭蛋型的脸上点缀着青春痘。她性情如水,就像一朵盛开在沙漠中的带刺的火玫瑰。
  
  天气闷热。春莲虽说单瘦,却也长满了痧痱仔,而湘莲却粉面无瑕。她对着镜子,望着那密密麻麻的红豆豆,愁眉苦脸。
  
  “莲妹!锦上添花(指长青春痘加长痧痱仔)更好看哟!”谷艳戏谑着。
  
  “你以为你长得很美?恭喜你脸上添疤,找个老公像王八!”春莲拉长着脸。
  
  谷艳瞠目结舌,流泪了,想不到这春莲妹却开不得半点玩笑。“找个老公像王八”——这倒无所谓,“你以为你长得很美?”——这样的话就像白厉厉的刀子,多伤人心啊!
  
  “艳艳不仅外貌比你美,心灵也比你美啊!”米林插话道。
  
  “关你个屁事!闭上你的狗嘴。”春莲横眉怒对。
  
  米林碰了一鼻子灰,心中不是滋味。
  
  “萍萍!我跟你换个铺位!你跟我姐姐睡,我跟你姐姐睡。我姐姐太肥胖了,发出了太多的热量,害得我长满了痧痱仔。”春莲央求着谷萍。
  
  “春莲姐!你倒考虑得蛮周到哟!要是我长满了痧痱仔怎么办呢?”
  
  谷萍把这件事告诉了湘莲。湘莲抿着双唇,泪如种谷。
  
  “你是不是屙不出屎来也要怪你姐姐?”米林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是又怎样?你管得着吗?”
  
  为了避免背黑锅,湘莲搬与田春春睡,春莲如愿以偿。
  
  32、田春春的故事
  
  田春春是三毛幺姨妈的女儿,今年刚刚17岁,只读完小学就没读了。她,面薄腰纤,泪光点点,娇喘微微,像一朵被冷落在风雨中的柔弱的郁金香。
  
  田春春的妈妈早已离开了人世。
  
  那是暮春时节,田春春在溪边放牛。黄黄的夕阳照耀着被牛啃过的参差不齐的草皮,偶尔有几片落英在风中打着旋儿。几头黄牛躁动不安,不是哞哞地叫,就是红着眼互相斗架,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似的。
  
  “春…春!你…妈…上…上吊…啦!”突然,一个四十挂零、个子矮小、头如枣核的男子正向这里跑来。他跑得气喘吁吁,一把鼻涕一把泪。他就是田春春的爸爸。
  
  轰轰轰!呯呯呯!
  
  咚咚哐哐咚咚哐!咚咚哐哐咚咚哐!
  
  “这是么个路哟?”“这是黄泉路耶嗬!”
  
  哭声凄切,硝烟弥漫,白练飘飞,一具乌黑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棺材从田春春家的土坯茅寮屋中抬出。里面躺着田春春的妈妈,才35岁的年轻的妈妈。
  
  田春春的妈妈是一个十分俊俏的媳妇,但为什么要嫁给这样一个长相平平的男子呢?这是有原因的。本来嘛,田春春的妈妈是塅里人,但那时候是集体化时期,塅里地少人多,天天吃“双蒸饭”(饭蒸熟之后再加水蒸一次)、爆米花、豌豆梢、榆树叶……虽说山上地势高,种的水稻时常青风(秋风早起、气温低、导致水稻只抽穗不结谷),但种的红薯却大如钵,种的苞谷也籽粒饱满。所以,住在山上的人基本上能够真饱肚子。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哪里有饭吃便往哪里嫁。于是,田春春的妈妈便嫁给了田春春的爸爸。
  
  田春春的妈妈与田春春的奶奶是大闹三六九,小吵天天有。婆婆刁蛮,媳妇泼辣。你不让我,我不让你,二人吵得鸡犬不宁。这婆媳矛盾怎就比阶级矛盾还要尖锐?
  
  “你个恶老婆子!逼死了人!老子要跟你打官司!”
  
  “你个老娼妇!老子要扒掉你的皮!”
  
  “你个老草包!会骨在床上,肉在地上!”
  
  娘亲舅大,娘家人围攻着田春春的奶奶。
  
  不几天,又是:
  
  轰轰轰!呯呯呯!
  
  咚咚哐哐咚咚哐!咚咚哐哐咚咚哐!
  
  “这是么个路哟?”“这是黄泉路耶荷!”
  
  哭声凄切,硝烟弥漫,白练飘飞,又一具乌黑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棺材从田春春家的土坯茅寮屋中抬出。里面躺着田春春的奶奶。
  
  阴阳先生解释着,说这是犯了重丧。乡亲们议论着,说是田春春的妈妈到阎王爷那里告状,阎王爷派牛头马面押着田春春的奶奶去地府审判了。
  
  就这样,田春春辍学了,不到15岁便踏上了打工之路。
  
  田春春从不出去逛街,寡言少语,一下班便捧着一本书在看——那是从地摊上买来的5毛钱一本的艳情小说。她看得那么痴迷,竟忘记了时间。
  
  “喂!迟到啦!迟到啦!”谷萍搞恶作剧,对着她的耳朵大喊。
  
  田春春赶紧起身,厂服一披,往门外跑去。谷萍手一扫,拿起那本艳情小说溜进了自己的房间里,然后把门关上了。
  
  “春春!你去哪里?你看一看墙上的钟!”米凤正在炒菜。
  
  田春春回头一望——23:30,这是晚上,她以为是早上6:30了呢!
  
  众姐妹格格地笑了。
  
  “萍萍!今天我要去西樵山玩,帮我请一下假,拜托啦!”春莲把坤包往肩上一甩,走了。
  
  “春莲姐!今天我要去鼎湖山玩,帮我请一下假,拜托啦!”谷萍把坤包往肩上一甩,走了。
  
  谷萍,春莲会隔三差五地请假,可田春春从没有请过假,甚至连生病了都在坚持。用钱也节约,她的工资在五个表妹中是最低的,可寄回去的钱却是最多的。为了不使两个弟弟辍学,压在她肩上的担子是多么的沉重啊!
  
  33、“五一”聚餐
  
  不知疲倦的机器终于停转了。
  
  “今天是‘五一’劳动节,公司对全体员工放假两天,今天晚上和明天就不要来上班了,5月3号早上7点准时到位,转开白班。大家好好玩一玩,放松放松一下,跟亲朋好友聚一聚,喝几盅,但千万不要喝醉啊!祝大家节日愉快!”陈主任挥着手。
  
  “哦!走啦!走啦!好玩喽!”工友们欢呼着。
  
  三毛拖着疲软的双腿走在下班的路上。旭日东升,光芒四射,草坪上露珠闪烁。大街小巷,车水马龙,人流如潮。多么美丽、多么繁华的小镇啊!
  
  三毛走进出租屋,一头栽倒在床上。今天是“五一”节,与米林“碰车”了。以前是三毛白班,米林夜林;米林夜班,三毛白班,一张床两个人交替着睡。这是一张简陋的床,两根长板凳上铺着一些模板,这些模板是从建筑工地上捡来的,上面还残留着水泥沙浆。两个人躺在床上又挤又热。三毛似醒非醒,似睡非睡,辗转反侧。
  
  米凤起床了,在打扫房间。尔后,谷艳也起了床,正对着镜子梳理着那一头飘逸的秀发。
  
  “表妹好美啊!”三毛望着镜中的倩影,不禁发出了感叹。
  
  “凤姐!今天我要带男朋友过来!”谷艳含羞带娇。
  
  “好哇!我是过来人,帮你参谋参谋!”米凤笑道。
  
  “萍萍!起床啦!起床啦!你有姐夫啦!”春莲呼喊着。
  
  “哇!有表妹夫啦!”米林一个鲤鱼翻身,把被子踢得老远。
  
  谷艳那精美的手机挂在胸前,小巧的坤包挂在肩上,打扮完毕,像一只金凤凰一样飞出了出租屋。
  
  米凤杀鸡剖鱼,煮茶弄饭,等待着表妹夫的到来。
  
  时近中午,谷艳挽着她心爱的男朋友走进了这低矮狭小的出租屋。三毛仔细打量着这未来的表妹夫——好一位白脸书生!中等个头,方头正脸,眉清目秀,西装革履,领带飘飘,温文尔雅。
  
  “这是我的男朋友,他的名字叫刘林,刘备的刘,林则徐的林。”谷艳介绍着。
  
  众兄妹会意地点头微笑。刘林与这些兄妹一一握手。
  
  怎么不说是林彪的林呢?三毛心中嘀咕着。
  
  刘林落坐,正好坐在了三毛刚换下来的衣服上。三毛那衣服可不是一般的衣服,五颜六色的,黑色的是黑镍镀液,天蓝色的是硫酸铜溶液,淡绿色的是硫酸镍溶液。他觉得不对劲,赶紧挪了挪屁股。
  
  “刘先生!午餐就到我们这里吃!粗茶淡饭,望不嫌弃!”米凤笑道。
  
  “哪里会嫌弃?我感激不尽!大家全跟我去长鑫宾馆吃一顿吧!”刘林豪气冲天。
  
  米凤环顾了一下众兄妹,无人响应。
  
  后来,刘林拉着谷艳去了长鑫宾馆。
  
  “不吃就不吃!我们自己吃!”米林似有怨气。
  
  米林、三毛坐床沿上,可还少一个凳子。陈成灵机一动,把一个用来冲凉的塑料桶倒过来,便成了凳子。田春春坐在塑料桶上。8个人围桌而坐,热热闹闹,三毛觉得就像过年一样。
  
  “萍萍!你姐夫是大学生,高级白领,公司的‘财神爷’(指财务部长),现在你走运喽!不要站流水线啦!”春莲逗弄着。
  
  “我才不稀罕呢!要找就要找三毛哥这样的人。文章写得棒,自己没饭吃了还能把饭钵让给别人,天下谁人能做到啊?人也成熟稳重,就像大山一样,让人有安全感。”谷萍回答道。
  
  “唉!自古文人多落泊——茅寮屋为秋风所破。现在这样的社会是很现实的,要的是票子、房子和车子。艳姐还真有眼光呢!”春莲反驳着。
  
  “春莲!你不是祝贺艳艳‘找个老公像王八’吗?人家可长得挺帅的!”米林奚落着。
  
  “哼!我会找个更帅的!”春莲翘着嘴。
  
  “依我看,刘林是嫌我们脏,所以不吃我们的饭!表弟!要是表妹夫给吹了,拿你是问。”米林用左手撑着下巴。
  
  “吹了就吹了呗!天下好男儿多的是!他的文章有我们三毛哥写得这么棒吗?”湘莲神采飞扬。
  
  “人家白领与我们这些蓝领就是不同。你看那双眼睛就透着智慧。”米凤绘声绘色。
  
  “哪是智慧?那是狡黠!我看十有八九是个爱情骗子!叫谷艳趁早离开他。”陈成气愤地放下酒杯,点燃了一支烟。
  
  “什么叫白领?”田春春问道。
  
  “白领就是穿着白色衬衫坐在空调房中,不干活,白领工资的人。”米林解释着。
  
  哈哈哈!众兄妹开怀大笑。
  
  突然,喀嚓一声!田春春坐的塑料桶破裂了。她站起身,可那桶就像狗一样咬住了她的屁股,甩也甩不掉。
  
  哈哈哈!众兄妹仰天大笑。
  
  “春春!没事!没事!要是你的男朋友咬住你的屁股那就麻烦喽!”米林帮田春春掰下了塑料桶。
  
  田春春呜呜地哭了,双手不停地抹着泪。
  
  酒醉饭饱,三毛昏昏欲睡,见米林已躺在了那张床上,便将餐桌移到角落边,用拖把拖了一下地面,倒在地上睡。地板十分凉爽,三毛一躺下便鼾声大作。
  
  哐!——一个搪瓷杯掉在了地上。湘莲绊着了三毛的脚,倒下来了。温软的胸脯压着了三毛的脸,清幽的体香飘入三毛的鼻孔中。三毛醒了,心突突直跳。
  
  “三毛哥!对不起!我踩着了你的脚。”一头秀发下,双眼波光闪闪,她的脸刷地红了,像一朵夕阳中的娇滴滴的粉莲。
  
  “湘莲姐!莫着急!还不会迟到呢!”坐在旁边看艳情小说的田春春格格地笑了。
  
  湘莲赶紧爬起来,捡起地上的杯子和牙刷,走入洗手间。
  
  三毛不再睡地上了,与米林挤在那张床上。
  
  34、“五二”聚赌
  
  今天是五月二号。
  
  “表弟!床铺就你睡吧!睡两个人挺热的,反正睡不着,这几天我去厂里加班,修机器。”米林扬了扬手,戴着一顶白色草帽走了。
  
  “来!来!我们来‘开拖拉机’(一种扑克游戏),输了的就买冰棒!”米凤掏出了两副扑克。
  
  表妹们像鸟儿一样聚了拢来。米凤跟谷萍一边,湘莲与春莲一边。
  
  “带王叫主!”
  
  “红桃!”
  
  “喂!收底!”
  
  “出牌啦!”
  
  “方块A、梅花A、黑桃一对A”。
  
  “10分!10分!”
  
  表妹们吵吵嚷嚷,劲火朝天。三毛睡不着了,坐在床沿上看她们打扑克。田春春坐在一旁看一本艳情小说。
  
  “二位莲妹!马上就要上坎喽!你们不要耍癞皮哟!”米凤眉开眼笑。
  
  “凤姐!这个你放心。打牌赌宝要过硬,喝酒吃饭莫论!”春莲答道。
  
  “凤姐!你还蛮厉害哟!”湘莲一边抓牌一边说着。
  
  米林下班回来了。他喘着粗气,用草帽扇着风,额头上沾着一团黑油污。见他这个样子,表妹们格格地笑了。
  
  呯!米林把草帽一扔,使出浑身的力气,把那张桌子掀了个底朝天,纸牌撒落一地。表妹们傻了眼。
  
  “男人在外面嫖娼最可耻,女人在家里赌博最厌烦。从今以后,谁还要打扑克就滚出这里。”米林手指天花板,怒气冲天。
  
  “好!好!你不要干累了就回来发火。我们打我们的扑克,关你个屁事!”米凤手指着米林的鼻尖。
  
  “表哥!你莫这么凶嘛!今年我们还是第一次打扑克。”春莲辩解着。
  
  “哼!你太无情了!你上一次打了我一个耳光还没有还你!”谷萍的眼眶中溢满了泪花。
  
  “湘莲!你也打牌?莲就应该出污泥而不染,不要与她们同流合污。”米林的语气缓和了一些。
  
  “你说我们是污泥?!你才是污泥,你是毛坑中的污泥。”春莲火气上升。
  
  “不打扑克,那干什么?时间这么枯燥!”谷萍翘着嘴。
  
  “走动走动一下,逛一逛街嘛!”
  
  “逛街?!谁陪我们去逛?我们可没有艳姐那么浪漫,难道你陪我们去逛?”谷萍横着眼。
  
  “难道没有人陪伴就不可以去逛?即使不去逛街,也可以看一看书。春春不是在看书嘛!”
  
  “你看一看!这是什么书?是艳情小说啊!”谷萍跑到田春春身边,一把夺过了她手中的书,扔给米林看。
  
  “艳情也是情,总比无情要好。哪怕你有一千个理由,一万个理由,反正就是不准打扑克。”
  
  “萍姐!你干嘛抢我的书?你们这么吵闹,真是烦死人啊!”田春春哭丧着脸。
  
  晕啊!晕啊!三个女人一台戏。这可是泸沽湖畔的女儿国啊!三毛直摇头。
  
  “地方本来就狭窄,你们却还摆着桌子打扑克。要开拖拉机,就考个驾驶证,到公路上去开。表弟!她们还打扑克的话,你就睡地上,让她们没地方放桌子和凳子。”
  
  “三毛哥!莫听他的鬼话!赢了反正也买冰棒给你吃!”春莲望着三毛。
  
  “三毛哥!你若睡地上又绊倒了湘莲姐的话,我砍断你的狗腿。”谷萍撅着嘴。
  
  众姐妹格格地笑了。
  
  湘莲低着头,脸泛红了,像一朵夕阳中的娇滴滴的粉莲。
  
  35、白菜萝卜,各有所爱!
  
  见谷艳有了男朋友,不多久,谷萍、春莲纷纷找上了男朋友。
  
  谷萍的男朋友叫郑项,是一个保安。那身保安服套在身上宽宽大大的,好像杀猪澡盆罩着一条狗——绰绰有余。他的长相滑稽可笑,小小的耳朵像两片干枯的树叶,小小的嘴巴像蝌蚪的嘴巴,鼻子扁平,眼睛圆溜溜的,像两粒枇杷核。三毛一见到这表妹夫,总是掩嘴而笑。听说他叔叔是保安队长,他便凭关系做上了保安,要不然就是街头流浪的小混混。
  
  湘莲的男朋友叫李伟,是她的组长。他,身材魁梧,方面大耳,气宇轩昂,是能给人安全感的像那巍巍青山一样的人。
  
  春莲的男朋友叫吴宏,是个电工。他,中等个头,细皮嫩肉,能说会道,热情好客,交游广泛,属于精明能干型的那一类人。
  
  “萍萍!你不是说过要找像三毛这样会写文章的人吗?怎么就找个那样的鬼把戏?难道天下的男人全死光了?那样的人掉儿郎当,嬉皮笑脸,就像跳蚤一样。”米林哭丧着脸,指责着谷萍。
  
  “白菜萝卜,各有所爱!恋爱自由,他人无权干涉。”谷萍反驳着。
  
  “唉!真是臭乌鸦啄臭泥鳅,苍蝇爱伴大便。”米林摇晃着头,显出一幅无可奈何的样子。
  
  这么一来,田春春更孤单了。
  
  “春春!好事不在忙中。好好挣钱,找男朋友还早呢!”米林安慰着她
  
  “嫁这么远,爹娘白养了。”田春春答道。
  
  36、驻守酸铜缸
  
  连日来,暴雨倾盆,厂门前的西江浊浪翻腾。西江进入了汛期的高峰期,飞鹰电镀厂进入了淡季的高峰期。货源少了,厂方进行了裁员、整合。三毛没有被裁掉,这是给三毛的特别待遇。流水线上缺人了,三毛重上流水线,驻守酸铜缸。天蓝色的硫酸铜溶液在镀缸中翻腾着,发出一股股刺鼻的铜臭味。
  
  厂方实行四十八小时三开,每个班十六个小时。三毛站在流水线上,双腿钻心地疼痛。于是,三毛跑到包装车间搬来了一把椅子,放在流水线旁,时而坐一坐,以减轻劳动强度。
  
  乔组长看见了,高高地举起那把椅子,重重地砸在了地上。呯!——污水四溅,粉身碎骨了。
  
  “站流水线就是站的!坐办公室才是坐的。”乔组长怒眼圆瞪。
  
  三毛无奈,只得站着。
  
  喀!喀!喀!轻佻的秒针在走动。三毛不时地回望墙上的钟。从早上7:00到晚上11:00,十六个小时终于熬过去了。三毛拖着疲惫的双腿回到了出租屋。
  
  突然,三毛虚汗淋漓,浑身疲软,脸色煞白,额头滚烫,呕吐不止,身子像筛糠一样,不停地哆嗦。难道是感冒了?——火热的六月,怎么会感冒呢?三毛猜不出自己出了什么问题。
  
  “三毛哥!你怎么啦?你怎么啦?”众兄妹围了过来。
  
  “三毛哥!你是吸入了太多的铜离子!”谷艳用手摸了一下三毛的额头。
  
  表妹的手好温柔啊!
  
  “三毛哥!你要尽力到空气流通一点的地方。铜、镍、铬都是重金属,会发生重金属中毒的。来!多喝点开水,水能溶解体内的铜离子。”谷艳端来了一杯热开水。
  
  “三毛哥!换厂吧!换到我们华鑫电子厂来。我们厂干净清洁,活儿轻松,上班时间短,工资又高,就像做女婿一样。在你们那个厂,又脏又累又有毒还没有钱,好比做牛做马!”
  
  “三毛哥!辞工嘛!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三毛哥!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你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啊!”
  
  “三毛哥!哪怕是到外面捡垃圾,也不要到这样的厂里干!电镀工业是垃圾工业啊!”
  
  众兄妹劝说着。
  
  第二天,三毛依旧走在上班的路上。“天上的星星灿北斗啊!说走咱就走啦!”三毛无法豪气冲天,像梁山好汉那样说走就走。三毛要挣到钱,要搬掉贫穷这块巨大的石头,让妈妈的脸上洋溢起微笑。
  
  37、机器动起来,你们累起来!
  
  机器,是没有思维的,没有情感的。
  
  这是极其简单极其枯燥的劳动,即使三毛把眼睛闭上,也能完成这一动作。若老板的机器再先进一点,根本上就不需要一个人站在这里。三毛觉得自己就像机器。
  
  三毛睡眼惺忪,手在本能地提着那一串串产品。突然,下一串产品没跟上来,机器不动了。
  
  “老大!你快醒醒!你快醒醒!”赵助手用力摇着正在牛角扇下呼呼大睡的乔组长。
  
  “干嘛!别吵!别打扰老子睡觉!”
  
  “你老婆要生孩子啦!你老婆要生孩子啦!”赵助手用双手作喇叭,对着乔组长的耳朵大吼。
  
  “男的还是女的?”乔组长倏地站了起来,揉着双眼。
  
  “不是你老婆要生孩子,而是机器要生孩子啦!”赵助手指着停转的机器。
  
  乔组长赶紧跑到主任室,拨通了电工值班室的电话。
  
  不一会儿,三个提着电工袋的人上来了。他们像猴子一样,在机器里爬上爬下,钻来钻去,满头甩汗,满脸油污。
  
  流水线上的员工纷纷走到阳台上,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三毛把口罩拉到了下巴上,背靠着墙壁,不能坐,因为地上有水。
  
  天上,星光闪烁;地上,霓灯闪烁。望着那闪烁的霓灯,三毛仿佛是看到了妈妈那常含泪水的眼睛。
  
  三毛的双腿钻心地疼痛,靠着靠着,身子往下滑了。啪!——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地上湿漉漉的,三毛本能地想站起来,但已进入了梦乡。睡梦中,三毛躺在高中时暗恋已久的同桌的怀抱中。她,如花似玉,柔情似水……
  
  “喂!上班啦!上班啦!”乔组长吼叫着,一手拧着三毛的耳朵。
  
  “老同学!你别走!你别走!”三毛醒了。
  
  “臭小子!还在做黄粱美梦!上班啦!”
  
  三毛走往车间,到了门口,一头撞在了一个电工的怀中。
  
  “小伙子!机器动起来,你们累起来!”他拍了拍三毛的脑袋。
  
  三毛走上流水线,重复着那枯燥无味的动作。
  
  吃夜宵时,三毛转到了一处小平房附近,一房门口上方挂着一块木排,上面写着“电工值班室”五个字。房子里面,有两张写字台,两张竹椅,还有一张长靠背椅。摆着两杯开水,正冒着丝丝热气。墙上,一把牛角扇正呼呼地旋转着。一个电工趴在写字台上,脖子缩进衣领里。
  
  正闷头大睡。另一个电工躺在那张长靠背椅上,肚皮上压着一张叠成方块形的床单。火热的夏天,三毛的脚上是深筒靴,嘴巴上是口罩,手上是胶皮手套,里面已积满了沉甸甸的汗水,整个人密封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两个眼睛,要高度谨惕中暑,而这些电工却要防备着凉。
  
  电工真舒服啊!要是干上电工就好了。三毛感叹着,羡慕着。
  
  38、可怜的小毛贼
  
  三毛睡眼惺松,手在本能地提着那一串串产品。突然,下一串产品没有跟上来,机器又不动了。
  
  三个电工火速赶到。他们像猴子一样,在机器里爬上爬下,钻来钻去,满头甩汗,满脸油污。时间流逝,三个小时过去了,机器还是动不起来,
  
  “喂!下班啦!下班啦!明天早上7:00准时到位,转开白班!”乔组长用双手做喇叭,喊叫着。
  
  三毛拖着铅沉沉的双腿走在下班的路上。出租屋里空气沉闷,到公园里坐一坐吧!公园里,静悄悄的,徐徐晚风带来了点点秋意,天上,月儿圆满,星光闪烁。地上,霓灯闪烁,西江面波光粼粼。
  
  三毛躺在一大理石长凳上,进入了梦乡。秋天来了,家乡是“万山红遍,层林尽染。”三毛便和村子里的孩子像野马一样,漫山遍野地乱跑,采摘弥猴桃、板粟、核桃……童年是多么的快乐啊!突然,三毛觉得有大腿处有撕裂声,便睁开眼睛,一骨碌爬了起来。朦胧的月色下,三个人像猫一样跑到了不远处的榕树下。小毛贼?!——三毛心头一颤,便拔腿离开了公园,回到了出租屋。
  
  “三毛哥!这么晚才回来,是不是跟女朋友约会去啦?把表嫂带回来,让我们瞧一瞧吧!”谷艳揶揄着。
  
  裤袋上划了一道三寸长的口子。三毛翻看裤袋,里面放的一块钱不见了,那一团擦屁股的纸也不见了,三个小毛贼误以为那是一大把钞票呢!
  
  “三毛哥!丢了什么东西?”谷艳问道。
  
  “唉!丢了一块钱!”
  
  “区区一块钱!有什么好伤心的呢?”谷艳莞尔一笑。
  
  三毛换下裤子,望着那道长长的口子陷入了沉思。
  
  “三毛哥!是不是心疼裤子?要不我给你补一补!”
  
  “不用补啦!”三毛的把裤子扔进了垃圾桶中。
  
  一位将军,身上绝对会带一把手枪;身后绝对会跟着一个卫兵。三毛也绝对会带两样东西,一样是钱;一样是擦屁股用的纸。三毛手头拮据,只带了一块钱!一块钱!——三个人如何分啊?也许他们要请来世界上最优秀的数学家才能分得均匀。
  
  三毛真可怜!三个小毛贼更可怜啊!
  
  39、狡猾的小摊小贩
  
  没有山,水会变瘦;没有水,山会变黄。男人是山啊!女人是水。这个世界,男人离不开女人,女人离不开男人。一男一女合起来才是一个温馨的世界。
  
  话说今天是“十一”国庆节了,可表妹们没有回巢。出租屈里静悄悄的,就只剩下米林,三毛和田春春了。米林正在看那本由金盾出版社出版的《实用电工问答》,他打算考一个电工证。田春春沉醉于艳情小说之中。三毛正呼呼大睡。
  
  “林哥!为什么不找个女朋友呢?”田春春突然问道。
  
  “春春!要先有面包才会有爱情!你看,一张这样的床,你表嫂不从床缝中漏下去才怪呢!”
  
  “林哥!世上没有这么苗条的女孩子嘛!”田春春格格地笑了。
  
  三毛醒了。
  
  “三毛哥!她们都逛街去了!我们也出去走一走吧!我不会要你买东西给我吃的。”田春春扔下了手中那本艳情小说。
  
  “嗯!嗯!”三毛一个劲地点头。
  
  金秋十月,佳果飘香。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此时,三毛想到要买荔枝吃了。
  
  “春春!这个时候还有荔枝卖吗?”三毛问道。
  
  “三毛哥!你真是井底之蛙啊!‘南国六月荔枝丹’,这是十月啦!”田春春甜甜地笑了。
  
  田春春像一只刚出巢的山雀,又蹦又跳。三毛决定买几斤柑桔给这位可爱的表妹吃。于是,走到了一水果摊前。黄澄澄的柑桔堆得像座小山。小山后面竖着一块小木牌——上书:每斤5毛,任你拣。三毛拣了一塑料袋,递给摊主过秤。
  
  “五斤一两,算五斤。”
  
  三毛接过那袋桔子,递给她两块五毛钱。
  
  “小伙子!我相信你比我聪明。我的柑桔从那老远的地方运来,会只卖5毛钱一斤?告诉你,我的柑桔是一块二毛钱一斤。”
  
  “你不是写着5毛吗?”三毛反驳着。
  
  “你看一看,那烂苹果才5毛呢!”
  
  三毛踮起脚,后面果然有一堆发霉的烂苹果,还真是‘山外有山’呢!
  
  她,是一位中年妇女,齐耳短发,黢黑的脸上沟壑纵横,双眼露出狡黠之光,正贪婪地笑着。
  
  “大嫂,给你六块钱。这是第一次买你的柑桔,也是最后一次买你的柑桔。”三毛扔给她六块钱。
  
  “三毛哥!这些小摊小贩真狡猾啊!”田春春皱着眉头。
  
  “她们真傻呢!那是断自己的财路,堵自己的后路。小摊小贩永远都是小摊小贩啊!”三毛答道。
  
  田春春格格地笑了。
  
  40人是最可怕的动物
  
  这是城乡结合的地方。
  
  一是环境卫生差。
  
  条条深巷,道道铁门,快餐盒塑料袋满天飞舞,地面上的剩饭剩菜引来了一群群绿头苍蝇,死了的腐烂了的老鼠发出股股恶臭。河道中,满是污泥,水黑如墨,不时冒出一串串气泡。
  
  二是社会治安乱。
  
  城乡结合的地方外来工聚集,一到晚上,黑压压的人头像黑压压的蚂蚁。一些头发染黄的小伙子骑着摩托车抢劫,抢手机抢提包,这叫“飞车抢夺”。谷艳的包就被抢走过,后来买了一个新。
  
  抢劫财物且不说,还抢人。为什么会抢人呢?人是要饭给他吃的,要衣给他穿的。一是抢小孩。有钱人的小孩,你拿钱来赎,不要报警,不然就撕票;没钱人的小孩,小孩可以卖钱。二是抢女孩,抢打工妹,抢十六七岁的打工妹,卖到红灯区,供人发泄兽欲。三毛就害怕表妹们被人抢走。
  
  一天晚上,三毛走在深巷中,几个彪形大汉尾随,以为三毛是小孩呢!
  
  啊!人是最可怕的动物啊!
  
  41、牛队长的故事
  
  “报告牛队长!我的手机丢了!”一个穿着湿漉漉的短裤,满头是水,手中拿着毛巾的员工跑到了门卫室。
  
  “小李、小王、小胡……你们快去宿舍楼,看哪个地方有手机响!”
  
  十多个保安奔往宿舍楼。
  
  “报你的手机号码!”牛队长掏出了自己的手机。
  
  “1372588****”。
  
  “牛队长!抓着啦!抓着啦!”不到半分钟,几个保安揪着一个瘦长瘦长的乌黑乌黑的员工走下楼来。
  
  “牛队长!你真不赖啊!明天我请你去外面撮一顿!”那员工手机失而复得,笑得合不拢嘴。
  
  “报告牛队长!俺的存折被人盗走了!”一个穿着深筒靴的、口罩拉到下巴上的员工跑到了门卫室。
  
  “你睡在哪一间房子?”
  
  “C栋203房!”
  
  牛队长跑到人事部,掌握了C栋203房所有人马的详细资料。然后,火速赶往附近的农行,查看了监控。
  
  好一个瘦猴,头发染得黄黄的,脚上还穿着深筒靴呢!
  
  牛队长打道回府了。
  
  “你跟我来!去人事部一趟!”
  
  “我又没做啥子坏事,干嘛要跟你走?”他甩脱了牛队长的手。
  
  “你走不走?走不走?”牛队长声色俱厉,眼冒金花。
  
  那名员工被强行带到了人事部。那里,早已坐着两名警察。一警察起身,打开了监控。那员工晕倒在地上。
  
  “一个人吧!傻要傻得有点可爱。那里是装有电子摄像头的。说得俗一点,就是天眼。”牛队长用那保安帽扇着风。
  
  “报告牛…牛…队长!咱的卡儿丢了。”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工跑到了门卫室,正抹着泪。
  
  “小妹妹!不要不要哭泣,有我牛叔叔在,绝对保一方平安!”
  
  “小妹妹!卡上还有多少余额?”
  
  “202元!今天下午四点钟刚充了两百块钱。”
  
  “报你的名字和卡号!”
  
  “牛四妹!3039!”
  
  “哦!我们还是家门呢!牛叔叔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也要给你找到餐卡。”
  
  牛队长火速赶到了主机房,出纳员一查3039号卡,上面只剩下了两块钱了。
  
  “妈拉个巴子!两块钱一份的工作餐,一顿吃了100份,比我老牛还能吃,我最多的一次也只喝了10瓶啤酒。”
  
  “食堂里又没有安装电子眼,这下可麻烦了。”牛队长挠着后脑,犯愁了。
  
  “还剩两块钱!两块钱!好!有了!”牛队长欢快地拍了一下后脑。
  
  第二天早上,牛队长脱下了保安服,换上了白色的厨工服,在食堂里卖早餐了。
  
  “牛队长!戴顶白帽子挺帅气的。你可不要戴顶绿帽子哟!那人家一下子就认出来喽!”一买早餐的保安戏谑着。
  
  “妈拉个巴子!老子插死你!”牛队长伸出勺把儿戳那保安的脸。
  
  等待!等待!IC卡终端机上终于显示出了那个号码——3039。
  
  “妈拉个巴子!你还真是一头猪!竟然一顿吃了100份工作餐。”牛队长从窗口拖住那人的手。
  
  “厨工师傅!你拖住我干什么?我又不是你老婆!”他,瘦得像条母狗。
  
  “睁开你的狗眼!看一看我是谁!”牛队长一手甩掉了那顶白帽子。
  
  那人晕倒在地。
  
  后来经过调查,不是他一个人吃的,还有一些老乡。
  
  牛队长一一记录他们的名字,送往人事部,统统开除。
  
  “牛队长!你也是个打工仔!网开一面吧!”
  
  “牛队长!放我一马吧!我请你到外面撮一顿!”
  
  “牛队长!讲点人情吧!给别人留一条后路就等于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啊!”有人求情。
  
  “人的脑子是用来想问题的。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同样的道理,天下也没有免费的晚餐。你们吃的是晚餐——最后的晚餐。虽然只有一餐饭,但可以看出一个人的质量,一个人的发展前景。别人说上半辈子做工仔,下半辈子要做老板,还退一步说,这辈子做工仔,下辈子做老板——自己的儿子做老板。你们这些屌毛,不仅这辈子是工仔,下辈子也是工仔。虽然我们这个电镀厂也不怎么好,但对工仔也是有一点质量要求的。你们损坏了我们企业的形象,影响了我们的企业文化建设,哪怕是你们饿死在街头,也不要你们在这里做工仔!”
  
  “牛儿!我到外面找几个人干掉你!”
  
  “牛儿!只要你出了厂门口,崽就不打断你的狗腿。”
  
  “牛儿!你甭想回家去见你老母了,我要买包炸药炸死你!”
  
  也有人威胁。
  
  “妈拉个巴子!老子奉陪到底!我就不信你们脖子上长了两个脑袋。”牛队长把那顶保安帽甩在了地上,狠狠地跺了几脚。
  
  “牛队长!着火啦!包装车间着火啦!”几个员工呼喊着。
  
  牛队长带着一队保安,手中提着灭火器,赶赴现场。原来是那堆得像山一样的报纸燃起来了,火焰熊熊,浓烟滚滚,包装妹惊叫着,慌作一团,还有几个熏倒在地上。
  
  “先救人,后救火!”牛队长吼道。
  
  背的背,搀扶的搀扶,终于疏散开了包装妹。
  
  扑!扑!扑!不到5分钟,全厂区的灭火器就像打完了子弹的枪,派不上战场了。
  
  “妈拉个巴子!顶不上老子撒一泡尿!”牛队长高高地举起一灭火器,重重地砸在地上。
  
  面对那无情的烈火,众人傻了眼。
  
  “快去找一架梯子过来!”牛队长一仰头,看见了顶边有一个杯子粗的PVC塑胶管。
  
  梯子拿过来了。牛队长爬了上去,一脚踩断了那根管子。哗哗哗!哗哗哗!一股白色的水柱猛冲下来。不到3分钟,火熄灭了,剩下的报纸也全湿了。
  
  记者的话筒像枪一样对准了牛队长,各大媒体纷纷报道了他的优秀事迹。牛队长身价倍增,许多大公司发来了邀请函,请他去做保安队长,有一大老板许诺给他年薪20万元人民币。可这是外热内冷。股东会的人颇有微词,说报纸全湿了跟全烧了是一回事,还踩断了那么大一根水管,不如干脆就让报纸全烧完,只要防止火势蔓延就行了。但迫于舆论压力,还是给牛队长授予了一面锦旗:优秀雇员。其他有关单位也纷纷送来了锦旗:
  
  模范员工——飞鹰电镀厂人事部
  
  优秀外来工——WW镇外来人员管理办公室
  
  治安卫士——WW镇派出所
  
  杰出青年——WW镇青联
  
  女工的保护神——WW镇妇联
  
  安全生产的守护神——WW镇安全生产监督委员会
  
  普法天使——WW镇普法办公室
  
  那几位女工出院了,给牛队长送来了几束玫瑰。门卫室里锦旗飘飘,玫瑰馨香,牛队长眉开眼笑,。
  
  42、飞鹰电镀厂怪事之“蒙太奇”
  
  镜头一:
  
  夜,静悄悄的。由于货源短缺,46米线的机器早已停转了,员工都下班了。
  
  “叔叔!捞上来了没有?”他,头发卷曲,双眼在滴溜溜地转。
  
  “侄儿!把这些‘豆腐块’洗一洗,然后装进深筒靴中。”他,头发枯黄,双眼发光,正在镀缸中打捞东西。
  
  这些“豆腐块”可比豆腐贵多了,它是一种十分昂贵的电镀材料——镍板,每斤可卖人民币70元。
  
  就这样,他们像燕子衔泥一样,出租屋中堆积了一角落镍板,可一时又找不上买主。查暂住证的治安员发觉了,便顺藤摸瓜,调查取证,叔侄俩落网了。
  
  “老牛!你是怎么看门的?我要炒你的鱿鱼!”那个说“空一臂就是一臂的产值”的生产部余部长如五雷轰顶,把牛队长骂了个狗血淋头。
  
  “人是铁,饭是钢,一天不吃饿得慌。我也得吃喝拉撒,不可能24小时都坐在厂门口。”牛队长的眼眶中含着委屈的泪花。
  
  后来,新增了一条厂规:进出厂门口的员工必须无条件接受保安的检查。
  
  “优秀雇员”这面锦旗被股东会收回去了。牛队长还差点被炒了鱿鱼,幸亏与股东会的牛老四沾亲带故,按辈份这一股东也得叫他牛叔叔。
  
  镜头二:
  
  警车长鸣,飞鹰电镀厂门口人山人海,两名警察威武高大,荷枪实弹,正押着一名女犯人走过来。
  
  这是一位19岁的少女。她,脸蛋白皙,眉毛细长,明亮的双眸中闪动着泪花。这么美丽的姑娘怎么会犯罪呢?然而,她确实犯了罪,犯了盗窃罪。
  
  她偷了68把梳子。
  
  她偷了78个镜子。
  
  她偷了88只杯子。
  
  她偷了98只手表。
  
  她偷了108双鞋子。
  
  她偷了118瓶洗发水。
  
  她偷了128盒牙膏。
  
  她偷了138包洗衣粉。
  
  ………
  
  久而久之,恶习难改了,她偷了东西已折合人民币两万余元。
  
  美丽的花季少女,等待她的却是铁窗生涯。
  
  “唉!怪不得我那3岁的小侄女也偷了我的泡泡糖呢!”牛队长无奈地摇着头。
  
  “普法天使”这面锦旗被收回去了。
  
  镜头三:
  
  警车长鸣,飞鹰电镀厂门口人山人海。两名警察威武高大,荷枪实弹,正押着一名女犯人走过来。
  
  这是一位28岁的大姑娘。她,身材高挑,长发披肩,笑靥如花,然而她却犯了罪,犯了强奸罪。
  
  “嘿嘿!女人怎么也会犯强奸罪呢?就连我也至多犯个强奸未遂!”牛队长拍了拍他那将军肚。
  
  “唉!忠孝不能两全!忠孝不能两全!”平素,牛队长拉着长音,总念着这句话。
  
  “牛队长!是不是想外婆啦!我给你批假。”人事部陈部长关切地询问着。
  
  “不!不是的”牛队长直摆手。
  
  后来,一保安把他的话解释了一下——“喂了嘴巴没喂鸡巴。”牛队长时常豪饮,肚子急速膨胀,以致无法享受到那鱼水之欢了。所以,牛队长确实也只能犯个强奸未遂。
  
  她曾是这个厂的厂花,身后追的人排成了长龙。然而她却像那水中的飘萍,只玩玩而已,却一不小心失去了贞操。一下子,身后的长龙消失了。她形单影只,孤苦伶仃。韶华易逝,一转眼便到了28岁了。二八二八事业爱情要双开花。她心急如焚,便主动出击,找了一位同车间的工友作男朋友。这一男朋友个头矮小,黑不溜秋的,而以前追她的都是一些才貌出众的白马王子。她的男朋友以她不是处女为由来要挟她,要她帮他搞一个处女才肯与她结婚。她嫁人心切,那双罪恶的眼睛便瞄上了自己的表妹。她的表妹18岁,高大丰满,美丽迷人。昨天晚上,她带着她的表妹来到了男朋友的出租屋。她协助她的男朋友强奸了自己的表妹。
  
  她,泪眼迷离,等待她的便是亲友的谴责和冰冷的铁窗。
  
  牛队工又少了一面锦旗——“女工的保护神”被收回去了。
  
  镜头四:
  
  警车长鸣,飞鹰电镀厂门口人山人海。两名警察威武高大,荷枪实弹,正押着一名犯人走过来。
  
  他叫郑巩,二十冒点头,单单瘦瘦,斯斯文文,白白净净。谁也不会相信他是杀人犯,但他确实杀了人,杀了一名工友。
  
  昨天晚上,他的饭钵不见了,便气急败坏,四处寻找。后来,他认定38米线一名过水工的饭钵是他的。他便怀中揣着一把铁锤,悄悄地走到了那名过水工的身后,高高地举起那铁锤,重重地砸在了那人的脑顶上。那名过水工还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便已命归黄泉了。
  
  后经过指纹检测,那过水工的饭钵也并不是郑巩的。
  
  郑巩性情鲁莽,作案手段十分残忍,影响极其恶劣,以故意杀人罪被判处了死刑。
  
  啊!一个饭钵,两条人命。
  
  牛队长又少了一面锦旗——“杰出青年”被收回去了。青联的有关负责人说他没有做好青年的心理辅导工作。
  
  镜头五:
  
  警车长鸣,飞鹰电镀厂门口人山人海。四名警察威武高大,荷枪实弹,正押着两名犯人走过来。
  
  两人都年纪轻轻的,二十出头的样子。一个身材圆滚,吊梢眉,小眼睛,歪嘴巴,另一个身材矮小,贼眉鼠眼,黑不溜秋的,他们是46米线的员工,既是“樵夫”又是“猎人”,以樵夫的身份为掩护从事打猎活动(指偷盗)。
  
  昨天晚上,他们两人伙同另一人,偷了一辆除了铃子不响其余什么都响的破单车,卖了45元钱,三开,每人分得15块钱。而这两个人起了野心,一个拿起一根铁棍,一个捡起一块砖头,二人合力打死了另一个人,每人多分了7。50元。
  
  情节极其严重,作案手段极其残忍,这两个人以故意杀人罪被判处了死刑。
  
  啊!一辆破单车,三条人命。
  
  牛队长又少了一面锦旗——“治安卫士”被收回去了。
  
  镜头六:
  
  “这双深筒靴是我的!再不放手,老子揍扁你!”他,长着八字胡,森面獠牙,眼露凶光。
  
  “这双深筒靴是我的!你再要争抢,老子跟你拼了。”他,满脸络腮胡,脸红脖子粗,双眸充血。
  
  向左向右,向右向左,他们像拔河一样。
  
  “络腮胡”双手一松,“八字胡”后退数十米,后脑重重地撞到了墙上。“八字胡”一声“哎唷”,用手摸了一下后脑,流血了。他高高扬起那双深筒靴,向“络腮胡”扔了过去。
  
  “他妈的!到外面来。不下来的就是狗杂种。”“八字胡”走下楼去。
  
  傍晚时分,“八字胡”纠集一队人马浩浩浩荡荡地赶到了厂门口,他们有的拿着铁锤,有的抄着砖刀,有的手执钢管……
  
  “络腮胡”也带一队人马杀气腾腾地赶到了厂门口,他们有的抄菜刀,有的扛斧头,有的拿铁棒……
  
  两军对垒,撕杀声、铿锵声混成一片,不一会儿,血流满地,双方各倒下了两人,四具尸体横躺在地上。
  
  残阳如血,凉风习习。见地上躺着人,两队人马惊慌得丢下了凶器,纷纷往一条条深巷中逃蹿。
  
  牛队长又少了一面锦旗——“模范员工”被收回去了。人事部陈部长责怪他没有对员工进行犯罪预防。
  
  此时,三毛明白了表姐夫陈成为什么要将深筒靴剪去一截,那是以失保失,剪去一截是为了防盗。这真是不可思议啊!
  
  镜头七:
  
  每天早上,牛队长都会去检查宿舍,害怕有工仔睡懒觉。
  
  “喂!起床啦!喂!起床啦!”牛队长用拳头击着床板。
  
  “巴拉个巴子!睡得像死猪一样!”牛队长用指头一贴鼻翼,哇!——没有呼吸了。一摸心窝,哇!——冰冷冰冷的,心脏早已停止了跳动。
  
  “不好啦!出事啦!不好啦!出事啦!”牛队长吓得魂飞魄散,边跑边喊。
  
  顿时,人声鼎沸,全厂慌作一团。
  
  不一会儿,救护车来了。两位白衣天使一检查,直摇头,那人早已死亡,至少已过了六个小时。
  
  一调查,昨天晚上,他与几个老乡到外面聚餐,喝了一瓶高度白酒,回来的时候掉进了路边的一水池中。夜已深沉,几个老乡都酩酊大醉,把他的湿衣服一脱,身子一擦,就让他倒在床上。想不到他却随梦而去了。
  
  “老乡啊老乡!你怎么就这样走了啊?再过两天就是中秋节了啊!”他,泪流满面,眼睑红得像桃子。
  
  “老乡啊老乡!人生如戏啊!昨天晚上你还是活生生的好好的一个人啊!”他,嚎啕大哭,用拳头猛击墙壁。
  
  “老乡啊老乡!人生如梦啊!我是不是在做梦啊!”他,嘶声裂肺,不停地扇着自己的耳光。
  
  人事部火速给死者家属拍发了加急电报。这一工仔家还挺有势力的,当天下午就到了,是坐飞机来的,其中有12个彪形大汉,还带了三个律师。既可以打架,也可打官司。官司打起来了,一翻唇枪舌剑,这一工仔方败诉了。理由是他已是成年男工,有自我保护能力,且不死于工作现场,不能算作工伤,未能获得赔偿。但从人道主义出发,法院判厂方赔偿安葬费。
  
  牛队长又少了一面锦旗——“优秀外来工”被收回去了。理由是他没有保护好广大外来工的人身安全。
  
  镜头八:
  
  “快来人啦!出事啦!快来人啦!出事啦!”一大班员工对着门卫室大喊。
  
  两个值班的保安火速赶到了出事地点,原来是一员工掉进了光镍缸中。绿色的硫酸镍溶液在镀缸中翻腾着,喷涌出滚滚热浪。几经折腾,总算把人捞了上来,但已面目全非,停止了呼吸。
  
  好惨啊!围观的员工皆瑟瑟发抖,掩面而泣。
  
  人事部给死者家属拍发了加急电报。股东会的人说上一回是“仓促应战,搞得手忙脚乱”,于是请了好几位著名的律师,做好了应诉的准备。可左等右等也不见死者的家属到来。尸体发臭了,只得送往冷冻厂冷冻。
  
  意外事故接连不断,员工惶恐不安,都说这地方有鬼。公司的八大股东吓得躲在办公楼中,不敢抛头露面。为解决这一问题,有一股东不知从哪里请来了一伙道士,进行打祓赶鬼。
  
  道士不是和尚,硬要说是和尚的话,那就是长毛和尚。那为首的老道士六十上下,牛头马面,长发披肩,身材单瘦,穿着一件长长的黑色法衣,手执一把白厉厉的宝剑,又跳又舞,口中念念有词。小道士们一字排开,边唱边打击乐器。放铳又放鞭炮,烧纸又烧香,厂区内声震如雷,乌烟瘴气。后来,道士们走了,留给牛队长一叠厚厚的黄祓,上面画着一些卷如长蛇的红色符号。
  
  牛队长一手拿着黄祓,一手拿着一钵浆糊,凡有门的地方就贴,竟然连厕所门也贴上了。
  
  “妈拉个巴子!我看他老婆下面那扇门也要贴上。”牛队长发火了,高高地举起那钵浆糊,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十八天过后,终于来了一个精瘦精瘦的拄着拐杖的老汉。为什么这么久才到,原来是他坐错了火车。这既不能打架,也不能打官司。公司的八大股东虚惊一场。股东会赔偿了这老汉一万二千块钱,打发他走了。
  
  牛队长的最后一面锦旗——“安全生产的守护神”也被收回去了。
  
  43、可敬可佩的陈主任
  
  春节即将来临了,工仔工妹像燕子一样往北飞。
  
  飞鹰电镀厂已贴出了通知,农历十二月二十六日开始放假,正月初七开工,总共十一天。假前这段时间内,严禁员工请假,严禁员工提早回乡。可这些工仔工妹并不是卖身为奴的人,有的要回去修房子,有的要回去娶妻子,有的要回去生孩子,飞鹰电镀厂严重人手不足。
  
  镀前,二将三兵在洗挂产品,忙得不亦乐乎。二将是陈主任和乔组长,三个兵都是刚来的“新兵”,他们是出来找反季节工的。
  
  “喂!快点啊!快点啊!”乔组长怒目圆瞪,总对着“新兵”生闷气。
  
  “不要这样,人家刚出来。很快就要过春节了,大家都是一家人。”陈主任笑容可掬,忙打圆场。
  
  这个厂的员工也像流水线上的产品一样,走了一批又批。乔组长为了树立自己的威信,总要给他们一个下马威。三毛掐指一算,打从自己进厂之日起,乔组长已骂走了九千九百九十九个“新兵”了。要不是那《一个饭钵》罩住了他,早就满一万个了。
  
  三毛提完最后一串产品,机器终于停转了。
  
  “喂!到主任室开会!喂!到主任室开会!”乔组长吼叫着。
  
  驻守在各工序的员工陆陆续续地走进了主任室。
  
  “马上就要过年了,召集大家开一个短会。公司定于农历十二月二十六日放假,正月初七开工,总共十一天。大家在回乡的路上一定要注意安全,要提防车匪路霸,最好是结伴同行。公司规定,原则上初七就要赶到,初十以后还没来的,将作除名处理,那个时候,找工的人像潮水一样涌来,公司不愁招不到人。大家回来的时候要记着办流动证,没回去的就叫家中寄来。”
  
  “今年我决定不回去。我的出租屋在榕树巷12号,欢迎大家到我那里去过年。”
  
  “那好哇!我们都去。”一女工将了陈主任一军。
  
  “都去就都去!要人多才热闹,才有喜庆气氛。”陈主任扬着手。
  
  “每逢佳节倍思亲。祝大家春节愉快,财源广进。”
  
  “谢谢陈主任!谢谢陈主任!祝你也春节愉快,财源广进。”工友们欢呼着。
  
  三毛拖着疲惫的双腿走在下班的路上。北风萧瑟,冷雨飘飞,落叶在空中打着旋儿,南国也有了几分冬天的气息。
  
  陈主任也是一名打工仔,他却欢迎员工去他那里过年,可敬可佩啊!这样的人多几个,乔组长那样的人少几个,世界会变得多么和谐、多么美好啊!
  
  44、爸爸妈妈的牵挂
  
  “三毛哥!过年啦!”表妹们欢蹦乱跳,快活得就像那春水中的鲤鱼。
  
  三毛双腿疲软,睡眼朦胧,一头栽倒在床上。
  
  米凤正在收拾行李,要常回家看看,上看一看父母,下看一看女儿。
  
  亲爱的你慢慢飞小心前面带刺的玫瑰……谷艳的手机响了。
  
  “艳艳!你快点回来。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媒婆已踩烂了我们家的门槛。我们村9组的那个小伙子,人长得高大,是个泥水匠,还当起了工头,一年能挣一万多块。父亲是接牙子的,母亲是接孩子的,那都是挣钱的行当。家中的房子修得漂漂亮亮的。这样的好人家是戴着眼镜也难找啊!你快点回来。”
  
  “妈妈!车上这么拥挤,时间又这么仓促,我还是在这里过年算了,结婚还早得很呢!”谷艳搪塞着。
  
  “大姨妈!她已经有……”田春春在一边叫嚷着,谷艳一手捂住了她的嘴巴。
  
  “喂!已经有什么啦!”手机中传来了焦急的催问声。
  
  “大姑妈!您不要这么焦急,不是有了孩子,而只是有了男朋友,也就是说您已经有了乘龙快婿!”米林大声说道。
  
  “什么!已经有了男朋友?什么地方的?艳艳!天远地远的,你不能乱谈啊!你可是妈妈身上掉下的肉。你嫁那么远,我怎么放得下心啊?”
  
  “妈妈!您放心!快快乐乐地过春节嘛!多弄点好菜吃。”谷艳莞尔一笑,挂了手机。
  
  “春春!都是你惹的祸!小心我打你!”谷艳柳眉上翘。
  
  “艳艳!俗话说‘丑媳妇迟早要见公婆’。同样的道理,‘丑女婿迟早要见丈母娘’。更何况你的男朋友这么帅,这么有钱,怕啥呢?”米林戏谑着。
  
  “艳姐!你真有福气哟!以后生孩子,你婆婆给你接生就行喽!”春莲揶揄着。
  
  “我才不稀罕呢!你羡慕的话就嫁到那里去。”
  
  不一会儿,谷艳的手机又响了,是湘莲的妈妈打来的。
  
  “湘莲!你快点回来。我家门前的路已被媒婆踩出了一个沟沟。你可别到外面乱谈啊!嫁那么远,爹娘白养了你。女婿也要顶半个儿。就到这近地方找个婆家。别人欺负你弟弟了,喊一声就到了。我们村6组的那个小伙子,人长得标致,口也甜,碰到我都一口一声婶娘。他是开拖拉机的,一年能挣一万多块。父亲是阉猪仔的,母亲是贩猪仔的,都是抓钱的好手。房子修得蛮漂亮的,家具一应俱全。这样的好人家是打着灯笼也难找啊!你快点回来。”
  
  “妈妈!我今天才19岁啊!好事不在忙中。”湘莲哭丧着脸,把手机递给了谷艳。
  
  “三姨妈!那小伙子叫您婶娘,那还不如就让他叫您丈母娘。”谷艳嘲弄着。
  
  “艳艳!你也不小啦!都快要做娘的人了还嘻嘻哈哈!我可说的是正经事。”
  
  “三姨妈!我结婚时请您来喝喜酒。告诉您一个好消息,湘莲已经有了男朋友,挺帅的,您不要操这么大的心,只等着抱孙子就行喽!”
  
  “什么?已经有了男朋友?什么地方的?叫她别跟些不三不四的人乱谈,帅顶个屁用唉!又不能当饭吃!”
  
  湘莲一把夺过手机,赶忙关了机。
  
  “艳姐!看我敢不敢摔掉你的手机。”湘莲高高地扬起了那手机。
  
  “莲妹!你不要怪我多嘴。‘丑女婿迟早要见丈母娘’,这是米林说的。更何况你男朋友这么英俊潇洒。”谷艳笑得像那春风中摇曳的桃枝。
  
  “莲妹!找个开拖拉机的,挺好哇!来迎亲的时候,家具不用找人来抬,你也用不着走路。有福气啊!以后我也搭着享点福,挑着一担猪仔要去赶集了,这是老表,顺便搭一程——免费!还得一支红塔山。”米林做出抽烟的样子。
  
  “开拖拉机的,我才不稀罕呢!”湘莲撅着嘴。
  
  三毛的爸爸妈妈也打来了电话,田春春的爸爸也打来了电话,可田春春才17岁啊!
  
  45、三毛的哭泣
  
  听着爸爸妈妈的催促声,三毛心头一阵酸痛,泪如泉涌。
  
  东西南北中,发财到广东。可这里也并不是遍地是黄金啊!尽管自己的家乡在那贫瘠的偏僻的大山之中,但娶一个老婆也至少要一万块钱。掐指一算,今年才寄回去了3300元,况且自己还没有喝酒抽烟,有时连饭都没有吃饱。照此推算,要娶个老婆都得干上整整三年。三年,天天与氰化物接触——多么可怕的三年啊!厂房里的空气中弥漫着重金属离子,呼吸着这样的空气,会使人发生重金属中毒啊!地面又相当潮湿,就像水牢一样,会使人得关节炎啊!干上三年,还会有人吗?年轻的生命就困在这样的厂里,失去的是青春年华,得到的是可怕的疾病,这是多么令人心酸、心痛啊!
  
  这个厂又是实行军阀式、工霸式的管理。陈光中本是雪峰山上的一恶匪,杀人越货、奸淫掳掠、恶贯满盈,而蒋介石却招抚他为邵阳城防司令,并授予了中将军衔。乔组长也就像这陈光中一样,本是街上的一个大流氓,但他身材高大、性情凶暴、狐朋狗友多如牛毛,能压得住一方人。这个厂便招他作组长。要顶住乔组长这一工霸的进攻,这又是多么艰难啊!
  
  三毛越想越想哭,哭得双眼像那红通通的桃子。
  
  爸爸妈妈的催促声是那么急切;,可结了婚又怎样呢?农村中经济落后,物质清贫,多少对夫妻因吵闹而家破人亡啊!还是先立业后成家吧!
  
  48、胜比单刀赴会
  
  “火车票紧张,只买到了一张,你回去还是我回去?”米凤凤眼圆瞪,询问着陈成。
  
  “随便嘛!”陈成吐了一道烟圈。
  
  “那就我回去啦!”米凤嘴一努,提着一个背包走下楼去。
  
  过了一会儿,米凤又返回来了。
  
  “凤姐!是不是落了什么东西?”谷艳问道。
  
  “还是你回去!挤火车太麻烦了!”米凤把背包挂到了陈成的肩上,把火车票塞到了他的手掌中。
  
  “看!看!女人与小人就是多变!”陈成吐着烟圈走了。
  
  “凤姐!我们一起过年好快乐的!”田春春蹦到了米凤身边。
  
  “不!不!我还是要回去!我想念我的女儿。看她长高了没有。”米凤又反悔,推着一辆自行车下楼去。
  
  “凤姐!你要骑自行车回去?”田春春惊问道。
  
  “嗯!到家1800里,每天骑600里,三天也就到家了。离过年还有好几天呢!”
  
  “凤姐!骑自行车回家挺有意思的,可以看一看沿途的美景。你搭我回去!”
  
  “春春!你想累死我呀!一千多里,不是十多里呢!”
  
  格格格!几位表妹笑得花枝乱颤。
  
  “姐姐!你骑我的单车去哪里?”米林买菜回来了。
  
  “回家。”
  
  “回家?!你孤身一人,遇上车匪路霸,地痞流氓怎么办啊?”
  
  “怕什么?婚也结了,孩子也生了。”
  
  “不行!坚决不行!我的自行车要拿去买菜的。你一下子说回去,一下子又说不回去,真是小人与女人难以伺候!”
  
  “我回不回去关你什么事?腿长在我身上。”
  
  “那你就不要骑我的自行车。”
  
  “不骑就不骑!你这辆还不走路呢?”
  
  “春春!借你的自行车给我!我给你带鸡腿和糍粑下来。”
  
  米凤骑着田春春那辆自行车出发了。此举胜比单刀赴会啊!
  
  47、快乐的除夕
  
  “喂!迟到啦!迟到啦!”
  
  三毛一骨碌爬了起来,睁开双眼一看,原来是田春春在拍打着床板。
  
  “三毛哥!过年喽!你已经睡了好几天啦!”田春春面带微笑。
  
  “表弟!不要这么悲观嘛!票子会有的,房子会有的,妻子会有的,孩子也会有的。”米林打趣着。
  
  “有了妻子,肯定就会有孩子,这是顺理成章的事情,还用得着你说吗?”谷萍拍打着米林的肩膀。
  
  三毛还是垂头丧气,脸上挤出了一丝苦笑。
  
  米林、谷艳、谷萍、湘莲、春莲,田春春、三毛总共七人,每人出资50元,购置了一些年货。
  
  三毛主刀,杀鸡剖鱼;米林主厨,做饭炒菜。谷艳、湘莲还未归巢;谷萍、春莲正聚精会神地看电视;只有田春春手脚勤快,帮着洗白菜。
  
  米林解下围裙,将炒好的白菜一一端上桌子,然后忙着找凳子。
  
  “春春!这一回凳子够喽!水桶再也咬不着你的屁股喽!”
  
  “水桶又没有獠牙,咬不痛呢!”
  
  “那你为什么哭呢?”
  
  “因为你们发笑嘛!”
  
  哈哈哈!众兄妹又笑了。
  
  桌上,挤满了美味佳肴。
  
  两碗鸡肉,黄灿灿的,正发出诱人的幽香。
  
  两碗清炖草鱼,鱼片雪白,葱叶青青,清香四溢。
  
  辣椒炒瘦肉——两碗。
  
  辣椒炒虾米——两碗。
  
  肥肉炖蘑菇——两碗。
  
  白菜煮米粉——两碗。
  
  紫菜汤——两碗。
  
  “珠江”牌啤酒——四瓶。
  
  烈性米酒——两瓶。
  
  可乐——两瓶。
  
  三毛出神地望着那两瓶可乐——“非常可乐”,中国人自已的可乐。
  
  春莲等得不耐烦了,抓起一只鸡爪啃了起来。
  
  “莲妹!你真是一只馋嘴猫。这么不文雅,你男朋友看见了,马上就会炒掉你。”米林笑道。
  
  “哼!如今男孩子挣钱困难,女孩子都是皇帝的女儿——不愁嫁不出去。”
  
  “艳姐,莲姐怎么还不回来?我的肚子都叫起来了。男朋友也仅仅是一个朋友而已,怎么就这么难舍难分?竟把我们这些兄妹给忘了。”田春春埋怨着。
  
  “男人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娶了老婆忘了娘’。女人也是这样,找了老公就忘了老表。”
  
  “哪里会忘了老表?林哥!我们还在这儿嘛!”谷萍反驳着。
  
  喀!喀!喀!轻快的秒针在走动,出租屋里静悄悄的。
  
  咚咚咚!响起了敲门声。
  
  “艳艳!我们可等得花儿也谢了。”米林拉开了房门。
  
  “不用等了!我是专门来告诉你们一声的,今晚刘林约我去长鑫宾馆,不能和兄妹们一起吃饭!拜拜!”谷艳那一头飘逸的秀发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转身走了。
  
  “回来!回来!”米林气得脸色铁青。
  
  哐!门关上了。米林神情木然,拖着双腿回到了桌边。
  
  咚咚咚!又响起了敲门声。
  
  “欢迎!欢迎!走了一个又来了一个——拉平。”米林拉开了房门,原来是湘莲和她的男朋友李伟。
  
  “林哥!你好!”李伟递给米林一支白沙烟。
  
  “快叫姐夫喽!”谷萍推搡着春莲的肩膀。
  
  湘莲向李伟一一介绍这些兄妹。他温文尔雅,与这些兄妹一一握手。
  
  三男四女,围桌而坐。
  
  “酒逢知己千杯少。阿伟!干杯!”米林起身敬酒。
  
  “多谢林哥!”李伟起身碰杯。
  
  酒过三巡,米林脸红如猪肝。
  
  “春春!这只鸡腿是你的。这里你最小,但你最勤劳,一年到头都没有请过假。”
  
  “林哥!你的意思是说我和萍萍很懒喽!”春莲撅着嘴。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这外面的风景这么迷人,去看一看西樵山也是应该的。春莲!这只鸡腿是你的。”
  
  “萍萍!表哥不该打你一巴掌。来!吃一只鸡腿,算是我向你赔礼道歉。”
  
  “不打不骂不成人,打打骂骂成好人。那一巴掌已经给家里打回去了5000块钱,这叫一掌值千金呢!”三毛笑道。
  
  “三毛哥!照你这么说,萍萍是奴才哟!”
  
  “春春!你才是奴才呢!”谷萍怒眼圆瞪。
  
  哈哈哈!众兄妹开怀大笑。
  
  “表弟!第一年就寄了3300块钱回去,很不错嘛!春节过后,我们厂招工,换到我们华鑫电子厂来。我这个表弟虽个子矮小,可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文章写得这么棒,声名远播。可他们飞鹰电镀厂的老板无能,苦了英雄。来!吃一只鸡腿!”米林拍着三毛的肩膀。
  
  “林哥!你可是姜子牙封神——封到自己门下便没了。这只鸡腿还是你吃吧!”李伟推让着。
  
  “不!不!这只鸡腿一定要给表妹夫吃才行。祝你们恩恩爱爱,白头偕老。”米林将鸡腿夹到了李伟的碗中。
  
  “阿伟!叫你吃就吃吧!不用不好意思,都是自家人。”湘莲劝说着。
  
  “湘莲姐!人活在世上亲人这么多,带‘妈’字的就有姑妈、姨妈、舅妈、婶妈,带‘老’字的就有老爸、老妈、老姐、老弟、老兄、老表,还有老公、老婆、多得数也数不清,你说哪一个最亲呢?”田春春笑问着。
  
  “春春!你的意思是说我偏向爱情,舍弃亲情嘛?”
  
  田春春狡黠一笑,埋头扒饭,避开湘莲那异样的目光。
  
  “湘莲!李伟日后要与你朝夕相处,日夜相伴,世界上当然就是老公最亲喽。老公是你人生的另一半,你要好好珍爱他哟。”米林插话道。
  
  “林哥!世界上爹娘最亲。我们与爹娘血脉相联,还有养育之恩,一辈子也还不清。人生的另一半最亲,林哥说得太煽情了。老公与老婆的关系就像老板与工仔的关系一样。老板可以随时炒掉工仔,工仔也可以随时炒掉老板。老公或老婆只是生活中的搭档而已。林哥!你肯定是个没孝心的家伙,肯定会‘娶了老婆忘了娘’”。谷萍反驳着。
  
  “萍萍!你已经炒了多少个男朋友?”三毛好奇的问道。
  
  “九千九百九十九个!”
  
  哈哈哈!众兄妹开怀大笑。
  
  唉!乔组长是一工霸,骂走了九千九百九十九个“新兵”,谷萍却炒掉了九千九百九十九个男朋友,都不简单啊!
  
  “萍萍!那你为什么不炒掉郑项呢?艳艳、湘莲、春莲找的男朋友都很不错,偏偏你就找个那样的鬼家伙,大煞风景啊!萍萍!做坏生意只一次,找错对象是一世。鞋子不合脚不舒服,衣服不合身不称心。婚姻是人生的头等大事,切不可儿戏啊!”
  
  “林哥!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那你说他有啥本事?要人才没人才,要学问没学问,几乎就是木头一个。”
  
  “他的心地挺善良的。我爱睡懒觉,迟到了,他都放我进去,不罚款。”
  
  “傻瓜!他那样做是为了讨好你,追到你。”
  
  “不!他对别的工妹也一样嘛!都说我们干活辛苦,挣钱不容易,不罚款。可别的保安像大狼狗一样,杀气冲冲的。他真的挺善良,挺有同情心。”
  
  “那是做人的哲学嘛!他个子矮小,怕别人揍他,所以网开一面。更何况他那样做对老板不忠,日后也不会忠于你。”
  
  “林哥!我不懂什么叫哲学,我只懂得什么叫善良,什么叫爱情。你不用说了,你把他贬得一文不值了。”谷萍的眼眶中闪烁着泪花。
  
  “不出来打工,窝在山窝里,娶老婆都是一个大问题。我们村里还有‘亲上加亲’和‘扁担亲’的现象。”米林呷了一口酒。
  
  “三毛哥!什么叫‘亲上加亲’呢?”田春春问道。
  
  “‘亲上加亲’就是表妹嫁给表哥!”
  
  “为什么表妹要嫁给表哥呢?”田春春刨根问底。
  
  “封建社会的时候,男的打柴种田,女的织布绣花,男女间接触得很少,表哥只是在外婆家拜年时认识了表妹。”
  
  哈哈哈!众兄妹开怀大笑。
  
  “三毛哥!那‘扁担亲’又是什么呢?”
  
  “例如李老汉大的是个儿子,小的是个女儿;而刘老爹大的是个女儿,小的是个儿子。两家都清贫,便将女儿互换,李老汉的女儿嫁给刘老爹的儿子,刘老爹的女儿嫁给李老汉的儿子,双方扯平,都不要彩礼。”
  
  “哦!原来是这么一回事,蛮有意思啊!”田春春格格地笑了。
  
  “你看,姐夫与阿舅,妹夫与阿舅,姑妈与舅妈都合二为一了,怎么称呼啊?”米林直摇头。
  
  “双项选择,爱叫啥就叫啥,多爽啦!”谷萍拍着掌。
  
  哈哈哈!众兄妹开怀大笑。
  
  屋内,欢笑片片;屋外,爆竹声声。闪烁的烟花把深邃的夜空衬托得异常美丽。望着这美丽的夜空,三毛感慨万千。在家时,爸爸妈妈总是大闹三六九,小吵天天有。爸爸妈妈受了贫穷之苦。人穷就志短,老是担心三毛娶老婆的问题。唉!天高任鸟飞啊!三毛心情舒畅,愁容舒展,觉得自己就像一只张开双翅正欲腾飞的鸟儿。
  
  48、新春游园
  
  “三毛哥!今天是正月初一,跟我们去馨香公园玩一玩。”田春春叫醒了三毛。
  
  春光融融,暖风徐徐,一班人马走在大街上。
  
  “文学是浪漫的,爱情也是浪漫的,文学与爱情是一对孪生姐妹。三毛哥!你的文章写得相当棒,写封情书又不用麻烦别人,干嘛不找一个女朋友呢?挽着她一起来逛街,多幸福啊!”谷萍问道。
  
  “找到了钱才找女朋友吧!”三毛答道。
  
  “那还不如就找个有钱的女朋友,一箭双雕。”米林打趣着。
  
  哈哈哈!众兄妹开怀大笑。
  
  公园里,人山人海,鼓声震天。舞狮的人踩在那巴掌宽的立柱上,如履平地。跳跃、腾空、旋转、接球……动作惊险,变化万千。台下响起了热烈的喝彩声。
  
  咔嚓!咔嚓!镁光灯闪烁,一个个精彩的镜头定格在了胶卷上。
  
  “艳姐!艳姐!”田春春叫喊着。
  
  众兄妹一回头,原来是谷艳挽着刘林在看舞狮表演,刘林手拿相机,正在拍照。
  
  “送大礼!看免费节目!送大礼!看免费节目!”公园的西北角响起了喇叭声。
  
  年初一我要贺你贺你年年大赚钱金玉堆满山……歌声优美,引来了无数游园的人。
  
  “大家来点掌声!来点掌声!掌声鼓励!”一个小伙子在台上又唱又跳。
  
  台下响起了稀稀拉拉的几点掌声。
  
  “只要大家开心就行!我累死在舞台上,大家就当我睡着了。”
  
  哈哈哈!台下一片哄笑。
  
  “下面,由本公司派送礼品。大家为我公司的产品做一做宣传,打一打广告。这个袋子里面,装有洗发露一瓶,淋浴露一瓶,洗面乳一支,牙膏一盒,还有日本产的索尼牌照相机一台,总价值人民币228元。哪一位要?”
  
  “我要!我要!”台下声如雷吼。
  
  “我的妈呀!你们这么多人要,我若扔下来的话,大家就会抢成一团,照相机就会被踩得粉碎。为了公正、公平和安全,80元钱拿走。不!不!60元钱!不!45元钱!”
  
  台下的人蜂拥抢购。
  
  “莱露牌玫瑰油去屑清爽洗发露由潮阳市嘉莎利精细化工有限公司生产制造。本品蕴含天然玫瑰精华滋养成份,能让受损开叉、发黄的发质得到彻底的呵护;同时,PTT发质调理成份能迅速去屑止痒,令秀发健康怡人,动感迷人。”
  
  “莱露分明,飘柔如丝!这种洗发露蛮好的!”几位表妹纷纷掏出了钞票。
  
  “感谢大家对本公司的厚爱。在此新春佳节,祝大姑娘们今年二十明年十八,天天笑哈哈;祝小伙子们事业爱情双开花,处处有丈母娘。”
  
  哈哈哈!台下一片哄笑。
  
  彩灯闪烁,豪华璀璨,一班人马回巢了。
  
  大街上,警车在巡逻;小巷中,治安员骑着自行车在巡逻。这是极普通的自行车。后架上,横撇着的是一根警棍,竖立着的是一个闪烁的警报灯。这是一道美丽的夜景,他们就像那青纱帐中的游击队员。
  
  49、痛失根据地
  
  一眨眼,正月初六了。三毛与兄妹们走在回出租屋的路上。几个表妹又蹦又跳,又说又笑。柔和的夕阳映照着她们那一张张天真灿烂的面孔。
  
  “萍萍!萍萍!”后面传来了急促的喊声。
  
  众兄妹一回头,原来是谷萍的男朋友郑项。
  
  “萍萍!春节过得还愉快吗?我好想你哟!”郑项跑得气喘吁吁,正踮着脚要亲吻谷萍。
  
  啪!火星四射!米林重重地掴了他一巴掌。
  
  “他妈的!你敢打我?有种的再来。”郑项捂着滚烫发热的脸,眼含凶光。
  
  “他妈的!老子打的就是你!打了你你去哭黄天!”米林长腿一出,把他踢到了三米开外的地方。
  
  他爬了起来,灰溜溜地跑了。
  
  “哇!林哥!你好厉害哟!”田春春拍打着双手。
  
  “打了表妹夫还说好厉害?林哥!你可不要打李伟啊!”湘莲含羞带娇。
  
  “他长得这么帅,我怎么会忍心打他呢?”
  
  一班人马回到了出租屋。刚落座,下面的大铁门被敲打得呯呯作响。
  
  “他妈的!下来!下来!有种的就下来!”
  
  米林、三毛跑到阳台上一看,原来是郑项带着一班人马在下面叫嚣。他们手拿铁棒,杀气腾腾。米林闪回房间,从床头下刷地抽出了3根一米多长的钢管,然后把守在门口。
  
  “萍姐!你打架也是蛮厉害的。你帮我们还是帮他们?”田春春问道。
  
  谷萍深思了一会儿,夺过了田春春手中那根钢管。
  
  看着这阵势,三毛心发慌,腿打颤,额头冒汗。奶奶疼头孙,爹娘疼幺崽。三毛是在祖母的怀抱中长大的,祖母用传统的儒家思想教导着三毛——仁爱、谦逊、礼让,三毛还从没有与人打过架,在家是好孩子,在校是好学生。铿锵一声,手中的钢管跌落在地上。
  
  “表弟!你不要把他们当作人,只把他们当作王八。你不吃掉别人,别人就要吃掉你,置诸死地而后生啊!”米林吼道。
  
  把他们当王八!三毛心一狠,拾起了那根钢管。
  
  哐!大铁门被踢开了。外面传来了急促的上楼梯的脚步声。接着,房门被踢开了。米林脚一伸,领头的郑项来了个“狗吃屎”,米林高高地扬起钢管,狠狠地打他的屁股。可后面的人像猛牛一样冲了进来,铁棒像雨点一样打在了米林的背上。
  
  三毛用钢管猛扫对方的脚,那人仰面朝天,后脑撞地。
  
  谷萍手中的钢管被对方打落在地上,她抄起一个啤酒瓶,把对方击得鼻青脸肿。
  
  湘莲握着一个扫把,抽得那人晕头转向。
  
  春莲拿着一个小板凳,上砸头,下砸脚,那人痛得龇牙咧嘴。可那人铁棒一挥,小板凳粉身碎骨了。
  
  田春春捧起一只塑料桶,罩住了一个人的头,然后猛踩那个人的脚背。那人连着塑料桶像陀螺一样旋转。
  
  米林与郑项抱在一起,在地上滚来滚去……
  
  正值此时,陈成回来了。他身后跟着四个人,三男一女,都十八九岁的样子。他们用背包当盾牌,挡住了对方的铁棒。陈成脱下皮鞋,用皮鞋狠狠地打郑项的脸。对方见已处于劣势,纷纷逃跑了。
  
  房子里,一片狼藉。地上,布满了玻璃片和瓷片。三只塑料桶破烂不堪,好几个凳子断了腿,那张桌子仰面朝天,三毛、米林睡的床也散了架,那些模板被踩断了。墙上的钟掉落在地上,谷艳用的镜子有了一个圆孔,显然是被戳了一铁棒。
  
  米林的左手被咬了一口,鲜血淋漓。谷萍的额头被打了一铁棒,又红又肿。湘莲的头发凌乱不堪,地上掉了好几撮。春莲和田春春安危无恙。三毛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和脸颊,没有血迹,皮毛未损。
  
  “打工打工,还真的是要打呢!我们第一次出来就碰上了打架!”那几个人笑道。
  
  “人活在世上,打架总是难免的。打扫战场,我们随时奉陪。”米林扬着手。
  
  “你们是吃了东西不消化,专惹麻烦!”此时,米凤也回来了,她愤愤地把背包甩到床上。
  
  “赶快收拾东西,换个地方,这里不安全。”陈成吐了一道烟圈。
  
  闪烁的霓灯下,一班人马背着背包在飘动。这个群体就像那草原上的游牧民族,要骠悍才能生存。
  
  “喂!靓妹!坐摩托!”一群搭客仔叫喊着,以为这是一班刚下车的人。
  
  辞工了,或是被老板炒了鱿鱼,要有地方落脚。家里出来人了,要有地方停留。出租屋,我们的根据地啊!
  
  深巷弯弯,灯光幽幽,一班人马在寻找着新的根据地。
  
  50、换厂
  
  我们就像一群在南方觅食的燕子。那晚,兄妹们在金滩胡同找到了一处出租屋。
  
  今天是开工的日子。
  
  良禽择木而栖,英雄择主而从。三毛决定换厂,便尾随着兄妹们来到了华鑫电子厂。
  
  厂区内,高楼耸立,绿树掩映,鲜花朵朵,喷泉哗哗,仿佛是一座美丽的花园。
  
  “团结、求实、开拓、创新!”
  
  “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从我做起,珍惜每一滴水,节约每一度电。”
  
  “以厂为家,清洁卫生靠大家!”
  
  “以人为本,创一流科技企业!”
  
  墙壁上,悬挂着一条条入情入理的催人奋进的标语。
  
  这确实是一个好厂啊!三毛不禁感叹着。
  
  厂门口,人头黑压压的,像一大群蚂蚁。
  
  一位身材标致的保安站在一圆台上,他清了清嗓子,说道:“今天我们厂招工,欢迎大家加入我们的队伍。我们厂要求比较高,男同胞高中以上学历、身高1。70米以上,五官端正、年龄25周岁以下者,请进去。”
  
  话刚落音,一大群小伙子像鸭子一样往里面挤。
  
  “不要挤啊!不要挤啊!不符合条件的进去了也是白跑一趟。”那保安一手拦住了一个个子矮小的黄毛家伙。
  
  “女同胞高中以上学历,身高1.60米以上,五官端正,年龄22周岁以下者,请进去。”
  
  一大群女孩子像鲫鱼一样游了进去。
  
  年龄是个宝,学历做参考,就是相貌要长得好。唉!这个厂招工就像选女婿一样,个子矮小的不要。
  
  今天又招工了。三毛又尾随着兄妹们来到了华鑫电子厂。
  
  “表弟!只要那保安扬手放人进去了,你就往里面冲,要猛一些!”米林嘱咐着。
  
  那个保安站在圆台上,开始讲话了。
  
  “跟上次一样,女同胞条件不变,但男同胞要求有大专以上学历。”
  
  大专以上学历?!三毛一听,惊得目瞪口呆,等他回过神来,已厂门紧闭了。
  
  今天又招工了。三毛又尾随着兄妹们来到了华鑫电子厂。
  
  “表弟!大专以上学历那是说着好听的,还没有那么多大学生,高中学历就足够了。你只管往里面冲!”米林跺着脚,又气又急。
  
  那个保安站在圆台上,开始讲话了。
  
  还没等他开口,三毛像离弦之箭一样,冲了进去。
  
  面试了,三毛递上了高中毕业证书,又捧上了那《一个饭钵》的获奖证书。
  
  “三毛同志!你的大名我早有所闻,但我们这里要的是技术。”招工的小姐翻看了一下那张高中毕业证书,然后还给了三毛。
  
  三毛拖着铅沉沉的双腿,一步三回头,走出了华鑫电子厂。个子高、个子矮——只要能干活就行嘛!要技术?——技术也是可以学的嘛!三毛想不通,越想越气。
  
  51、怒发冲冠
  
  乔组长就像一支被击退了的残余土匪,又卷土重来了,向三毛发起了猛烈的进攻。
  
  “三毛!快点给我下缸!”他慢条斯理。
  
  三毛无奈,下到了酸铜缸中。
  
  “三毛!快点给我下缸!”他阴阳怪气。
  
  三毛无奈,下到了光镍缸中。
  
  “三毛!快点给我下缸!”他暴跳如雷。
  
  三毛无奈,下到了氰铜缸中。
  
  “是可忍,孰不可忍?”三毛气得捶胸顿足。
  
  为什么总是遇到克星啊?为什么总是遇到克星啊?告诉陈主任吧!你不服从劳动安排——那岂不是脱了裤子打屁股。
  
  “喂!请大家做好准备!马上要清洗光镍缸。”这一次是刘工艺员在督战。
  
  怎么乔组长不见了呢?三毛转念一想,他和赵助手绝对又是搓麻将去了。
  
  滤机仔抽出了硫酸镍溶液,只有六个员工列队缸边,显然是出了逃兵。
  
  “三毛!下去把剩余的镀液舀上来。”刘工艺员递给三毛一只塑料桶和一把塑料勺。
  
  “怎么老是叫我下缸呢?”三毛犹豫着。
  
  “下呀!快点下啊!男子汉大丈夫,不要怕死呀!”工友们激将着。其实他们打的是如意算盘,只要三毛下到了镀缸中,就轮不到他们了。
  
  三毛无奈,下到了镀缸中。哇!滚滚热浪喷涌而上,三毛挥汗如雨,衣服紧紧地贴着皮肤。乔组长每次都叫我下缸,连刘工艺员也叫到我头上了。三毛用勺子舀着镀液,越想越气,一股巨大的烈火在心中熊熊燃烧。三毛跃出镀缸,高高地举起塑料桶,重重地砸在了地上——呯!污水四溅,塑料桶粉身碎骨了。
  
  “他妈的!老是叫我下缸!你也下啊!你也下啊!”三毛一把揪住了刘工艺员的胸脯,直把他往缸里拽。
  
  三毛火气喷涌,像那决堤的洪水,像那爆发的火山。
  
  “三毛!千万别…别…失去理智。有话好好说!好好说!”刘工艺员吓得面如土色。
  
  “一二三!加油!一二三!加油!”
  
  “三毛!你是个子小,脾气大!”
  
  “三毛!你有胆量!”
  
  “三毛!给我狠狠地揍那个屌毛!”
  
  工友们见风驶舵,倾向了三毛这一边。
  
  三毛拖着沉重的双腿走在下班的路上。夜,清凉如水。火一发,三毛倒觉得心中舒畅了一些。本来嘛!自己并不想吵,可别人逼我吵啊!
  
  52、泪光中的表妹
  
  三毛打开了房门——哇!一班人马还没睡觉。三毛望了望墙上的钟,已是凌晨二时了。
  
  昏黄的灯光下,众兄妹正坐在谷艳身边,她泪流满面,香肩一耸一耸的哭得好伤心。
  
  “喂!你的暂住证呢?”一身材高大的治安员拍了一下三毛的肩膀。
  
  三毛忙从床头下找出了暂住证,又掏出了厂卡。
  
  此外,房间里还有两名公安,一男一女,正在讯问谷艳。
  
  “阿艳!七百万巨款——八千工妹的血汗钱!全都在刘林手上。你要随时向我们提供有关刘林的信息,以便将他捉拿归案。阿艳!不要哭泣了,好好休息!”女公安起身,合拢了文件簿。
  
  “大家好好休息,明天还要上班。打扰你们了,不好意思!”男公安摆着手走了。
  
  三毛明白了,原来是谷艳的男朋友刘林携巨款潜逃了。
  
  “艳艳!都是你惹的祸!害得我罚了800块。一个月的工资啊!”米林似有怨气。
  
  由于公安人员突然到来,米林来不及躲藏,没办暂住证被逮着了。
  
  “林哥!我赔你800块钱。以后,我不再是你的表妹,你不再是我的表哥。”谷艳从那精巧的坤包中掏出了一叠钞票,扔向米林。
  
  “艳艳!你不要当真,我是开玩笑的。表哥与表妹血脉相连,我永远是你表哥,你永远是我表妹。亲情是永恒的,爱情是虚无缥缈的,如烟如雾,一下子便飘逝了。四个小时之前,刘林还在与你亲亲吻吻,可现在他远走高飞了,抛下你不管了。”米林拾起那叠钞票,送到了谷艳手中。
  
  “艳姐!刘林说过,无论天涯海角,无论海枯石烂,都永不分离,为什么他不带你走呢?”田春春天真地问道。
  
  “春春!你真是个大笨蛋。若是刘林把你艳姐带走,那可就麻烦喽!七百万可不是一个小数目。一朝抓到了,你艳姐坐牢坐到十八辈子也坐不完啊!”湘莲敲了一下田春春的脑袋。
  
  “男人要有头脑,不然很窝囊;女人要有眼光,不然很痛苦,凤凤!你说那是智慧还是狡黠呢?”陈成正悠闲地燃着一支烟。
  
  “你有头脑吗?难道你不窝囊吗?”米凤凤眼圆瞪。
  
  陈成低着头,默不作声。
  
  米凤见他那模样,便扑哧一笑。
  
  “姐姐!你不要哭泣啦!那样的人猪狗不如。他离开你是你的福气。”谷萍剑眉上翘。
  
  “艳姐!你要微笑才对啊!刘林是披着人皮的狼,迟早会咬人的,他离开你,你就安全了。天下好男儿多如云,再找一个就是喽!”春莲安慰着。
  
  三毛不善言辞,不知道怎样安慰这哭泣的表妹。
  
  谷艳幽幽地抽泣,泪水在静静地流淌。望着这泪光中的表妹,三毛仿佛是看到了一支在夜风中飘曳的流着泪的红烛;仿佛是看到了一朵在雨雾中颤动的带着露珠的桃花。
  
  喀!喀!喀!出租屋里静悄悄的。
  
  凌晨六时,谷艳的手机响了。原来刘林已被抓着了,要她前往RR监狱探望他。
  
  谷艳冲出了出租屋。
  
  “艳姐!艳姐!”表妹们追赶着。
  
  三毛也不去上班了,尾随着兄妹们奔跑。
  
  坐了一个多小时的公交车,一班人马来到了RR监狱。
  
  “他妈的!老子揍扁你!”一个威猛彪悍的脑壳亮光光的犯人正在殴打一刚来的犯人。
  
  这就可能是所谓的牢霸吧!唉!工厂里有工霸,牢里有牢霸。死到临头了还不悔改,他大概是想坐十八辈子牢吧!
  
  铁门啊铁窗铁锁链条条锁链锁住我……如诉如泣,情之真,悔之切,令人垂泪。
  
  听着听着,三毛一阵心酸,流泪了。
  
  “我今年刚满十八耶!就被判刑送到劳改队。牢霸问我犯了什么罪,我说犯了强奸罪,强奸了一位老太太耶!还有一位小妹妹……”
  
  听着那劳改犯唱的歌,几位表妹格格地笑了。
  
  这是关押魔鬼的地方,却也关押着刘林这一所谓高智商的白领。
  
  “艳艳!你一定要等我!一定要等我!”刘林哭号着。
  
  “等你?!十八年啦!而不是十八天啊!十八年,我岂不成了老太婆?”谷艳泪眼婆娑。
  
  “刘林!十八年啦!她女儿都可以出嫁啦!好好改造,死了这条心吧!除非你来娶她的女儿。我们这么多人来探望你,你应该感到幸福啊!”春莲似笑非笑。
  
  “你叫刘林,我却叫米林,我们两人倒还挺有缘份呢!刘林啊刘林!钱乃身外之物,生不来来,死不带去,只要够用就行。你干嘛那么人心不足呢!别人并没有破坏你的幸福,是你自己破坏了你的幸福!你还差一点点害了我的表妹。”米林直摇头。
  
  夕阳下,泪光中,兄妹们挥着手,踏上了公交车。
  
  53、陈主任拔刀相助
  
  谷艳不仅男朋友吹了,工作也吹了,被厂方炒了鱿鱼,正闷头大睡,人活在世上,要吃喝拉撒,总得要找份活儿干啊!玩了两天,三毛还是决定去上班。
  
  柔和的夕阳照耀着大街小巷。三毛慢悠悠地走在上班的路上。笑容可掬的陈主任会大发雷庭吗?凶神恶煞的乔组长会以理服人吗?为什么人与人之间会有这么多的争吵与冲突呢?三毛心中不是滋味。
  
  三毛走上流水线,心中坠坠不安。四处一打量,刘工艺员不见了,乔组长也并没有坐在牛角扇下,而是在给黄铜缸添加氰化钠。他正用一根竹竿搅拌塑料桶中的氰化钠溶液,累得口喘粗气,汗如雨下。
  
  “三毛!你个屌毛!我还以为你不到这座破庙里来了呢!你还真够厉害的!竟然把工艺员骂走了。他是我的左手啊!你打断了我的左手,我不整死你我就不是人。”乔组长高高地举起那只塑料桶,重重地砸在了地上——呯!污水四溅,塑料桶粉身碎骨了。
  
  “没有我的命令,你不得叫他干活!三毛同志!你跟我来!”陈主任从天而降。
  
  三毛尾随着陈主任来到了一次品处理处。
  
  “三毛同志!你在我门下干活是我的荣耀。你现在就在这里炸铬。”
  
  胶筐中,堆满了镀了铬的产品,那些产品又白又亮,宛如美丽的姑娘那洁白无瑕的脸蛋。怎么会是次品呢?三毛拿起一个灯罩仔细一看,原来有一个地方起了砂眼。要将铬炸去,再返磨、电镀。
  
  墙上,一把牛角扇呼呼地旋转着,吹得三毛头发飘飞,笑逐颜开,与在流水线上相比,这里要轻松多了。流水线上,一串串产品就像水一样流过来,连上厕所都得向乔组长请假,找人替换,无法偷懒。而这里,是一个无人监督的挺自由的岗位,可以干快一些也可以干慢一些,还可以停一停,休息一下,无人催喊,全靠自觉。陈主任对我三毛是多么信任啊!三毛心潮澎湃,泪花翻涌。
  
  “三毛!你这个屌毛!不要以为陈主任站在你一边我就不敢整你。今晚要洗酸铜缸,快点给我回到车间去。”乔组长揪着三毛回到了车间。
  
  “三毛!快点给我下缸!”
  
  “哈哈哈!哈哈哈!在我门下干活,叫你向东你就得向东,叫你向西你就得向西。”乔组长仰天大笑。
  
  “喂!你站在缸边干什么?是在做工还是在做客?你是工头,你要身先士卒,给我下!”陈主任突然出现在乔组长身后,他声色俱厉。
  
  “是!是!我也下!我也下!”乔组长点头哈腰。
  
  哇!笑容可掬的陈主任发起火来竟也这么厉害!三毛丈二和尚模不着头脑。
  
  乔组长磨蹭着,慢慢地下到了镀缸中。他个子太高,只能猫着腰,腰一伸,头便撞着了缸上的抽风罩。
  
  “哎唷!疼死我啦!哎唷!疼死我啦!”乔组长哭丧着脸,用手揉搓着头。
  
  工友们捧腹大笑,三毛也含泪微笑。
  
  54、想起了钱师傅
  
  前段时间,烈日高照,白花花的太阳晒得水泥面直冒白烟。这几天,却阴雨连绵。
  
  三毛站在阳台上,呆呆地望着这飘飞的雨。平房上,绿草离离。幽长的深巷中,人迹罕至,雨雾蒸腾,宛如仙境,沙沙雨声似一曲优美的仙乐。
  
  这绵绵细雨已经下了三天三夜,像那唠叨的妈妈,像那哭泣的孩子,还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三毛伸手捏了捏掠在阳台上的衣服,湿巴巴的。地板回潮了,湿漉漉的。
  
  唉!这南方的雨,是一杯苦涩的酒,是一汪辛酸的泪啊!
  
  怎样摆脱乔组长的钳制呢?望着这飘飞的雨,三毛想起了家乡的钱师傅。
  
  钱师傅三十七八岁的样子,身材敦实,虎头虎脑,性情温和。他本是一位教高中物理的老师,应该叫钱老师。可钱老师教的学生皆名落孙山,没有一个考上了大学。钱老师是有真才实学的,物理学本科毕业,本可以留在省城教书的,但不善言辞,不善交际,便回到了家乡教普高。老师可以成就学生,学生也可以成就老师。而钱老师却被学生把饭碗给砸了。乡亲们还骂他没学问,误人子弟。
  
  钱老师下岗了。后来到县城里租了一处平房,到教委领了一个执照,办了一所学校,取名为“钱师傅技术培训学校”。
  
  钱师傅收购了一台电焊机,是当废铁买的,两毛钱一斤,16块钱;收购了一台发电机,那是农村中放电影用的,用一条绳子绕着皮带轮一拉,便起动了。这也是当废铁买的,两毛钱一斤,6块钱。此外,还收购了一些废旧的潜水泵、吊扇、落地扇……
  
  “当今社会,勤劳只能解决温饱,技术才会帮您致富。”
  
  “要学真技术,请找钱师傅。”
  
  “本校学制为一个月,一期学不会者,二期免费再学。”
  
  广告打得满天飞,到钱师傅处学技术的人如潮水般地涌来。不到3年,钱师傅名利双收。
  
  经有关部门调查,钱师傅培训的徒弟虽只学了一个月,但深受用人单位欢迎,就业率达到99。5%。那些小伙子都在南方一些大中城市中找到了工作,钞票大把大把地往家中寄,都修了漂亮的房子,娶上了漂亮的妻子。
  
  俗话说,“三年学门好手艺”,可在钱师傅门下一个月就学门好手艺,还有的人只学了三天就考到了电工证、焊工证。钱师傅培训技工就像在印刷一样,速度惊人。
  
  “杰出青年!”
  
  “纳税先进个人!”
  
  “扶贫功勋!”
  
  “下岗再创业先进典型!”
  
  一顶顶桂冠戴在了钱师傅头上。
  
  三毛拨通了钱师傅的电话,跟他谈妥了生意。寄去了人民币一千元。两个星期后,三毛便收到一张绿色的带IC卡的电工证。
  
  姓名:三毛
  
  作业类别:电工作业
  
  操作项目:安装、维修、发电、配电
  
  有效期:2001年5月21日至2007年5月21日
  
  三毛如获至宝,异常兴奋。凝望着手掌中的电工证,三毛生怕它会像鸟儿一样飞走,便忙揣在怀中。
  
  55、惊喜一刻
  
  接到电工证三天后,厂门口便贴了招工启事:本厂因工作需要,特招收电工5名。要求初中以上学历,年龄在18—30岁之间。熟手优先,生手亦可。
  
  三毛一看,脚下生风,忙跑回出租屋,找出了电工证。
  
  三毛走进了人事部。
  
  “三毛同志!请坐!”李小姐笑脸相迎。
  
  “李小姐!招电工吗?”三毛从怀中掏出了电工证。
  
  “嗯!嗯!”她点了点头。
  
  “三毛同志!明天早上8:00准时赶到三楼面试和考试。记住带着电工证,千万不要迟到。”李小姐翻看了一下电工证。
  
  喀!喀!喀!出租屋里静悄悄的。精力充沛的活蹦乱跳的表妹们都已进入了梦乡。昏黄的灯光下,三毛正捧着米林那本《实用电工问答》,记忆着一些电工常识。安全电压是36伏、绝对安全电压是12伏、照明电压是220伏、动力电压是380伏、左手定则、右手定则、光电二极管、晶体三极管、正反转控制电路、星形—三角形降压起动电路……三毛早已疲倦了,头像鸡啄米似的——一上一下,眼睑也在“打架”。不能睡啊!不能睡啊!把握好这几秒钟,就能跳出乔组长的魔掌,摆脱他的钳制啊!
  
  “喂!上班啦!上班啦!”谷萍捏住了三毛的鼻子。
  
  三毛睁开双眼一看,啊!天已经亮了,原来自己坐在那张椅子上睡着了,手中还捧着那本《实用电工问答》。
  
  “陈主任!我今天要请假,要送我表弟去广州火车站。”其实,三毛并不是要骗陈主任,而是为了稳住乔组长。若说是去应聘电工,乔组长借故不签字,拖延时间,一迟到,美梦又成泡影了。
  
  “三毛同志!你不要骗我!火车哪里会上午发车?”陈主任笑容可掬,拍了拍三毛的肩膀。
  
  姜毕竟是老的辣。三毛心头一颤,身上冒汗。
  
  “陈主任!是这样的,我还要帮我的表弟收拾行李,还要去给他买点水果。”三毛急中生智。
  
  “那好!那好!路上要注意安全啊!你还要去找乔组长签一下字。”陈主任给三毛签了一张请假条。
  
  横平竖直,刚劲有力。三毛一看,原来陈主任就叫陈宝善。
  
  “乔组长!我今天请假,要送我表弟去广州火车站”。三毛拿着请假条找到了乔组长。
  
  乔组长接过请假条,又看了看三毛,脸上露出一丝冷笑。他从胸前的口袋中取出一支圆珠笔,签上了名字。
  
  潦潦草草,宛如鸡爪。三毛一看,原来乔组长就叫乔飞,怪不得写的字也飞。
  
  三毛拔腿飞奔,跑到了办公楼三楼。应聘的人黑压压的,像蚂蚁一样。
  
  人事部杜小姐抱着文件簿走进来了。她,高挑的身材匀称而丰满,臂如白藕,脸如皎月,眉如飞燕,眼如秋潭,秀发飘逸,气质高雅。
  
  “三毛同志!不要面试和考试了。你跟他去,他就是你现在的主任,姓黎。”杜小姐豪气冲天,好一派大家闺秀之风。她扭头指了指跟在身后的一老头儿。
  
  三毛一听,愁容舒展,心花怒放。
  
  这一老头儿身高只及杜小姐肩头,年近花甲,面容枯槁,颧骨高耸,两鬓飞霜,戴着一副厚厚的老花镜。
  
  “三毛!你的技术证书呢?”他脸有阴云。
  
  三毛递上了电工证。
  
  黎主任边走边看那张电工证。
  
  “三毛!你在什么地方干过电工?”黎主任像一匹老灰狼一样,突然回转了头,两个镜片酷似闪光的狼眼。
  
  “我…我…没干过电工。”三毛吓得后退了几步。
  
  “三毛!你的电工证怎么才办了五天?”他又回转了头。
  
  “我…我…”三毛嗫嚅着,又吓得后退了几步。
  
  “三毛!你快去收拾行李。我们的新厂在MM镇。下午四时到厂门口坐那辆面包车去那里。”他再一次回转了头。
  
  “嗯!嗯!”三毛不住地点头,再一次吓得后退了几步。
  
  兵临城下,剑拔弩张,突然却城门大开,鲜花夹道,欢笑片片。三毛就如那领兵攻城的将军,不禁仰天长笑。早知道这样,昨晚何必熬到半夜呢?
  
  三毛如沐春风,脚下生风,飞快地跑往出租屋。突然,三毛停住了脚步,掉转了头往回奔。可亲可敬的陈主任,欺骗他,于心不忍啊!
  
  “陈…陈…主任!对…对…不起!我…我…向您道歉。”三毛跑到了主任室,累得气喘吁吁,满头甩汗。
  
  “不用说了!我知道了!”陈主任满脸通红,似有怒气。
  
  “我…我…”三毛吱唔着。
  
  “三毛同志!做人要诚实。你走吧!好好干!道不道歉都无所谓。”陈主任笑容可掬,拍了拍三毛的肩膀。
  
  三毛开心地笑了。
  
  56、表妹的嘱咐
  
  “林哥!我可以干电工啦!林哥!我可以干电工啦!”三毛满面春风,拉开房门,大叫着,向兄妹们报喜。
  
  喀!喀!喀!出租屋里静悄悄的,空无一人,兄妹们都上班去了。
  
  “三毛哥!是真的吗?”谷艳从冲凉房中伸出了头,口中含着一支牙刷,嘴角粘满白色的泡沫。
  
  她,红晕的脸蛋已变得煞白,水汪汪的双眼已失去了灵光,放射着刺人的寒光,头发凌乱不堪。啊!天使般美丽的表妹正变得有点像魔鬼了。难道爱情真的比生命重要吗?三毛吓了一跳,无奈地摇着头。
  
  “艳艳!我应聘上电工啦!要去MM镇,新厂房在那里。”三毛忙着收拾行李。
  
  “三毛哥!恭喜你!好好干!多挣点钱,找个靓妹做女朋友。”
  
  三毛羞涩一笑。
  
  行李收拾完毕。三毛背着背包,手中提着一只白色铝桶,里面放着毛巾、口杯、拖鞋、饭钵……谷艳拖着一只密码箱。南翔伴您走天下!——这是一只天蓝色的“南翔牌”密码箱。箱面上贴着一幅“飞鸥白云大海图”。看到它,三毛便激情奋发。这只密码箱是三毛最心爱的物品,不仅因它外形美观,还因为里面放着一叠叠荣誉证书,还有一些杂志,上面有三毛发表的文章。
  
  “三毛哥!人不可有傲气,不会结网的蜘蛛会饿死。第一,你要跟工友们搞好关系,防备被排挤。第二,你要请上司们喝一喝酒,防备被炒鱿鱼。”谷艳就像一位细心的姐姐,嘱咐着三毛。
  
  “嗯!嗯!”三毛不住的点头,可心中有疑团,帮别人干活还干嘛要请别人喝酒吃饭呢?别人请我还差不多,不然就不给他干活。
  
  飞鹰电镀厂门口停着一辆白色的面包车,里面坐了四五个人,他们腰间别着随身听,耳朵中塞着耳塞,嘴巴上叨着烟,头随着音乐左摇右摆。
  
  三毛走进了车厢中,卸下了背包。
  
  “三毛哥!有空常来玩!”谷艳挥舞着手。
  
  “哇!好靓啊!”司机三十开外,平板头,胖敦敦的。他从反光镜中看到了谷艳的倩影。
  
  “三毛!她是你女朋友吗?”司机问道。
  
  “不是!她是我表妹!”
  
  “表妹就是女朋友吧!”
  
  “不是!她是我大姨妈的大女儿。”
  
  “哦!原来是这样的表妹。”
  
  面包车风驰电掣,风呼呼地吹进车窗。三毛头发飘飞,脸含微笑。啊!终于跳出了乔组长的魔掌。乔组长那傻瓜还在傻乎乎地望着三毛去上班吧!可三毛早已不是他手下的兵了,早已远走高飞了。
  
  三毛离开了根据地,离开了那温馨的女儿国,不知道下一步将进入一个什么样的世界。
  
  57、拜见师傅
  
  经过两个小时的飞驰,面包车驶入了一片幽静的乡村。公路两边,是一望无际的绿油油的甘蔗林。二十分钟后,面包车开到了沿江公路上,西江面烟波浩渺。两分钟后,面包车进入了一片厂区。三毛提着行李,走下了车。这是绿色的铁皮屋顶厂房,尚未完工,一班人马正忙着装修墙面。
  
  “哇!又来新兵了!”突然,一个人从天而降,他拍了一下三毛的肩膀。
  
  三毛回转头——他,二十出头的样子,戴着眼镜,打着赤膊,瘦长的身子黄灿灿的。三毛望着他,仿佛是看到了一条长长的黄鳝。
  
  他正朝三毛微笑,粗大的门齿两边是两颗尖长的黄黄的獠牙。三毛不寒而栗,仿佛是看到了一个獠牙森森的吸血鬼。
  
  “三毛同志!欢迎你来到我们机电车间。我叫单财旺,肚子饿了吗?跟我来,食堂在这一边。”他那薄薄的嘴唇能说会道。
  
  人不可貌相,这人倒还可以!三毛的心理防线一下子消除了。三毛将行李拖入了宿舍里,拿着饭钵尾随着单财旺来到了食堂。铁皮屋顶产生了温室效应,食堂里像蒸笼一样闷热。一班人马正在就餐,或站或坐,有的来回走动。
  
  “三毛同志!先拜见一下那些师傅,然后再吃饭。”
  
  “这个是廖长运师傅,动力组组长。”
  
  三毛与他握手。他,三十开外,中等个儿,中分头,单眼皮,高鼻梁,薄嘴唇。
  
  “这个是朱理勇师傅,动力组成员。”
  
  三毛与他握手。他,身材魁梧,虎头虎脑。
  
  “这个是高应龙师傅,动力组成员。”
  
  三毛与他握手。他,平板头,身躯如墙,手臂如树。
  
  “这个是单美吹师傅,照明组组长,我的亲叔叔。”
  
  “嘿嘿嘿!嘿嘿嘿!”他笑神经失控,露出一口黑森森的牙齿。
  
  三毛与他握手。他,五十开外,矮矮胖胖,额头上爬满了沟沟壑壑,好像那黄土高坡。脸色黎黑,双眼浑浊,发出幽幽冷光。他的衣扣解开着,正用衣襟当扇子扇风,露出一个圆鼓鼓的白色的大肚子;裤腰上系着一根蓝色的电线。
  
  “这个是贺常青师傅,管道组组长。”
  
  三毛与他握手。他,也是五十开外,挺着将军肚,圆头圆耳,煞像一尊笑面佛。他正悠闲地吐着烟圈。
  
  “三毛同志!我们的师傅还有很多很多,以后再慢慢认识吧!”单财旺拍着三毛的肩膀。
  
  “哦!这里还有王李赵三位师傅。”单财旺又补充道。
  
  师傅确实多啊!有没有我的老乡呢?人在他乡老是特別亲。三毛挠着后脑。
  
  58、认识上司
  
  啪!火星四射!三毛自己给自己打了一巴掌。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三毛以为是蚊子咬,想不到却是单财旺正用一根狗尾草挠三毛的耳朵。
  
  “三毛同志!起床啦!太阳都晒屁股啦!三毛,不要打得那么狠心吧!脸是自己的!”他正嘻嘻地笑着。
  
  三毛摸着滚烫发热的脸,怒火中烧,好想扬手打单财旺一耳光,但又忍住了。
  
  窗内,透进了柔和的朝辉。三毛伸展着懒腰,凭窗远眺,云雾蒸腾,绿野片片。
  
  “三毛同志!我们厂里你最矮小,可你的名气最大,你的大名我早就听说过了。每天早上,我都看到你跑得气喘吁吁。现在到了我们机电车间,可以享福啦!每天只有8个小时,上午8:00—12:00,下午2:00—6:00,中午休息两个小时,多舒服啊!”单财旺悠闲地踩着一辆娃娃骑的破烂不堪的自行车。
  
  三毛尾随在车后,来到了作业地点。数十名师傅或站或坐,有的戴着一顶白色的草帽,有的戴着一顶遮阳帽。
  
  日上三竿,火辣辣的太阳晒得水泥地面喷出了滚滚热浪。一辆厢式货车腾起一阵阵黄尘,向这里驶来。坐在草坪上的师傅赶忙起身,拍打着屁股。车刹住了,车门打开,走下来三个人。
  
  “三毛同志!那个戴着老花镜的是我们机电车间的主任,叫黎巨恩。你肯定已经认识了。他八十年代初是开拖拉机的。那个时候开个拖拉机比现在开个‘奥迪’还要神气。可后来,公路边的房子越来越漂亮,公路边的妞儿也越来越漂亮。他开拖拉机时就左顾右盼,总喜欢看那路边的妞儿。屌他老母!竟然压死了一个八十多岁的老太太,赔了一大笔钱,倾家破产了。他现在跟我们一样,也是个打工仔,大伙都叫他‘拖拉机’。”单财旺绘声绘色地讲着。
  
  三毛不禁笑出声来,单财旺一把捂住了三毛的嘴巴。
  
  “三毛同志!那个光头佬叫谭旭东,是我们机电车间的副主任。十个光头九个富。他是个高级电工,聪明绝顶,会维修电镀电源的电子线路板。他干的是看不见摸不着的活儿。”
  
  三毛打量着谭主任。他,四十开外,秃顶与开阔的天门连成一片,头颅丰满,弧线优美,单眼皮不停地一眨一眨,红光满面。看样子确实是聪明绝顶之人。
  
  “三毛同志!那个屌毛是这个厂的第四号股东,我们动力设备部的副部长,大伙都叫他牛老四。他是一条精明能干的老狐狸,你可要提防点哟!小心他炒你的鱿鱼。”
  
  “副部长大人,官职可不小哟!”三毛说道。
  
  牛老四五十开外,小头长颈溜肩大肚细脚,三角眼,脸色古铜,好像被火烧过一样。远远望去,他煞像一个走动的啤酒瓶。
  
  “路上误了点车,让大家久等了。电镀工业是垃圾工业,对环境的污染相当严重。政府有关部门已催了好几次,我们飞鹰电镀厂必须搬出城区。我们股东会已作出了决定,新厂必须在6月12号之前要开工投产。所以,任务相当艰巨,我们要抓紧时间安装设备。大家好好干,我牛老四绝对不会亏待你们这些工仔。”他把胸脯拍得咚咚响。
  
  听他这么一说,一班人马似乎被打了强心针,来了点精神。朱理勇打开了后车门,里面是一卷卷电缆。用几块厚木板架好引桥,几位师傅将电缆慢慢往下滚。一卷、两卷、三卷……突然,车厢中钻出了几个人。三毛定睛一看,原来是乔飞等人。他满身灰尘,额头冒汗,口喘粗气。
  
  “三毛!你这个屌毛是个人才。我已经当了5年组长了,与我作对的人没有一个不败在我手下。今天,只有你逃出了我的手掌。”乔飞摇头晃脑,好像喝醉了酒。
  
  “一二三!加油!一二三!加油!”牛老四、黎主任、单财旺等挥手呐喊。
  
  数十位师傅上光着赤膊,下打着赤脚,踩着滚烫的水泥面,双手攥着电缆,像拉纤一样往前走。这些电缆沉甸甸的,好像一条条黑色的巨蟒。
  
  “三毛同志!你一个人拉着这条电缆走出3米,今天的午餐我请客!”单财旺指着一条50米长的电缆。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三毛甩下衣服,鼓足勇气,抓起线头往前拉。
  
  就像一只蚂蚁在托一条蚯蚓,文丝不动。这是一条横截面为300mm2的铜芯电缆。
  
  “叫你拉的时候没用力拉,现在还拉什么屌?”朱理勇咬着牙,敲了一下三毛的脑袋。
  
  “三毛同志!一个人最重要的就是要懂哲学。有些事情不要为难自己,不行就不行,能者多劳吧!你看我,我说没力气,不拉,只在旁边喊加油,‘拖拉机’照样给我记工时,工资照领不误,何乐而不为呢?”单财旺笑眯眯的,拍打着三毛的肩膀。
  
  烈日当空,白花花的太阳晒得地面上的灰尘都飞腾而起了。一班人马走往食堂。三毛热得像鸭子一样,张开嘴巴喘着粗气。
  
  呯!呯!呯!食堂旁边的篮球场上,一个高个子正在打球。
  
  “三毛同志!他就是我们动力设备部的部长大人,公司第三号股东,大伙都叫他马老三。”
  
  他,五十开外,与牛老四有着相似的体型,也是小头长颈溜肩大肚细脚,只不过个子特别高,两米有余。他光着赤膊,戴着眼镜,下面穿一条宽大的短裤,正陶醉于投篮。他那么高,跑到篮下,手一伸,球便进去了。抵着鸟屁股打鸟——当然百发百中。
  
  三毛望着他那细长的身子,仿佛是看到了一条长长的水蛇。水蛇,这是一种生活于沟渠、小溪、池塘中的爬行动物,专门捕食鱼虾。它头小颈长腹粗尾细,这种体型便于在水草丛中和岩缝中穿梭,粗腹便于储存大量的食物。
  
  啪!他的眼镜突然跌落在地上。粉身碎骨了。他像瞎子一样在地上四处乱摸。
  
  哈哈哈!哈哈哈!正在就餐的师傅们捧腹大笑。
  
  59、抬杆子
  
  “天气确实这么热,有点像火!但大伙不怕苦不怕热,好样的!大家好好干,我马老三绝对不会亏待你们。今天我们要在配电房附近竖一根杆子,加装一台照明专用变压器。所以,任务相当重,大伙要齐心协力,确保按质按量完成任务。”马老三没有去打篮球了,他挺着一个大肚子,戴着一顶白色草帽,在作动员令。
  
  烈日高照,数十位师傅忙开了。配电房旁边,几位师傅挥舞着鹤嘴锄,正在挖坑。
  
  厂门口,摆着一根约8米长的水泥杆子。
  
  “朱理勇、高应龙、三毛……你们十一个人去抬杆子!”马老三吩咐道。
  
  “妈拉个巴子!你怎么跑到我们机电车间来了?难道陈宝善是你叔叔?”高应龙问道。
  
  “人事部陈部长是我姑妈!”三毛拍着胸脯。
  
  “妈拉个巴子!你别在我面前这么神气!我要你笑着进来哭着出去!”高应龙揪着三毛的耳朵。
  
  “哈哈哈!屌毛!你还不如说陈部长是你姑奶奶。我是本地人,跟陈部长住在同一个小区里。你骗得了我?”朱理勇仰天大笑。
  
  三毛心中不是滋味,自己精心编织的谎言被朱师傅戳穿了。
  
  前面有五位师傅,后面也有五位师傅,三毛抬最中间,双脚腾空了,就像一只猴子吊着一根横梁。唉!师傅们像一株株大树,而我却像一棵无人知道的小草啊!
  
  “妈拉个巴子!下来!下来!怪不得这么重!”后面的高应龙发觉了,声如虎啸。
  
  师傅们刷地跑开了。前面只剩下朱理勇,后面的高应龙直把杆子往地上摔。人压在下面就会像鸡蛋一样真的完蛋了啊!三毛心头一颤,宛如一只敏捷的猴子,蹦到了一丈以外的地方。咚呯!一声沉沉的巨响,电线杆子重重地打在了地上,中间断了。朱理勇被拉倒在地上,仰面朝天,翻着白眼,一动也不动。
  
  “不好啦!出事啦!不好啦!出事啦!”众师傅扔掉了手中的工具围了过来。
  
  突然,牛理勇来了一个鲤鱼翻身。众师傅吓得面如土色,拔腿飞奔。
  
  “阿勇!你不要吓我啊!不是人死翻生吗?”高应龙拧着朱理勇的脸。
  
  “阿龙!差一点点我们就永别了啊!”朱理勇张开双臂,抱着高应龙嚎啕大哭。
  
  “三毛!你这个屌毛!装香就掇菩萨。我炒掉你!”马老三哭丧着脸,一把揪着三毛的耳朵。
  
  “炒掉他!把他赶走!炒掉他!把他赶走!”数十位师傅起哄着,扬手如林,竟无一人为三毛说句公道话。
  
  “你们这些屌毛!工资一沓沓地从我这里领走,却这样给我干活,你们对得起良心吗?”马老三松开了三毛的耳朵,手指着起哄的师傅们。
  
  师傅们气焰顿消,皆哑口无言。
  
  都是一些孬种啊!三毛挠着后脑。
  
  “老三!消消气!消消气。票子是别人的,身子是自己的。这些屌毛只会喝酒吃饭,不会干活。”廖长运用手掌轻抚着马老三的胸膛。
  
  马老三扶了扶眼镜,蹲下身子,仔细打量着断裂处。突然,他眼睛一亮,跳了起来。“牛老四!你给我过来!给我过来!”
  
  众师傅围过去一看,里面嵌的不是铁丝,而是竹篾。
  
  “屌毛!这样的水货你也买来了?你肯定是吃了回扣,又去了毛店,我要把你下面那东西也打断!”马老三揪着牛老四的耳朵。
  
  “老三!话可不能这么说。里面嵌的是铁丝还是竹篾谁看得见。我可不是你那双透视眼,竟然连儿媳妇穿什么颜色的内裤都看得见。”
  
  “算啦!算啦!家丑不可外扬。再买一根就是了。”廖长运忙打圆场。
  
  后来,又买了一根新杆子。
  
  “一二三!加油!一二三!加油!”数十位师傅用力拉绳子,杆子慢慢地竖起来了。
  
  “老三!那根水货断了是福啊!若是安装变压器的时候断了,砸死一个工仔,你要赔好几万啊!”廖长运说道。
  
  “对!对!说得对!我马老三就是福星高照,神灵护佑。”他点燃了一支烟,喜笑颜开。
  
  “三毛!好好干!我不炒掉你!”马老三拍着三毛的肩膀。
  
  “三毛同志!我们热烈欢迎你!”师傅们是墙头芦苇,迎风倒。
  
  60、钻洞子
  
  “老和尚念经,一段一段的来。昨天,我们安装好了变压器。今天,我们要走线。因事先没有考虑周到,电缆沟已经封好了预制板。所以,要钻洞子。但我相信,钻洞子总没有打洞那么辛苦。”马老三挺着一个大肚子,戴着一顶白色草帽,又在作动员令。
  
  “哈哈哈!老三!年纪这么大了,不要天天去毛店打洞,就近原则,就到家里陪一陪儿媳妇吧!”众师傅戏谑着。
  
  高应龙抄起一根钢头,撬起了一块预制板。朱理勇双手钳住那块预制板就像拎着一块豆腐一样,甩到了两丈开外的地方。沟里是一条条粗大的黑乎乎的电缆,好像一条条巨蟒。众师傅犹豫着,站在缺口边观望。三毛蹲下身子,伸长脖子探望,里头一片漆黑。
  
  “看什么看?是来干活的还是来看把戏的?”马老三火爆爆的,提脚一勾三毛的屁股,三毛栽了下去。
  
  三毛拖着线头匍匐前进,可力气不够,不出5米,动不了了。
  
  “朱理勇!下去!那个屌毛没力气。”马老三命令着。
  
  哐当!哐当!朱理勇的头撞得上面的预制板直冒火花。
  
  “朱师傅!你在练铁头功吗?”三毛笑道。
  
  三毛个子矮小,回旋有余地,没有撞着头。
  
  “一二三!加油!一二三!加油!”侧耳细听,地面上传来了阵阵呐喊声。
  
  “唉!真是一些猪脑袋!马老三这个屌毛,说不定他老母还没有咽气就把棺盖给盖上了。”朱理勇埋怨着。
  
  “马老三头小,有点像蛇头,脑容量有限,当然考虑得不周到。”三毛说道。
  
  “一二三!加油!一二三!加油!”地面上的人喊累了,嗓子嘶哑了,就像鸭公一样在叫。
  
  洞子里的人也累了,就像落雨天背稻草,越来越重。
  
  “三毛!停下来!我拉前面,你拉后面。这里面缺氧,我要早点出去,不然就完蛋了啊!”
  
  三毛停了下来,趴在电缆上,等待着朱理勇从他背上爬过去。哇!他沉甸甸的,压得三毛口喘粗气。
  
  “喂!怎么不动啦?快点啊!快点啊!”廖长运拧亮了手电筒,在前面呼喊着。
  
  两人匍匐前进,50米—40米—30米……越来越近了,能看到洞口射进来的亮光了。
  
  “哇!蛇!”朱理勇撩住了一条细长的蛇。
  
  “三毛!这是什么蛇?”
  
  三毛定晴一看,这条蛇花白相间,应该是剧毒百步蛇。电缆沟中凉爽,蛇爬进来避暑了。
  
  “这是地头蛇!”三毛含沙射影。
  
  “屌毛!你也是个工仔,不是强龙!”朱理勇将蛇扔向三毛。
  
  “两个屌毛!快点出来啊!外面热死人!”单财旺叫嚷着。
  
  单财旺以前都是一口一声“三毛同志”,今天怎么就叫“屌毛”了呢?三毛挠着后脑。
  
  “屌毛!那你下来!这里面真的挺凉爽!”啪!朱理勇重重地给自己掀了一巴掌,很快,那里出现一块红斑。
  
  “三毛!你个子矮小,最适合钻这洞子。可你没力气,不得不把我也赶下来了。三毛!我们是同病相怜啊!单财旺那个屌毛,只在外面喊加油,还说热,你说气不气人。”
  
  “嗯!嗯!单财旺是一条咬人的大黄狗。”三毛点着头。
  
  终于爬到了洞口,两人一跃而出,瘫倒在草坪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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