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我也是个孩子啊
　　天色开始阴沉起来，我坐在院子中央，看我家厨房的炊烟一点一点升起然后一点一点飘散，心里止不住地难受。父亲抽着烟袋，时而从嘴里吐出纷纷扰扰的烟圈。看到我呆呆地坐在凳子上直直地看着天，他就没来由地生起气来，他冷冷地嘟囔道：要你干吗啊你知道什么。我说，知道吃饱不饿。父亲就更加生气起来，骂道：吃货。然后，他一口烟没吐出来被呛得咳咳直咳嗽。咳咳，咳咳……。
　　三月的燕子正飞，阳光正好，孩子正可以放肆地哭笑……。我坐在村外的小河旁，听不知名的鸟儿在唱歌，唱啊唱的，我听着听着就睡着了。我还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有了翅膀，在天空中飞得特别欢畅。接着我就听到了一群鸟儿叽叽喳喳地乱叫声，于是我就醒了，把翅膀也落在了梦中。我揉揉眼看到小雅他们都在捂着嘴吃吃地笑。我就也笑了，因为我觉得他们愿意跟我玩了。于是我站起身准备把用草编的蜻蜓送给小雅，就在我站起身的时候我看到了河中自己的影子。我飞快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我的那头乌黑漂亮的长头发哪去了？哪去了？我看到自己的头发被剪得像狗啃了似的，一块长一块短的。而且我看到我的脸上被墨水化了个花猫脸。我哭了，我是真的哭了，我心爱的头发一下子就没有了……于是，我使出疯劲儿跟他们打起来，我一只手死死抓住小雅的衣服，一只手去用力撕她的头发，我边哭边打边骂，一开始那些别的孩子还帮着小雅打我，后来，一看我的疯劲儿是真来了，他们就谁也不敢动我了。小雅也吓坏了，哭着喊着找她妈。最后我打累了，就不再打了，小雅哭着回家了。我继续坐在小河边，想着能不能再做一个梦，这回我不飞了，我只想等我一个梦醒来我的长头发能回来。我坐着坐着太阳就快要下山了，我想，我都坐着没动，太阳怎么老是在往下走呢他难道不可以停下来陪陪我吗，陪我长出长头发。
　　等我看到夕阳美得像血一样娇艳时，我已经能蹦蹦跳跳地回家了。而小雅的妈妈已经领着小雅在我家骂了好长一段时间了。看到我回来，母亲看都没看我的变化就一把拽过我说，快，给王婶和小雅道歉。我低着头不说话，小雅还在抽抽搭搭地哭。王婶伸出手点了下我脑门儿，我往后一个趔趄差点摔倒，我知道，王婶是个很厉害的妇人，有次她非说她家丢了一个鸡蛋，愣是围着整个村子骂了两天两夜，最后她家一下子找回了很多个鸡蛋。王婶推过我后就又开始骂，疯子你给我睁大狗眼好好看看，我家小雅刚买的新衣服就被你撕成这样，这脸都被你挠破了，你咋下手这么狠呢？然后又接着对我父母喊，有你们这样的父母吗，不能玩就锁好了别让出来省得到时候乱咬人。我们可是一孩子，被打成这样，就是开点小玩笑能当真吗？母亲弯着腰使劲赔不是，说，她王婶，真对不住，她疯疯傻傻的不是，别跟她一般见识。你看她头发不也…，母亲还没说完，王婶就喊，头发怎么了，头发又不是不长了。父亲抽着烟不说一句话，那烟圈飘啊飘的，有时候看着特美好。王婶还在喋喋不休，毫无征兆的，父亲一个巴掌甩过来我就一下趴在了地上。我当时还在想烟圈根本没明白怎么回事，就是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特别的疼。王婶看到这阵势也不再骂了，拉着小雅回家了，嘴里还嘟囔，哼，你家疯子不是闺女，我家闺女可宝贝着呢。我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走到水井旁狠狠地用水洗净了墨水花花的脸。我当时想，王婶说错了，她说小雅可是一孩子，可我也是一孩子啊，我也才十岁，比小雅还小三个月呢！王婶有句话也说对了，她说，头发又不是不长了。是啊，头发总会长长的。
　　我洗干净了手和脸准备拿个馒头来吃，毕竟打架是个挺费力气的活儿。这时父亲喝止住了我，说，还有脸吃，净惹事儿。然后他深深看了一眼我的头发，接着，他就“唉~”的一声叹了一口气，很长的一口气。就这样，打过架后我连馒头都没吃上。于是我决定以后不再轻易打架了，因为打架浪费体力，而浪费体力就是浪费粮食，老是坐在槐树下的张爷爷就经常念叨，浪费不好。我都听了三百二十四遍了。按照这样说，那王婶骂了那么久，小雅哭了那么久，她俩得浪费多少体力啊，嗯，我觉得我比她们聪明。
　　晚上我站在窗户边看月亮，我感觉那月光一层一层地飘下来，特别温暖，我就想，如果月亮可以吃，肯定像母亲高兴时烙的饼一样柔软香甜。我失眠了，无论如何我都睡不着。门被轻轻地打开了，我赶紧闭上眼装睡着。这时，母亲把一个馒头放在了我的枕边，并伸手摸了摸我凸凸凹凹的头发，然后静静走了出去。我赶紧爬起来把馒头吃了，于是，我不再失眠了。看吧，只要吃饱，梦就会来的，头发总会长出来的。
　　太阳照常升起，天气不错，我站在小雅家的麦场外，看他们玩小兔子搬家的游戏。这个游戏我也玩过，不过只有我一个人，没有大灰狼，所以，我想怎么搬怎么搬，想搬多久就搬多久。一个人的世界，寂寞而美好。
　　二、我们可不可以就这样一直美好下去
　　麦子到了该收的时节了，黄灿灿的一大片，看着就让人觉得快活。我绕着麦地走啊走，然后我就遇到了他，许是，我一生一世的男人。在我接下来的生命中，我是多么庆幸老天让我遇到了他。
　　我走着走着，看到村长家的麦地里哗哗啦啦的在动，一开始我还以为是谁家的鸡狗什么的在里面。于是我就喊了一声。本想吓吓它们，可谁知道从里面冒出一个人来，我说你干嘛呢，他说，割麦子啊。我说，村长是你爸吧，他说，是啊。我想想也没什么事做，于是就说，我来帮你吧。他轻轻皱了下眉头后说，好啊，你给我把割好的麦子捆起来吧。于是，我们就埋下头来干活。由于我家跟村长家的麦地挨着，割着割着我就觉得有点不对劲，于是就跟他说，你好像割到我家的麦子了。他抬起头，特迷茫地笑了笑说，啊，真不好意思啊，那这样就当我替你家干活了。我心想，我可从来没遇到过对我说话这么客气的人，他不仅有礼貌，而且心地也好，还帮我家干了活。于是我就更加卖劲儿地帮他。刚干了一小会儿，他就停下来了。说，差不多了，走吧。我说，这才到哪啊，还有这么多没割呢，割完再走吧。他说，够了够了，快走。于是，我们就抱着一大堆麦子走了。这时候，刚还晴朗朗的天，说变就变，一会儿工夫就下起雨来了。我们跑得很费劲。一个妇女尖利的声音猛地想起，吓得我一哆嗦，差点把麦子给扔出去。这时，村长媳妇追着我们又喊又骂。他催着我赶快跑。我一看是他妈在叫就不想跑了，于是我就紧紧拽着他衣服不让他跑，说，你妈在喊你，别跑了。他急地支支吾吾地说，半天也没说明白。村长媳妇追上来了，我心里特骄傲，我想她肯定会夸我一顿。谁知她上来一把打掉我手里的麦子就开始骂起来，死疯子，我说麦子咋少这么多呢，原来是你啊，咋啥坏事都有你呢啊？我看到一个巴掌朝我扑面而来，却在我眨眼的工夫被他拦了下来。他说，跟她没关系，是我偷的。要打要骂你随便。然后就一副无所谓的痞样子看着村长媳妇。村长媳妇夺回麦子骂骂咧咧地走了。等她走出好远后，我才反应过来，于是我要去追她。他一把拉住我问，你要干嘛？我很着急地告诉他，我家的麦子还在里面啊。于是他就笑了，笑得特别温暖。雨还在下，我们浑身都湿透了。天越来越黑了。我们躲在村后的破房子里避雨。我睁着一双特正儿八经的大眼睛跟他说，就喜欢看你笑。他就拍了拍我的头问我，你叫什么。我说他们都叫我疯子。于是，他就把我浑身上下打量了一下，还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我的狗啃头。然后，他就笑笑地从嘴里慢悠悠地吐出三个字：小疯子。这三个字听得我的心都颤抖了起来，就是他这三个字，让我的世界再也没了安宁，让我决定今生是非他不可了。
　　从小到大，我的身边有那么多的人，那么多的人啊，我听到他们用鄙夷的，嫌弃的，无奈的，嘲讽的，怨恨的，随便的等各种各样的可怕声调喊我疯子，疯子。世界那么大，唯有他，唯有他用最正常的，又有点宠溺的声调喊我小疯子。我仰着脸，眼里闪着泪，定定地看了他几秒，然后特认真地跟他说，我长大了就嫁给你。他愣了一下，接着捏了捏我的脸后就说，好。我笑了，特别特别开心。黑色中，我觉得他的脸特别特别好看。我说，你是好人。他摇摇头，不是。我说，我坚信是。他就不再说话。
　　雨停了，天黑了，他说送我回家。走到小军家的巷子口时，我停下来了，以前有次天黑我从这过，小军往我身上扔了条死蛇，吓得我从此再也没从这走过。他回头问我怎么不走了，我说，巷子里有蛇，害怕。他就停下来伸出手，我紧走两步赶上他然后把手轻轻地放在他手心。他就这样紧紧地牵着我的手一直走，一直走…那一刻，我是多么希望这条巷子能一直延伸下去，不要有尽头。哪怕有万蛇缠身，我也心甘，情愿。夜色中，他轻轻对我说，往前走，不要怕。夜色中，我的泪流了一条巷子那么长。
　　往前走，不要怕。往前走，不要怕。你可不可以就这样牵着我的手一直走一直走，我是多么孤独啊，我真想和你说说话。
　　在分开的路口，我说，你以后还会跟我一起玩吗。他说，那当然了，我们是朋友。快回家吧，小疯子，以后到许村找我。
　　从此，我的世界只有他。我发誓。
　　以后，只要我有时间我就跑去许村找他玩。有次我去找他的时候，发现他在家里可就是不出来。于是我就在他窗户下使劲喊。他一直给我打手势使眼色让我离开。我没理他继续喊。一会儿人就出来了，不过，出来的是特严肃的一大叔。我一看不是他，就没理那人接着喊他。最后，那老头儿生气了，说你谁家孩子啊，瞎喊啥呢。我说，我来找他玩。大叔说，他今天不能出去玩，你别喊了走吧。我说，不行，我今天非要和他玩。大叔听我这样说就急了：“咋的你想，不成你还敢把我家玻璃砸了把他拽出来。”我想，嘿，这大叔还真聪明。于是在他还在说着的时候，我就顺手从院子里捡了块砖头，一下就把他家玻璃给砸了。然后把他从屋里给拉了出来。他眼睛睁的大大地说：“小疯子，你还真敢砸啊？”我说：“那有什么不敢的，为了你，惹急了，我都敢一把火把你家给点了。”他惊恐地说：“别，别急，我可就这一个能住的地儿啊。”从此，只要我去找他，他就会跟我玩。
　　自从有了他，那些大孩子再也不敢随便欺负我了，因为他总是威胁那些人说，谁敢再动小疯子，我就让他后悔一辈子。
　　有时候，他会摸着我凸凸凹凹的头发笑我，我就跟他说以前我的头发可长了，同时我会使劲伸开双臂比划说有这么长，我是要告诉他我以前头发真的很长。每次跟他在一块玩的时候，我都会问他，我什么时候能嫁给你啊，他每次都会认真地想一会儿，然后说，等你头发长到这么长…同时学我那样使劲伸开双臂。
　　那年雪下得特别大，整个世界都白了。我把家里的土豆偷出来放到了他家。因为我找他的时候看到他家大冬天只喝稀粥。父亲发现后把我打了一顿。我就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和青青紫紫的脸跑去找他。他看到我的脸后就急切地问，小疯子，疼吧。我就笑了，笑得特别傻。说，习惯了。他就说，小疯子啊，你的笑纯真的让人心疼啊。然后我们就在雪地里一直奔跑，他大声地给我唱着歌，我大声地笑。当我高兴地疯起来时我往雪地上一躺就开始打滚，并且大声喊，许是，快看我是雪人。他就站在旁边生气又无奈地看着我笑。
　　我们就这样两小无猜，青梅竹马，惺惺相惜。岁月流年，时间就这样走过一年又一年，我以为我们可以就这样一直美好下去的。
　　可是在十四岁那年，我正在麦场看麦子的时候，他急急地跑过来对我说，小疯子，我爸要带我去A市打工，以后我就要离开了。我说，我跟你去。他说，小疯子，听话，你已经是个大姑娘了，以后要照顾好自己，别受委屈。我说，我什么时候能嫁给你啊。他笑笑说，等你头发长到这么长。于是我也笑了，可笑着笑着我就哭了。他走了，消失在我十四岁的青春里。我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啊，你怎么说离开就离开了。
　　三、那年成长那么伤，你在离我多远的远方
　　于是，我就一直盼着长大，盼着哪天能够找到他并嫁给他。
　　成长有时候也是一件很优雅的事情，或许明天那朵花一开我就长大了。
　　我长大了，我终于终于长大了，我的头发也终于终于长长了，我终于终于可以嫁给你了，我是多么高兴啊。
　　十八岁的时候，张媒婆扭唱着来到我家。晚上母亲说给我寻了个婆家，下月初八是好日子，那天把事儿给办了。我说，不嫁。父亲吐了口吐沫大声说，想咋？我说，我有男人。父亲惊得张大嘴，拿着烟袋就往我身上砸，边打边骂打死你个不要脸的东西，乱讲话。我躲也不躲，心想，父亲啊，你打吧，只要不让我嫁，打多狠我都不会动的。
　　五月初七，凶，忌动土，嫁娶，出行。我一早起来就跑到了麦地。许是，你出来吧，我的许是，你赶快出来吧。听到不远处的村庄有很闹很乱的喊叫声，我回过头看了看，看到我家一股一股浓密的青烟往外飘，我急忙往家跑，路上跑掉了我一只鞋。等我赶到家的时候，那些灰烬的余烟还在飘啊飘的，然后一点一点飘散。我愣愣地呆站在我家屋前，说不出一句话。乡亲们都在唏嘘不已，还有人在骂，疯子真傻，连哭都不会。恍惚间，我也分不清他们是在哭呢还是在笑呢。
　　在父母入土的那一刻，我看到黄土纷纷扰扰地撒下来，像极了父亲吐出的烟圈。我一下子跳到坟坑趴在了父母的棺上。眼泪就哗啦哗啦止不住地流，说真的，我没打算要流眼泪的，可我也不知怎么搞得真真儿地就是哭了。父亲啊，你再也不会打我了吧？母亲啊，我是你们的闺女吗？许是啊，我什么时候才能嫁给你啊？
　　父母去世后，原先说的婆家说我的命相跟他家孩子犯克。于是我住到了村里张大妈家。张大妈家有个闺女叫秋好，她总是喜欢趁大妈不在家时带不同的男人回家。有次我在洗衣服的时候秋好带的那个男人趁机摸我的脸，被秋好看到了，她就过来要打我，我闭上眼等着巴掌在我睁开眼的时候被许是拦下。每一次，当我被人打的时候我都相信在我一眨眼的工夫许是就会帮我把巴掌拦下，可每一次我都感到脸上生生的疼。
　　我知道一切都再也回不去了，我知道我再也没有家了。可三月的燕子正飞，阳光正好，孩子正可以放肆的哭笑。
　　我的头发已经长到腰下那么长了。那个下午，在我听到买头发的吆喝声后我毅然决然地把头发给卖了。然后我离开了那个我待了近二十年的地方。许是，我来了。
　　我在A市的每个大街小巷流浪。我在每次入睡时想明天就会见到许是了。可一天又一天过去了，许是，终究没出现。
　　我找了份工作，在酒吧做清洁工。我叫夏至，二十岁，我从不多说话，每天都穿那件褪色的工作服。我在找许是。生活对于我来讲就是活着，等他，爱他并一直爱他。
　　酒吧里夜夜笙歌，流光溢彩。那些风情万种的酒吧女孩每个人都化了重重的妆，都在机械地唱着跳着。她们妩媚妖娆地说着笑着，大口大口地喝着酒。有时候她们会用最粗俗下流的语言骂别人，有时候她们也用同样的语言骂自己。有次我去打扫卫生间的时候，看到阿美在吐。我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她就转过身一把抱住我说，我好难受。我没办法。我真孤独。然后她就开始哭，哭花了整张脸。
　　这世界有太多的喧嚣与浮躁，那些强劲的音乐与舞蹈每天都在上映，无休无止。我站在喧嚣外面，看那些迷乱的灯光一闪一闪地就闪花了我的眼，于是我流下泪来，原来，我们都是孤独的。
　　生活很安静，我也很安静。我租了很小的一间房子，每次下班后我都会看看捡来的废书废报。有次我无意看到一句话“许你天荒地老，是我一生至爱”，我就想许是，你就是我天荒地老的一生至爱。
　　窗外滴滴答答地下雨了，酒吧里人越来越少了，我想世界终于安静了。阿美忽然就尖声哭叫起来，原来是一个喝醉的男人在打她。服务生看都没看收拾好东西就准备下班了，没有人去帮她。我想起那次阿美喝醉说我真孤独。于是，我就拿着拖把一下把那男人砸趴了，那男人旁边的几个人就开始打我，酒吧被砸了，看着那地支离破碎的杯子，很闪很刺眼。老板很生气，说，你趁早给我滚蛋。我回到住处，房东说，房租呢今儿可是最后一天了。我说，没有。他说，那赶快腾地儿我这有新客人了。我说，好。收拾好东西我就走了。我扛着那些捡来的衣物晃晃荡荡的在街上走。天在下着雨，我却没有一把伞。我低着头走着走着就想哭了，许是啊，天很黑，雨很大，这段路我走着可真害怕。
　　拐弯处，我看到三个男人在那站着。于是我停下来，说你们干嘛呢，其中一个高高的男人说，抢劫啊。我问，抢劫就是要钱吧。那人说，是啊。我说，那你们一定很穷吧，另一胖胖的男子凶凶地骂，他妈哪这么多废话。我想了想说那你们抢我吧。高男人便轻轻皱了下眉头说，好吧。于是，我从口袋里掏出仅剩的五块二毛钱给他。然后我说，你们抢吧，我走了。雨还在下，我觉得许是的气息离我越来越远了。我喜欢高男子对我说话的样子，像极了许是。于是我停下来返走到那人面前说，你什么时候娶我啊？他定定地看着我，我觉得我的世界都乱了，我在心里祈祷，是许是吧，是许是吧。看了会儿后那人就笑了，说，等你的头发长这么长，同时使劲伸开双臂比划。这一刻，我的世界又再次没了安宁。我哭了，笑着哭的，我使劲擦泪可怎么也擦不完。在许是正感到不可思议的遇见时，我一把从袋子里抽出菜刀。许是正笑着的脸一下变得很紧张，结结巴巴地说，小疯子，你，你干嘛……我说，保护你。另外两个男子愣愣地看着我们，完全在状况外。胖子问，许是，这谁啊。许是指着我说，这是我妹。我指着许是说，这是我男人。于是我们都笑了，胖子却茫然地说，靠，乱伦啊。我说，许是，现在我只有你了。许是看了看我的行头说，好，以后哥养你。
　　我跟着许是回到了他们的住处，不是很大的屋子挤着他们三个靠抢劫赌博为生的男人。胖子原名李七，本地人，脾气暴躁，但很仗义。另一男子外号赌侠，长相较黑性格内敛，嗜赌如命。这是许是悄悄告诉我的，说是彼此多了解以后好相处。他们争相问我的来历，许是只是告诉他们，我叫小疯子。是他从小玩到大的好朋友。晚上睡觉的时候许是要打地铺，我一把拽过他的被子说，睡床上。许是说，小疯子，别闹了，你长大了。我说，是啊，我长大了，所以你是我男人了。许是叹口气说，听话，好好睡，明个儿我给你腾个地儿。躺在床上，我再也睡不着了，许是啊，我长大了，你怎么离我越来越远了呢，你知道这十年我是多么渴望长大吗？
　　我在许是那儿安定了下来。每天他们出去赌博喝酒找挣钱的机会。我收拾屋子给他们做饭洗衣服，然后等许是回来。有次他们心情不错喝了不少酒，回来看到整洁的屋子许是就搂着我给胖子他俩吹，看，我这妹子不错吧，一把手。胖子也喝多了贼兮兮地过来摸我的手。许是一把把胖子给推了个跟头，说，不许你动小疯子。胖子急了，骂，许是你他妈真不仗义，你自己不要的女人，连兄弟都不给。胖子竟敢说许是不要我，我很生气，上去就把刚站起来的胖子又推了个大跟头。并跑到厨房拿出菜刀对他大喊，你再敢说许是不要我，我就砍了你。胖子他们都愣了，酒醒了大半。从此，许是就对我说，小疯子，以后你叫我哥吧，我比你大好几岁呢。我说，不，许是，你是我男人。许是没说话，起身要走，走到门口时又站住说，小疯子，你长大了，我也长大了。以后别这么任性了。
　　许是啊，你长大了，我依然爱你，因为我一直把你看作我的男人。
　　许是啊，我长大了，你依然爱我，因为你一直把我看作你的疯妹子。
　　听说，北园的花都开了，小疯子，今儿天气不错你出去玩玩吧，别老呆在家里。我说，好，你陪我。许是就徉装生气说，听话，小疯子，哥哥有事，自己去玩。我最害怕许是说听话，小疯子。因为，每当他这样说时，不管他让我干什么，我都会去做。我去北园看花了，阳光真好。我一个人看挺无聊的，于是，我拽过园子里的花，把每种花都仔细看了一遍。然后就急匆匆地往家跑，后面管理员边追边喊，哪有这样看花的，全拽落了，赔钱，别跑。
　　我急急忙忙地跑着，我要赶快告诉许是，后面有一只企鹅在追我。因为那个追我的大妈跑起路来一拽一拽的，像极了许是告诉我的那种动物，企鹅。
　　我推开门就喊许是，结果，我看到一个女人在亲许是。她的衣服花的晃眼。我的脑子一下就乱了。许是，你是我的许是。我跑过去一把拽住了那女人的头发把她摔在了地上。说，不许你动我男人。那女人在地上嚎天哭地，许是一把拽开我，大声说，你够了。我停下来，我的许是，他从来没这么大声对我说过话。我有点害怕。那女人哭着问，许是，你给我解释。许是温柔地说，我妹妹，同时他指指脑子摆摆手。上去抱住了那女人的肩。女人很生气，一下推开许是，骂了声莫名其妙就摔门离开了。许是摸了下额头然后很无奈地甩甩手。我默默地站在原地，不敢说一句话。
　　许是说，小疯子，我一直把你当自己妹妹，明白吗？我说，你说过娶我的。许是说，那时候我们还是小孩子，怎么能当真呢？我说，你娶我，我当真了，十年。许是说，小疯子，你长大了，不能当真了。我说，我爱你，许是。许是就说，听话，小疯子，你不能爱我。
　　许是啊，只是，我当真了。对不起，我爱你。
　　许是啊，你知道吗？我的世界太小，小到只能装下一个人。而你恰好是第一个走进来的人，从此，我的世界只有你。对不起，对不起，我怎么就爱上了你！
　　我决定离开许是，再也不爱他了。我收拾了自己的东西一个人默默地走了。临走前，我用笔在墙上写道，许是，对不起，当时年纪还小，爱得如有不恰当处，还请你多多包涵。我低着头一直走一直走，我知道再也没有一双手能温暖我，许是不准我爱他。走着走着天就黑了，我很饿，我想了一天发现我还是爱许是。第一次，我没有听许是的话。所以我决定回去找许是，可就在一转身的时候我发现我迷路了，一直低着头，一直想许是，一直在迷失。天越来越黑了，我急的快要哭出来了，许是啊，我错了，我不想离开你，我可以不爱你，但我不想看不到你。天很黑，路很长，千辛万苦找到了你我真害怕再把你给弄丢了。我哭着喊着找许是，最后我缩坐在墙角睡了过去。等我醒来，看到许是，我想我肯定又在做梦了。许是很生气，用脚踢了踢了我说，起来，回家。我立马爬起来，笑得比花都灿烂。许是不理我一个人自顾自地往前走，我拖拉着一堆物什儿在后面慢吞吞地走。走着走着，我看到有雪飘了起来。雪一会儿就下的大了起来，纷纷扰扰的纯白。在路灯昏暗的光芒下，我停下来大声喊，许是。许是住了步，依然生气地问，干嘛。于是，我就在大雪纷飞的夜晚对他大喊，许是，你就是我今生要找的男人。许是没回头，但却笑了，很无奈的说，你随便吧。
　　雪就这样一直下一直下，我看着许是的背影，深深浅浅的步伐。仿佛我们又回到了十岁那年。我们那至真至纯的年少啊，你可真让人怀念。
　　我又回来了，许是，不管怎样，我是再也不离开你了。我真害怕哪次我一转身就再也找不到你了。
　　许是依然疼我，依然笑着怪我乱讲话，依然对我说你长大了。
　　许是说，小疯子，你以后别再说我是你男人了。我说，许是，陪我看次落日吧。许是说，好。
　　许是啊，我说过，你是我一生一世的男人。可你却再也不让我说这句话了。我的许是啊，为什么我只能在心里这样呼唤你。如果可以，我多希望我们能不长大。
　　我说，许是，落日真好看，像你第一次对我笑。许是说，小疯子，你太纯真了。我说，落日总要落下去的，对吧。我就想起十岁那年被剪了头发后我一人坐在小河边看落日。我的太阳啊，你可不可以慢些走啊，陪陪我吧，我真孤独啊。许是说，小疯子，你要听话。这场落日看得太过凄美，许你天荒地老，是我一生至爱。
　　四、亲爱的，我一挥手就流出泪来
　　那天起，我就几乎不再说话。为你，封了我的口，埋了我的爱。
　　许是说，小疯子，这世界远比你的复杂，我也不是什么好人，别太较真啊。于是，许是就常常醉酒回家，带各种各样的女人。我躲在厨房一待一整天，心疼的落下泪来。许是啊，好好生活可以吗？等到夜色都黑透，我把准备好的茶水放到他桌边，然后洗净他吐得一塌糊涂的衣服。许是啊，因为爱你，所以我心甘，情愿。
　　许是病了，我看到他在昏迷中流下泪来。我的许是，他竟然哭了。他到底是承受了怎样的疼和痛啊？上天啊，让我承担吧，求求你，别再折磨我的许是了。迷糊中许是恨恨地说，混蛋，等老子有了钱…然后就伤心地喊，别走，别走。我跑出去就把长头发剪了，心想，许是，我把能给的都给你。
　　等许是病好后，看到我像男孩似的短头发，他说，小疯子，委屈你了。你走吧，我连自个儿都养不活了。跟着我对你不好。我不理他。他就生气了，病好后的许是，脾气变得很不好。他就常常骂我，别犯贱，给我滚。我不想再看到你这个疯子。
　　谁都可以打我骂我，我不难过，因为我并不是非他们不可。可是啊许是，你不可以啊，你不可以啊，因为我的世界只有你啊。我常常对被你牵过的右手说，看，你多幸福。可这一刻，我却止不住要问为什么，为什么我把春天写进手掌，却看到了秋天的绝望？
　　许是背着我冷冷地说，走。我真想上去抱一抱他，告诉他，你是我地老天荒的一世至爱啊。
　　我走了，却始终不敢离他太远。我真的害怕把他给弄丢了。于是，我在每个角落偷偷看着他。我在一个饭店洗碗，我要攒很多很多的钱，这样，许是就不会再那么痛苦了。天冷的时候老板不肯烧热水，我手伸进凉水池就洗起来。许是，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做。
　　我喜欢翻看那些破旧的书，那像极了我们远去的日子。许是啊，我的爱就是那种只能一直飞行的鸟，等到死的时候才能落一次地。
　　许是瘦了，他总是喝酒。胖子和赌侠已经很久没跟许是在一块了。有次，我下班的时候看到胖子他俩堵了一个男学生，男孩哭哭啼啼地说，大哥，我还得吃饭呢。胖子踹了男孩一脚骂，滚蛋。我跑过去跟胖子说，把钱还他，抢我。于是我把身上的钱全给了胖子他们。男孩看了看我，拿钱赶紧跑了。我说，以后只要我有钱就让你们抢我。胖子说，疯子。我说，许是瘦了。胖子说，许是不会要你，你这么犯贱干嘛呢。我说，我爱他。胖子就笑了，爱，你知道啥是爱吗？然后他指了指我的脑子。我也笑了。
　　许是啊，世界那么大，只有你能看到我的正常，只有你能听得懂我的语言，只有你会用宠溺的语调喊我小疯子。
　　四月的A市总是下雨，我知道许是很需要钱。所以我要更加努力工作。我找到一个建筑工地，监工说，你不行。我扑通一下就跪下给他磕头。小时候没钱去上学我就给老师磕头，然后他就让我站在外面听课。依依呀呀的，像唱歌一样。从那时候起，我就知道磕头很有用。以后，小雅，君君，黄毛他们再打我的时候，如果我觉得太疼受不了时我就给他们磕头，他们就会停下来然后指着我使劲笑。父亲常常骂我，没出息的东西就会给人磕头，一点脸面都不要。我就想，谁给我脸了啊。看到这儿旁边的大叔就说，兴许姑娘遇到啥难事儿了，留下试试看吧。于是，我就啪啪给监工接着磕了好几个头。于是我留在了建筑工地。夏天中午的大太阳烤的人头昏，那些工人就躲在棚子里打扑克。我一个人就顶块湿毛巾继续在工地拉砖。工友们就喊，别干了，歇会儿，不要命啊。我就坐下来看树叶睡觉的样子。我想让他们看到我有多能干，这样他们就不会赶我走了。
　　有时候看着太阳一点一点地落下去，我就会想，许是啊，我真孤独，我真想和你说说话。太阳落下去明天就会升起来，那你会不会明天就爱上我？夜色都湿了，我的悲伤显得如此突兀。低着头走路，我是多希望能在抬起头的时候就看到你的身影，哪怕只是离我越来越远的背影。
　　那天在夕阳残照的街头，我看到一群人追赶着打许是。他们一下一下，每一下都那么狠。我吓呆在了路口。许是一会儿就被他们打趴下了。我的男人在流血，我在流泪。我吼叫着跑过去抱住许是，任他们的棍棒一下一下狠狠地砸在我身上。我想，打吧打吧多打几下，这样我男人的痛就少了。忽然我就想到了磕头，于是我转过身就给他们往地上磕头，一下一下，咚咚的响。我的额头流出血来。他们终于停下了。看了看，说，许是，你丫再不还钱就没这么幸运了。看着他们走远了。许是爬起来吐了口吐沫，满嘴的血。我坐在地上看他，看得眼睛都酸了，许是看着我无奈地笑了笑，说，小疯子，你可真傻。我说，习惯了。许是慢慢走近我蹲下来摸了摸我的头，却含着眼泪问，疼吗？我就笑了，说，习惯了。
　　那天晚上，月亮很大很亮，我们就坐在街头的路灯下。许是说，小疯子，我真孤独啊，我想跟你说说话。
　　许是说，那年我跟父亲来到A市，父亲凭着木匠手艺生活。后来，父亲在一次车祸中去世了，从此，我没有了家。我成了一个整天打架偷东西的坏孩子。十七岁那年我认识了洛雨，并且爱上了她，很深很深。为了她，我愿意做任何事情。我爱的越来越卑微。可我越是爱她她越是不拿正眼看我，而且总是在朋友面前羞辱我。兄弟们都笑说我爱的都犯贱了。我有时候觉得也是，为了她，我没了男人的尊严，我的爱显得如此低劣。可我就是如此犯贱地爱她。一天她说我压根就给不了她想要的。爱不值钱，爱多了就显得犯贱。最后，我离开了，后来想想不管怎样，我得要脸，得留住男人的那点尊严。
　　说完后许是就抬头呆呆地看着夜空，嘴里幽幽地问，爱，爱是什么？我说，是犯贱。许是就笑了，我也笑了。那个晚上，我们笑得很难过。
　　我想起那年我说我有男人时父亲边打边骂打死你个不要脸的东西。我当时心里笑得可美了。
　　许是说，认识的人越来越多，可能说话的人却越来越少。有的人在笑，有的人在哭，可有时候我也看不清他们到底是在笑还是在哭。
　　我就想，许是啊，人越多我越发的感到孤独，而当只有你在时我却感到整个世界都满了。我他妈到底是有多犯贱偏偏就这么非你不可？可我就想这么犯贱的非你不可。
　　许是说，那天洛雨来找我她说她爱我，可她也爱钱。于是，我就想为她赚很多很多钱。我开始借高利贷赌博。赌输了就开始被人讨债。还不上就挨打。可我心甘，情愿。
　　许是还在讲，讲得我手都流出泪来。
　　如果我一挥手就下起雨来，亲爱的，你会不会明白这就是我的爱。
　　天亮的时候我们一个往东走，一个往西走。许是说，我要为洛雨闯出一片天。我说，许是，再见。
　　五、你好许是，我是夏至。就想犯贱地离你近些
　　再见许是是两年后。
　　两年后的许是，确实成功了。他有了自己的事业，有了自己的女人，有了自己的尊严。
　　五点四十分，许是回家，我站在门边接过他的衣服，然后低着头说，你好，许是，我是夏至。新保姆。许是惊讶地看着我，还没来得及说话洛雨就抢先笑着说道，夏至，记住以后要叫先生。我说，是。许是回过神来就一把搂住我，然后又哭又笑着说，小疯子，真的是你吗？我笑笑说，真品。许是就放开我把我拉到沙发上坐下。许是看了看我说，小疯子这几年你跑哪去了，我一直在找你。我一直特后悔当年赶你走，我不知道我的小疯子有没有被人欺负，吃不吃得饱饭，害怕你乱说话被人骂。小疯子，现在哥哥有钱了，以后哥养你。
　　许是啊，你为什么还是对我这么好？我忽然就觉得我曾经的少年回来了。
　　洛雨一直在旁边微笑着看我们。然后轻轻地问，许是，夏至是？许是高兴地说，洛雨啊，这是我妹。我多想立马说，这是我男人。可是我不敢。我笑笑说，这是我哥。洛雨哦了一声就说，夏至啊，准备开饭吧，先生该饿了。我马上站起来去厨房准备端饭菜。我听到许是对洛雨说，洛雨，小疯子是我妹，你不能把她真当保姆使。洛雨就柔声说，许是，我付她钱的。许是说，不可以。洛雨就说，我怀孕了，然后她就回房间了。我从厨房走出来笑得特别二，我腻歪着说，许是，我就想离你近些。
　　是的，许是成功了，我回来了。我知道这个时候他不会再赶我走了。两年来，我写了很多很多关于他的话。有人说胡言乱语什么，有人说这是多好的诗啊。从此，有人叫我疯子，有人叫我诗人。可我还是想有人叫我小疯子。于是我来到了许是家做保姆。许是有了洛雨。可那又怎样？我只是爱他。我就想离他近些，哪怕做他的保姆。我就想把他照顾得好好的。
　　我有时候觉得许是是我男人，有时候觉得是我兄长，有时候觉得是我儿子。可不管是我什么他都是我一生一世的爱。
　　我待在了许是身边，我感到很高兴。每天看着他吃着我做的饭，穿着我洗干净的衣服，我心里就觉着特骄傲。洛雨怀孕了，我每天像伺候仙女一样伺候她。看到许是对她怀孕高兴的样子我就想把她照顾的好一点，再好一点。
　　许是出差了。那天吃过晚饭后我就给洛雨洗脚。洛雨说，我想吃城北王家的葡萄，就现在。我站起身说，好，我去买。十月份，天很冷，夜很黑，路上很难拦到一辆车，于是我就跑着去城北买葡萄。风在我耳边呼呼地叫，我特别想许是。等我买完葡萄，到家已经很晚了。我冻的牙齿直打架。我在屋外叫开门，可叫了半天一点动静都没有。我吓坏了，害怕是洛雨出了什么事。我又冷又怕，忍不住蹲在地上哭了起来。门开了，洛雨穿着睡衣一脸不耐烦，说，进来吧，葡萄放那，不想吃了。
　　晚上我感觉浑身一会儿冷一会儿热，头很痛没有一点力气。我生病了。第二天一大早洛雨就说，夏至，今天你去我家陪我妈，记得给她多买些东西。我说好。我想起床，可迷糊中我却又睡了过去。过了不久隐约中我听到了开门声，我听到有男人的说话声。洛雨柔媚地娇笑着，说，讨厌，别急。然后就是衣服撕扯的声音，男人粗重而贪婪的喘息声，洛雨享受而疯狂的喊叫。我知道许是回来了，我知道我生病头脑不清，所以我告诉自己是在做梦。我的头越来越痛，痛的我直流眼泪。我起来吃了几片安眠药。我在生病。
　　等到中午的时候，我爬下床准备给许是洛雨做饭。我推开门的时候正巧他们也从房间出来，洛雨还在羞羞地笑着。他们转过身的刹那，我们几个全都愣住了。我说，洛雨，你，你怎么？洛雨脸红得像充了血一样。可她在我还惊愕的时候就一下又恢复了淡定，并幽幽地问，夏至，你怎么在家？站在洛雨身旁的男人，看了我们一眼就推开门走了。那一刻，我的血液都在燃烧。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么对我的许是。
　　我呆坐在沙发上，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洛雨忽然说，夏至，我饿了。我没理她，继续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过了会儿她就走过来在我对面的沙发上坐下。
　　洛雨说，夏至你的世界跟我们不一样，你要明白。去做饭。
　　我看都没看她就说，不做。
　　洛雨生气了，可她依然用平静的语调说，夏至啊，你别真把许是当你哥。
　　我慢慢抬起头看着她，说，我知道。我把他当我男人。洛雨就笑，夏至，你别错把同情当做爱情。我冷冷地回她，贱人，你在糟蹋许是的感情。洛雨还是笑，谁犯贱谁知道，记住，许是是我男人。
　　晚上，我去了洛雨的房间，她正坐在床上试衣服。我说，我想跟你谈谈。她继续试衣服。我说，你爱许是吗？她放下衣服看着我认真地说，我爱许是，我也爱钱。两者相比，我更爱钱。我说，你要的许是都给你了，为什么还这么伤他。洛雨就笑，因为没人嫌钱多啊。然后她就转过身继续试衣服。她的笑就在我脑中转啊转的，一会就转得我头晕。那一刻我又再次回到了那个世界，只有许是的世界。我生气了，于是我一把把她推倒在了地上，骂她，贱人，我的许是，你不配。洛雨惊恐地说，夏至，你疯了。我笑，疯了很多年了啊。然后我就把袖子里藏的汽油洒在她身上。另一只手拿出打火机。洛雨真的害怕了开始一个劲儿求我。我就泪流满面地哭了，说，不许你伤害我的许是。惹急了我就一把火烧了你。洛雨一个劲儿地点头说，好，好，你别冲动，别冲动。我就想起那年砸许是家玻璃时许是睁大眼问我，小疯子，你还真敢砸呀。我就说，那有什么不敢的，为了你，惹急了，我都敢一把火把你家点了。想着想着我就笑了，笑的很大声很大声。许是啊，为了你，我会不惜一切，信吗？
　　从此，那个男人再也没来过许是家。我以为我成功保护了我的许是。可洛雨忽然就打掉了孩子，决定进许是的公司工作。许是很生气就再也不跟洛雨说话。这个家比小时候我家的砖瓦还凉。我想着法的从电视上学扮小丑逗许是，可他再也不会笑了。洛雨经常不在家，许是常常一个人喝醉。我在黑夜里狠狠扇了自己好几个巴掌，骂自己，让你犯贱回来。有次许是喝醉拉着我就开始不停地说，小疯子，你知道吗这两年我过的有多不快乐。我一直虚荣着原来的爱，可那是爱吗？他妈狗屁。我真想找个人说说话。
　　不久之后，洛雨跟了别人，把许是的公司掏空了。许是成了一无所有的男人。但我却觉得我曾经的男人真真的又回来了。
　　许是经常喝醉酒半夜在街上晃荡，看着他作践自己的样子，我心疼的难以呼吸。那天许是无奈地苦笑着说，小疯子，哥又一无所有了，以后养不起你了。我说，求求你，别再赶我走，以后我养你。许是就拍拍我的脸苦涩地笑。
　　十二月天开始下雪。半夜我被冻醒了，发现许是不在家。于是我穿上衣服就出门找许是。雪下得那么大，铺天盖地的白。路灯的光永远像瞌睡人的眼，躲躲闪闪的昏暗。我看到前面巷子里有个身影踉踉跄跄，一步一步都走得那么艰难。我就站在那儿看着他一点一点离我远去，呼吸都结了冰。忽然他被绊了一下倒在雪地上。我跑过去抱住他泪流满面，我说，许是，心疼，心疼。许是慢慢爬起来紧紧盯着我的眼说，小疯子，别对我这么好。我哭的更加厉害了，我说，许是，你是我一生一世的男人啊。对不起，请原谅我的爱。我是有些不正常，可我的爱没有不正常啊。我从十岁那年就爱你。可我不会爱。我只能用笨拙又犯贱的方式对你好，我就想离你近些。
　　许是，哭着笑了。
　　我的心真的很疼很疼，我疼得大声哭起来。我就想起那个下着雪的夜晚，我在许是后面大声喊，许是，你就是我今生要找的男人。
　　许是把我紧紧地搂在怀里。我看到那雪花大片大片的从天上飘下来，被昏暗的路灯一映就笑出声来。我说，许是，求你，让我爱你，好不好。许是轻轻地捧起我的脸用那双醉微微的眼睛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后许是就把我抵在墙上疯狂的亲吻我。我的手紧张地冒出汗来。许是，我是你的，我把能给的都给你。我的脖颈被他吻得快要窒息了。忽然许是就停了下来，他的头深深地埋在我的胸前，像个孩子一样哭了起来。他说，小疯子，对不起，我不能这样对你。我问，为什么。许是说，小疯子，你太纯真了，纯真到我不敢想爱你。我一直以为你对我只是孩子般的依恋。我只想好好照顾你。我承认，我嫌弃过你。我虚荣的只想找回曾经的爱和尊严，却一直忽略了你。我的小疯子，原来你真的长大了。我说，已经长大十四年了。
　　那个夜晚，许是牵着我的手，在白雪皑皑的黑夜中一直往前走。往前走，不要怕啊。
　　许是说，小疯子，除了你的爱我一无所有，除了我爱你我无以为报。
　　我说，许是啊，再给我唱首歌吧。许是就在雪地里唱了起来，唱了很久很久。我开心并且大声地笑着，笑出眼泪来。
　　我的生活就这样美好起来。
　　可它却没有美好多远。
　　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就又到了下雪的时节了。我坚持坐在屋外看雪，许是拗不过我就坐我旁边抱着我给我取暖。村庄在大雪中沉睡了，一切显得格外美好。我家厨房的炊烟一点一点升起然后一点一点飘散。世界终于安静了。
　　我说，许是啊，能爱你并且想一直爱你是我今生最大的荣幸啊。
　　我说，许是啊，不要因为我爱的足够重就看轻了我的爱啊。
　　我说，许是啊，你什么时候娶我啊，可惜我再也长不出长头发。
　　我说，许是啊，再给我唱首歌吧。
　　雪花飘啊飘啊，许是的泪流到我的脸上特别暖和。许是说，小疯子，往前走，不要怕啊。
　　许是啊，你曾为我唱过一首歌，歌词只有一句话，我愿意爱你，至死方休。
　　许是啊，我一直爱你，至死不渝。
　　如果世界喧嚣就让它喧嚣吧，如果我还爱你就让我爱你吧，如果你想找回曾丢失的纯真那就让我们彼此犯贱地相爱一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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