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四方方的苏州站,不高,象间中规中距的书房,落在护城河的对岸。灰色的城墙上懒着早上刚醒的阳光,被清风吹得零零散散,柳絮般,轻手轻脚的落在身后。
接站的,三十多岁,藏在一把透明的伞里,灰麻的小衫裹在身上,布黑的短裙垂在膝上,盘起的长发绕在一只素色的簪上。想是走的急,一段衣角,露在裙边,几缕发,在簪边散落,两根细细的指,夹着一张薄薄的纸巾,扇着鼻尖上,细细的几滴若晨露的汗痕,一扇一动下,灵动着胸前落落几笔的苏绣,像白墙黛瓦上不留意的几笔很久,很旧,若有,若无的素描,只一暼,会错过,再一眼,或拙或秀,或妍或静,已沉迷在那一笔一划的转笔处,低眉间。
时间还早,和她坐在站边木椅上等车。有清风,没阳光,有苏女,没距离,不看姑苏,也是天堂。
红尘中一二等的富贵风流的地儿,每片黛瓦下都藏着一个故事,每条里弄里都缠着一个传说。
越女消影的太湖,美人名虞的虞山,花冢染香的虎丘。
七里的山塘,七狸的桥头,一段段雨做的青石阶上,一身布衣,一柄油伞的许仙,一袭白衣,素手空空的白娘子,在桥上,在有雨的桥上。
相爱如此的简单。一场雨,一把伞。
相爱不会没有苏女。
里弄窄窄,门扉里,董小宛写着思君的字;屋子矮矮,窗棂边,柳如是梳着长长的发;白墙黛瓦,藏着陈圆圆倾了几座城的那张红颜。数着脚下青石上的斑斑雨痕,食指划弄着长长的灰灰墙砖,微闭着眼,微扬着头,在金风玉露的那条街上。
烟花如此的消魂。一朝见,久久忘。
苏女不会没有清曲。
词典雅、曲宛转、人细腻的水磨样的昆曲里,元时的崔莺莺在这儿夜等,明时的杜丽娘在这儿复生,清时的林黛玉在这儿清愁,有关爱情的,都在这走过。
清曲如此的软糯,一支曲,绕耳间。
清曲不会没有吴语。
从尘埃里开出花来的张爱玲,低吟浅唱,有了写的极淡的,十里烟花花开花落的海上花。
吴侬如此的软语,一低吟,若浅唱。
吴语不会没有听者。
我若藏在深深的深处见了世俗就褪色的清曲旁被长长岁月灌醉的那个乞者,满世的找着,不知丢在哪的那声声梵声。
衣吴妆,话苏白,是姑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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