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故人
已经编好上千个剧本,想象过上千种重逢的情形—轻轻的点头,平静的问候,甚至该怎样无波的微笑我都想过。原以为这样你就不会看到我心底的落寞,后来才知道,一切的一切,在再见故人那一刻都无所遁形。
“言,2月12 日初中同学聚会,老校旁的老地方,上午九点,准时哦”
“涵,那天我有事”…
“不许找借口,你是在担心碰到路晨吗?”
“不是,我…”
“这是我唯一可以接受的借口,既然不是,那就说定咯,还要通知别人,挂咯,记得要准时,迟到或不到后果自负”!
思绪从半个月前拉回来,深吸一口气,她推开了那曾经熟悉到不行,如今又陌生到极致的门。抬眸,跌进一双深邃淡漠的眼里,落在门把上的手久久不能放下,就这样愣在这目光中…
“言,你迟到咯,快过来坐,大家都来了呢”郁宁涵挂着她那招牌式的笑把她拉到了最末的位置,那儿分明只坐了一个人。
“好久不见”,在长久的对视里,终于,她开口问候。四个字,仿佛用尽了一生的力气和一世的思考。
“别来无恙,言”,在她以为等不到回应时,他淡淡开口了。他依旧叫她,言。
“郁宁涵,你的歌。”
“就到,言,你坐,我先去唱歌喽…”涵无视她求救的眼光,欢快地向麦克风跑去。
那边厢,热闹非凡,这边厢,沉默依然。
冗长的无语里她终于忍不住偷偷看向他的侧脸,俊朗依旧,却再也找不出阳光的蛛丝马迹。
她径自打量着,他也不动声色。言,原来沉默是我们最好的相处方式。他自嘲的笑笑,用力握紧手里的杯子。
“晨,来一曲吧!七年没听过你的歌了,想当年…”说话的是他曾经的舍友,看到坐在旁边的秦梓言,硬生生止住了接下来的话。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当年,谁都知道秦梓言是个好奇宝宝,而路晨则是好奇宝宝毒害的对象——她喜欢弹弓,他做给他;她喜欢听歌,那种很老很老的歌,每周末两人在一起时,她都要拉他去学去唱。渐渐的,几乎整个班上都知道路晨学了好多歌,以至于每次在食堂,班上同学的问候语都成了“晨,这周你又被你家那位拉去学了哪首”…她不知道,后来,他再也没唱过歌。那个说话的同学大概是知情的吧,也没说什么,转身,取了杯酒。
没有人再说什么,似乎大家心照不宣,当年那个日夜学歌的男孩不会再唱歌了。
“奇,‘分手那天’”
“呃?好”
“如果真有再见那天,就一起想想我们从前,明知道我会哭,我会忍不住,我会紧紧的把你抱住…”他看着她,唱着他为她学的最后一首歌。拼命忍住泪意,起身,说了句“去下洗手间”转身,奔了出去。靠在墙侧,死死咬住唇,似乎这样就不会泄漏眼里的痛楚。
其实,如果她再慢一点,如果她出去时再看一眼,只一眼,就会发现他伸出的欲挽留她的手。如果却终究只是如果。
后此,所以因此
“言,你还能不能再笨点”,郁宁涵一手扇着风,一手指着单车旁的秦梓言,“为什么学单车的是你,累坏的却是我们俩,还有没有天理。芸,不管她了,我们走”。说完,拉着许晴芸就走。
“涵,再试最后一次好不好,就一次,拜托”梓言企图向宁涵撒娇,得不到回应又转向晴芸“芸…”
“好啦好啦,涵,就让她再试一次,也好让她死心”
“说好喽,就一次”涵不甘心的说着。
抱怨归抱怨,两人还是认真的扶着她,教她。
“别怕,抬头,看前面。对,就这样。”看着她终于能骑着走,两人悄悄放手了。
“不对,别拐,停下,言…”
是谁说行动永远赶不上语言,明明就是涵的语言在言的行动下显得那么的苍白无力啊。随着“嘭”的一声,梓言被摔出好远,同时落地的还有被她撞飞的纸张,确切地说是画。
就这样结识了那个少年,路晨。
郁宁涵,许晴芸是秦梓言最好的朋友。她们是一同回乡下过暑假的,乡下没有便利的公交,三人准备骑车去水库玩,只有梓言一个人不会骑单车,所以才有了今天这一幕。
那天,梓言终究没有学会,男孩载着她,四人一起去了水库。后来知道他们同在城北的中学,理所当然的每次出去玩,都是路晨载着唯一一个不会单车的梓言。也许是路晨单车的后座太舒服,梓言一直没再学单车。多年后的微观课上,梓言学到一条常见谬误“后此,所以因此”。她想,那就是她和他和单车的关系吧。
等待的日子里 谁比谁坚强
那时候,《薰衣草》正在热播,片头曲那首《花香》风靡校园。“在等待的日子里,你比我坚强…”歌词是这样的,季晴川和梁以熏也是这样的,梓言以为她和晨也会是这样。很久很久之后,她才明白,不是每一个故事都有童话版本。
梓言的家在县城,小学毕业那年,爸爸决定让她到市里上中学,于是就住在了城北的姑姑家。初三那年,爸爸妈妈在城南买好了房子,想让梓言转去城南的学校。他知道后只问了一次“可以留下吗?”姑姑也劝过她,其实她可以选择留下的。最终她走了,从小就是乖孩子的她不想让爸妈失望。
开学那天,他送她去学校。只留下一句话“我等”,等什么,他却没说。那一年,他跨越整座城去看她,整整一年。快中考时他问她考哪里,她说一中。
“我的成绩一中有危险,你会考虑二中吗?”
“会”。
他兴奋的抱着她转圈,依旧一句“我等”。
那一年,他放下了篮球,扎堆书中,整整一年。成绩下来了,果然他还是没考上。宁涵和晴芸都报了二中,她的确考虑了,但迫于家里的压力,她失信于他。
那个假期,她清楚的感受到他的落寞。他陪她旅行,做弹弓给她,唱歌,淘美食,他依旧做着他曾为她做的一切,她却感觉到哪里不一样了。
假期的最后一天,他发信息给她—我等。
城南和城北的距离
城南和城北依旧是九路公交的距离,她和他却都觉得越来越远。一个小时,九路又能回到原点,坐在公交上的他们却在时间的荒野里迷了路。
高一,他每周都会来看她,有时芸和涵也会一起,更多的是他一个人。没有精美的礼物,糖葫芦,草莓…他会带她喜欢的零嘴,还有一份思念。他学的是美术,有时周末不能过来就叫她班上的同学帮他送。高中生对于早恋还是很敏感,很羞涩。她当然也是。当班里同学起哄问她的男朋友时,她总是否认。她不喜欢用手机,所以他每次找她都很费力,他不止一次说要她带,涵和芸也总说,她不止一次拒绝,仗着他给的宠爱。那一年,他跑了无数次城南,整整一年。
高二,褪去了高一的青涩,大家都在青春里青春着。那年情人节,他在庐山写生赶不回来。她是知道的。所以当高三的学长拿着玫瑰花出现在她班门口说要找秦梓言,是路晨叫送的花时。她愣住了。第一反应,没反应;接着惊喜;第三羞涩。也正是这第三让城北和城南的距离成了无限。她拒绝承认,学长疑惑着走了,没有带走花,却带走了她的“等待”。
他来的少了,芸也来得少了,在高三那个紧张的一年里,似乎只有涵对她不离不弃。她还来不及多想什么,高考就来了。
高考前两个星期,他问她去哪
“远方”
“可以留下吗,我可能不能走远”
“我想出去看看,我会回来的啊”
“可以留下吗”第一次一个问题他问了两遍。
而她,沉默。
离开她学校时,他说“我等你考虑”。第一次,等后面有了内容。
那时候真的被宠坏了,总以为他的等是理所当然的,很久很久之后,她问他“你怎么会等那么久,怎么能?”他没说什么,只是狠狠捏了她的肩。她知道的,那时他的难过。艺术生很忙很累,压力不比一般考生小。他却在最忙碌的时候迁就着她。
填完志愿后,她告诉他“我可能会去远方”,他说“言,是一定。你的志愿每一个都离家远远的。”
他看了她的志愿书!
“对不起”
“不用”。
之后的一个假期,他都没找她,也没让她找到他。她甚至不知道他报了哪里。
中旬的时候她陪涵回二中取东西,她说想去画室看看,感受一下他待过的地方。画室的门半开着,里面是使她们每个人偏离了轨迹的画面。他和一个甜美的女生站在画架前,嘴角挂着笑,那笑太过明媚,刺痛了她。第一次,在她看她的时候,他看着别人,而那别人,是芸。
天很低 却触手不可及
有很多东西太遥远,远到我们怎样都够不到;有很多东西看着很近,却还是触手不可及,一如我和你和她。
大学的第一个春节,她去了城北的姑姑家,在那场灯节里,他挽着另一个女孩没有看到人群中的她。
大学的第一个寒假,他在里面唱歌,她在外面哭泣。
起身,发了信息给宁涵,走出店门,蜷缩在公交站牌下。感觉到手机的震动,待到看清来电后她几乎要窒息—
“什么时候走”
“20号”
“那么早?”
“我想早点去,到处走走”
“嗯,言,生日快乐”
他还记得。
再也忍不住,奔回包厢,宁涵盯着满脸泪水的她,茫然的说“路晨在你出去之后也出去了,我们还以为你们要过二人世界…”她蹲在地上,便在这昔日好友诧异的目光中,不顾一切的哭。
他没等她。没等。第一次。
那晚,涵和她坐了整晚,聊了整晚,也哭了整晚。
“言,芸要结婚了你知道吗?”
“怎么会?”
“我也是听外婆说的,高中毕业后,她去了南方。听说在那里认识了现在的男友,两人准备今年结婚?”
“可是,她喜欢的不是…”
“是路晨。言,我早就知道了。从你转学走路晨就没来过我们班,我也没太在意,虽然我们一起认识,但大家心照不宣,他只对你一个人好。可是芸总是找机会和他一起上学,一起吃饭。高中时,我约芸一起来找你,她总要找路晨一起,要是只有我们两个,她就会找各种理由推辞。后来我才知道,就连那天你在画室看到的也是她听到我找你和我一起回来而故意制造的。言,对不起,我早就知道可是我没有说,因为我不相信芸会舍弃我们的友谊,对不起”
“涵,这不怪你,也不怪芸,在这场青春里,我们都拥有过,也都各自失去一些东西。”伸手抹去涵的泪水,却发现自己才是哭的最凶的那个。
“言,已经失去芸了,你还要再失去路晨吗?”
“涵,你应该问我现在还有不失去路晨的资格吗?”
“言,你可不可以不要总是什么也不去做。有时候懦弱和大方都是种自私,当初的你什么也不表示,自以为大方,自以为为路晨,为芸,甚至为我好,可正是这自以为的大方和懦弱,造成了现在这样。在这一点上,芸做的比你好,至少她勇敢。你知道吗,路晨打电话给我问你的志愿报了哪里,他…算了,让他自己跟你说吧”
“涵”梓言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宁涵,这是那个十几年来处处维护她和芸的涵吗?
“言,其实芸喜欢路晨是没有错的,对于一个十几岁的女孩来说,面对友谊和爱情,芸处理的算是很好了。那时我和她争吵过,我清楚的看见她眼里的挣扎,尽管她总是表现的那么不在乎和倔强。就是因为这些,我才一直没有和你说。言,是你,是你的理所当然和无动于衷,不是芸的错。”
“涵,对不起”
“你该说对不起的是路晨,言,要么放开,要么勇敢一点去追”
若爱 请珍惜
不是每一个谁都会待在灯火阑珊处等你回首,也不是谁都会去找回等在原地的谁,若爱,请珍惜。
20日,她拉着行李箱站在候车室。
“言”
就这一个字,让她没了呼吸。良久,她不可置信地转了过来
“来送我吗?”
“不,开学”他扬了扬手中的票。
“你不是…”
“我应该留在市里是吗?言,为什么你从来不问我呢?问我考去哪里?问我愿不愿意陪你去远方,甚至连一句问候都那么吝啬”,顿了顿,他说“兰州,你那辆火车的终点站”。
火车上,他换到了她旁边。“肩膀借你,12个小时呢,下次卧铺吧”。
她埋在他的肩膀上,哭了一路。
“旅客朋友们,欢迎您来到古都西安,火车将进站,在西安下车的旅客请准备下车”他转向窗外,凌晨五点,天还很黑。紧了紧她身上的大衣领子,轻轻拥住她“言,再见”。
看着火车一点点消失在面前,忽然觉得自己的心跟着火车消失了,便只余和天色一样的黑。
“小姑娘,快出站了,这会儿还没公交,你快去看看能不能和别人拼车,刚刚下了好多娃呢。”站台上大叔的话将她从思绪中拉了回来…
“言,等你的七年,是我过去的一辈子。从等你考虑不转学;等你和我上同一所高中;等每一个周末去看你;等你出现在城北,哪怕一次;等你收下玫瑰欣喜的打来电话;等你告诉我你的志愿;等你开口问我报了哪里;我到了兰州还留着以前的号码,只为等你一个电话;甚至刚刚还在等你让我跟你一起下车…言,我用尽我走过的七年等你,却毫无你的消息。等你七年,换来一句“好久不见”;等你七年,换来的是形同陌路。言,没有什么是理所当然的,我没有下一个七年,所以,再见吧”
凌晨5:13分,她收到他的信息,那时她在火车站等公交。转身,奔向售票厅。
“阿姨,我要买最近一班去兰州的车票”
“小姑娘刚下车吧?”阿姨盯着她还捏在手里的票问道。
“嗯,我下错了,我要去的是兰州!”
“早上七点二十的可以吗”
“可以,谢谢阿姨”
七点三十五,她点了发送。
“晨,用我的现在和将来换你下一个七年,还来得及吗?不是重新来过,是继续生活。”
没有什么是理所当然的,也没有什么不是理所当然的。所谓的措手不及不过是你自己拥有时不去珍惜。他等她,她让他等她。他追寻她放在风中的消息,他把他自己的信息放在风中让她追寻。
暮然回首,也许那人就在灯火阑珊处,也许在灯火阑珊处的那人挽着另一个她;乘风而来,也许桃花依旧笑春风,也许物是人非事事休;也许一转身,就是一辈子的再见如陌。
若爱,请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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